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變故
變故
善良, 熱忱，肆意，真誠。
才是少年最好的底色。
而他, 就是它們本身。
——《青春記事簿》
早春的微風拂面，夾雜着點點的寒意, 許清兮卻感覺耳朵有些發燙。
尤其是，他湊過來刻意拖着尾音，半漫不經心又吊兒郎當的說話時。
少年身上獨有的青春的氣息，仿佛直入撲面而來。
還是故意在逗弄她。
許清兮身體又往後縮了縮, 理不直氣不壯地辯駁說：“我……我沒有！”
“睡夢中是沒有意識的。”
“盛奕, 你應該找睡夢中的許清兮負責, 而不是我。”
說完之後，許清兮還繞有所是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非常有道理。
羽睫輕輕眨了眨, 像是撲閃的蝴蝶, 無辜又清明。
倒是顯得他胡攪蠻纏不講理了。
盛奕哼笑了聲：“詭辯。”
“這是事實！”許清兮不服氣地說，擡着下巴, 看起來像是跟喜歡的男生打打鬧鬧。
一瞬間，吸引到了參加化學競賽, 剛才要坐在一起的宋薇的注意。
她裝作不經意地提了一句：“許清兮和盛奕，關系還挺好的，不像正常同學的尺度。”
“真羨慕啊，不像我只能一直學習。”
她故意說給旁邊的老師聽。
旁邊的帶隊老教師皺了皺眉，像是對這種行為極為不滿。
他一直帶高三，平常只專心教學, 也不知道什麽風雲人物。
不由得輕評了句：“是挺不好的，學生還是應該專注學習, 打打鬧鬧的像什麽話。”
“何況，是來參加競賽的，拿不到獎丢學校的臉面。”
他這話說得極為重，旁邊的宋薇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個笑來。
其實就是——
見不得喜歡的男生，跟其他女生走得很近。
而整輛車上，氣氛也一時間陷入了安靜。
盛奕也聽到了。
他輕挑眉梢笑着，語氣中帶着少年人獨有的肆意和輕狂：“老師，競賽金獎給你拿回來，丢不了學校的臉。”
若是其他人說這話，會覺得是狂妄自大。
可盛奕就是有這本領。
他的人格魅力，不自覺地讓人信服。
“還有，我跟我同桌相處尺度很正常，請您也不要站在高點批判。”
“怪的話，怪我就好。”
“對不起，說話有些直，還請老師不要見怪。”
他渾然不怕，完完全全地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本來就是。
說完之後，還特別誠懇有禮貌地鞠了個躬。
讓人說不出甚至挑不出來任何錯處。
老教師顯然很氣，被一個未成年的學生挑釁了，還這麽天不怕地不怕。
他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指着手指斷斷續續了好一會兒，只說出一個“你——”來。
紀輕塵見狀，也連忙說：“李老師，您別動氣，孩子沒什麽壞心思。”
“本來這個年紀活躍點，有青春的朝氣就很正常，我帶他們班，兩人相處挺正常的。”
“您說，也不能完全不讓男生女生之間說話接觸吧？”
“都是好孩子，知道分寸的。”
他明面上是在勸說，可裏裏外外聽起來，還是在向着盛奕他們。
老教師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只是回過頭來，指點着宋薇。
他是教化學的，難得見到這好苗子。
還是女生，更為獨特了。
距離目的地還有不到半小時，幾乎是慢慢在接近了，而周邊的景物也逐漸變了。
随着車不斷地行駛，路兩旁的樹也逐漸發芽，露出青翠的綠，散發着春天的氣息。
許清兮也停止了跟他的說話，歪着頭認真看着窗外的風景，恬靜而美好。
卻讓一旁的盛奕有些緊張。
會不會，小同桌就不理他了。
或許是他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透過眼角的餘光，許清兮終究還是不忍。
她悄t悄地靠近，湊在他耳邊：“我們小點聲，等下車後再說。”
“盛奕，沒有不理你。”
說完，似是怕信服力不夠，許清兮試圖想要沖着他眨一下眼。
卻沒想到，不會睜一只閉一只地眨，動作有些滑稽。
面容也變了形态。
盛奕沒忍住，從嗓間發出一聲笑意，慵懶地點頭，表示明白了。
還刻意壓低聲音，用氣音道：“許清兮，你怎麽這麽可愛。”
笑意一直在他臉上蔓延。
許清兮握緊了拳頭，瞪了他一眼，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
唔，清冷安靜的少女，生起氣來，故作兇巴巴的模樣，可愛到不行。
距離考試地點附近的酒店，還有幾分鐘的時候，紀輕塵提醒大家：“注意帶好自己的書包和其他物品，別落下東西。”
“盛奕，許清兮，待會下車的時候跟我過來。”
所有人都以為，紀老師是要批評他們。
兩人認真點點頭，無視其他人的目光。
只專注自己。
幾分鐘後，距離考場只有兩百米的一家酒店，陸陸續續的在門口已經有了不少人。
看起來都像是來參加競賽的學生。
來着全國各地。
許清兮和盛奕跟着紀輕塵走了下去，本來以為他也要批評他們，沒想到紀老師卻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李老師的話，別放在心上，不要影響心态，競賽好好考。”
“我相信你們，但盡力而為，不要對自己有壓力，明白？”
看到他眼底的鼓勵，許清兮好像有些明白，什麽是好的老師了。
她很幸運，從小到大，碰到的都是良師益友。
沒有貶低，只有鼓勵。
“謝謝紀老師，我們不會讓您失望。”
許清兮淡然笑着，毫無緊張感。
當你對所考的範圍和知識點，以及題目都熟悉到倒背如流了，确實沒什麽好緊張可怕的。
“好，加油！”
學校組織訂酒店，這家也很火爆，同時為了省錢，兩人一間。
好巧不巧的，其他都有認識的人，迅速自己分好了。
女生這邊，只剩下許清兮和宋薇。
想要再訂其他酒店也沒房間了，何況只有這家離得最近。
許清兮倒是沒什麽意見，什麽樣的環境都可以住。
但宋薇卻明顯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小聲嘀咕：“誰想跟她一起啊。”
被在場的人都聽到了，空氣陡然有一剎那的安靜。
許清兮心理素質向來不弱，對于不重要的人壓根不在意，拿着房卡就往樓上走。
其他人也紛紛面面相觑：“她好勇啊，不尴尬嗎？”
“為什麽要尴尬？我感覺許清兮這性格挺好的，不會內耗，你愛住不住。”
“确實，不自我pua，冷靜又理性，我愛了。”
“可是你們不覺得她無情嗎？薇薇這麽難過，被扔下了。”
宋薇的那個追求者，憤憤不平道。
可是沒有人理他。
大家都很累了，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第二天還要即将參加競賽，恨不得抓緊一分一秒的時間來學習。
而許清兮剛到房間，把房卡插上，宋薇就走進來了，一副趾高氣昂大小姐的模樣，指着其中一張床說：“我要睡這個床。”
許清兮眼皮也沒擡：“随你。”
反正雙床房，兩張床也一樣，對她來說沒什麽區別。
她安安靜靜地收拾着自己的書包，又把總結的幾道比較難的競賽題複習回顧了一遍。
而一旁的宋薇坐不住了，她張口問：“你跟盛奕什麽關系啊？”
許清兮：“同學。”
宋薇：“我不信。”
許清兮：“哦。”
宋薇：“你信不信，我舉報你們早戀。”
許清兮：“那你去吧。”
幾乎是油鹽不進，怎麽攻擊都沒有破綻點。
宋薇抓狂了，甚至惡狠狠地瞪了她好幾眼。
看着她的書包，心裏産生了一個惡毒的想法。
如果……她競賽考試，去不了呢？
或者沒有筆做題塗卡呢？
失敗了，就沒有辦法跟盛奕去同一所大學了。
而她，機會會更大。
心頭這點惡意，悄然萌生，唯一僅存的一絲絲理智和善良，很快被壓了下去。
酒店裏又陸陸續續來了很多各地的學生，比較巧合的是，盛奕他們那間房，剛好在他們的對過。
許清兮坐看了一會兒題，有些累了，想着出去吃點東西，她記得樓下有家面館。
剛一打開門。
恰好，對面盛奕也打開了門。
四目對視。
少年換上了一件新的略微單薄的黑色外套，顯得身形更加颀長，他懶洋洋地靠在門前的牆邊，眉間染笑：“許清兮，這叫什麽。”
“心有靈犀一點通。”
許清兮看着逆着光影的少年，忍不住漾開幾分笑：“去吃飯嗎？”
“走啊。”
“外面有家牛肉面，看着挺不錯的。”
又想到了一塊去。
兩人也沒管其他人，并肩一同去到了那家面館。
老板是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士，為人很和善，聽說他們是來參加競賽的學生，給了特別多的肉。
“多吃點，明天拿個好成績啊。”
她說到這，眼眶有些含淚，又很快調整了一下情緒，只不過，目光頻頻地往盛奕的臉上看去。
帶着思念，不舍。
老板衣服上雖然染上鍋臺的灰，沒有那麽幹淨精致，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像是沒來得及收拾，但是臉上的笑卻很純淨。
這頓飯吃得特別滿足。
尤其是肉，許清兮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多的牛肉面。
兩人剛要走的時候，老板斂住表情，熱情地說：“明天考完試，再來吃啊。”
“好。”
盛奕點頭答應，沒忍住開口問了聲：“您……剛才為什麽一直看我啊？”
“對不起對不起。”
“是不是冒犯到你了，我——”
老板說着，臉上的淚止不住的流，又用衣袖擦了擦。
盛奕見狀，從口袋裏拿出幾張幹淨的紙巾，遞了過去，溫和有禮地說：“沒有，我只是有些好奇。”
老板接過紙巾，哭得更傷心了，明明才四十歲的年紀，已經生了很多根白發。
臉上的皺紋和斑點，也格外明顯。
“阿姨，您別激動。”許清兮扶着她坐下，安慰地說。
“謝謝你們。”
老板平緩着情緒，“同學，不好意思，你長得跟我兒子有點像。”
三年前，他也是這樣，意氣風發的年紀，成績很好，很體貼她，懂禮貌，幾乎學校裏沒有人不喜歡。
同樣的也是闖進了決賽，可就是，世事無常。
考完試回來的路上，恰逢一輛酒駕的車行駛而過。
那樣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永遠停留在了十七歲。
甚至已經保送了北清大學，金獎都沒能去拿。
聽着老板講完了這段經歷，許清兮的眼角隐隐約約有淚珠溢出，而盛奕也很動容。
“抱歉，激起了您的傷心事。”
“我想，如果他在天上能夠看見的話，也一定希望你天天開心，不要難過。”
“他在另一個世界，一定會過得很好。”
仿佛就這麽幾句安慰人心的話，老板的情緒也鎮靜下來了。
她頗為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淚：“給你們添麻煩了。”
盛奕搖頭：“沒事兒，我們能理解。”
老板看着他，像是欲言又止，想要說什麽。
盛奕仿佛讀懂了，他主動提出來：“您介意合照一張嗎？”
“旁邊就有照片打印機。”
“好！孩子，不會給你添麻煩嗎？”
盛奕：“不會。”
他拿着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又去旁邊的店裏打印出來，借了一支筆。
在背後寫了一句話。
【向陽而生，溫暖明亮。
媽媽，您要好好生活下去，兒子一直在守護你，永遠都在。】
後面的備注，寫了老板兒子的名字。
甚至字體，也有意地模仿了他當時的字。
從牆上看到的，貼的字帖。
他仿佛細心到了極點，方方面面都考慮過了，用最溫暖的方式，去幫助一個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少年骨子裏永遠是熱忱的，善良的，真誠的。
他對高位者不谄媚，對下位者不輕視。
對不公不允敢挑戰，對磨難挫折敢面對。
他仿佛永遠都是懸挂在高空中的驕陽，熾熱而奪目。
許清兮看到這樣的他，總覺得在閃閃發光。
回去的路上，盛奕低笑：“怎麽一直看我？”
許清兮直視他漆黑的眼眸，秀眉輕彎：“覺得，你好帥啊。”
“嗯，我也這麽覺得。”
第幾次誇他帥了。
盛奕眼尾上挑，渾身上下每個細胞仿佛都在雀躍地跳舞。
又被喜歡的人誇了！
猶如春天綻放的櫻花，悄然落下，輕輕停留在你的肩膀，芬芳馥郁。
“自戀鬼。”
許清兮小聲嗔了一句，可眼底滿是笑意。
不愧是，她暗戀的人。
少年本就該光芒萬丈，肆意潇灑。
—
這一t晚沒出什麽事端，宋薇也一直很安靜，在淩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許清兮就醒了。
她輕手輕腳地收拾完，又認真檢查了一下考試需要帶的東西，才放心地出了房間。
跟盛奕約好了，一同去考場。
很巧合，兩人都是初賽的一等獎，也都是數學，分到了一個考場裏。
在進去之前，許清兮突然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在提醒她。
素來清冷的少女，抓住了身旁人的衣袖，開口道：“盛奕，我有點心慌。”
唯一能讓她在意的，只有成績。
雖然，現在又加了一個盛奕。
“緊張？”
盛奕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問道。
“不知道……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如果——”
她後半句話沒說完，盛奕就讀懂了，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充滿着鼓舞和力量。
“許清兮，我們就當一次體驗，沒什麽大不了的。”
“憑你的能力，一定能取得好成績的。”
“再檢查一下文具，包括黑筆塗卡筆，有沒有問題。”
他說完，許清兮就打開了筆袋，黑筆随意劃拉了兩下，是有芯的。
只是塗卡筆——
裏面那根芯，不見了。
許清兮慌張地一下子沒拿穩，筆掉在了地上。
盛奕連忙撿起來，從書包裏又拿出一盒鉛芯：“別緊張，我這兒有。”
然後，動作極為流暢地安裝進去了。
許清兮也來不及思考別的事，聽到廣播鈴聲響了。
她連忙拿好，跟着盛奕一起往裏走。
臨進入考場之前。
盛奕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笑得張揚，又令人安心。
“許清兮，別怕。”
傳來的熱量，仿佛在給她力量。
那微弱的一絲絲緊張，也全然消失了。
“盛奕，加油。”
決賽的時間共四個小時，極其難熬，甚至有同學因為題目太難抓耳撓腮，心跳加速。
還有的做了幾道題就實在堅持不下去了，趴在桌子上睡覺的。
許清兮全程做得都比較順，有幾道題确實很難，她沒浪費時間，放在了最後。
時間一分一秒地飛快過去，已經有很多同學放棄了。
只剩下幾個人還在掙紮。
只是，誰也沒想到——
在距離交卷還有幾分鐘的那一刻。
盛奕前面那個男生，像是突然發癫了一樣，轉過身來，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
一把搶過來他的試卷。
然後，像是洩憤一樣，把它撕碎了。
紙張撕裂的清脆的聲音，在整個安靜的教室裏，格外明顯。
他的嘴裏還念念有詞：“怎麽會這麽難——”
“我考不上，你們也別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