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他氣喘籲籲，眼睛亮亮的，汗水打濕的額發卷成了小毛團。

隔了一些距離,A861的手指微動,目光落在眼前氣憤不已的尼普身上，絲毫沒有運動過度的狼狽。

“後面是機械課了吧,”富林心災樂禍地說,對着尤有不甘的尼普哼了一哼。

尼普臉色發青，神色卻收斂起來，低頭，“是的。”

課間間隙。

洗漱室,空降的A861無形與其他人隔開了一些距離,連他洗漱的單間周圍都沒有人去。

阿迪頂着沒沖好的泡沫頭湊到米爾科的單間，好奇地問，“小米，那個人你認識嗎？”

米爾科正在洗洗涮涮,他看着直接探進腦袋的阿迪，頂着一坨小泡沫看了看他示意的方向,水汽蒸的剔透的眸子一亮，又想起主人的吩咐。

他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沒有哦,我我們第一次見。”

難得說謊,米爾科紅了臉。

阿迪懷疑地搓搓頭發，正疑惑兩人當時在操場上的奇怪氛圍，就聽見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

“借過,借一下清洗劑。”

一股隐隐的壓迫感從頭上來，阿迪讓過身,就見他剛剛談論的主角，赤着上身頂着水痕走了過來。

阿迪羨慕地看了眼對方遒勁又不誇張的肌肉，剛想友善地将自己的清洗劑借給對方。

就見對方目不斜視地徑直走進了米爾科的洗漱單間。

這裏的洗漱單間約莫只有一平方米大小，半腰遮着隔板，若是不像阿迪繞到正面探頭，彼此頂多看見些胳膊和腿。

新來的又肩寬腿長，這麽一站，将米爾科擋得嚴嚴實實的，什麽也看不見了。

阿迪怔怔，大概是米爾科看着更好脾氣吧。但是借清洗劑需要走進去麽？

他沒想多，在泡沫快淹沒眼睛時，閃進了自己的單間。

直到感覺到身後沒有了視線，A861緊鎖的眉頭微松，這才低頭。

單間裏，濕着睫毛的少年正仰頭看着他，乖乖保密似的捂着嘴巴，一臉“我沒有暴露，我努力裝作不認識你”了的表情。

嫩白的手指邊緣，透出些臉頰的紅暈。A861視野一錯開，便猝不及防地能看見對方同樣赤着的上身。

他趕緊撇開眼，水流打濕的場景卻直接印在了腦海裏。

A861抿嘴，覺得自己有些沖動，只是剛剛看着麥色皮膚的少年大刺刺地注視着米爾科，而這家夥卻也任人看，甚至紅着臉露出一副羞澀的表情時，他的行動早一步先于理智。

操場上的表現不是那麽簡單就能掠過的，A861背後再度感覺到了那些學員窺視的視線。

他只得圓過倉促的借口，在擁擠的空間裏伸過手臂。

“我來借下清洗劑。”

主人的氣息帶着滾燙的氣息匆匆從臉頰邊掠過。

米爾科眨眨眼睛，濕潤的眼角眯了眯，那股屬于米爾科的本能讓他在這一刻分外想念主人的觸感。

好想貼貼……

捂着嘴巴的少年大眼睛看了看被主人嚴嚴實實擋住外界的胸膛，悄悄挪了半步。

些許溫涼的柔軟，貼上了心口。A861動作一僵，米爾科的臉頰輕軟的像朵雲，短暫地觸碰了一下，眷戀不舍地壓了壓結實軟彈的肌肉，便很快離開了。

短暫滿足了的米爾科仰仰頭求誇獎，他可是從頭到尾都捂着嘴呢，沒有發出一點奇怪的聲音。

水煮蛋形态時最愛貼着主人咕啾咕啾的米爾科如是想。

然而他沒注意到眼前人瞬間僵硬的肌肉，帶着清洗劑離開的背影快速的有些落荒而逃。

單間的溫度瞬間就降了下來，米爾科有些失落的垂下手，腦海裏卻情不自禁想起了剛剛的畫面。

主人脖子上的項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帶上的，連洗澡的時候也沒有摘下。

剛剛半赤着身子時，那黑色項圈壓着青色的動脈，與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米爾科心髒怦怦跳，低頭默默沖掉泡沫，臉卻慢慢紅到了脖子根，總覺得主人這樣，怪奇怪的……

*

和體能課不同，機械課相對學員來說更加期待。

洗漱完的學員們換上了統一的藍色作戰服，聚集在了一座巨大的倉庫前。

在倉庫大門打開前，導師犀這才姍姍來遲。

一架烏黑色的巨型機器人，在衆人面前停下來。

“是機甲。”有見識的人說道。

機甲的單間可視面板裏，犀看着倉庫前的三波人。新人、老人、以及獨一個站立的A861。

這樣的局勢，犀他不着痕跡地看了眼對方作戰服上的名字，心中推測這個安就是大角提到的安哥。

他沒有想到丘相看中的人會來到未星學院。

不過想到他一直在找的方舟，被丘相選擇的實驗體學習如何操控也是很有必要的。犀波瀾不驚地關上機甲的倉門，一躍而下。

“你們好，我的機械課的導師，”倉庫的大門随着他的介紹轟然打開，一座巨大的星艦懸停在半中央。

“那就是方舟？！”

有學員激動地喊。

犀沒有應答，只是指着角落成堆的零件的淡淡道，“零件學習的考試成績同樣納入選拔的積分。”

然而他的這幅模樣就像是默認，一時之間學員們的眼睛裏火熱。

犀卻注意到這個安卻只是在最初看了眼方舟外，便将視線落到了學員堆裏。

是在看他們的那個小夥伴麽？

米爾科也是第一次見這些東西，眼睛睜得不比其他初級學員小。

已經有過基礎的高級學員哼了哼，自發地走到了倉庫的另外一邊，對着一排排敞開的機甲練習着上倉退出等動作，他們沒有越過犀開啓機甲的權限，但這動作已經足夠拉風。

有人用挑釁的目光看了眼A861，料想對方只能坐在零件旁邊老老實實學上至少一天，臉上的嘚瑟便不由明顯。

他們從富林這個丘相公開的副手身上得出，這個人也許就是選拔的內定者。

這份殊榮在個別人眼中簡直令人嫉妒的發瘋。

A861并不知道他們的所想，他忽略了刺在臉上的目光。只是和初級學員一起上零件課。

初級學員對他與其說是排斥，不如說是帶着畏懼的敬而遠之，見到他居然也乖乖圍坐在零件堆旁邊，挪挪屁股硬是在他周圍挪出了一點小真空帶。

誰都想坐零件近點學習，這圈便很難不小。阿迪和阿東被擠得不行，索性帶着米爾科坐到了真空帶裏。

“安，你不介意吧，”阿迪瞄瞄他的衣服，見到對方冷淡的臉色也不惱。

只是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左手邊，阿迪撓頭，咧嘴一笑，将他身後懵懵的米爾科拉出來，“小米就坐這吧。”

剛剛被擠懵了的米爾科一擡頭，他看看主人冷冽深刻的下颌線，再看看他旁邊的阿迪阿東，乖乖窩起了手腳。

“好喔。”

莫名就和主人挨着了，米爾科心裏高興，只敢抿嘴悄悄挪近主人一點點。

A861餘光看着那藏不住的小梨渦，視線偏了偏，從那一堆聯邦早已淘汰過時的零件中落到某人頭頂的翹翹毛上。

犀的風格與尼普大為不同，教學一板一眼，氣質也相對溫和。

米爾科松了一大口氣，只是對着一些名詞和看着怎麽都看着一模一樣的零件逐漸大腦發暈。

犀一邊聲音平直的敘述，目光卻是一直注意着大角的兩個夥伴。

兩人不知道怎麽坐在了一塊，一個下巴點點，看着就要進入夢鄉。一個視線微垂，怎麽也不像在聽他課的樣子。只是看他身體微妙的傾向，犀隐約有種對方的注意力一直在他旁邊的少年身上的錯覺。

當然也可能只是在思考現狀。

犀看着對方脖子上的項圈，心中閃過執拗的大角，短暫的思索了一下對策。

只是他探究的視線還未收回，對方便極敏感地擡起了頭。

銀發男人的眸子閃爍着微光，銳利無比又瞬間平靜，仿佛只是恰好擡頭掃了他一眼。

犀微頓，“接下來，半小時後準備第一次測試。”

大量的信息錄入，只留半小時的複習時間，初級學員們大多響起了苦惱的聲音。

米爾科被“考試”二字驚醒，雖沒有經歷過考試，但看一向樂觀的阿迪都苦了臉，他也不明覺厲。

不過主人還是和平常一樣，米爾科悄悄思考着，自以為偷瞄的動作很隐蔽，剛睡醒的懵懵大腦不自覺陷入了主人好看的下颌線裏。

他又在意的看了眼主人的黑色項圈，不知想到了什麽，耳尖紅了紅。

這一發呆，半小時很快過去。

當米爾科生澀地學着點開平板，被上面的蝌蚪圖案鎮住了。

他們水煮蛋不會文字的……

A861看着旁邊的人苦大仇深的表情，眼中閃過微微的笑意。

他随意地答了幾道，成績看上去很一般，心裏想着這個星球的文字果然和聯邦文有所聯系，難道是聯邦的某個衍生星球。

但是為什麽會連空間躍遷這種技術都沒有掌握。

A861眸光淡淡，餘光眼見着身邊人都要将嘴巴咬破了，才伸出手指扣了下平板上的某處。

少年試探地伸出手指點了下那處，象征着正确答題的綠光一閃，煥然一新的圖案似乎預示着不錯的進展。

總算不是一成不變的圖案了，米爾科松了一口氣，周圍人都在認真答題。

他也便在主人的幫助下，伸出手指點點點。

這一切當然都落入了犀的眼中。

測試成績只與積分相關，但對于米爾科等不在乎積分的人來說，并不重要。犀對他們的成績看上去也并不在意，直接帶着低年級的學員加入了一邊的高年級訓練場。

正在做出倉入倉訓練的人終于得以進行下一步，而米爾科等人則接替了他們的訓練課程。

A861仍然是笨拙的學會第一步，緊接着便在衆目睽睽之下利索地登上了機甲。

內部和他想象的一樣，設施都很落後。

他輕啓幾個基礎鍵，偌大的機甲巨人瞬間從跪姿變成了站姿。

地上，犀挑了挑眉，在驚呼聲中看向不遠處的富林，身邊高聳的機甲巨人仿佛是內部操作不當，在機械的踉跄了幾步之後便失控般晃着長腿遙遙欲墜。

“就說他不可能立馬就學會，逞什麽能。”

學員們紛紛驚恐着躲開。

米爾科被阿迪拉着走，擔憂的看向朝他反方向倒的機甲。

富林剛還有些疑惑這個實驗體怎麽能立馬就學會，這會兒擔心丘相好不容易看中的人被機甲壓死，趕緊朝犀喊，“快！救一下他。”

犀不置可否，只是他還未登上就近的機甲，将要摔倒的機甲艙門打開，一道身影從裏面飛躍而出。

與他一同落地的是轟然倒塌的機甲。

A861掩住手心的小碎片，目光所至對着某處擔心的小臉搖了搖頭。

富林大驚小怪地靠近，胸口起伏了片刻，他還以為差一點就要保不住丘相看中的實驗體了。他剛剛看到A861直接操作機甲的些微懷疑頓時轉為了後怕和憤怒。

他按了下手中不顯眼的按鈕。看到眼前人冷峻的眉眼瞬間微皺，這才厲聲道，“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米爾科被富林厚實的身體擋住看不清主人的表情，聽這話裏不可明說的惡意，惱怒的皺了皺小眉毛。

脖頸上的電流實際上沒有很疼，A861假裝着，目光越過富林的禿頭卻看見米爾科臉上的小表情，頓時眼裏閃過微末的笑意。

少年對背對着他的富林握了握小拳頭，又慫又可愛的。

不過，富林這個副手還是相對好糊弄的，A861正了正臉色，沉默中帶着看似妥協的無奈。

富林滿意點頭，目光掃了下手腕，似是接到了什麽消息，匆匆離開。

犀被安排處理A861的入院事宜。

米爾科只好眼巴巴看着主人和犀離開。

*

宿舍，勞累了一天，米爾科其實累極了，但是想到見到主人，眼睛就遲遲不肯閉上。

所以當A861推開門時，沒有想到會看見一個在床上打滾的水煮蛋。

太久沒見米爾科這個軟乎乎的形态，他下意識眼角一柔，對少年這麽沒有警惕心不鎖門的行為，原本帶着三分的苛責減掉了兩分。

A861：“怎麽這麽不小心，這裏并不安全。”

米爾科一顆透明蛋在床褥上呆住，不敢相信主人這麽快就又出現在了眼前。

A861無法，只得鎖上門，走到床邊，揉了揉水煮蛋的腦袋，給它揉出了小窩窩，透明的蛋才終于在手掌心活了起來。

咕啾！主人！

米爾科一把鑽進主人的虎口，全方位無死角的貼貼，白天沒來得及說的話頓時碎碎念。

比如剛到學院的彷徨、打針時很疼、獨自一人的孤獨……

A861聽着時不時應一聲回答米爾科對他的問題，眼裏注視着小水煮蛋，眼裏柔和又專注。

知道主人沒什麽大事，只是暫時需要在一個人底下演演戲。米爾科努力理解，但一直提着的心終于放下，整個蛋都卸勁了，軟趴趴躺在主人手心。

“那主人，我們下一步怎麽辦呀？大角和歇歇都不知道去哪了……”糯糯的聲音越來越低，悶在了被子裏。

A861輕撫的動作更輕，“睡吧，會有辦法的。”

直到夜深，水煮蛋也悄然變成少年的模樣，A861的手心也多出了個軟綿綿的手掌。

米爾科在虛虛的抓着他，臉上是恬靜的笑。

A861不費力就能掙開，但還是極力輕微的挪開了手。果不其然，睡着的少年嘀咕了一聲。

一片亮晶晶的小芯片被替代着放進了對方的手心。A861看着米爾科攥緊後，又安然的面容。心裏淌過溫流。

門被輕輕閉上。

半小時後，

學院高樓的地下室，一個充滿着詭異電流磁場的封閉箱子，A861閉上眼靜靜忍耐着痛苦。

封閉箱外隔着透明面板外，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研究員雙眼放光，他手中的平板不斷閃着數據流，嘴裏抑制不住興奮的喃喃，“這樣一定可以适應改良後的方舟！”

A861眉心一跳，未星學院裏的那座星艦果然不是真正的方舟。他還想聽更多信息，然而研究員只喃喃了一句有用的，便是無休止的自言自語。

大多都是狂熱的科學理論，A861感到乏味，神經末梢的疼痛微微抽離，掌心似乎還停留着溫軟的小手。他頓了頓，便放任思緒去追逐那一點眷戀。

直到天光初亮，他帶着水汽回到床上，另一個單人床的鼓包穩穩當當。

A861眼皮微合，嘴角抿過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