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事各異

“威尼斯。”長鼻子面具下面的人回答。

“為什麽都穿成這樣？”克麗絲追問，話剛出口，她反應過來，是威尼斯狂歡節到了！

也許是被克麗絲靓麗的外表吸引住了，那人耐心解釋道：“小姐，威尼斯的狂歡節開始了。過一會兒，廣場要舉行開幕儀式，今年的節日從今天開始，持續到3月4號。這個節日起源于公元12世紀，當時，威尼斯公國戰勝了相鄰的阿奎萊亞封建城邦國，為慶祝勝利，威尼斯人就走上街頭，載歌載舞。到1296年，尊崇天主教的威尼斯公國，正式把一年一度的歡慶活動時間固定下來，從四旬齋【複活節前四十天】的前一天開始，延續大約兩周時間。節日期間，歐洲各國的王公大臣、紳士淑女都會趕到威尼斯參與街頭和廣場狂歡，為了不暴露身份，他們就戴着面具，喬裝打扮之後，人和人之間再無貧富貴賤之分。這個傳統一直延續下來，保留至今。”

“原來是這樣！謝謝您！”克麗絲假裝恍然大悟，向那人道謝，這兩天自己心不在焉，把狂歡節的事給忘到腦後了。

“小姐，可以邀請您一起去參加開幕典禮嗎？”那人熱情地問。

“抱歉，我已經約好了朋友，謝謝您的邀請。”克麗絲禮貌地回絕了。

“小姐，您生得實在太好看了，真羨慕那個幸運的家夥！”那人遺憾地說，戀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向廣場。

克麗絲慢慢走回酒店，一路上，不斷有提着顏料桶的人，詢問她是否要畫一個假面，都被她拒絕。

走進酒店大廳，一群旅客叽叽喳喳地走出來，個個戴着面具，看見素面朝天的克麗絲，一道道異樣的目光從面具的眼洞後面投向她。

克麗絲回到自己的房間，開房門的時候，205房間有個人探出頭，鬼鬼祟祟地張望了一下。

顯然，盧迪沒有回來，丹尼爾也沒放棄，依然派人在這裏守候。

一夜過去，盧迪去了哪裏？會不會出事？

這個令全世界游客興奮萬端的狂歡節，對于想找人的克麗絲來說，不亞于一場災難！想在滿大街戴着面具的人當中找到盧迪，簡直比登天還難。

今年狂歡節将持續十八天，怎麽辦？克麗絲頓覺煩躁不已。

一股運河水的腥味從衣服上散發出來，令她感覺難以忍受，她走進浴室，褪盡衣物，打開蓮蓬頭，一遍又一遍地沖洗頭發和身體。

洗着洗着，突然有了個找哥哥的主意，她穿上睡衣，從浴室出來，拿起房間電話，撥通了酒店服務臺：“麻煩通報一下，克麗絲.考琳斯想找丹尼爾.曼奇尼先生。”

“考琳斯小姐，請在房間耐心等候，有回複之後會立即聯系您。”服務臺回答。

克麗絲挂上電話，往窗外看了看，巷道裏，過節的人越來越多。

她打開行李箱，裏面全是衣服，她把它們抱出來放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試穿，平時她并不挑衣服，今天卻沒有一件令她滿意。

于是，她穿着睡衣先化妝，化了濃妝，看看鏡子，不妥，又洗掉，改化淡妝。

大約半小時過去，她又把淡妝洗掉，外面有人敲門。

打開門，兩個戴面具穿藏藍風衣的高大男子站在門口，其中一個說：“考琳斯小姐，聽說您要找曼奇尼先生，請跟我們走。”

“麻煩再等十分鐘！”

“好的，小姐！”

克麗絲關上門。

來不及再化妝選衣服了，她匆匆抹了一點潤膚霜，噴好香水，随便套上一條牛仔褲，一件灰色高領羊絨毛衣，穿上灰褐相間的暗紋小格呢子長大衣，配短靴，最後拿出一枚晶亮的水晶胸針，別在胸前。

她将髒衣服全部裝入洗衣袋，放在指定位置。

最後，她把丹尼爾送的項鏈盒子塞進大衣口袋。

終于出門。

門外的人拿着一個面具，遞給克麗絲：“考琳斯小姐，麻煩您戴上。”

克麗絲戴上面具，跟着兩人，來到聖馬可廣場碼頭，跨過層層疊疊的船，上了停在外層的一條摩托艇，她坐下來。

摩托艇開起來，在船尾激起白色的水浪，海風迎面吹來，寒意如刀，灌進克麗絲的脖子，她感覺挺冷，于是将大衣領豎起來，雙臂抱緊身體，眼睛望着船邊的水花發呆。此行的背後等着自己的是什麽，她心中沒底，為了盧迪，她必須試一試。

大約40分鐘，摩托艇接近一座島，慢慢靠岸。

丹尼爾立在碼頭，灰藍牛仔褲，黑色皮夾克，半長的頭發被風吹亂，皮膚被凍得略微發紫，看來，他已經在岸邊等了一陣。

克麗絲看着他，臉龐突然發熱，心砰砰亂跳，明明與他毫無關系，見到他，心中卻總會生出一份如老友般的熟悉和親切。

她定定神，摘掉面具，強迫自己的目光離開他，移向他身後。她看見一個美麗的島嶼，雖然還是二月，島岸已經鋪滿了紫色的二月蘭，一排垂柳生出了朦胧的綠意，島內，高大的林木叢叢疊疊，禿的綠的，錯落有致，參差相間。

幾只白色的水鳥在岸邊飛來飛去，呀呀歡叫，一條彩色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從丹尼爾身後蜿蜒至小島的密林深處。

與主島的喧嚣相比，這裏沉浸在原生态的安寧之中。

“考琳斯小姐，歡迎您！”丹尼爾伸出手，将克麗絲拉上岸。

克麗絲站上碼頭，丹尼爾卻沒松開她的手。

“你的手冰涼，很冷嗎？”丹尼爾的眼神溫和，聲音體貼得要将人融化。

“還好。”克麗絲将手抽了出來，心中不斷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

丹尼爾說：“回到房間就暖和了，跟我來。”

他殷切地攬住克麗絲的腰，臉側向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伊夫聖羅蘭鴉片香水的味道，我喜歡！”

克麗絲被他撩得心馳神蕩，趕緊移開話題，問到：“曼奇尼先生，您不問問我為什麽來找您。”

“美人來做客，還要問為什麽，豈不是太煞風景了？克麗絲，叫我丹尼爾。”丹尼爾對着她耳語，領她沿着小路往島內走。

轉過樹叢，克麗絲看見了一座小山，一條盤旋的路伸向山頂，沿路兩旁，星星點點地分布着一些城堡似的小樓。山頂，三座精致的城堡掩映在綠意之間，中間一座占地很大，左右是兩座格局相似的小城堡，三座城堡廊橋相連。

路邊，一男子站在一輛敞篷Tesla Roadster電動車旁，看見兩人，恭敬地拉開車後門：“少主人，請上車。”

丹尼爾點點頭，将克麗絲扶上車，自己繞到另一邊，開門上車。車開起來，沿途向上。

“我們這是去哪兒？”克麗絲問。

“到山上，我房間。路過這些小樓，是我們集團的辦公室。”丹尼爾回答。

車子盤旋上山，一路美景，到半山的時候，已經能望見湛藍的大海，波浪滾滾，一望無際。

“真是人間仙境！”克麗絲左顧右盼，由衷贊嘆。

丹尼爾微笑不語，一直在側面盯着看她。

汽車開到山頂，停在左邊稍小的城堡門前，丹尼爾先行下車，繞到另一邊，為克麗絲拉開車門，伸手接住她。

“中間那棟樓是我父親的住宅，右邊那棟是我媽媽出嫁前居住的地方，現在空着。”丹尼爾指指旁邊的城堡，解釋道。

“你媽媽出嫁前？”克麗絲有點奇怪。

“嗯，我爸爸是上門女婿。我媽媽生我時因難産而去世了。”丹尼爾說。

“抱歉！”克麗絲說。

“沒關系。”

一位戴蝴蝶領結、穿正裝的五十多歲男子站在城堡門口，笑容可掬，一看就知道是管家。

“盧森叔叔，這是我的朋友考琳斯小姐。”丹尼爾帶克麗絲走到門口，介紹說。

“考琳斯小姐，歡迎光臨。”盧森管家謙恭地問候克麗絲，幫她脫下大衣，接在手裏。

“謝謝盧森叔叔！”克麗絲笑着道謝。

“小姐客氣了！”盧森回答。

丹尼爾牽着克麗絲的手，穿過寬闊的走廊，進入一個一百多平米的大廳，地面鋪着灑着杜鵑紅的白色大理石，對面有一個旋轉的樓梯，裝飾着典雅的雕花護欄，通往半懸的平臺；超高的半球屋頂，鑲嵌着透明的玻璃，藍天下，和煦的陽光從屋頂鋪灑而下；左牆面上，交錯懸挂着五幅油畫，正中間一幅，是威尼斯著名畫家提香的《天上的愛與人間的愛》，畫中平凡和天使模樣的兩位維納斯愛神，凝神相望，會心微笑。

一套銀灰色的巨型沙發擺在大廳中央，除了配套的茶幾和正對沙發的一面大屏幕，再沒有多餘的擺設。

“少主人，早餐已經準備好，請到餐廳就餐。”身後的盧森管家說。

“克麗絲，我們去用早餐。”丹尼爾領克麗絲踏上旋轉樓梯。

上到平臺，拐入一條半開放的走廊，右側是壁，左側是雕花護欄，倚欄而望，可以俯瞰半個小島。走廊沿城堡繞了大半圈，到達盡頭，右拐，進入一個橢圓的大餐廳，餐廳一面牆是玻璃，巨大的餐桌面對景色秀麗的小島，目光投射出去，能遠眺大海。

“這是餐廳，平時就我和爸爸在這裏用餐，今天聽說我有客人，爸爸就讓人把早餐送到他房間去了。”丹尼爾說。

“很抱歉給他添麻煩了，請轉達我對他的謝意。”克麗絲說着，腦子裏跳出了馬龍白蘭度抱着貓出現的鏡頭，又想起互聯網上他父親的照片，那可是一位氣宇軒昂、氣度非凡的中年男子呢。

“好的，謝謝你。”丹尼爾回答。

餐桌上，兩份早餐已經擺好，漂亮的銀邊磁盤托住羊角面包、煎蛋和香腸，高腳玻璃杯盛着金黃的橙汁，咖啡在瑩白的陶瓷杯裏冒着騰騰的熱汽，香味滿溢。

丹尼爾将克麗絲帶入座位，兩人相鄰而坐，面向窗外。

兩位年輕的女仆端來兩只盛水的玻璃盆，請丹尼爾和克麗絲洗手，然後端走。

昨晚鬧騰一夜，克麗絲早已饑腸辘辘，面前的羊角面包噴噴溢香，她切下一角，放進嘴裏，又軟又細，香甜适度，正宗的意大利風味。

“非常可口！”克麗絲說。

“我讓他們再送一只來。”丹尼爾按下桌子旁邊的按鈕。

“少主人，請吩咐。”

“蘇瑪，再烤一只羊角面包送上來。”

“好的，少主人。”

“不用了，蘇瑪，謝謝你！”克麗絲插話道。

“好吧，依客人的意思，謝謝蘇瑪。”丹尼爾關閉對講機。

早餐完畢，克麗絲捧起咖啡，将目光投向窗外，靠在椅背上，想起自己居住的擁擠城市，便說：

“丹尼爾，你家的景色美不勝收，恰如一個世外桃源！” 她下意識地不再稱他為曼奇尼先生。

丹尼爾會心一笑，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側顏：“克麗絲，你在看風景，我在看你，冰清玉潔的美人，比任何風景更加美妙動人。”

克麗絲被贊得舒爽，轉臉看向他，他的眼眸清澈而深透，流淌着柔情的波浪，他的臉龐幹淨而清爽，蕩漾着迷人的笑容，看得她的心砰砰直跳，呃，英俊的男子也比任何風景都美妙動人。

克麗絲趕緊移開目光，接他的話調侃道：“呵，你眼裏的風景，是不是只有女人？”

“風景不能用心體會，就是過眼雲煙。”丹尼爾答非所問。

“所以換女人像換衣服？難道你不相信愛情？”克麗絲想起他網上的花邊新聞。

“愛情？是一種奢侈品，金錢買不來，付出整個心也不一定換得到，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比較好。”丹尼爾答道。

“為什麽有這樣的看法？難道你的心中也有五十道陰影【注：引自流行小說《五十度灰》】？”克麗絲玩笑道，心底卻生出巨大的失望。

“恰恰相反，克麗絲，我的心中一片空白，亮影陰影都沒有。”丹尼爾笑着說。

“那，諸多煙雲經過，你就沒有嘗試留下什麽，把心填滿？”話一出口，克麗絲就有點後悔，自己問得太多了。

丹尼爾卻一點不介意，随意地答道：“克麗絲，并不是每個人都有嘗試的機會，起碼在我的家族就沒有。”

“家族？你父母呢，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克麗絲忍不住追問。

“我爸爸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到過媽媽。” 丹尼爾回答：“我媽媽去世之後，爸爸沒有再娶，把事業和我當做他的生命。為了不拂爸爸的期望，我一直……”丹尼爾說到這裏，突然停下來。

“一直勉強自己做聽話努力的好孩子？我仿佛看見一顆靈魂在掙紮。”克麗絲對丹尼爾抿嘴一笑。

丹尼爾臉上現出自嘲，嘆道：“克麗絲，你把我看透了！我很羨慕你們自由自在，可以随心所欲。”

“如果你說的随心所欲不是違法犯罪，你也可以，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黑幫家族還有什麽沖不破的規矩麽？”克麗絲沖口反問。

丹尼爾突然收起笑容，眼裏漂浮着一層淡淡的憂傷。

自己傷害他了？克麗絲立即心生內疚：“抱歉，我……網上說，你們家族做的都是合法生意。”

見克麗絲滿臉尬尴，丹尼爾立即打圓場：“克麗絲，你沒有說錯，我身在一個延續了幾百年的家族，規矩很多，有些束縛确實難以突破……不說這些了，美人遠道而來，我應當盡主人之宜，陪你在島上轉一轉。海岸邊環繞着一片初開的二月蘭，我帶你去聞聞花香，聽聽鳥語，看看海濤。我也可以一飽眼福，欣賞花間美人，陪你共度良辰，彌補巴黎匆匆而去的遺憾。走吧！”

丹尼爾站起來，向克麗絲伸出手。

巴黎！他提到了巴黎！克麗絲心跳不已，她很想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握住，相攜在花叢漫步，重溫那日在香榭麗舍大道的默契。可是，自己前來不是享受風花雪月，而是要依靠他的網絡尋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