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準

不準

“我不能再嫁嗎?”謝靈栀瞪圓了一雙眼睛, 不知這話從何說起。她小心翼翼地問,“我從前只聽說成親後不能再嫁,假成親的也不能嗎?”

因為他是陛下, 就能霸道成這樣?

趙晏面色不易察覺地一僵,驚訝于自己方才那句話的脫口而出。他無暇細究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只冷聲道:“不能。”

“可是……”

趙晏心念微動,一字一字道:“謝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薛先生去世不滿一載。你如今改成謝姓, 又急着再嫁, 是不打算為養父守孝了麽?”

謝靈栀一怔,忙認真解釋:“不是, 我要繼續守孝的, 也沒急着再嫁啊, 我說的再嫁是指以後。”

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可這和他死不死的有什麽關系?

“既然不急着再嫁,為什麽還要參加賞花宴?還和趙昺相談甚歡?”趙晏眉眼冷然。

真當他什麽都不知道嗎?

謝靈栀定了定神, 垂首分辯:“因為, 因為是太後設宴,總不能推拒吧?那豈不是對太後不敬?”

說到這裏,她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點勇氣,小聲嘀咕:“再說先帝駕崩不到半年,太後不也為蜀王殿下設了賞花宴嗎?”

言下之意,你娘和你親弟弟比我還着急呢,為什麽偏偏來挑我的不是?

趙晏心頭突然升騰出一股莫名的怒意:“謝靈栀!”

他并未刻意高聲,但音色清冷, 這般連名帶姓的喚人,配上不怒自威的鳳目和微沉的面容, 讓人不由心生懼意。

早前兩人相處,他也時常別扭。可那時他只是在薛家養傷的張二郎,不像現在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手握生殺予奪的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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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栀心中一凜,臉色發白,慌忙施禮告罪:“陛下恕罪。”

她恭謹畏懼,趙晏心中火氣更盛。他下意識想要阻止她的行禮,不料她竟後退了兩步。

小溪旁偶有青苔,道路不平,一施一阻之間,謝靈栀腳下一滑。

趙晏來不及多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借助外力,謝靈栀迅速穩住身形,并未狼狽摔倒,卻驚覺腳踝處隐約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她嘗試着稍微活動一下腳,結果痛得更厲害了,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氣,知道這是不小心崴腳了。

趙晏迅速收回了手,看她神色不對,問:“怎麽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這麽一問,謝靈栀不由想到是因為他的多事阻撓,她才不小心腳滑。再想到他今日的惡劣态度,心中委屈更濃了。加上本就腳踝疼痛,她不禁紅了眼眶,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

趙晏一眼瞥見,登時擰了眉:“又沒摔倒,你哭什麽?”

“腳,腳崴了……”謝靈栀不敢腳上用力,只好緩緩蹲下來,僅靠另一條腿支撐,仰頭看向他,“疼。”

此刻少女臉上眼角微紅,白淨的面頰濕漉漉的。

趙晏一怔,雙眉蹙得更緊,揚聲道:“來人,傳禦醫!”

“別,別!”謝靈栀一驚,連忙央求,“別叫禦醫,求你了。”

賞花宴早就結束,她此刻卻仍逗留宮中,還在陛下面前崴了腳,被人看到像什麽啊。

站在不遠處的小太監快步過來:“陛下。”

謝靈栀頓時緊張起來,她眼角挂着淚痕,一臉懇求地看着趙晏:“你別說……”

趙晏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面色微沉,揮一揮手,示意太監退下:“不必傳了,這裏沒你的事,退下吧。”

“是。”小太監匆忙退下。

趙晏則近前幾步:“麻煩。”

疼得厲害,還不肯就醫,真是胡鬧。

謝靈栀默不作聲,又不是她自己想要崴腳的。他當時要是不阻止她行禮告罪,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

不對,再早之前,要不是他讓太監把她叫到這裏,說不定這會兒她已經就到家了。

他居然還怪她麻煩?

當初她将身受重傷的他背回家,請醫問藥時,他怎麽不嫌麻煩?

這樣一想,謝靈栀心裏又氣又委屈,偏偏又不能出言指責,抽抽噎噎,眼淚掉得更兇了。

“我看看。”趙晏在她身前蹲下,擡起裙裾便要看她腳踝。

“不要——”謝靈栀下意識伸手去擋,卻被他強行将手撥至一邊。

她今日內穿白色羅襪,外穿淺黃緞鞋,鞋面還繡了一只翩翩欲飛的蝴蝶。

趙晏隔着襪子,也看不出腳崴的輕重,索性一把将她打橫抱起,放置在一旁的幹淨青石上,幹脆利落褪掉了她的鞋襪。

謝靈栀淚眼朦胧之際,被驚得目瞪口呆:“你……”

他溫熱幹燥的手剛一碰觸到腳踝,謝靈栀就身體一僵,無意識攥緊了手心。她腳趾蜷曲,心裏微微發慌,腦海中忽的閃過一個古怪念頭:或許方才不該阻止他傳禦醫。

謝靈栀膚色極白,腳踝不見天日,更是白嫩,如同一團上好的羊脂玉。

趙晏初時只想看傷勢,然而當他的手碰到少女白皙滑膩的肌膚,眼角餘光瞥見她圓潤的微微蜷曲的腳趾,不知怎麽,竟恍惚了一瞬。

他眸光輕閃,定一定神,認真觀察後,很快給出結論:“沒傷到骨頭,也沒腫,不算嚴重,暫時先不要走路,休息幾日,就會好了。”

随後,他快速給她穿上了鞋襪。

“嗯。”謝靈栀稍稍松一口氣,随即抽噎了一下,為難道,“可我……我還得出宮回家。”此時暮色四合,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想到自己耽留宮中,家中父母不知道該怎樣擔心,她眼淚就再次奪眶而出。

謝靈栀原本不是愛哭的人,可今日之事着實令她心中憋悶。

好好的賞花宴,竟弄成這個樣子。

少女滿臉淚痕,趙晏只覺得刺眼,心裏也刺得慌:“別哭了!把眼淚擦掉。”

又沒說不讓她回去。

謝靈栀不敢不應,可眼淚這種東西,哪是想止就能止住的?她低頭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試圖擦淚,轉念想到白天用它包過糕點,多少可能沾染了一些碎渣。她便不肯再用它,只拿手背擦拭了兩下。

“怎麽不用帕子?”趙晏不解。

謝靈栀沒忍住打了個哭嗝:“它髒了。”

趙晏阖了阖眼睛,深吸一口氣:“真是麻煩。”

謝靈栀低垂着腦袋,不敢吭聲。

趙晏揚聲喚遠處的小太監近前,吩咐道:“速去拿一方帕子,擡一頂軟轎,再取些冰。”

“是。”

小太監匆忙領命離去。

謝靈栀聽在耳中,心裏驀地一喜。

軟轎?是不是要擡她走路?那就不必一瘸一拐走到宮門口了。

他查看她傷勢,讓人取帕子、取冰,好像也不是不管她死活。

這樣一想,謝靈栀心裏的那些畏懼漸漸散去一些。

原本趙晏今日怒火極盛,但因她崴腳一事,看她哭得厲害,也不好再次發作。可又不願意将事情輕輕揭過,就簡單道:“謝小姐,既然守孝,就好好守,賞花宴、相親宴什麽的,以後一律不準再去了。聽見沒有?”

他是皇帝,又打出“守孝”的幌子,謝靈栀自然不能說不。

她抽噎了一下,小聲道:“聽見了。”

“以後不準再和趙昺來往。”趙晏又道。

“哦。”謝靈栀辯解,“我本來也沒想……”

“沒想什麽?”趙晏擡眸。

謝靈栀立刻縮了縮脖子:“沒,沒什麽。”

算了,不管他說什麽,應下就是。誰知道皇帝和他弟弟關系究竟怎樣?

但還有一件事橫亘在她心裏很久。她悄悄看他兩眼,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趙晏眼尖,立刻注意到了。

謝靈栀想了又想,也不敢問:守孝期間不行,出了孝是不是就可以了,還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必須得等他死了之後才可以?

他說那話,應該是在氣頭上吧?

謝靈栀思來想去,只紅着眼睛問了另一個疑問:“你,你怎麽會是陛下?”

趙晏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謝靈栀不敢亂猜,便勉強笑笑,不說話。

倒是趙晏語氣微涼:“昨日在大佛寺,為何要隐瞞身份?”

這件事,他始終耿耿于懷。

分別之後他還派人去花溪村找過她,想贈她金銀錢財,保她一世無憂。可她卻在意外重逢後,蓄意遮掩身份。分明就是想同他恩斷義絕,再無往來。

憑什麽呢?

“我,我是忘了。”謝靈栀不服,只能小聲嘀咕,“你不也對我隐瞞身份了嗎?”

趙晏臉色微沉:“這能一樣?”

謝靈栀心說,怎麽不一樣?區別只是,你是陛下,我不是罷了。

但這話自然不能說出口,她想了又想,輕聲問:“那,我能和別人說嗎?”

或許關于此事,她可以請教一下父母,讓他們幫忙出個主意,他們總比她懂的多一些。

“說什麽?”趙晏一時沒聽明白。

“說你在花溪村的時候入贅過……”

趙晏眉心突突直跳,咬牙打斷:“不能,一個字都不準提。”

他在永寧養傷之際,曾經假做她的贅婿,難道是什麽很光彩的事情嗎?

謝靈栀默然,心裏更覺憋屈。

他本人都不承認的假成親,一點都不作數,還不允許她再嫁,當真是不講道理。

宮中內侍辦事極快,小太監很快回來,擡了軟轎,又取來羅帕、冰塊。

趙晏拿過羅帕,直接丢給謝靈栀:“把臉擦了,冰塊拿去冷敷。”

謝靈栀隐約聽說,宮中有儲冰的習慣。

這冰塊小心裝在一個軟皮袋子裏,她接過來放在腳踝處,涼飕飕的,倒是舒服了不少。

天色已晚,涼風漸起。

謝靈栀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趙晏擰眉,一把抄起她,放在軟轎裏,又命人去取了一件純白的狐皮大氅:“好生把她送回府上。”

四個內監擡着軟轎,穩穩離去。

趙晏剛一回承明殿,太監常喜就忙道:“陛下,蜀王殿下已經侯了半個時辰了。”

“嗯?”趙晏這才想起,他在單獨去見謝小姐之前,曾令人傳弟弟近前回話。

倒是将此事給忘了。

趙晏微微眯了眯眼睛:“傳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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