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觸手!

觸手!

離開

離開應該是好事,但不知為何,太宰治的內心并無太多欣喜。

他自己都覺得驚奇。畢竟觸手們對他做了那麽多的事,再繼續下去,恐怕他的理智也要融化在那些過分的快樂裏面,變成沒有觸手就活不下去的人類。

到現在差一點就要堕落了,結果觸手們率先放棄。

真是奇妙。

被觸手們颠來倒去折磨了那麽久,太宰治的耐心變得很好。他又塞了兩口碎海苔米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邊上的純淨水——現在這個家裏,凡是帶顏色的飲料都不能亂碰。

也就只有密封的飲料罐子會安全一點了。

小觸手在等太宰治說話,但太宰治遲遲沒有發言。他幾乎有些可憐了,趴在桌子的邊緣,抱着自己的幾根觸手,望眼欲穿,都快貼到太宰治身上來了: “我要離開了。”小觸手又強調着說。

“是麽。”太宰治又是不鹹不淡地回應了一句, “契約到此終止嗎”

“是的。”

“什麽時候”

“收拾一下,也許要幾天的。”

“你會離開這個世界”

“是的。”小觸手像條小狗一樣,倏地鑽進了桌子底下,在那個小小的空間內,把自己的兩條腿蜷縮起來,雙手抱着膝蓋。很擁擠,但他覺得有安全感, “離開這個世界代表契約結束了,我們以後可能也不會再見面,到時候我就沒有辦法吃到你的液體了……你會想我嗎”

小觸手碎碎念着,一下子說了很多東西。

“我能不能,能不能……向你要一點存貨,離開之後再……”

“不能。”

太宰治果斷拒絕。

他又思考了一會兒,愈發覺得有些不對勁。

自己的記憶好像空白了不少,從出發去游樂園到回來,裏面是不是缺了點什麽。

他隐約記得和小觸手的本體有關,也能找到一點和觸手們糾纏在一起的記憶,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但他的心裏總是有塊兒地方放不下,以至于做一會兒別的事情,就停下來,思考一會兒。

他是不是和觸手的本體說了什麽

太宰治越想,越皺眉,輕輕地踢了一下小觸手: “又篡改我的記憶了”

“嗯……”出乎他的意料,小觸手居然沒有像以前那樣急着反駁,或是掩飾,他就這麽應答了, “都要離開了,肯定是要把一些記憶修改掉的,到時候本體走後,也會把你的全部記憶都洗掉,不能透露出我們的存在。”

太宰治“噢”一聲。

小觸手回答了一部分。他不覺得自己被洗掉的記憶只有那麽點。

盤子裏的食物吃了兩口,他沒什麽興趣了,只戳了一顆完好的梅子,含在口中。酸酸鹹鹹的鹽漬梅子,在口腔裏刺激着唾液的分泌,舌尖抵上去,梅子滾動,太宰治也順勢吞咽了一下。

他看向牆上的時鐘,分針真好落到三十的位置,五點三十了。

唔……

“我想出門。”小觸手主動說。

“嗯。”

太宰治沒理會他。

于是小觸手一骨碌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勉強變了一件正常人類的衣服,狼狽地走了。

……

小觸手去了酒吧,要了一杯酒。

觸肢伸進杯子,虹吸似的,把透明的酒液喝掉。

然後又快速地過一遍消化系統,從小觸手的身體裏溢出來,或者說,噴出來。

架這勢頓時把周圍喝酒的人類吓到了。雖然就那麽一個人。

“喂……”織田作之助茫然道,伸手去拿紙巾, “你沒事吧”

小觸手頓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能和蜥蜴噴血一樣噴出水來,只好接過紙巾在臉上擦,擦完又流,于是不斷用觸手抹臉,幾乎把臉皮擦破。

“我……我什麽事都沒有……”他斷斷續續道, “不知道為什麽水會從這兩個洞裏流出來,明明以前都是從下面出來的。”

織田作: “……”

他好像聽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而且現在這些觸手,連藏都不藏了嗎……他都看見地上爬滿觸手了,再這樣下去,這個小小的地下酒吧只會成為生長觸手的怪誕小屋。

老板都快抱着貓跳到天花板上了。

在這樣下去,織田作之助自己都覺得理智要崩壞了。

“別哭了。”他拿了十來張紙巾,糊在對方臉上, “也別喝酒了。”

小觸手呆了一下,哭得更響亮了。

織田作之助看了一眼手表。事實上,他在這個酒吧裏喝了一個通宵,但他早上八點還要去工作,所以,如果小觸手再哭下去,他就只能陪着,等人安定下來了,再去上班。

到時候又要遲到了。

他的新搭檔是一個十分遵守時間觀念的人,這讓織田作之助有些苦惱。

小觸手毫無臉面地過濾着酒精,可能是因為酒精含量過高了,他覺得臉上的液體苦苦的。鼻子也塞住了——人類的鼻子總是不太有用。

他往邊上靠了一下,挨着織田作,鼻翼用力翕動,忽然毫無征兆地說:

“你好香噢。”

織田作之助: “……”

他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感到了一絲恐懼,但沒找到自身害怕的來源。只是忍不住往邊上挪了一點,讓自己和小觸手有一段距離。

小觸手兀自哭哭: “可是,可是我一點胃口都沒有……”

織田作之助心想,自己這個時候是應該慶幸嗎沒有被怪物當做食物什麽的。

“我好像壞掉了,好像對別的食物不敢興趣了,”小觸手抱住自己的觸手, “現在只想吃一樣東西了……”

聽起來有些挑食。但這不算什麽大問題。至少不是什麽毀滅世界的問題。

織田作之助就說: “那就吃這一樣東西吃到膩就好了。”

“可是以後就吃不到了——”

小觸手哇得一聲,埋在了吧臺上。

醉了。

織田作之助: “……”

他覺得自己的頭發正在簌簌地往下掉。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奇怪的生物。他對小觸手的臉有點印象,上過幾次新聞——似乎是Mafia的成員,理論上來說是他的敵人,不過織田作之助其實對Mafia的員工沒有太多的仇視,特別是那種沒有亂殺人的。

而且小觸手之前就和他接觸過,織田作之助并不覺得這是敵人,除非有一天立場讓他們走到了對立的位置——那時候織田作覺得自己應該是打不過小觸手的。

更重要的是,他覺得這青年,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仿佛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他推了一下小觸手,把老板和貓從高處帶下來,又聞到了一陣香氣,一陣恍惚過後,織田作之助發現小觸手已經站起來了。

只是……看起來神情完全變了副模樣。

多重人格嗎織田作之助思考着。

白發的青年沒有多說話,看着織田作之助的方向,盯了幾秒,轉身離開了。

……

而太宰治,也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鐘表的指針是對的,确實是早上的時間,但手機裏和電腦裏的日歷,無不顯示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他失去了一整年的記憶。

而且是和觸手在一起的一整年。

太宰治險些把手中的屏幕給攥裂了:一年,那可是一年多。看起來他的大腦已經被觸手徹底洗幹淨了記憶,什麽都不記得了。身體也沒有任何感覺。也就是說,如果這一年空白的時間裏,他被觸手操控着,成為了苗床,他自己也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一想到自己有那麽一點點的可能性,生過一大堆觸手崽子,太宰治就恨不得立刻從天臺上跳下去。

太可怕了。

怪不得觸手們要離開了,原來是已經吃了那麽久。

都已經把他吃透了。

太宰治黑着臉去翻看過往的一切記錄,每一條都那麽的熟悉且陌生,看得他頭大。

他不該就這麽讓小觸手離開的,至少該把人留下來,問一問細節。

現在叫他去找小觸手,恐怕已經很難找到了。

太宰治想了想。

房間裏還殘留着很多觸手,他随手找了一根,踢了一下: “喂,我知道你能聽見。”

“我想和你做……”

話音未落,也就兩秒的時光,觸手們彙聚成了一個人類的形狀。大觸手翹着腿,懶懶地坐在觸肢上: “我還以為你已經膩了。”

太宰治: “……”召喚到了一個不太好欺負的。

“一年的時間。”他還是有些沉不住氣,根本沒有辦法想象自己失去的這一年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特別是眼前這家夥不是什麽好東西。太宰治現在是越想越難受,總感覺觸手們在他身體裏放了什麽, “為什麽要抹去的一年的記憶。”

“你自願的。”觸手歪頭, “被消除記憶前你說自己不會後悔。”

那就是說,真的發生了什麽連他自己都無法承受的事情。

太宰治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了,他的想象能力太好,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連自己都會後悔的玩法。

向來只有他折磨別人,只有觸手會反複折磨他。

太宰治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大觸手是不理會人類的情感的,他回收着地板上的觸手: “當然,我還是十分感激你這段時間的投喂,也已經為你留下了不錯的禮物。如果你舍不得我,小觸手的身體可以留給你。”

他把玩着自己的觸肢: “雖然意識離開了,但身體不腐爛還是做得到的,努努力的話也可以恒溫,你對他做什麽都可以,也不會有風險,哪怕拿去洩憤切碎都可以。”

“雖然,你似乎挺喜歡使用他的。”

太宰治心想自己又不喜歡那種東西。

他只在意自己失去了一整年的記憶。

大觸手沒有給他更多的時間,他已經把房間裏所有的觸手都收了起來,幹幹淨淨,就像觸手們從未到來過。

“看起來你不想要,那算了。”

觸手們輕輕地劃開空間,丢垃圾似的,把自己和其他觸肢挨個丢過去: “那麽我就走了。”

太宰治張了張嘴,根本沒有辦法觸及那條空間裂隙,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觸手們離開,就像他們到來時那麽突然。

心髒的位置絞一下了。

太宰治撥開衣服,果然心口已經沒有契約了,小腹上的契約更是淡到看不清圖樣,當着他的面消失了。

他沉默着。在空曠而安靜的房間裏沉默了一會兒。

直到朝陽升起。

他該回到正常生活了。

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也會像其他人一樣,把觸手相關的記憶忘記掉,然後按照原來的生活軌跡繼續生活下去,完成他的目标。

希望如此。

太宰治嘆氣。

他只希望自己不要有太嚴重的後遺症, “正常”認知下的自己應該沒有辦法接受經常發春的身體,至少會感到很困擾。

他如是想着。

然後下一秒,太宰治發現他身上的書不見了。

觸手們真的走的很急,很急——急着在太宰治沒反應過來之前,把那些東西消化掉。

太宰治: “……”

……

然而到最後,太宰治也沒有忘記那些記憶。

由于他的拒絕,他當然也沒有收到小觸手身體那樣的禮物。就連觸手們說的“驚喜”,也是很久之後才發現的。

太宰治發現自己的傷口會快速愈合,就像觸手那樣。

從某種意義上,他可能很難死了。

這可能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這一年裏面觸手改變了太多的事情,就連他也沒有辦法解決,最重要的是……

他竟然被下屬們擡着去參加了一場葬禮。

小觸手的。

說是什麽首領的葬禮。

太宰治看的一頭霧水,就……他根本不知道觸手在他失去記憶的一年裏面,居然還當了一整年的首領,每天處理事務,活得比他還累。而且不僅在努力上班,還對員工進行各種關懷,簡直就是十全好領導。

大家都說,十全好領導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怎麽愛說話,而且到點就要回去和自己的金絲雀貼貼。

金絲雀本雀,太宰治,在葬禮上都麻了。

……

他偷偷掀了棺材板,在裏面看見了一張觸手的照片。

嗯……

太宰治合上了棺材板。

唉……

太宰治走出了葬禮現場。

他接到了幾封信,是問能不能入贅的。

太宰治撕了信,列了幾個名單。

開殺!他要把這世界上自己的所有黑歷史都給清理掉。

顯而易見,太宰治相當的低氣壓。但是大家又十分的理解,畢竟剛剛成為寡婦,過度傷心,整張臉慘白慘白,和黑色的西裝形成鮮明對比,整個人立在那兒,又俏又悲情,是被雨淋濕的流浪貓。

誰也不知道他馬上就要爆炸了。

“那個……”有人在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太宰治剛要爆炸,拒絕有一份奇妙小情書,轉頭就看見了一張過分熟悉的臉,吓得他差點像一只真正的貓一樣跳到樹上。

“節哀。”穿着黑色衣服的織田作之助像他遞來了手帕。

太宰治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他根本想不通為什麽織田作之助也出現在這裏,而且還向他遞來了手帕。太宰治的大腦宕機了。他沒有記錯的話,織田作已經在他的推動下,加入偵探社了,偵探社的人怎麽會出現在Mafia的葬禮上呢

織田作卻說: “我之前不知道他是首領,還和他一起喝過酒,是作為朋友,擅自前來的葬禮。”

“你也不要太難過,他應該沒有死,我偷偷看了,棺材裏面沒有骨灰也沒有屍體。而且我知道的,他不是人類,可能很難死。”

太宰治心想原來挖墳的不止是他一個。

但他還是沒有辦法好好思考,因為織田作覺得他和觸手一樣不會給自己擦眼淚,把手帕糊在他臉上了。

織田作之助安慰着,多少帶着點真情實感的關愛: “辛苦了。”

和觸手在一起。

太宰治: “……”

這個世界壞掉了,織田作也跟着壞掉了。

——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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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完結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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