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泳池邊有幾個人趴在地上練蛙泳姿勢，教練站在一旁。寧禮選的室內泳池，他掃了一圈泳池，再伸出腳浸入水裏适應一下水溫，慢慢滑進水裏。
雖然是夏天，泳池的水淹沒全身還是會帶着點涼意。寧禮兩手扒在池壁，冰涼的水輕輕拍在身上，刺麻刺麻的。
郁其跟在後面進來，見他下水，往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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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跑！
“撲通——”
他“咻”的躍入水底，濺起水花一朵朵，完全不顧身邊人的死活，像只人魚一樣晃着腿蹿出去，一下子游出十幾米。
整個泳館回蕩起激烈的拍水聲。
寧禮還沒來得及帶好泳帽泳鏡，撲面而來的水花從天而降，将他淋成落湯雞，柔軟的頭發濕淋淋挂在額頭堪堪遮住眼睛。
“郁其——！！！”
郁其一鼓作氣游到對岸，轉身碰到池壁，兩腿用力一蹬，沒多久又游到一開始出發的位置。
從水裏起身後，聽到一旁挂在泳圈裏的小屁孩感嘆“哥哥好厲害”，郁其神氣昂揚，胳膊肘撐在池壁，另一只手搭在泳道線上，好不自傲。
寧禮看着他緊實的肌肉線條和寬闊的肩膀，蹲下身，把身子埋進水裏，帶好泳鏡默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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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到人稍微少點的地方，寧禮輕輕蹬腿，放松身體仰躺在水面，兩條細白的腿在泳池中上下晃蕩，圓潤飽滿的腳丫時而露出水面。
清涼的水蕩漾開來，像是溫柔撫摸在他的皮膚上，懸空躺在池水中輕飄飄的，方才走了半天路，現在才感覺到小腿處隐隐酸痛感。
這才是生活。
“嘿，美女。”
寧禮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但沒管，反正不是叫自己的。
過了兩三秒左右，寧禮又聽到那人說：“hello？beautiful lady？”
毫無回應。
他懶散地眯着眼，慢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側過腦袋，想看看是誰在發出這麽難聽的聲音。
“啊——！！！”
游泳館裏發出見了鬼般的鳴叫，如水滴激蕩開的漣漪一層層散開，甚至帶着點回音，瞬間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寧禮在深水區撲騰，整個人掉入水中，嘴巴大張着毫無防備的被碧藍的水淹沒，灌進喉嚨後生澀反胃的感覺令他完全喘不上氣。
如果現在在這個破地方的游泳館裏，水深2m處溺亡，他覺得這件事值得上一個社會新聞。不過太丢臉，還是算了。
水擠着罅隙進入泳鏡，寧禮睜不開眼，兩只手向四周揮舞，想找到支撐，可卻什麽也沒摸到。
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十幾秒，可能幾分鐘，總之鼻腔的酸澀刺痛和窒息感讓他喪失思考能力，失去感知能力。
忽然，他隐隐約約聽見一個人的聲音，緊接着下一秒他的手臂被人拽住，整個人有了依靠。
那人托住他的肩膀，把他從水裏撈起，一點一點将他挪向淺水區，順便摘掉他的泳鏡。
寧禮終于浮出水面，大口喘氣，恨不得把所有空氣吸光，胸口起伏劇烈，瘋狂咳嗽，似乎想把喉嚨裏的水咳幹。
他雙手環在面前的人身上，眼皮頂着水珠落進眼睛的壓力略微掀起，看清了是郁其救的他。
兩人上身赤裸，他的頭頂才堪堪到郁其的肩膀，方才沒反應過來臉頰貼在郁其硬實的腹肌上，熱熱的。
現在發現了立馬移走腦袋，嗆水劇烈反應後變得粉紅的皮膚愈加明顯。
好不容易緩過來一點，郁其卯足力氣猛地拍打寧禮的後背，聲音震響，差點把他拍暈過去。
寧禮才對郁其不靠譜的形象改觀沒多久，立馬在心裏打消這個念頭，扯開他的手，喊了句：“疼死了！”
郁其一副被吓到的模樣，瞪大雙眼，嘴巴成方形，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寧禮能發出這麽……的聲音。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這完全是撒嬌。他堂堂雲落鎮第一俠士，向來鐵面無私，英勇善學，啥大風大浪沒見過（雲落鎮臨海見得确實多）從未遇到過和他撒嬌的人，除了郁緣。
不過郁緣只有向他要錢的時候才和他撒嬌。
終歸還是要與時俱進，郁其一面保持自己“鐵面”的形象，同時又很大度的決定給寧禮一點安慰以回應他的撒嬌行為，于是說：“太好了，你還活着！”
“……”寧禮覺得喉嚨更疼了，罵人的話都哽在那裏。
“我的天，你沒事吧？”趙滬華游到兩人旁邊問。
我的天，寧禮看見他，那種窒息的生理性感覺又出來了。
趙滬華适才在隔他幾米遠的另一個泳道，他的泳帽勒得很緊，濃密上挑的眉毛像山峰。可能是游得久了泳帽滑落了些，頭頂打了發蠟的頭發橫七八豎，和寧禮的童年陰影簡直一模一樣。
尤其是趙滬華被勒緊後又驟然放松的額頂的皮膚，還有那張有點猥瑣的笑臉，眼睛直瞪瞪看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撲到他臉上，露出猩紅的舌頭和尖厲爪牙把他的頭吃了。
寧禮當時心跳徒然定了一秒，晃眼間失去重心，撲騰着越掙紮越是沉底。
這會兒有了思考能力，寧禮才發覺趙滬華剛剛是在喊自己“美女”。
他瞬間沒好氣，生氣地問：“你剛才叫誰美女呢！”
趙滬華幹笑兩下，“嘿嘿，我近視沒看清。”
郁其瞥了眼寧禮的胸口，心想趙滬華可能度數又加深了。
注意到寧禮幾乎不敢直視趙滬華，于是往前走一步擋在他前面，指了指趙滬華的腦袋對他說：“驢子，你現在真成驢了。”
趙滬華大驚失色急忙捂住臉往岸邊游，去衛生間照鏡子。
他離開後寧禮的心情放松了，正要以狗刨的姿勢游走，卻被郁其拉住。
“你身上這是什麽？”
寧禮低頭一看，白嫩光滑的手臂上全是小紅點。
他發出第二聲驚鳴，哭喪着臉對郁其說：“完蛋了，我可能要死了。”
他一急呼吸都不平穩了。
郁其看他，覺得他又在撒嬌，所以認真道：“那你有什麽遺願嗎？”
語氣可能帶了點同情。
寧禮翻白眼，“我希望你也死。”
郁其皺眉思考，“這不難，不過你可能需要在天上等我幾十年。”
“……”
寧禮覺得自己暈倒過去了。
市第一醫院，急診大廳。
李佩和楊書游坐在椅子上，一個玩手機一個背單詞。
李佩：“他們怎麽還不出來？”
“不知道。”
“那水不會又有問題吧，不能再倒閉了。”
“我們就沒事啊。”楊書游扶了扶眼鏡道。
李佩點點頭，“也是。城裏來的就是嬌氣。”
“哎，出來了。”他瞄到寧禮了，人群裏最白的那個。
寧禮露出的胳膊肘子全是紅點點，還有些抓撓留下的紅印子。郁其和趙滬華站在他的兩側扶他，像是架着皇太後散步，步伐緩慢。
趙滬華洗完頭後早上抹的法蠟沒了，柔順的頭發依然固執向上，顯然被定了型。他現在這副模樣總算是個正常模樣，寧禮願意讓他扶一下自己。
寧禮是接觸性皮炎，泳池裏有消毒水，泡久了皮膚受到刺激。醫生給開了個藥單，他們現在正要去藥房領藥。
一直到領完藥寧禮都恹恹的，他真是太倒黴了，五個人一起游泳就他出了問題。
去醫院的路上給寧海程打電話，他連他生病了四個字都還沒說出口，電話就被嘟嘟的忙音占領。
寧海程可能是不要他了，寧禮想。
手臂再次傳來瘙癢，他就要上手撓被郁其一巴掌拍開。
“不要撓。”
他的聲音有點大，可能是在吼自己，也可能不是，但是無論如何寧禮掉眼淚了。
雖然和郁其沒什麽關系，他還是把氣撒在郁其身上。
“我就撓！都怪你！是你帶我來游泳的！”他帶着濃濃的哭腔，鼻音明顯。
李佩本來就因為游泳沒游多久還浪費了錢心懷怨念，現在更是看不下去，張口兇道：“也沒人逼你下水啊！能好好說話嗎？”
寧禮哭得更厲害，站在醫院門口，把路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他現在是不管什麽臉面不臉面，長這麽大還沒幾個人敢兇他！
郁其沒說話，一時之間只有寧禮的哭聲，四人默不作聲看着他。他長得白皮膚又嫩，光看外貌也知道不過十幾歲出頭，現在哭得稀裏嘩啦的倒叫人覺得是被欺負狠了。
忽然，郁其轉身。
透過朦胧眼淚，寧禮看到郁其離開的背影，毅然決然，像是被他的無理取鬧搞煩了所以抛下他走了。其他三個人也紛紛跟着離開。
周圍人的眼光和丢下自己的郁其将他的悲傷愈滾愈大，寧禮蹲下身子一個人對着地面哭。
偶有螞蟻路過，他的淚珠掉下，把螞蟻吓退老遠，過會兒又重新爬回來。
寧禮就近找了根木棍，見螞蟻要往他眼淚上爬就把木棍在它附近打幾下，讓它走開不許在自己的眼淚上。
他不喜歡螞蟻。
不喜歡的東西不許碰有關他的所有！
有只螞蟻理會不出寧禮的意思，誓死要往他的淚滴上跑，寧禮重複好多次動作也無濟于事。氣急敗壞的他把螞蟻碾死了。
“叫你不聽話！”他獨自生氣的悶聲咕哝，時不時抽噎兩下，淚水覆在臉頰胡亂被抹幹，居然忘記哭了。
寧禮蹲得腿沒知覺，站起身緩解一番腿麻後，肚子開始咕咕叫。
旁邊正好走過一對情侶，聽見他肚子發出的叫響朝他投來疑惑的目光，确認是他的肚子發出來後臉上不約而同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笑什麽笑！
寧禮在心裏默喊，怒瞪兩人的背影。正要往回走，忽地有人叫住他，聲音熟悉。
“寧禮！”
寧禮感覺呼哧呼哧的呼吸聲越來越近，回頭看是郁其朝他奔過來。
“你是不是餓了？”
寧禮聽見他問。手裏的袋子冒着熱氣。
其餘三人也一人拿出一袋吃得遞給他，表情別扭，尤其是李佩。
“這些都是雲落鎮的特色小吃，卷餅裏包着土豆絲、五花肉、娃娃菜。還有紅豆圓子，是陳記的，可香甜了……”
郁其咕咕哝哝一大串，最後補充：“都是店裏買的，不髒很幹淨。”
……
看着寧禮小口小口吃卷餅的模樣，郁其覺得自己頗有育兒天賦。
小孩子難過，百分之七十的概率是餓了，這其中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能用美食治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