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兄弟番外
第47章 兄弟番外
霍珩十四歲的時候被他爸爸霍道文接到了老宅,迎接他的有豪宅裏的司機、保姆和霍閻母子倆。
霍閻的媽媽陶瑞珏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身穿一襲白色長裙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望向霍珩的時候,霍珩竟覺得她跟自己剛過世的媽媽有幾分相像。
溫柔、婉約、氣質出衆,大概是當時的霍珩能找出最合适的形容詞了。
陶瑞钰的身旁是十六歲的霍閻,個子已經比她還要高一個頭,母子倆齊齊望向霍珩,霍珩忍不住心虛地停下腳步。
他是私生子,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媽媽季美利的突然離世,他大概不會被霍道文接到這裏。
霍道文站在霍珩身旁,輕拍他一下肩膀,帶着命令的口吻:“這是你陶阿姨和你的哥哥霍閻,還不快叫人。”
霍珩看向霍閻,霍閻面無表情,又看向陶瑞钰,見她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于是霍珩只叫了一聲“陶阿姨”,沒叫霍閻“哥哥”。
陶瑞钰點點頭,沒有說話。
霍道文走到陶瑞钰身邊,半摟住她,帶着讨好的笑容:“老婆,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這孩子聽話懂事,絕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霍道文邊說邊擁着老婆回屋,他沒看到身後霍閻憎惡和鄙夷的眼神,可霍珩卻看得分外清楚。
霍珩搬到了霍閻的隔壁,偌大的家裏,幾乎沒人會主動來跟他說話,保姆、司機和霍閻都當他是空氣,只有陶瑞钰會偶爾過來問問他需要什麽,還缺什麽。
霍道文經常不回家,有次他回來的時候,霍珩在他換洗的髒衣服上發現了口紅印,霍珩嫌髒,把衣服扔回原處,轉身的時候,發現陶瑞钰站在身後。
陶瑞钰瞥了眼霍珩身後的那件髒衣服,眼裏劃過清晰可見的難過,但她依然優雅地輕聲囑咐霍珩早些睡覺。
陶瑞钰是個善良溫柔的女人,只可惜嫁了一個人渣男人——霍珩臨睡前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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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霍道文把霍珩的學籍轉到跟霍閻同一所學校,兩人雖在不同年級,但同屬一個校區,從那以後,接送霍閻上下學的車裏多了一個霍珩。
但霍閻從不拿正眼瞧霍珩,霍珩也不會主動跟他說話,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地過了大半年。
直到有一次放學後,霍珩坐在私家車裏遲遲等不到霍閻,司機給霍閻打了好幾通電話也無人接聽,急得滿頭大汗。
“可能還在學校裏,我去找找。”司機終于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霍珩時,霍珩道。
霍珩沒有在學校裏找到霍閻,但在學校的後街小巷裏找到了他。
霍閻和雷鳴被好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堵在小巷裏,雷鳴的臉已經被揍得血跡斑駁。
霍閻雖沒雷鳴那麽狼狽,但從滿是灰塵的校服上不難看出,他也吃了許多虧。
對方人有六個人,而且都是個頂個的體育生,甚至有個人手上還拎着一根棒球棍。
霍珩站在巷尾,體育生背對着他,沒人發現他,但他看到霍閻冰冷的目光往他這掃了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體育生們又一次蜂擁而上,把霍閻和雷鳴團團圍住。
霍珩給司機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眼前一幕和具體位置便挂了電話。
在棒球棍砸向霍閻後腦勺的瞬間,霍珩用胳膊擋住了棒球棍的路線,他吃痛跪倒在地,看着霍閻滿臉戾氣地沖向了對面的體育生。
後來司機帶着校警來了,滋事打架的體育生被帶走,霍閻、霍珩和雷鳴被司機送到醫院進行檢查。
霍閻皮外傷無大礙,雷鳴額頭縫了幾針,霍珩的胳膊則被吊了起來。
盡管霍珩幫了忙,可雷鳴依然瞧不上小三的兒子,對他不理不睬。
霍閻也沒有道謝,只是在離開醫院的時候,第一次放慢了腳步,等着霍珩并排而行到停車地點。
又過幾月,霍珩發燒,一個人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硬扛的時候,被陶瑞钰安排來給霍珩送水果的霍閻發現了,燒得迷迷糊糊的霍珩第一次主動向霍閻伸出了滾燙的手。
可是霍閻沒有碰那只手,只是冰冷絕情地轉身離開了房間。
霍珩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有意識睜開眼的時候,他感覺嘴裏有溫熱的水流過。
霍閻生硬地掰開他的嘴,把藥片塞進去,聲音沒有溫度,沒有起伏:“吞下。”
霍珩乖乖吞了藥片,抱着季美利留給他的大熊玩偶又睡下了。
沒有大熊抱,他睡不踏實。
睡夢中,霍珩夢到了季美利,他蜷縮着身體偎依在大熊玩偶裏,聲音嘶啞夢呓着,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只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霍閻漆黑的眼眸正專注地盯着自己。
霍珩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淚,倔強地把頭扭向另一邊。
霍閻拿出耳溫槍往霍珩耳朵裏探,看了眼溫度後說了句:“晚上別蹬被子。”然後離開了。
房門被關上,霍珩這才重新扭過頭來,看了眼床頭桌上的時鐘——淩晨三點半。
所以霍閻一直沒睡,陪在這裏,等自己退燒嗎?霍珩心想。
霍道文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偶有幾次回來,都是跟陶瑞钰争吵不斷,最終不歡而散。
霍珩對霍道文不親近,霍閻亦是如此。
霍道文也不是沉溺于孩子和家庭的人,他有他的事業和外面不間斷的女人,他沒空在乎大房子裏的三個人過得好與不好。
有時候霍珩會有種和霍閻母子倆相依為命的錯覺,霍珩在這裏是孤獨的,可他覺得身處這空蕩家裏的霍閻母子倆,也是孤獨的。
霍珩第一次叫霍閻哥哥的時候,是霍珩的生日。
那天他格外想念季美利,可是寄人籬下的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想念自己的媽媽。
雖然陶瑞钰從來沒有為難過他,但他知道自己的出生,在這個家裏是惡心人的一根刺般的存在。
有時候他自己都厭惡自己的存在。
在他過去的十四年裏,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見不得光的存在,盡管現在霍道文把他公布于衆,但他無比清楚自己的地位。
他是不值得一提的私生子而已。
所以,霍道文當然不會記得他的生日。
那天放學,霍珩不想回那個并不溫暖的大房子,于是他給司機發了信息,便一人乘坐大巴車,去往郊外的墓園,給季美利帶去了一束花。
“媽,我想你了。”霍珩站在空蕩蕩的墓園裏,找不到一個可以擁抱他的人。
霍珩在墓園裏站了好久,直到夜晚降臨,他才坐上從墓園出發回市區的末班車。
等他到市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這期間他的手機沒有響過一次,他覺得即便自己在此刻死了,也沒有人會注意會在意。
霍珩經過便利店的時候,腳步微停,然後進店買了五瓶易拉罐啤酒和一包煙。
他在馬路牙上坐下,開了一罐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酒并不好喝,但這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因為他是想尋醉,而不是在品酒。
很快第一瓶易拉罐空了,他又拉開第二罐,依然是大口大口地喝,酒從嘴角流出,沾濕了他的衣領,喝完第二罐,他終于感覺有一絲輕飄飄的愉悅從體內升騰。
霍珩無聲地笑了,然後用微抖的手指打開那包香煙。
“會抽嗎?”
一雙運動鞋停在霍珩視線裏,霍珩順着小腿視線一路向上,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霍閻。
他不知道這麽晚了,霍閻為什麽會出現在他面前,但他沒有理霍閻,繼續點煙,把煙嘴叼進嘴裏,打火機裏的火苗靠近煙頭,他深吸一口,然後嗆地咳出眼淚。
霍閻自始至終沒再出任何聲響,只是看着霍珩不熟練地抽着煙。
霍珩自顧自地打開第三罐酒,兩指夾煙,單手拿酒,一仰而盡,然後指尖煙熏紅了他的眼眶。
繼而第四罐,第五罐,都被他老牛喝水般地猛灌進肚。
霍閻一直在一旁看着他。
只剩半包煙的時候,霍閻終于抽走了他手裏的煙。
“可以了,小朋友,抽煙喝酒你已經學會了。”霍閻淡淡開口,聲音透着慣有的冷漠。
霍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酒精上頭,令他感到很開心,他第一次沖霍閻笑了。
“今天是季美利生我的日子……嘿嘿……”霍珩笑得很燦爛,臉上出現孩子般的純真,“今天應該是個開心的日子……”
霍珩說完,踩着虛浮的腳步一深一淺地走了,他沒有在意身後默不作聲跟上來的霍閻。
走了一段路,霍珩迷失了方向,他找不到回大宅子的路,他停下腳步,無助迷茫地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
一條小路,昏暗無人,小路兩側是一排排高低錯落的老房子。
霍閻在他身後停了下來。
兩人緊隔幾步距離。
“可是把我生下來,真的會有人開心嗎……”霍珩突然輕聲道,他沒有看霍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季美利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可是她卻把我抛下了……”霍珩踉踉跄跄地轉身,終于看向身後的霍閻,他咧嘴一笑,帶着醉意,“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來愛我了……”
霍珩嘴角微癟,像是有萬般委屈卻又倔強地不肯洩露,只是紅紅的眼眶出賣了他此刻的脆弱。
霍閻看着比自己小兩歲的霍珩,依舊一言不發。
霍珩站了一會,像是體力不支,一屁股蹲坐在地,他把腦袋埋在胳膊彎裏,沒了聲響。
破舊昏暗路燈下,少年孤獨地蜷縮坐着,後腦勺的頭發在風裏淩亂搖擺。
霍閻走到他身旁,用鞋尖輕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霍珩無力擺動了一下,但腦袋仍低垂埋在胳膊裏。
“喝醉了就回去睡覺。”霍閻說。
霍珩嘴裏發出一串聽不清楚的音節。
霍閻不想再浪費時間,拎着霍珩的胳膊把人拉了起來。
“你說什麽?”霍閻終于有了一絲不耐煩。
霍珩剛才似乎是半睡過去,被拎着站起來後眼睛迷離地努力睜開,看清面前的人是霍閻後,竟皺起了眉頭。
他用力推開霍閻,搖搖晃晃地指着他,帶着八分醉兩分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陶阿姨其實也很讨厭我……”
“霍道文也不在乎我……”
“你喝醉了。”霍閻說。
“可是,我從小就想有個哥哥……我一直都知道我有個哥哥……”霍珩重新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後四仰八叉地躺下,閉上不堪重負的眼睛。
“可以別讨厭我嗎……哥哥……”說完最後一句話,霍珩徹底昏睡過去。
路燈下,少年躺在路中央睡着了,另一個少年站在身旁默默看了他很久才終于彎腰把人伏在自己的後背上。
兩人身影交疊,搖搖晃晃,一起走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