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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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久以後,萩原研二也依舊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沢田綱吉的場景。
就像是某種老套的小說或者漫畫,陷入危急時刻的女主角被匆匆趕來的男主角攔腰抱住,時間為他們停止,空中彌散出荷爾蒙的氣息……他是說,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點換個場景,或者還需要再換個性別,就與這些羅曼蒂克的情節完全重疊。
然而事實卻與浪漫的小說漫畫相去甚遠。
因為想去拯救那對無辜的父女,他剛才才将自己暴露在了藤蔓的攻擊之下,雖說堪堪被人撈起來沒傷到要害,卻也是紮紮實實從血肉中穿過的。
只這麽胡思亂想的瞬間,血就已然染紅了他半邊衣裳,可當事人甚至沒察覺到血液與體溫的流失,只是在越發模糊的視線當中看着近在眼前的遠月,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卻發現手臂擡也擡不起來。
留在記憶中最後的景象是棕發青年的背影,灼目又溫暖的火光照耀了一方世界。
閉眼前腦海中浮現的是青年的模樣,俊秀而溫和,揮舞着拳頭與藤蔓搏鬥之時分明占據上風,眉頭卻始終緊鎖,讓人無端聯想到古老壁畫之中,以萬物為刍狗的漫天神佛。
只是神佛冷漠端坐于霜天之下,在記憶中逐漸化成原點的青年輕柔救下自己的模樣卻還在記憶之中,逐漸與夢境重疊,最終只記得僅剩的一點,是殘存的溫柔與憐憫。
……
沢田綱吉差點被一言不合就失去意識的萩原研二給吓一跳。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萩原研二——在另一個世界,曾經是公安的他又一名可靠的後輩,正是萩原研二。
幸而這個世界的小後輩雖然失血,體溫也在流逝,受的卻不是什麽致命傷,只要醫治及時,便也無甚大礙。
像是萩原研二這樣傷勢的人類不少,還有許多被藤蔓勾住掠走,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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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綱吉将萩原研二放在了那對被他救下的父女身邊,“向左側去,那邊有醫生和急救用品。”
從巨大的驚吓中沒完全回過神的爸爸抖着手接過救命恩人,咽了咽口水應下,三四十歲的大漢抖得像是個篩子,下一刻眼淚就要嘩啦啦地流下。
他一手抓住女兒一手背住失去意識的救命恩人,踉踉跄跄地逃,卻沒發現地下還有藤蔓在伺機而動,擋在他的腳下。
又是一閃火光。
沢田綱吉燒掉了擋了男人逃離之路的藤蔓,卻似乎沒發現環繞在自己身邊的、更加隐蔽的樹根。
不過呼吸之間,從地底暴起的樹根将他完全裹住,下一刻,像是無數被藤蔓和樹根裹挾的人類一樣,飛快地被收回樹形咒靈的本體之中。
估摸了差不多的距離他用火燒斷了樹根,漂浮在空中,端詳着這只巨大的咒靈。
在一天前他還從這顆咒靈身下走過。
沢田綱吉面無表情地想。
彼時這還是一顆普普通通的千年老樹,盤星教的教衆将之視為盤星教的神樹,據他觀察最近最喜歡的就是把他請到神樹下圍觀——據說這在他們之中稱作是賜福。
可前一天還是福樹的東西隔一天就成了咒靈,而且還是如此規模……二級?不,應該是有個一級,現在甚至還在增長,說不定過一會就會突破一級達到特級的臺階——也就是說,驟然成了一只一級以上咒靈,且不驚動教內任何一人。
用腳趾想都知道其中有問題。
而最大的嫌疑人無他,多半是夏油傑。
如果是別人,或許在看清這一真相之時,就得将夏油傑的目的好生一頓分析了。
但這其實也很簡單,畢竟他不是真的傳聞中被教祖選中的“神子”,沢田綱吉記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設定”,他是被盤星教的教衆們以降神之術請下的“神明”——可是這些日子裏除了被盤星教金尊玉貴地養着,再隔個幾天拉出去在各類金主面前溜溜,他這個神明似乎也沒作出什麽與這個身份相匹配的事。
夏油傑想做什麽呢?
揣測曾經的學生的心思對他來說并不難,最大的可能不過是想試探,而且這也是一箭雙雕之法——如果他是什麽東西假扮的,在準特級的攻擊下也差不多該顯出原形,最不濟,也得露出馬腳。
而他要是真的……
一環套一環的分析在他大腦中過的時間也不過眨眼,自打初中就開始被世界第一的家庭教師揚言說要培養成合格的家族首領的教父簡直是以一年一個心眼的速度長的,到現在已經滿身都是心眼子了。
可他突然又不想想那麽多。
這是一個漫畫的世界。
他能夠以第三者的角度旁觀整個世界,自然也可以揣手不管,僅憑現在的夏油傑,恐怕也不能将他怎麽樣。
可這難道僅僅是一個漫畫的世界嗎?
哭嚎的普通人是真的,受傷的後輩是真的,喋喋不休追在自己身後的小偵探也是真的。
于是教父先生站在虛空之中,閉了閉眼。
腦中的萬般思緒都扔到腦後,一時之間心中也只有一個想法。
——你不是想看看我的實力嗎?
他精準地找到了夏油傑的咒力所在的方向。
盤星教教祖坐在名為虹龍的咒靈上,單手托腮,放了幾只咒靈在下面渾水摸魚,注意到他的關注,甚至有閑心擡手打招呼。
沢田綱吉才不理他。
湧動的死氣之炎逐漸向手上集中。
無形的能量波動在身後,即使在空中,也能形成支撐,供給前方的輸出。
早年探索出的招式早已脫離了平衡器的輔助,僅僅是憑借手感,沢田綱吉就能估摸個大概。
前面的是強力的、純粹的死氣之炎,是他們老彭家的傳承,破壞性極大,一定要舉例的話轟幾個小島不成問題。
後面的是更加柔軟一些的柔性的死氣之炎,溫柔又明亮,在攻擊性上比起前者削弱不少,卻是這一招式的關鍵組成。
柔之炎不斷釋放,沢田綱吉緩慢擡起右手。
金紅色的火光亮起。
那一刻,被禁锢在此的所有人都看見了金色的光。
被樹與藤蔓蓋得嚴嚴實實的黑暗中,驟然亮起的光就如在深夜爆破的原/子/彈,在呼吸之間奪走注意,湮沒聲色,可怕的不可知之物甚至沒有反抗的餘地,就在堪比核/彈的攻擊中無聲消亡。
不知過了多久,人們才堪堪回神。
“神……是神跡……”
“是神子大人救了我們!是神大人拯救了我們!!”
起先只是一兩個人發出聲音,到了後來,幾乎是所有的幸存者都在高呼,直到視線之中拯救一切的神明緩慢降落,失去蹤跡。
在衆人歡呼之時,沢田綱吉卻不怎麽好。
按理來說,這樣的火炎釋放量對他而言不費吹灰之力。
然而,久違地,在剛之炎釋放的瞬間,他久違地感受到了被抽空的感覺。
口腔中湧上腥甜,視界變得模糊,呼吸也随之沉重。
撕心裂肺的痛随着呼吸撞入體內,五髒六腑好像都在抽痛,讓他甚至無法站穩。
他好像聽見有人在叫他,他扶住牆,勉強看清眼前之人。
“啊……”是小偵探啊。
黑發的小偵探滿臉焦急,聲音急切地在問什麽,他卻聽不清、也無法回答了。
只能在徹底昏迷之前費力地擡起手,揉了揉一臉驚恐的男孩的頭。
意識回歸黑暗。
被他一個真·摸頭殺給摸愣在原地的偵探發出尖鳴,“喂!你不要死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