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觸手！

觸手！

小觸手像一只貓。

它蹲在桌面的一角，伸出一根纖細的觸手，貼在自己的“腦子”上，輕輕刮過，然後又伸到“面前”，其他觸手将這根觸手舔得幹幹淨淨。它重複着這樣的動作。

和普通的貓貓舔毛差不多。

而它已經舔了十分鐘了，看起來十分滿意。

“哼……下次不能這樣，吃起來多麻煩。”小觸手舉起兩條觸肢，彎曲成一個杯子的形狀，“請你盡可能地集中起來。”

要求真多。

太宰治要被煩死了。

“把全部的東西都收起來。”他命令道，“你影響到我了。”

小觸手吃飽了總是很好說話的，太宰治要什麽都能給。它花了一點精力去搞清楚人類的需求，發覺是自己下意識分泌出來的，用來保護自己的氣味出現了問題。

它自保的手段，會下意識改變周圍人類的想法。

“真是的，這不好嗎？大家對你的看法改觀一點，也有助于你在人類世界活下去。”

一時間太宰治不知道該吐槽哪裏不對。他夠累的了，在敦君到來之前，他得讓自己變得更加正常一點。讓這個房間正常一點。

太宰治真的不希望有一天起來小觸手把全體成員的大腦改造了，下屬們一個個的充滿奇怪的思維。就中原中也方才的目光，已然足夠可怕了。連中也這種人都對他展露出了關愛的表情——呃啊，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中原中也可是只在他這裏呆了十分鐘。

小觸手并不能理解讓別人對自己變友好，有什麽不對，它甚至覺得這個世界上最好所有的人都會自動發情，這樣它就可以像收割麥子一樣收割食物了。

又餓起來了。

它過濾着房間裏的空氣，完成了這唯一一位奴仆的小小願望。它最近長大了不少，其實比太宰治想象的還要大一些，鋪滿兩張桌子都行。胃口也變大了，只是考慮到獵物的身體，沒有使勁地讨要食物，都是淺嘗辄止。

它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觸手，已經很尊重獵物的個人意願了，太宰治有時候還是會不高興。

一定是太宰治的問題。

小觸手過濾了一會兒空氣，發覺太宰治趴在了桌面上，額頭壓着胳膊，看着像是小憩。但小觸手把桌底下的地毯全都侵蝕同化了，所以能清楚看到太宰治的表情是放空的，一片空白。

鼻尖上沁出的汗水已經被它擦幹淨了，它很好地完成了獵物的要求，進食完之後還把人收拾幹淨，衣服、頭發、繃帶，它全都有好好地整理。所以小觸手根本不能理解為什麽太宰治此刻在不高興。

那是它無法理解的負面情緒，哇哇地往外冒。

小觸手過濾空氣的觸手搖曳了兩下，思考是不是自己進食的時候把人弄難受了，這是不可能的，它的技術肯定是超越地球上的每一個人類。哪怕把觸肢變細伸進去了，也不會讓人疼痛。

那麽它的獵物為什麽會不高興呢？

小觸手思考不出來。它的獵物有這麽好的住宿環境，有這麽好的事物，似乎也有不錯的地位，還有它這個超級好的主人，應該每天都浸泡在幸福的海洋裏才對，怎麽會難過呢？

它不理解。

只能伸出兩三根長滿柔軟倒刺的觸手，在太宰治的後背上拍了拍：“你要哭嗎？哭的話可以告訴我一聲嗎？眼淚也可以吃的，我不想浪費。”

“或者說我們再來一發，這個可以很快緩解情緒的。”

太宰治、太宰治想吃鮮切鱿魚。

“我看起來很難過嗎？”太宰治看起來也像一只炸毛的貓了，瞪大了眼睛，第不知道多少次讨厭觸手來窺探他的情緒，“別用你那沾滿黏液的東西碰我。”

小觸手于是換成了一條幹淨一點的觸手，上面沒有黏液也沒有倒刺，只有吸盤，可以很好地吸吮他剛才留下的黏液。

太宰治：“……”

他厭蠢症要犯了。

“我餓了。”太宰治用平淡的語氣說，“你既然沒什麽事做，就去找些食物過來。”他用觸手能理解的用詞說。

小觸手聽着。

太宰治這是要它出門了。它稍微有點舍不得自己的這個新巢穴，但一想要可以外出捕獵、尋找更好的東西來裝飾巢穴，頓時就覺得沒那麽不舍了。而且留在這裏的同化物品也可以幫忙看着一點。

小觸手還沒有出門看過呢。

它馬上就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整團觸手哼唧哼唧地在地板上挪動，連過濾空氣的效率都變高了：“你就不擔心我的安全嗎？”小觸手翻滾、挪動，很希望自己的仆人能夠說出一些關愛的話。

它看見太宰治拉開了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個金屬的物件，緊接着就是巨大的聲響和刺鼻的硝煙味兒。

有什麽東西嵌入到身體裏來了。

小觸手茫然着蠕動了一會兒，從自己淡白色的觸肢裏面擠出來一個變形的金屬小粒，甚至還在滋啦啦地冒着白汽：“我不喜歡這個，有點疼的。”

“沒事了。”太宰治把東西重新放回到抽屜，這一槍全是私心和個人情緒，絕不摻雜其他，“你可以自己出去逛一圈，在晚上七點之前回來。”

“回來後會有加餐嗎？”

“不會。”

“噢……”小觸手失落了一會兒，馬上為自己接下來的旅途而高興，“你喜歡吃什麽，我都會為你帶回來的。”

“檸檬洗潔精特調。”

“好哦。”

小觸手很興奮，它和獵物的關系變好了。出門把食物帶回來喂養對方，這可是只有親密的夥伴才會幹的事情。它覺得自己的獵物肯定是傲嬌，嘴上不說，背地裏說不定有多喜歡它那好幾根倒刺吸盤的觸手。

“我出門了，房間裏還有一些因子沒處理幹淨，很快就會消散了。”小觸手遵守着約定，不能被外人發現，它慢慢變透明，對着太宰治搖頭，“不用特別想我，我很快就回來的。”

……

小觸手出門去了。

但它才不會完全出門。

幾乎是前腳踏出去，後腳它留在地毯上的小觸肢就支棱起來了，它們很隐蔽，很耐踩，人類用力踩踏幾遍也不會受傷，可以完美地充當一個攝像頭。

其實小觸手也不知道盯着人類做什麽，它只是喜歡盯着，哪怕人類只是坐在椅子上發呆。

噢，椅子。

這張椅子的材料有點不太好吃，至少小觸手覺得難啃。它每天晚上都試圖把這張椅子同化掉，因為人類總是一天到晚地坐在上面。如果椅子也是觸手做的，那麽他們就可以一天24h接觸了，什麽時候餓了，就可以讓椅子上面長出幾把觸手，當場就榨一杯新鮮的。

小觸手又覺得未來一片光明而鮮黃了。

Mafia。

小觸手生活了一周，稍微有點概念了，這個樓的上上下下目前都屬于它的奴仆。它的奴仆果然是那種人類世界的霸總，擁有很多的資産，可以使喚很多其他人類。

它非常惋惜自己的仆人占有欲太強，不準它去食用其他人的液體，否則它可以直接利用太宰治，每天躺着就能享受到食物。

一根透明的觸手伸出來，貼着牆壁往上，輕輕地按了一下電梯。這是小觸手第一次使用電梯，但它不是第一次見。太宰治沒讓它外出的時候，小觸手就已經偷偷從門縫裏面跑出去看過了，主要是觀察其他人類，還有觀察整個環境。

人類會使用電子設備，會使用電梯在高樓中上下穿行。

小觸手狠狠地學習着。

它來到一樓。

小觸手有浏覽過附近的地圖，而且全都背下來了。雖然它不知道檸檬洗潔精特調是什麽東西，但它用自己優秀的腦子思考了一會兒，成功檢索到了特調是在酒館出現的一種飲料，檸檬也是常用詞，至于洗潔精——是廚房裏的常用詞，而酒館應該存在廚房。

小觸手明白了。

那就在逛街的同時，為自己的家養人類尋找食物吧。

……

在來到Mafia之後，這是中島敦第一回和太宰治見面。

他聽到了很多關于太宰先生的留言，把太宰治說得像是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比惡魔還可怕。但中島敦始終覺得太宰治沒有那麽壞。

太宰治是把他從孤兒院裏帶出來的人，給了他新生。

哪怕這段新生看起來不太平穩，這一個月，他見到了太多鮮血，死亡，還有嚴苛的訓練。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異能力，于是只能在脖子上帶上厚厚的枷鎖，防止自己傷害他人。

哪怕是和他一起訓練的人，也常常會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看着他脖子上的傷口和枷鎖，露出恐懼和厭惡的眼神。

中島敦對他人的視線太敏感了。

也就只有太宰先生，不會用那樣一樣的眼光看自己。他是很期待太宰治見面的，期待對方看到他這一個月的改變，說點什麽……鼓勵的話。中島敦已經不敢想象下去了，他根本不敢奢望。

他終究還是受到了其他人的影響，太宰治的形象在他的想象力已經變得逐漸難以捉摸了。

結果當他終于邁過重重的看守，走到首領辦公室，卻發現太宰先生用一種放空的表情看着桌角的玻璃瓶，什麽都沒做，也沒有看他，或者立刻注意到他脖子上的傷痕。

“太宰先生。”中島敦怯怯地喊了一句，想起別人的教導，于是生硬地改口，“首領。”

太宰治這才擡頭。

中島敦覺得太宰治比之前有血色了，他偷偷地觀察，很有些高興。他第一次見到太宰治的時候，幾乎以為這人是一片幻覺，那麽輕，那麽蒼白，仿佛下一次閉眼就再也見不到這人了，因此在離開孤兒院的時候，中島敦始終睜着眼，握住太宰治的手掌，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會被自己的幻覺抛棄。

他聽說過一些妖鬼把小孩帶走殺死的故事。

但如果太宰先生是妖鬼的話，他也能接受。

——中島敦的眼神把太宰治看得ptsd犯了。

他最近被觸手弄得神經緊張，看見這種眼神都懷疑是不是被觸手下了藥，是不是房間裏還殘留了太多不幹淨的東西。

于是太宰治站起身：“麻煩敦君過來了。”

他邀請中島敦出去。

中島敦當然不會拒絕，但他有點擔憂：“太宰先生，您這樣出去不要緊嗎？我聽說上周就遇到了襲擊……”

襲擊對于太宰治來說太正常了。他稍微思考了一下，發現中島敦說的襲擊，是觸手的那一次——邪惡生物襲擊手指嘬手指。

頓時就覺得可怕起來。

太宰治擺了擺手：“無事。”

中島敦也就沒有說什麽了。

只是，在陰暗的角落，地毯上的每一根毛都立了起來，它們偏向太宰治的方向，恨不得馬上就爬起來往那邊蠕動——太宰治出去，小觸手就沒有辦法觀察對方了。

“太宰先生，我……”中島敦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往陰暗的地方看了一眼，滿臉疑惑，“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看着我。”

太宰治揉了揉眉心：“我知道。”

小觸手在房間裏築巢這件事，實在是太明顯了啊。

……

觸手看不見太宰治了。

它有些失落，只好更加專注眼前的路面情況。人類的世界比它以為的要複雜很多。在之前，它根本不需要那麽謹小慎微，本體一出現，都能把馬路當做自己的床，鋼筋混凝土也不過是砂礫粉末，一推就倒。

而現在，任何一個東西都能往它身上踩一腳，更不要提那些四個輪子的大鐵箱了。

小觸手覺得這個世界真是世風日下呀，它都僞裝成水坑了，怎麽還有人故意往坑裏踩？

它在路面上挪了好一段，才終于爬到了安靜無人的小巷子裏。原本小觸手想要從下水道裏走的，但自己的人類奴仆看着不太喜歡髒兮兮的東西，于是它忍痛放棄了舒适的管道，轉而從地面上走。

小觸手把自己縮小到了不會被人發現的形狀，而後借着行走的人類和飛速穿行的汽車，快速到達下一個地點。

小觸手對食物的氣味很明顯——不管是它所需要的食物，還是人類所需的食物。它依附在人類的褲管上，被帶着走來走去，一路看到了數不清的食物。

人類就是這點好。小觸手想着。人類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都太好了，食譜也很寬，總是會研發出各種各樣的食物，甚至能把普通的、難吃的原材料一通改造，變成櫥窗裏精美的小蛋糕。

小觸手覺得要是它們觸手一族有這種本事就好了，它們的食譜比較單調，吃來吃去也就是那種東西，無非就是誰産出的、濃度和健康度如何。

偶爾也會吃一點別的，比如鮮血和乳汁，動物的肢體或是血液，植物的汁液也勉強可以，但小觸手還是覺得那種東西最有營養。

它得把自己的人類好好養着，争取每周産出更多的食物。

很快，小觸手就來到了第一家酒館，在下午，酒館通常才開業，沒有什麽客人。小觸手伸出一根觸肢，覺得空氣裏有一些令人發暈的因子，似乎是酒精，還有水果的香氣。

檸檬。

它找到了。

點單和把食物帶走是一件艱難的事，小觸手花了一點時間爬到櫃臺上，面對着應該是賣酒的人，顯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一截觸肢沖着老板的臉，釋放出了濃郁的催眠氣體。

老板的眼神當即就放空了。

“有檸檬洗潔精特調嗎？”

“沒有。”

“不能做嗎？”

“不能。”

小觸手失望地垂下觸肢，它覺得這家店不太行，沒有辦法完成自家人類的需求。

它又開始尋覓第二家店了。

……

就這樣忙碌到了晚上。

天已經黑了，小觸手喜歡黑暗的環境，這樣會讓它比較自由。白日的陽光過于強烈，小觸手又是那種乳白色的身體，沒有辦法防禦紫外線，曬多了甚至會變成觸手幹。

但小觸手看着黑漆漆的天光，卻一點也不高興。

它沒有買到檸檬洗潔精特調。

人類或許會覺得它是一只很廢物的觸手，什麽都做不到，連一點點飲料都沒有辦法帶回去。就這樣還有什麽臉說要把自家人類養得好好的。

觸手陷入了一些抑郁情緒。

只剩下半小時了，它已經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酒館。

沒辦法了。

小觸手重新走進了一家酒館，它進去，非常匆忙地爬到了櫃臺上，一邊迷惑在場的所有人，一邊高高擡起自己的觸手：“可以給我一個杯子、一些冰塊和一個檸檬嗎——麻煩你了，我會付錢的。”

它是遵守規則的好觸手，雖然催眠、強迫、迷暈所有人，但是會付錢。

“當然可以。”好心的老板并沒有詢問更多，又或許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面前索要東西的，是一團半透明的觸手。

“請拿好，客人，杯子易碎。”

“謝謝。”小觸手接過了手提袋。

它的身體不太高，舉着袋子很費勁，搖搖晃晃地往外面拖。老板說明了要注意杯子，它就很小心地保護杯子，沒有讓杯子摔碎——但它忘了檸檬是一種圓圓的、很容易滾出去的東西。

“哎……”

小觸手眼睜睜地看着鮮亮的黃色檸檬滾下了臺階。

它的三四根觸手在努力追，可惜檸檬滾得越來越快，甚至已經開始在臺階上跳起來了，一步就是好幾階。

“檸檬、檸檬……”

小觸手追了半天，那顆不聽話的檸檬終于停下了。

一只手攔住了它。

“你的檸檬，拿好了，不要在樓梯裏跑。”

在酒館門口，織田作之助握住那顆檸檬，直起身。還沒進來他就聽見有人在焦急地喊着檸檬了，樓道很黑，燈壞了還沒來得及修，要是跑得太急容易摔。他就稍微幫了一下。

“謝謝你。”有什麽東西從黑暗裏伸出來，奪走了檸檬。

“……”

織田作之助頓住了。

……

他有點希望自己的動态視力稍微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