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米爾科從昏迷中清醒,只覺得眼前一陣白光。

他睜開眼睛，一片白花花的光滑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不像是金屬材質，似乎滑的讓人無法找到攀爬的點。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想,空氣中彌散着一股濕冷的氣息,連帶着他身下也是冰冷的觸感。

米爾科向後撐着手臂坐起來，視線微轉,繼而睜大了眼睛。

他身底下躺着的是一個白色的長方體,而此時無數的長方體密密麻麻地整齊排列在一個房間裏。

巨大的房間裏，長着銀藍色頭發的少年縮了縮有些肩膀，像是一個意外來客，無措又迷茫。

這些長方體像是床,但是大多數床上面空空如也,米爾科巡視了一圈，自然地看向那個離自己的最近，大約隔着兩個位置的人。

長方體大約兩米，高一米。那人卻占了大半,見到熟悉的銀色發絲，米爾科眼睛一亮,是主人嗎？

“主人……”

他此時才真正清醒，天藍色的衣擺下,纖細的腿晃了晃試圖夠着地板下地。

“咦？”

米爾科發現自己的衣服被換了,不是西婆婆給他做的那一身。

他回憶起自己來時的路,奇怪地想，難道這裏有人救了他們，還幫忙他們換衣服了嗎？

米爾科想不明白,長方體很高，在邊緣往下時看不見地面,很沒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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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白的腳尖往下蹬了蹬終于落地，他不顧激涼的腳，噠噠朝主人那邊跑。

只是随着越近，米爾科秀氣小巧的眉毛疑惑的擰了擰，他怎麽覺得主人好像小了一些？

疑惑的人沒發現自己把心聲說了出來，偌大的房間裏便跟有小動物似的悉悉索索着。

躺在床上的人蹙了蹙眉毛，被這聲音吵醒，刷得睜開了眼睛。

似藍非紫的雙眸盯住天空，繼而看向聲音來源，夢魇過後尤帶的戾氣毫無掩飾。

米爾科一怔，被這雙眼睛裏的警惕、冷漠與陌生釘在了原地。

“你是誰？”

腦海裏很痛，像是無數根神經被反複鞭撻。A861記得他剛經歷完異物容納的懲罰，血液中鼓動的藥水灼燒難忍，他蜷縮在實驗臺上，隐忍着沒有叫出聲。

這頭疼便是過分用力的下場。而他應該是昏迷後被研究助理扔回了宿舍。

A861看向周圍，視野中的長方體晃動出重影，而後又凝視下來。

他沒什麽反應地冷下表情，轉頭看向前面自他問出聲後便一直瞪着圓眼睛的少年。

少年白皙精致，同樣的天藍色實驗服，a861穿着是死氣沉沉如囚服，而少年身上的更像是柔軟的睡衣，擁簇着細嫩的肌膚，襯得眉眼明亮清澈。

是新來的基因人嗎？

A861垂下眼眸，沒有再多看，心裏卻兀自否定着少年的基因序列。

四肢纖細得像是一折就斷，不像是能上戰場的樣子。

主人怎麽不認識他了？米爾科震驚又有些無措。不，他真的是主人麽？

身量不像主人那樣堅實寬闊充滿着第一眼的力量感，從床上坐起來的銀發少年約莫一米八左右，圓領的藍色實驗服下印出的是薄薄的肌肉，撐着一只手臂下床的姿勢幹脆利落。

他下巴上微抿着的嘴帶着幾分青澀，神情雖然冷漠，面色卻不像主人不發一言時的冰冷。

身高矮了，可是這五官卻是主人的模樣。米爾科腦袋打了結，糯糯出聲，“你是我主人麽？”

他又急急去看銀發少年脖子側是否有那串編碼，才發現那裏被紗布包着。

感覺到脖側的視線，a861側身微躲，發絲蓋住了那塊地方。

A861知道對面這個新基因人是幹什麽用的了，那聲軟糯的主人一出來，他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厭惡。

研究所的基因人有些是為了充當戰場兵器研發的，有些則是為了那些貴族。

眼前的少年美貌卻羸弱，圓領露出的鎖骨小巧精致，a861只稍稍低頭便能看見上面一些微小稀碎的紅痕，像是布料不舒服少年自己抓的。

A861隐去對研究所的厭惡，擡起頭，冷冰冰回道，“我不是。”他記得這些特殊基因人都關在研究所的另外一邊，與他們不相通。

卻不知道少年為什麽被安排進了這邊的宿舍，而對方明顯被灌輸了什麽龌蹉的理念，見着人就軟乎乎的尋主。

但是這些都和他沒有關系。A861想着，目光落在房間裏唯一一個出口上。

金屬門緊緊關閉着，上面的指紋識別器很是顯眼。A861閉了閉眼，總覺得門有點變了，但想到他前兩天才讓研究員們在監控視線下找了一個小時，這是對他的警惕罷。

今天會是什麽試驗內容呢？A861臉色微沉。

米爾科自從聽見眼前這個少年說不是後，心裏有些動搖，可少年身上的氣質沉悶冰冷，很像最初他見到的主人。

他猶猶豫豫地向前伸出手，想碰碰少年的手腕，卻還沒靠近些許，就被對方直接避開了。

“別碰我。”少年的嘴角帶着淩厲的弧度，米爾科沒有被這麽直白的帶着一絲厭惡的拒絕過。

他縮了縮手，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過了片刻，臉頰抿出了一個淺淺的梨渦，“那你叫什麽呀？”

他緊接着自報家門，表示親近，“我叫米爾科，你也可以叫我蛋蛋。”

房間內很安靜，米爾科軟乎乎的語調像是一碗濃稠的蜂蜜，帶着小心試探，又有些大膽。

耳朵仿佛被蜂蜜粘到了，A861擦了下耳尖，“A”字即将脫口而出，過後想到他問的是名字。

他沒有名字，被研究員開玩笑似的取過一個，便帶着這一兩分被問名字的古怪，吐出一個“安”字。

“你和我主人的名字一樣！”米爾科驚喜道。

A861的臉色卻愈發古怪，看了米爾科一眼沒有說話，這基因人還是專屬定制的？連名字都植入大腦了。

莫名的，看着米爾科純潔清澈的眼睛，A861心底往下墜了墜。

交換了名字，在米爾科看來就是朋友了。他小心靠近到一臉冷漠的少年的旁邊，沒有碰到他，卻顯得很親近。

“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這裏是聯邦基因研究所。

“我暈了就到這裏了，和我主人走散了，還有大角和歇歇也不見了。”

-植入還帶了前情。

……

諾大的房間裏，一個少年喋喋不休地講着，雖然身邊那個高出很多的少年都沒有回複他的話，卻也因為他沒有離開，而緩解了一絲在陌生環境裏的不安。

“那就叫你小安吧，不能和我主人混起來。”米爾科眼睛亮亮地看着新朋友，正想讓他陪自己出門看看，就見小安緊緊盯着門口，散發着警惕的氣息。

“咕嚕咕嚕，”似乎什麽帶着滾軸的東西由遠及近，在金屬門的背後停了下來。

指紋鎖啓動的亮光閃動了兩下。

A861背部有些緊繃，通常需要研究員用小車帶來的，通常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很快，金屬門打開，卻不是A861想象的那樣。

一個約摸一米五高的機器人，雙目的電子模塊閃了閃綠光，整個身子都是由金屬立方體構成的。而底部充當移動工具的正是幾個小滾輪。

米爾科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可見小安警惕的樣子，便也下意識害怕起來。

尤其是當這個東西閃着的綠光對着他時，米爾科下意識半個身體躲在了旁邊人的身後。

身後熱乎乎的，卻乖乖的保持着沒有觸碰的規則。

A861不自在地往前挪了一點，感受到那熱乎乎的一團又顫巍巍地挪前了一點點，他不耐，卻沒有再動。

機器人移過來了。

機器人似乎識別到了兩人，移到了兩人面前約一米的位置停住，發出機械聲，“xda1111，xda1110，實驗模拟室1報道。”

冷冰冰的陳述句，宣布兩人該按命令去往模拟室1。

機器人的機械眼靈性卻僵硬地轉了轉，似乎在等着面前兩人出發。

這編號？

A861扭頭看他剛剛躺的長方體，又看了看米爾科的，長方體的後端正是這兩個編碼。

他的尾號是1，米爾科的是0。

确認機器人是用這個區分。A861隐約有些奇怪，他從沒有在研究所見過這個編碼。

只是沒等他細想，機器人眼裏的綠燈便變成了紅燈，開始急促地閃爍着。

“請盡快移動。”

“請盡快移動。”

急促的機械聲無情又危險，米爾科有些害怕。他大概知道這裏應該就是哈西說的實驗室了，想到不見的大家，他不想去那個實驗室。

“我我不去可以嗎？”

A861聽着軟乎乎的少年試圖和機器人打商量的語氣，天真又愚蠢。

機器人識別到話語，眼裏的紅光更加快速的閃爍，“識別指令：實驗體反抗。”

下一秒，機器人胸腔面板打開，伸出一個凸出的管子。

A861看着上面的紅外感應裝置，眉心跳了跳，快速大喊，“我們出發！我們現在出發！”

他說完，就回頭，話語快速而隐蔽。

“它身上有無差別攻擊武器，不能反抗。”

這攻擊也許是激光射線，也許是電流。哪一個都是人體難以承受的。

米爾科抖了抖，跟着小安快速走到門口。

閃着紅光的機器人這才平息下來變回綠光，滾輪咕嚕咕嚕滾到兩人面前，繼而前行帶路。

房間外是一條白色的廊道，只能從牆壁上的金屬門判斷他們經過了好幾個房間。

走廊很安靜，米爾科仿佛能聽見自己緊張的心跳聲，他默默又挨近了一點前方的人。

濕熱的呼吸打在了背上，A861皺了皺眉，從沒有哪個基因人這樣行事。

活潑、嬌憨，鮮活得像個人。A861壓下異樣的感覺，直視前方。

最終，機器人停在了一個房間面前。

大門打開，兩人被機器人推進了房間。

出乎意料的，房間內部是扇形的，門口就是扇折角的位置，A861兩人面前是一大片弧形的透明板，透明板對面的空間被分割成了無數個隔間。

隔間裏面是空蕩蕩的，但是熟悉的一對多格局，A861已經有了猜測。

門在身後關閉，A861看着并沒有和自己分開的米爾科，“怎麽會。”

按理說他們這種為了貴族制作出來的基因人不需要檢測戰鬥力。

就在他話音落下時，一陣齒輪啓動的聲音，那些空蕩蕩的隔間仿佛打開了開關，從底部升起了無數個黑漆漆的糊團。

米爾科睜大了眼睛，然而只是距離問題，那黑漆漆的一團才看不見具體模樣。

可是伴随着房間一角的監視器閃爍了一下，所有透明面板在同時間極速升起。

那些東西和他們之間的阻隔消失了！

米爾科這時候才發現，那些東西根本不是光滑的一團。

随着面板的消失，他們蠕動着或長或短的觸角，向他們移動，看不清的口器發着尖銳的嘶叫聲，越近越能看見觸角上浮動的疣，惡心又可怕。

米爾科頭皮發麻，幾乎要被這一幕吓傻了。他見過多多那樣的多眼生物，也見過奇形怪狀的提爾人，可他們或讨厭或可愛，還帶着人的性格。

可這些東西只充滿着詭異的攻擊性，像是被人惡意創造出來，嘶吼着攻擊時，沒有一絲人性。

房間雖然很大，可這些生物移動的速度不慢。

十幾只這樣的東西湧過來，兩個站在門口的人卻兩手空空。

A861臉上很凝重，他冷靜地判斷了一下這些生物的特征，“他們視力不好。”

本能向前的怪物們到了近處，有三兩只互相撞擊了起來，便像認定了攻擊對象，互相攀咬着。

A861言下之意是可以引導他們互相攻擊，目光一轉，卻見旁邊的少年已經徹底傻住了，睜着水汪汪的眼睛很認真地聽他說，卻神色惶惶，手腳發軟。

那眼神好似認定了他是此間唯一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害怕，信賴，勾勾搭搭的委屈。

他在委屈個什麽？A861狠狠皺眉，面前第一只怪物已經到了三米開外，他不再看米爾科，而是飛快出擊。

一個拳頭狠狠砸到了怪物看不清是哪裏的部位，深深陷進了一個大坑。

怪物被擊退了，同時也被激怒了，發狠的上前。

A861避無可避，只能繼續迎拳而上，手無寸鐵，便只能是力與力的純粹較量。

在怪物的嘶吼聲中，A861一拳又一拳将凸起砸到凹陷，再到血肉模糊。

飛濺起的液體滴落，在皮膚上腐蝕出了花。

A861回頭，不知自己銀色的發絲已經沾染了紅色。

“你還在那裏不動幹什麽？”

A861不知道米爾科為什麽要測試，但是既然在這個房間便不能拖後腿。

回頭的人身上帶着殺戮的氣息，雙眸反射着無機質的金屬光。

米爾科怔怔地看着這個像極了主人的少年，陌生的神情讓他想起主人偶爾流露出來的模樣。

那是他不曾窺見的一面。

突然，他瞳孔一張，急急地喊了一聲“小安”。

脆弱的人突然一臉堅定的向他撞來，A861一愣，腹部的撞擊帶着他人微微往後，撞他的人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眼前是怪物驟然往下的頭顱，它挪動的聲音極小，在人類背後伺機片刻，口器大張。

A861終于少年為什麽撞擊他，怪物的口器口水涎涎，眼看着就要挨到地上的人。

他目光一震，以人類難以企及的速度，飛快從側面以拳轟向了怪物的臉。

“砰——”

這一拳力道大得直接将怪物砸在了牆上，四分五裂，炸開了一朵血花。

而下一秒，A861堅實的手便拉住了米爾科的手腕，用力拉起。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米爾科原本就做好了在怪物咬下時變成水煮蛋形态的準備。

他變身的念頭剛在腦袋裏回轉，手腕上觸碰的感覺一下順着皮膚竄到神經末梢。

滾燙的微硬的手掌帶着薄繭，牢牢圈住了他的手腕，發狠的用力時，虎口的肌肉便鼓動着擁擠着他的皮膚。

細嫩的皮膚瞬間便紅了一圈，極速跳動的脈搏在捁住的手掌間一覽無餘。

最重要的是，面前轟然出現的場景。

米爾科眼前的實驗室碎了。

他倏然置身于一片遼闊的冰原，一片熟悉的冰原。

米爾科赤着腳飛快跑到冰原中心，那裏裂着幾道縫，縫裏光影明明滅滅，看不清。

他終于确定這是主人的冰原，他最後一次見到的模樣和此時的完全一樣。

冰原在眼前快速消失，當米爾科被一股大力扯到堅硬的胸膛前，他擡頭看着抿着嘴欲言又止的少年，眼裏那股隐隐埋着的初醒未見到主人的委屈終于湧出來，帶着失而複得的喜悅與眷戀，“主人！”

A861手心發燙，額上的青筋狠狠一跳。他又在說什麽胡話！

怪物嘶吼着靠近，A861顧不得太多，沙包大的拳頭用力砸向怪物的腦袋，一拳一個，發洩着胸腔陌生的滿溢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