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宮宴尚未正式開始,兄弟倆這會兒正同一衆宗氏阿哥們一處。見到胤礽離席,胤禔幾乎二話不說便帶人跟了上去。

新年伊始,宮中四處可見各種樣式的大紅燈籠,略顯枯澀的枝頭之上,懸挂着各色的彩帶。隆冬時節,為使宴會景色不那麽單調,佟佳貴妃前些時日特地令宮人折了些許絹花,這會兒正牢牢懸在枝頭。

乍一瞧,倒像是真的一般。

越過重重假山,隐約傳來的呼救聲愈發明顯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小道上不免有些個吓人。胤禔平素膽子再大,然到底還是個小孩兒,下意識地拉住了一旁的嬷嬷。

倒是胤礽,經歷了早前種種奇異之事,這會兒驚吓闕值已然大幅度提升,面上倒仍是一派淡定。

果真不愧是太子殿下,天生的帝王風範。

一衆宮人如是想到。

禦花園四面臨水,距欽安殿不遠處的浮碧亭更是坐落于活水之上。前些日子剛下過一場雪,此時水面上的冰還未徹底化開。只見湖中央,一處破碎的冰洞上方,隐約有陣陣水波劃過。

“路上濕滑,兩位殿下金尊玉體,還是莫要上前為好。”

胤礽輕輕點了點頭,很快一個渾身濕透,已然被凍地嘴唇發青的小男孩兒便被打撈了上來。

小孩兒約莫八歲有餘,一襲深藍色的對襟小襖料子用的是上好的雨花緞,然樣式已然是早幾年前的了,袖口處依稀還有被磨損的痕跡。

這種時候能有資格進宮的,哪個家裏不是蒸蒸日上,便是庶子,也不至于這般的不體面。

一直到看到這張臉,一旁的侍衛統領不由得瞳孔一縮。

“吳………”然而剩下的話還沒張口便被吞到了嘴裏。

不需一旁的桂嬷嬷提醒,胤礽幾乎瞬間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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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二弟,剛才那位不會是……不會是………”至今為止留在宮中的吳姓之人,除了那位還能是誰?一直到回到席上,胤禔仍舊忍不住心下撲通撲通亂跳。

連眼前的最愛的燒鵝都沒了興趣。見自家主子還有心情玩笑,一旁伺候的嬷嬷早就心急如焚: “哎呦,奴才的小祖宗啊,那位可是叛賊之後,若是要萬歲爺知曉了可如何是好?”

“怕什麽,那他不也是姑祖母的兒子嗎?身上不也流着愛新覺羅家的血!”

“都是血脈連着的親人,難道還能眼睜睜看着人去了不成?”說到血脈相連,胤禔有些別扭地看了眼一旁的胤礽,很快又輕哼一聲撇過頭去。

這可如何能一樣,早前那位不也是長公主之子,陛下說斬首也沒見有半分留情啊!

奶嬷嬷不由感慨自家小主子委實過于天真。倒是一旁的胤礽,聽到這話有些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

自胤礽稍長大些,對于自家小主子的決定,桂嬷嬷少有插手的時候。這會兒也只是悄悄在一旁,将自個兒所知道的消息一一道來:

“長公主系太宗爺的第十四女,先帝親妹,當年為保朝綱穩定,年僅十二歲便只身嫁入平西王府。雖說同額附關系不佳,這二十多年來倒也陸續孕有兩子。其中一位便是早前随額附一道處決的世子爺。”

說着桂嬷嬷不由嘆了口氣:“說來那位額附當真不是個東西,早在動亂之前便将身下那位寵妾所生的庶長子給悄悄送走了。”

“若非如此,朝中上下也不會一致認為,謀反之事同這位額附脫不了幹系。連長公主本人也頗受質疑。”若不是早早知曉謀反的消息,哪裏會送人送的那般及時。

可憐長公主被蒙在鼓裏,連同身下兩個兒子裏外不是個人。什麽都還不知曉便成了兩方勢力的棄子。

當然後面的話桂嬷嬷沒有說出口。這做奴才的,只需講出事實即可,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幹涉主子爺的判斷。

“不過………”微頓了片刻,将一盞溫好的桂花牛乳奉上,桂嬷嬷還是開口道:“早前殿下出花那段時日,陛下大發雷霆。各宮被清理的宮人太監不計其數,其中最多的,便是同長公主有關………”

“不過在這之後,長公主本人卻并未受到苛責。倒是吳家留在京城的勢力,被好生清理了一番。”

胤礽點了點頭,雖然年紀尚短的他還未能全然領會其中深意,但心下已然有了計較。

“汗阿瑪既然未曾懲治,那麽孤此前之事相必與姑祖母并無多大幹系。”

很快,伴随着四面八方響起的陣陣鐘鼓禮樂之聲,只見康熙帝攙扶着太皇太後,身後跟着一衆宮侍們,衆大臣忙起身作恭迎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

伴随着帝後入座,高臺之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半大不小的椅子。衆目睽睽之下,衆宮妃神色一僵,心下已經隐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惠嫔手下的帕子險些都要被撕爛了去。

上首佟佳氏将衆人目光盡數收于眼底。笑而不語,她可是什麽都沒做,只不過早前隐約在陛下耳邊提了這麽一句罷了。

“自三藩以來,宮中少有這般熱鬧的時候,只陛下勿要怪罪,妾身這兒有一事不明。”

“往日尋常家宴也就罷了,幾位殿下的席位自是要遵從長幼,然這會兒。前朝後宮衆目睽睽之下,妾身到不知如何安排了?”

果然,陛下這人啊,委屈了誰也不會委屈了自家寶貝兒子。

強忍着心下的酸楚。這會兒看着面色陡然落下的某人,佟佳氏随手撥弄了下手下的茶盞。鬓角處,盈盈閃過的碧翠在燈光的照耀下愈發明透。

拿太子來壓本宮?

那就且等着瞧吧!日後難受的地方還多着呢!

無視前朝後宮種種如針般紮來的目光,梁九功臉上笑地褶子都出來了許多:

“太子殿下快些上座,陛下且等着呢!”

雖有些詫異,胤礽還是神色如常的走了上去。

倒是一旁的胤禔,方才還帶着些許笑意的小臉攸地落了下去,手上捏着半塊奶糕也不知何時松了開來

,乳白色的奶團子就這麽滾落到了地上,很快便沒了蹤影。

就在這時,高臺之上傳來自家汗阿瑪隐隐帶着笑意的聲音:

“朕方才還在想着,保成早膳便沒用多少。這席上的點心雖精致,到底過了時辰,保成切記不可多食。”

雖然這段時日胤礽腸胃已經好了不少,但顯然在自家汗阿瑪眼裏,還是嬌貴的很。

“謝汗阿瑪關照,兒臣知曉。”

無視了四面八方各異的目光,将一塊兒剝好的蝦仁兒放入口中,胤礽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見自家太子這般儀态從容,小小年紀于萬千矚目之下仍分毫不失,康熙臉上不由笑意更甚。

戲臺上,仍舊咿咿呀呀的唱着。看着眼前造型精致,隐約還泛着香味兒的各色點心,胤禔頭一次失了胃口。

晚宴結束,兄弟二人被康熙爺帶到慈寧宮時已是夜半。因着早前的那點子別扭心思,一路上,胤禔從始至終都不曾開口。

不同于白日的熱鬧,許是夜間昏暗的原因,原本雍容華貴的慈寧宮也多了幾分清寂。

随着太皇太後的示意,一衆宮人陸續退下。玄烨牽起兩個孩子緩緩坐于下首。

兩人正疑惑之際,只見屏風後,一名身着深藍色琵琶襟坎肩的宮裝婦人緩緩走出。

對于眼前這人,不論是胤礽還是胤禔兩人其實都頗又些眼生。然而從對方與早前那人如出一轍的裝扮下,胤礽很快便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胤礽見過姑祖母!”

一旁的胤禔雖有些不服氣,但還是被對方的身份驚了一瞬。反應過來忙起身見禮:

“胤禔見過故祖母!”

“好……都是好孩子!”幾乎顫抖着雙手将兩人扶起,長公主如今尚不過四十,然這會兒鬓角已然多了些許華發。早前又因着長子的逝去近乎哭瞎了眼睛。

這會兒看人難免有幾分空蒙之感。哪怕一生見慣了世事無常的太皇太後,此刻心下都多了些許酸楚。

康熙摩擦着腰間的玉牌沒有說話。

“保清,保成!你們倆過來!”兄弟倆忙走上前來,輕輕将兩人摟在懷中。只聽眼前這位太皇太後壓低着聲音近乎一字一句道:

“你們記住了,和碩恪純長公主之幼子已然于今日夭折。”

“啊!”他們走那會兒不還好好的嗎?胤禔剛想說什麽,便被一旁的胤礽輕掐了下手腕。

登時便閉上了嘴巴。

“烏庫媽媽,孫兒知曉了。”

“烏庫媽媽,保清也知曉了。”

“好!”

“都是好孩子!”

長公主上前,重重朝着兩人行了一禮。

剩下的就不是他們這些孩子能參與的了,拉着尚還有些懵然的胤禔。兩人很快走出了正殿。

憑借良好的聽力,裏面斷斷續續地談話依舊落進來胤礽耳中。

“那孩子現在如何了?”

“太醫說是高燒過度,神志可能有些損傷,還有冬日裏湖水過于冰冷,世珏在其中浸泡的時間過長,日後……日後可能會有礙子嗣!”

正殿中,驀地傳出一陣兒撕心裂肺的哭聲。然而下一刻,保成又聽到同樣的聲音大笑着道:

“好!這樣也好!”

原來這就是額娘嗎?保成不由自主地回憶着早前長公主的樣子。恰在此時,門外一位年輕些的宮女走了進來,後又不知說了什麽忙點頭離開。

側殿內,一室寂靜。

見兩位小主子的目光看過來,年長些的掌事宮女忙笑着回道:

“延禧宮方才來了人,想來許是是大阿哥久久未歸,惠嫔娘娘那兒着急了吧!”

“額娘也太操心了吧,烏庫媽媽這裏,還能有什麽事兒?”

胤禔擺擺手,一臉無所謂。

然而話音剛落,餘光卻突然看到一旁的胤礽,死對頭多年,這一刻胤禔卻突然沒了聲音。

“算了,這次就先不生馬屁精的氣了,留着等下回再生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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