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幹一票大的！
這三天裏，秦奚一直安安靜靜，多餘的話都不會開口說一句。有時候被玄烨纏得狠了，才勉強會說一句餓不餓渴不渴困不困之類的回答。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舊事之中，一直沒有緩過勁，又好像在慢慢梳理着那些他沒能親身參與的舊事，回憶着記憶中那個總是帶着他瘋玩，卻又教會了他很多很多東西的人。
被玄烨再次帶到祭壇，這種沉默就更加嚴重，完全将玄烨當做不存在，一個人坐在祭臺邊默默發呆。
玄烨不再試圖打擾他，無聲坐在他身邊，安靜等着他自己走出這一段執念。
他懂得秦奚的難過。
妖也是有心有情的。活了近萬年，遇到了太多人或妖甚至是仙神，幾乎每一個都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世間的人類也許大多讓他覺得厭煩，卻總有那麽幾個，會讓他動一動真心相交的心思。無關情愛，只是單純欣賞，作為朋友。
人之壽命了了百年，當玄烨與那些人成為友人，哪怕被對方得知真身也不會改變後，卻總是很快就要面臨他們的離開死亡。反反複複，這種難過已經成為習慣，又逐漸演變成了冷漠麻木，最後，玄烨理智選擇與所有壽命短暫的生命保持距離，不再輕易熟稔交心。
秦奚是不同的。哪怕秦奚也只有百年壽命，玄烨也會為他尋遍世間，找到延壽修煉之法，讓他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一旦成為了那樣的存在，又或者本身就是這樣的存在，秦奚必然會不止一次面對這樣的難過。遲早，也必須要經受住考驗，慢慢習慣。
這是玄烨最大的私心，遲早會與秦奚坦言。在這之前，他希望秦奚能夠自己堅持下來。
讓他意外的是，秦奚并沒有一直這樣難過下去。從一開始的沉默，慢慢變成了沉思，甚至帶着些許懷念和笑容。
“我一直以為老道士喜歡吹牛，總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無。可現在看到功德塔在這裏，怕是他早就算到了我會沉睡，也算到了我遲早有一日會來這裏。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猜出來，我來的時候已經是千年之後，過往早就不複存在。”秦奚的雙眼帶着淚光，語氣卻含着笑意，慢慢地，像是打趣一樣說。
玄烨輕笑：“浮屠門弟子總有些神秘莫測，想來也不全是謠言。”
“可是把功德塔留在這裏是為了什麽呢？難不成只是告訴我他當年即将壽盡，走的安詳？”秦奚擰眉困惑不已：“我總覺得……這功德塔被老道士留在這裏讓人供奉了千年，多少是與我有些關系的。”
“不然……将它帶走？”玄烨提議。
從一開始，秦奚就沒有碰過功德塔，偏偏從進村子開始，就總覺得這裏與他息息相關。這份牽連總不會是莫名的舊事牽動的，很可能因為功德塔與秦奚有某種聯系。
猶豫了一會，秦奚搖頭：“功德塔中蘊藏着浮屠門數代弟子積攢下的功德，我又學過浮屠門的功法，指不定碰觸了便會解開封印，引起什麽亂子。既然現在還沒有頭緒，不如就先讓它留在這裏，等找到了答案再說。這樣……也能免去這些村民受威脅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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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功德塔已經是世間難尋的寶物，內裏又有無數功德之力，一旦封印被開啓，必将惹人垂涎。到時候哪怕被秦奚帶走了，也免不了會讓這裏的村民受牽連。 玄烨拍了拍他道：“你覺得好就好。”
秦奚沖他一笑，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看着功德塔道：“老道士一輩子沒做過壞事，最出格的也不過是去喝個花酒，就連去喝花酒也只是在樓子裏喝頓酒便離去，見都不見那些姑娘。他這麽本分，又有祖師爺宮的庇佑，想來是能投一個富貴平安的好胎吧？”
“天道對人總是仁慈，尤其是大善之人。”玄烨頭一次說天道的好話，為了安慰秦奚連底線都不要了：“他定能富足平安，說不定還會與你相見。”
“那就好。”秦奚小聲應了一句，最後看了一眼功德塔，跳下祭壇朝着玄烨招手：“走了！我們得回去了！”
少年站在陽光下，笑容沒有一絲陰霾，又隐隐好像多了些什麽。
玄烨垂眸自上而下看着他，隐約覺得秦奚有什麽地方變了。
這個念頭不強烈，卻時不時會冒出來一下，擾的他沒法靜下心思考其他事情。
兩人離開時沒再驚動那些村民，準備好的車就停在河子灣口的土路上，一個小時後兩人就開着車離開了河子灣的範圍。
玄烨開着車還時不時想起那個莫名其妙的念頭，隔一會便看秦奚一眼，頻繁的讓秦奚沒法不察覺。
“怎麽了？”他看上去像是已經完全從之前的事情中走了出來，神态情緒都輕松自然，沒有半點低落難過。
“你……”玄烨頓了頓道：“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秦奚有些驚訝：“怎麽說？”
玄烨看着前方道：“看上去有些不一樣。”
其實與其說秦奚看上去像是在恢複記憶，倒不如說他像是在恢複感情。關于景朝的一些記憶先前就隐約有了痕跡，秦奚也和玄烨提起過老道士，可那時候他的情緒很穩定，講述的時候像是在講一個聽來的故事。但這一次來七村，再次觸碰到關于老道士的事情，情感卻十分鮮明，甚至一直有些郁郁。
就好像……因為沉睡而被封存的感情，随着記憶的歸攏，開始慢慢蘇醒，變得鮮活起來。
“确實是……全都想起來了。”秦奚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老道士将我撿回去的時候我還不曾記事，離開破道觀的時候又只有十一二歲，即便是想起來，也就只有那十來年的記憶，沒什麽特別的。”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只不過……見到了功德塔後，那些記憶變得真實起來，不再像是之前想起零星半點卻沒真實感的樣子。”
玄烨颔首，片刻後又問：“所有事情都記起來了？那你确實是浮屠門的弟子？清溪劍又是怎麽回事？”
秦奚被他問得一怔，愣了好一會才道：“好像……沒有這些？”
他撓了撓頭，有點苦惱：“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奇怪。我确定沉睡之前在景朝的記憶已經完全想起來了，可裏面沒有清溪劍什麽事啊……但清溪劍确确實實是有人贈與我的……”
“關于你沉睡多年，記得多少？”玄烨看了他一眼，繼續開車。
“沒什麽印象了……但我沉睡似乎與浮屠門沒什麽關系。”秦奚自己也困惑起來，鼓着臉滿臉愁容道：“怎麽覺得……這個記憶恢複的一點價值都沒有……”
玄烨被他突然地自怨自艾逗樂，空出手來揉了他一把，笑道：“也不一定。你既然想起了老道士的事，那還記不記得關于浮屠門的事情？”
“浮屠門啊……”秦奚嘆息般念了一句，幽幽道：“在我剛能記事的時候，老道士便開始教我心法道術，降妖捉鬼除惡驅邪蔔卦算命，幾乎是浮屠門歷任弟子學過的，他都一股腦塞過來讓我學。除了蔔卦算命學得不算好，其他的我倒是學得不錯，所以才過十一歲便被他趕出去游歷。但他卻不認我這個徒弟，也不讓我拜入浮屠門，起初我還當他是不喜歡我，才不樂意收我為徒。”
“不是對你不滿，那為什麽不願意收你為徒？”玄烨也有些不明白。浮屠門雖然神神叨叨，可對待弟子還是十分重視的。照理說，以秦奚的天賦，不該死活不讓人入師門才對。哪怕就是不讓人入浮屠門，景朝時道一門也早就立了起來，拜入其中也不算難事才對。
秦奚鼓着臉搖頭：“不知道啊。老道士和我說，浮屠門從祖師爺創派開始，就是為了等一個人。歷代弟子積攢功德，普濟天下，就是要等到那個人出現，然後用這些功德，助那個人幹一票大的。他說我不能加入這裏頭，但也沒告訴我原因。”
玄烨失笑：“幹一票大的……他們浮屠門是土匪窩麽？哎你說，你會不會就是他們等的那個人？這功德塔與你有感應，老道士傾囊相授卻又不收你為徒，說不定就是為了等你帶着浮屠門積攢下的功德，幹點……幹一票大的？”
秦奚瞪大眼睛看他：“我能幹嘛？我一睡就是千年，醒來都已經是現在了，太平盛世的，即便是想幹什麽，總不可能時光倒流重新回去再做吧？”
“倒是也有道理。”玄烨搖搖頭：“算了，既然不收你為徒，想來也是有道理的。如今知道功德塔仍在，老道士救下的也不是一群忘恩負義之輩，也算是圓滿。至于其他的，以後再說就是。”
秦奚突然得意洋洋起來：“老道士肯定算不到我一覺睡了千年，還帶了神獸去見他。就是可惜了，找不到他的埋骨之處，不然我定要帶着你一起去祭拜，好讓他受受驚。”
玄烨摸着下巴點頭：“你倒是提醒了我，等回頭我讓道一門的人尋一尋，說不定能找到。到時候我們兩個一起去祭拜一下。怎麽說也是将你撫養長大的前輩，該有的禮數不能失。”
見他說得一本正經，秦奚整個人都驚呆了：“你認真地？堂堂四方神獸去祭拜他，若是沒有去投胎，老道士還不得詐屍了哇？”
玄烨瞬間破功。
作者有話要說：
玄烨：前輩在上，南方神獸朱雀敬拜。
老道士：受不起受不起，你是老大你是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