第52章 戰事(四)

戰事(四)

雖如此,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并未消失,溫從嘉覺得這很不合時宜,一時又無法調整心緒,只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另一邊的君岚舟卻是直接用指甲劃破手指,一滴閃着金光的血珠從中落下,又被她用靈光托在掌心。

這是要施展某種秘術。

溫從嘉終于回過神來,想起此行的目的,一張臉重新變得嚴肅,緊張地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經過一連串複雜的施法,那血珠變成一條若有似無的線,從君岚舟掌心一直延伸到水潭之中,不知盡頭在何處。

雖然君岚舟沒有明說,溫從嘉卻知道,這便是在尋人了。

“跟我來。”

話音落下,君岚舟又鄭重看了溫從嘉一眼,得到對方的眼神示意之後,這才縱身一躍,落入水潭之中。

溫從嘉趕緊跟上。

水潭中溫度很低,即便以靈光護體,寒意還是滲透進來,令人感覺像是在寒冬臘月行走于雪地之間,而且随着下潛深度的增加,水中視線也越發受阻。

好在,溫從嘉還能看到君岚舟,也能看到那根若有似無的線。

水潭比想象中要深,偶爾能見到快速游動的魚兒,說明這裏并非毫無生氣之地,給了溫從嘉一點安慰。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緩緩流逝,溫從嘉估摸着距離,已經到水下超過一百丈的深度了,還是沒有看到潭底的情況,而那根線仍然向水潭深處延伸,仿佛風筝的線一般,拽着水中的二人不斷移動。

當然不會就這麽說出喪氣退縮的話。

又一個一百丈的深度成為過去,二人停了下來,不是因為水潭見了底,而是因為那根作為指引的線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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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二人皆懸浮于水中,上不見天日,下不見潭底,像是随着水流任意飄動的塵埃顆粒,在黑暗中靜靜地存在着。

君岚舟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重新施法,幾次嘗試之後,随着她的臉色顯出幾分蒼白,一條細線終于重新出現,繼續向水潭深處延伸。

“這是君家的秘術結合龍族的手段,細線所到之處,就是我父親曾經走過的地方,不知道為何突然中斷了,接下來的路,須得百倍小心。”

君岚舟解釋着,臉上無比認真,她向溫從嘉招招手,“我們靠近些。”

其實兩人前後相距不到一丈而已,因為君岚舟要施法,溫從嘉當然不能靠得太近,以免影響了對方,此時君岚舟既然這麽說了,溫從嘉便游到她身邊。

二人并肩而立,相距不到一尺,一團靈光同時将二人裹住,那是君岚舟的手段。

繼續下潛。

如此近的距離,水中世界又是如此安靜,縱然警惕如溫從嘉,仍然免不了多些想法,她努力将注意力轉到它處,更多地關注周圍的環境。

在這方面,君岚舟看起來比溫從嘉要穩重多了。

這一次,作為指引的細線并非那種看起來“結實”的,而是每隔一段距離,就給人一種将斷未斷的感覺,到後來,竟然真的出現數尺長的斷裂,幸好下一段還在,仍然可以指路。

深入水潭之中大約五百丈之後,作為指引的細線終于徹底消失,此時無論君岚舟如何嘗試,都無法再将之喚出來。

這時候,溫從嘉傻傻地問了一句:“伯父是在這裏消失了嗎?”

回應溫從嘉的是一聲嘆息。

此時,水潭底部的輪廓也出現在神識探查範圍之中,距離二人所處位置不過數丈而已。

“下去看看。”

這樣說着,君岚舟已經行動起來,水潭底部積着一層厚厚的淤泥,淤泥之中還有沉積的雜物,仔細看的話,有部分是人或者動物的骸骨。

到了這裏,可以說是已經失去了所有線索,用“失蹤”來解釋,的确是一個合适的說辭。

溫從嘉環顧四周,潭底只有水面十分之一的面積,并不見其他出口,而所有的地下暗河都彙集到這裏,卻能維持着那樣一個水位,本來就是說不通的。

肯定是另有玄機。

問題到底出現在哪兒呢?

關于君岚舟父親的事,溫從嘉很不願意從陰謀論的角度去想,畢竟那樣實在是太傷人了,但是世家大族內部的事,有時候實在是一言難盡。

罷了罷了,還是多多關注眼前之事吧。

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能到這裏的,就只有修士了,溫從嘉将神識範圍內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搜索過去,突然,停在了某個地方。

“那邊,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對勁?”

君岚舟當然也在查找,她聽了溫從嘉的話,立刻順着溫從嘉的指引找了過去,其實就是潭底中央部位,那裏給人的感覺稍稍有點不同。

溫從嘉對外界事物本來就有着敏銳感知,此刻圈定了方位,再仔細探查,就發現了異樣。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跟其他地方沒有區別——”君岚舟思量着,忽然對着這個地方一陣施法,此前用來尋人的細線,居然直接沒入潭底的淤泥之中。

溫從嘉看向君岚舟,發現君岚舟正好看過來,目光交彙之際,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一道法訣打出,水潭底部的淤泥揚起,附近的水也變得渾濁起來,此外,并沒有其他變化。

“我來試試。”

溫從嘉說着,以手指為符筆,以流水為符紙,虛空畫符,水中微弱的靈氣在她指尖纏繞,符文成型之時,靠近淤泥的水面一陣波紋蕩漾,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就出現在眼前。

說實話,溫從嘉并未料到事情會如此順利,畢竟她只是個築基期,因此臉上既興奮又困惑。

君岚舟則是單純地興奮起來,因為那一縷細線已經延伸進入另一個世界,“走,去看看。”

溫從嘉完全能理解君岚舟現在的心情,所以也不曾多說什麽,就順着對方的心意跟了過去。

穿過路過,只覺得一陣靈光微動,下一刻,便看到一個灰蒙蒙的世界。

灰蒙蒙的是天,地上是一望無際的海,空氣裏一股鹹腥味,那一縷細線再度消失,君岚舟多次嘗試無果,只好放棄。

“看來,他的确是曾經到過這裏。”

君岚舟這樣說着,原本興奮的臉上也蒙上一層陰霾,可見并不看好後續的事。

溫從嘉望着那一片汪洋大海,喃喃道:“龍本來是生活在水裏的吧?”

君岚舟挑眉,“話是這麽說,不過如今龍族稀少,很多傳說未必是真。”

聽到君岚舟否定龍族的習慣,溫從嘉從儲物戒裏摸出一張符紙,朝着下方大海擲去,随着一聲輕微的爆裂之聲,海水翻騰,海浪濺起數丈之高。

“看起來,也不像是假的。”

“我們去別處找找。”

君岚舟拉着溫從嘉的手,一起飛過海面,目之所及,除了海水就是海水,并不見任何一個島礁,也不見海鳥魚類。

“其實,就是找不到也沒什麽關系的。”

忽然間,溫從嘉耳邊傳來這樣的話語,她微微一怔,狐疑地歪頭看向君岚舟,只聽君岚舟又道:“只是我心中的執念,想帶你見見我的父母。”

後面幾個字聲音越來越輕,輕飄飄地似乎已經被海風吹走。

溫從嘉并非伶牙俐齒之人,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下意識用力回握君岚舟的手,稍稍用力。

“從嘉。”

“嗯?”

君岚舟停下來,溫從嘉也停下來,二人懸停在半空中,四目相對,一人堅定,一人困惑。

“母親出事以後,父親也失蹤,我去了花山學宮,很小的時候就接受了這麽一個事實,突然想要一個答案,是因為你。”

這樣的解釋算是對剛才那些話的補充,君岚舟微微偏過頭去,“我這樣說,聽起來是不是太薄情了?”

溫從嘉難以掩飾內心的震驚,如果君岚舟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些,那麽這些年她到底是怎麽過來的?那樣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光是想想就是令人窒息的心疼。

“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是,不要那麽想,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我……”

“我明白你想說什麽。”

君岚舟打斷溫從嘉的話,最近的溫從嘉變得冷靜沉着,有時候甚至令人覺得難以接近,然而此刻她卻再度變成從前溫柔偶爾無措的模樣,僅僅是為了這一點,君岚舟就不認為自己這種自己揭露傷疤的行為有多麽地難受。

只要溫從嘉能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走出來,君岚舟重新咀嚼類似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麽呢?

溫從嘉是何等聰慧的人,從君岚舟先後的反應,很快就想到了七七八八,無數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裏,內心被感動填滿。

如果親人們看到這一幕,肯定會為了她高興吧。

“那個,我們還是看看眼前吧。”溫從嘉轉移話題,将視線投向大海,“你說,這是一另外個小世界,還是我們被傳送到了海外?”

搞清楚現狀的确是轉移注意力的好辦法。

“這個,試試就知道了。”

下一瞬,君岚舟搖身一變,顯出蛟龍真身,龍尾自然垂落至水面,龍首卻到了溫從嘉面前,“上來。”

變成龍的君岚舟聲音裏充滿威嚴。

溫從嘉望着近在咫尺的龍首,心裏想的是傳說中龍的模樣,一時無法将之與君岚舟的臉聯系上,甚至忽略了對方話裏的意思,只是張大了嘴,“啊?”

“你上來啊?”

君岚舟催促着,話裏有點責怪的意思,看向溫從嘉的眼神也是如此。

溫從嘉下意識退了一步,在那一雙龍目的不悅之中立刻又返回來,只是視線從龍首一直看到龍身又到龍尾,甚至還偷偷瞄了一眼龍爪,并沒有看到可以供她站立的地方。

因為君岚舟此前強調過龍尾是不可以摸的,所以溫從嘉現在根本不敢亂動。

“我頭上這麽寬的位置,難道還放不下你?”

君岚舟甕聲甕氣地說道,龍首微微一低,示意溫從嘉趕緊站上去。

蛟龍騰空之時,溫從嘉腿肚子微微發抖,堂堂築基期當然不害怕這點高度,只是她現在站在龍首之上,總覺得像夢一般不真實。

君岚舟那樣的人,根本不敢想象她會主動提這樣的要求啊。

而且,從前君岚舟不是比較反感蛟龍的身份嗎?進入花山學宮日夜勤學苦修,也是以人族的身份,怎麽突然就不介意了呢?

這人真是好奇怪。

“啊……”

随着蛟龍又一次翻滾,溫從嘉一個不注意,險些掉下去,因而發出驚呼之聲。

無形之力從龍首蔓延,暗暗将溫從嘉圈在其中。

此時若是有第三人在場,便可以看到一雙龍目之中,竟然是那樣地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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