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一下午,大家多多少少有點消沉,到晚飯點,來做客的幾人結伴回家。房間裏只剩下郁其和寧禮。

他們并排躺在沙發上,面對窗戶。梧桐枝桠繁密,圈住那面不大的玻璃,暗淡的天更顯得昏幽,蟬鳴四起,又熱鬧非凡。

窗臺上多幾個動物擺件,是寧禮放上去的,他說有種大自然的神奇氛圍。

“你不去和寧叔多說幾句話嗎,好久沒見了。”

寧禮想着自己馬上要走了有的是時間和寧海程聊天,現在真正需要他陪的是郁其。“我才不去呢,我爸也沒來找我呀。”

郁其問:“你們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可能今晚吧,我爸很忙的。”寧禮認真思考一番說:“我的東西有點多,後面可能還要麻煩你寄過來。”

郁其輕笑,保證一個不落的給他寄回去。“有樣東西要給你。”

寧禮看着郁其翻出鑰匙串,打開書桌最下面那層櫃子,從裏面抱出一個小豬模樣的存錢罐。

存錢罐啷啷當當響,看起來還挺有份量。應該是有些年代,外面鍍的金色金屬漆掉了層皮,像個老古董,不知道裏面的錢有沒有這個“古董”值錢。

嘩啦——

所有零錢倒出。

裏面的紙幣卷做一條,被不同顏色的皮筋捆住。“橙色是我的,綠色是郁緣的,你的是藍色那個。”郁其把藍色皮筋綁着的錢挑出,遞給寧禮,“這是這段時間你為大家花的錢,還有上次擺攤收的一些現金。”

掉出來的紙幣中藍色皮筋占多數,寧禮沒想到郁其居然把他請客那部分算進自己賬上,“那些是我請你們的用不着給我錢。”

“哪有小孩子請客的道理?”

Advertisement

“誰是小孩子?”寧禮不滿道。

郁其嬉皮笑臉地說:“你呀!”

“你才是小孩子呢,把我的錢還我!”

晚飯後,電視機前坐滿人,寧禮估摸着時間差不多,提醒寧海程:“爸,準備走了嗎?”

寧海程帶着濃濃的不解望向他,之前還催着他來雲落鎮,結果來了以後又催着他走。這不來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不過現在的小寧倒是比以前活潑得多。想起從前那些往事,也僅僅是幾個月前,卻好像已經過去很久。

“現在就要趕我走?”雲落鎮的吸引力果然很大,小崽子還擔心被他接回去急着催他走呢。

“幾點的車票呀?”

“八點半。”

“那現在都七點了,您怎麽不早點說呀。”

“說什麽?”

寧禮氣急,“還說什麽,你不說我怎麽收拾行李,現在都來不及了。“

寧海程滿臉茫然,“什麽行李?你收拾什麽?”

一旁看戲的郁其察覺出幾分不對勁。

對啊,寧叔要帶走寧禮為什麽不提前叫他收拾行李?又何必一開始就大費周章把他安排到雲落鎮讀書?

所以寧叔壓根兒就沒想帶走寧禮。

想到這裏郁其忽然不知道是喜是憂。喜寧禮可以留下,憂寧禮繼續留下會傷心。

果真,寧禮皺起眉頭,說話的語氣弱下去多幾分委屈的意味:“收拾行李回家,你不就是來接我走的嘛。”

“小寧,爸爸暫時還沒有處理好那些事……”

寧禮鼻腔湧上一股酸澀,所以自己鬧了場大烏龍,不久前才信誓旦旦和郁其說自己要走,丢死人了!

“哎,小寧你去哪?”

見寧禮轉頭就跑,郁其下意識想追出去卻被郁建偉拉住。“人家的家事你瞎摻和什麽。”

郁其心裏嘟囔:不是你說他是我弟的嗎?

橘黃路燈圈出一小塊天地,寧禮本還想繼續往前跑,擡頭定睛望見遠處蓄勢待發的幾只狗,是他第一天來時見到的那幾只,于是立馬調整方向拐彎,坐在長椅上。

從小到大他離家出走的次數不下二十次,距家不超兩百米,且十次有八次在同一個地方,另外兩次是因為地盤被人占了沒得去。

別的不說,在這一點上寧海程還是很欣慰的,他家小孩兒聰明,離家出走知道不走遠還一直在一個地方,一點也不擔心會走丢。

“小寧,對不起,爸爸這麽久才來看你,”寧海程坐到他身邊,“爸爸之前答應過你的,最快一學期就可以回臨京,小寧在這過得也不錯不是嗎?”

寧禮垂眸看自己交疊的雙手,小聲反駁:“哪裏不錯了。”

“和郁其相處的很好,還交到這麽多朋友,我們小寧無論在哪裏都能适應得很好。”

寧海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低下頭和他對視,“真有這麽想回臨京?”

回他的是無盡沉默。

寧海程又接着說:“你媽媽她……”

“別和我說她!”似乎是怕寧海程繼續說下去,寧禮立刻轉移話題:“你這麽快就走,趙滬華家樓下的狗還每天去看望他呢。”

“哪有你這麽說爸爸的?”寧海程板起臉,“爸爸這次給你帶禮物了,這麽看……你是不想要了?”

“就知道使那一套。”

“行了,知道爸爸使得哪一套就趕緊收下吧。”

雲落鎮高鐵站。

“這段時間小寧就多麻煩你們照顧了,這孩子有時候不太懂事,多多體諒,出什麽問題盡管和我說。”

郁建偉推回他的紅包,“你這是怎麽回事?我們兩什麽關系,這紅包你自己藏着吧。知婕她……”

寧海程點了兩根煙,一根遞給郁建偉。他深吸一口沉悶吐出淡淡的煙霧,惘然道:“知婕……我對不起她。我總是想要是當初放她自由會不會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寧禮的母親沈知婕是個著名的芭蕾舞演員,一生追求夢想,即便和寧海程結了婚生了孩子,她的心始終沒放在家庭上過,結婚生子更像是在履行一項承諾。

一年前沈知婕提出離婚,寧海程調查後才知道她和她的搭檔早就在一起,還計劃着遠走高飛。

哪個男人能忍受這種侮辱,再加上寧禮正是要中考之際,沈知婕的不聞不問甚至是無視更令他氣惱,他不可能同意離婚。

物極必反,出事那天濃重的愧疚幾乎壓垮他。他沒想到沈知婕會以這種形式來反抗,他對不起沈知婕。

這次的事件牽引出許多醜聞,公司名譽受損股價下跌,再加上沈家明裏暗裏的打壓,所有事情積壓在他一個人身上,焦頭爛額,沒完沒了。

寧海程朝寧禮的方向看去,“小寧在這比在臨京好,我看得出來,他是真開心。這孩子從小就慢熱,遇到不熟的人什麽想法都憋心裏,脾氣還不小。現在這副模樣,郁其肯定幫了不少忙。”

“他不把小寧帶壞就不錯了。”

兩個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從他們面前路過,寧海程盯了會兒他們的背影,思索再三之後還是說出心裏的想法:“建偉,郁其這孩子聰明,不能在這被束縛住,你要是同意,等熬過這段,我立馬把他和小寧轉到臨京去。”

郁建偉靜默片刻,抽完最後一口煙,黝黑發亮的眼珠瞟了眼郁其背影,才道:“海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寧海程進站前單獨和郁其聊了會兒,回家的路上任寧禮怎麽撒潑打滾郁其也不肯說他們聊了啥。

進門玄關處滿滿當當的禮品盒,全是寧海程買來的各種補品、禮物,他這一走留下一堆東西。邱玲把這些全部收整到櫃子裏,“這海程也真是的,來就來還帶這麽多東西,以前就沒少照顧我們。”

郁建偉幫她把箱子搬上櫃子,“難得來一次,待的時間又短。”

“小寧看起來也不開心。”

兩人同時看向郁其緊閉的房門,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郁其,今天我不把你殺了我不姓寧!”

“饒命啊小寧大人!”

“誰和你說的我尿床的事!”

“寧叔!寧叔還說你小時候搶着要穿花裙子嫁給孫悟空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你給我過來,我非把你殺了不可!”

“我錯了,小寧大人!”

沒想到一回來還沒來得及消化寧海程離去的悲傷,就被郁其這個大混蛋嘲笑。他八歲尿床,十歲要嫁孫悟空的事簡直是一生恥辱,寧海程居然趁他不在全和郁其說了!

“好了,這有什麽恥辱不恥辱的,我幼兒園的時候還說我是齊天大聖呢。”

寧禮撿起地上的抱枕砸過去:“滾,誰要嫁給你!”

“?我可沒這麽說啊。”

從車站回來那會兒房間裏沒開空調,兩人鬧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注意這點,等鬧騰累了靜下來時才發覺全身是汗,黏糊糊的。

郁其打開空調調至最低,從衣櫃裏拿出他和寧禮的睡衣、內褲,喊寧禮去洗澡:“小寧大人洗澡去了。”

寧禮累得動也不想動一下,咕嚕咕嚕灌了瓶可樂下肚才慢慢悠悠往浴室走去。

走至淋浴間,寧禮拉上門留個縫讓郁其把衣服遞過來,沒想到郁其用身子抵住門嘩啦一下拉開,毫無顧忌的就要進來:“熱死,一起洗。”

“我不要!”

“一起洗。”

“我不要!”

“你自卑?”

“滾!”

“你害羞?”

“你才害羞!”

“你……”郁其頗為嚴肅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遲疑道:“不會是gay吧?”

寧禮腦袋嗡的一下短路了,一時忘記反駁。

他還沒做好出櫃的準備呢。郁其對待同性戀的态度他也還沒把握好,萬一郁其恐同,那無論如何,他立馬就叫寧海程回來帶他走,他寧願背負被綁架的危險。

這搖搖欲墜的友誼小船……

“你也拜倒在我的石榴褲下了?”

“……”他就知道這人正經不過兩秒。

“沉默是什麽意思?”

“沉默是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