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唐氏、沈遠、文婷、大哥、虞氏
唐氏、沈遠、文婷、大哥、虞氏
一片缟素。
哭聲隐隐。
沈初陵心下不安,催動馬匹,一陣疾跑。
靈犀帝姬眼尖地看到那片白色,拉着缰繩,手心沁出細密的汗珠來。有點兒如釋重負,有點兒高興,也……莫名的有些,害怕忐忑。
下了馬,沈初陵剛走到相府門口,就一陣眩暈。
裏面是梨花一般蔓延開來的白,屋檐下,走廊上,房間口,路上……全是白色。
還有哭聲,或輕或撕裂般,或痛惜或惋憐。
他翕動嘴唇,周身發抖,随手抓住一個穿着素服的丫鬟,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怎……麽,回!事!”
那丫鬟眼圈哭腫了老高,看到沈初陵這樣,更是悲從中來,眼淚撲哧撲哧往下掉: “大少爺,老太太……她……”
唐氏一生為人和婉善意,從不曾苛待下人,向來都是一臉溫柔,遇到有難處的下人,更是竭盡所能相幫,沒有絲毫架子。相府只有她這一個正頭夫人,沒有什麽不三不四的小妾通房,更不存在勾心鬥角,阖府上下相處得輕松自在,幾乎每個下人最尊敬的人就是她,如此忽然殁了,怎會不勾動衆人的心痛難過
話不必多說,他已然懂得。
為什麽,他馬不停蹄趕回來,連母親最後一眼都看不到
為什麽,這件事情,明明一開始不是這樣商議着走向的,為什麽會有如此突變!
為什麽,已經付出那樣多巨大的代價了,還要他失去最敬最愛的親人!
這個世間,可還有一點點公道而言,可還有一點點天理可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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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通紅,淚水滑落,整個人抖如糠篩,膝蓋一軟,就那樣直生生跪了下來。可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那個會一臉慈愛着,小跑過來扶起他的人了。
“初陵,地上冷,你快起來呀!”靈犀帝姬吓了一跳,連忙跑過來,拉住沈初陵的胳膊,急慌慌道, “娘……沒了,你也不能這樣對自己呀,男子漢大丈夫,膝下黃金,有點出息,怎麽随随便便就跪下……”
“滾!誰是你娘!”沈初陵狠狠擡起胳膊,一動勁,靈犀帝姬沒有防備,就那樣呈一條抛物線,飛了出去。倒在遠處一個花壇旁,腦袋直直磕到花壇,破了個大洞,鮮血汩汩流出來。她努力撐起來,可是眼冒金星,動也不能動,只好躺了回去。覺得腦子發懵,完全想不出沈初陵這樣待她的理由。
可是這件事,她是一早就知情的。
她早就知道唐氏會死,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不是不內疚,沒有将這件事告訴沈初陵,可也不是不開心,如果沒有唐氏阻撓,她可以早一步嫁入相府,就算不能,她也有自信可以毫無阻礙與沈初陵相愛更深。可是事情的發展,好像已經超出她的預料了……
靈犀覺得頭特別疼,她小時候也常常摔跤,為了練習各種父皇喜歡的活動,摔了傷了無數次,可是那個時候不覺得疼。母妃時常教導她,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天生地位不高,只能憑借後天的努力,一步一步登高,一步一步從其他寵妃的孩子那裏,得到屬于自己的一切。後來,她的努力,真的吸引到了父皇的注意力,還記得那一天,她在馬上漂亮的旋轉翻身,反手射箭,一弓雙箭,齊齊中靶。如此幹淨利落,那個九五至尊展了顏,将她叫到身邊,好一陣子的誇獎,那種榮光,是她這輩子,最引以為豪的事情。
也是……另一個人生的開端。
從那之後,是更加辛苦的練習。學習發送密信,學習穿衣打扮,學習走路言談,學習撒嬌活潑,甚至于……學習房中術。只為了讓她,将那個英俊風流的公子,勾-引到手,然後一步一步摧毀,瓦解他的家庭。只要她能做到,那麽往後人生燦爛無邊,她的母妃也能晉到四妃之一,只要活得長命,就能成為太妃,一世無憂。
她這輩子才過了十五個年頭,卻經歷了別人幾個十五年都經歷不到的事情。黑暗無邊日子裏生存慣了的人,遇到那樣純粹的男子,竟是真的……怦然心動了。差一點就将來的目的如實告知,上面那個人前一刻還是慈父,下一刻就變身為惡魔,将她的母妃,拖到那種黑暗的地方,強-暴她,又施加針刑,那樣漂亮的十個手指頭,竟然殘缺不堪。她不忍看母妃受苦,只能繼續下去,繼續自欺欺人,繼續傷害着心頭的男子。
往日裏的溫柔體貼的心上人,今天卻對自己動手。
靈犀覺得不止腦袋上破的大洞疼,心口更疼。
“起來吧。”一只手伸到跟前,靈犀擡頭看,只見沈初陵通紅着一雙眼睛,沙啞着聲音道, “剛才……是我太難過了,一時失了态,你知道,我娘一直不太喜歡你,所以……”
靈犀眼睛一酸,淚水落下來,使勁點點頭: “嗯。”
只要你喜歡我,那我什麽都願意承受。
******
靈堂裏跪滿了人,除了府中的下人,還有唐氏的好姐妹,隆太醫的親閨女——隆白芍。
既然是隆太醫的親女兒,對于醫術多少是通的,她一臉沉痛地合上棺木,淚如雨下。
沈遠朝她拱了拱手,她站起來,最後看了一眼棺木,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随着進了一間房間。沈遠又道了聲稍候,便出了門,不多時領着沈初陵走了進來。
“隆姑姑。”沈初陵作了個揖,表情木木。他本來就是不是個笨的,看到隆白芍,還不能明白過來嗎
隆白芍本來還有一點糊塗,看這父子倆的模樣,氣得手劇烈顫抖起來,茶盞裏的水濺了不少出來,那些都是滾燙的水,隆白芍的手已經發紅了,卻在盛怒下連茶盞也扔不開: “你們……你們……好!虧唐姐姐一向掏心掏肺對這個家,你們竟然明明知情,還看着她去死,你們!沈遠!你忘記你答應我的話嗎!”
說到這裏,隆白芍終于恢複了些氣力,将茶盞狠狠往沈遠腳邊一摔,滾燙的茶水盡數潑到沈遠腳上,他動也沒動一下。
隆白芍盛怒之餘,有些發怔,擡起頭,看到剛才一直沉着冷靜守在棺木邊的沈遠,不知何時起,已經淚流滿面,心中一痛,哪裏還發得起脾氣來只拿了帕子,捂住臉,哭了出聲: “到底姐姐是做錯了什麽了那樣好的人兒……”
沈遠很想開口說話,可是剛才在靈堂上的守候,仿佛已經用盡了一生的力氣,他蠕動嘴唇,說不出話,整顆心都随着她的逝去而一道葬了,眼前種種,不過是殘留在人世間未完成她遺願而強留的魂魄支撐着,脆弱到好像風一吹就會散了,強大到面對那些難關都能夠鐵人一般對付着。
沈初陵雖然悲恸,更能體貼父親的心情,道: “這件事情……其實連翹姑娘也是知道的……”
“連翹”隆白芍詫異,連翹是她小弟的長女,更是自己父親最疼愛的孫女,如今待嫁家中,對方是權傾朝野的岳平王小王爺李平。以前唐氏說自己身體不好,需要照料,她覺得連翹甚是穩妥,便央了父親,讓連翹在沈府待些日子,卻不想竟然……會扯上關系
“嗯。”沈初陵道, “是這樣的……”
便将事情的起因大概講了一遍,隆白芍越聽越心驚,完全想不到自己眼裏的太平世間的背後,竟然還有這麽多,這麽多陰暗的算計争鬥。
“本來這件事,是不想跟姑姑說的,只是一則,姑姑是娘親最親的姐妹,不好叫姑姑一直瞞在鼓裏。
二則,我也很想知道,明明連翹姑娘當時是開了解藥給娘親,說服了毒藥,再服解藥,雖還是有傷身體,但這半年過去,要好好調理回來,也不是很困難。解藥還被連翹姑娘細心的制作成了藥丸,貼身放着,就算娘親被盯得再緊,也不可能吃不了。怎麽還是會毒發而亡
三則,今晚,我們就要會面了。明日就要行動。告訴姑姑,還是希望姑姑能夠找個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少則一月,多則三月,這件事就會徹底結了,到時候姑姑再出來,才不會誤傷了姑姑。
事不由己,還請姑姑誠懇告知,也要對……我們的隐瞞,多多諒解。”
說完,眼圈忍不住又紅了。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隆白芍聽完,哭了出來: “我這個姐姐,根本就沒有服用過解藥啊……”
唐氏那樣嬌弱的女子,竟然在毒藥面前淡定自如,明明沒有服用解藥,還會努力打扮得健康,讓家人安心。明明就是真的毒性發作咳嗽,卻裝得跟裝出來似的,還讓人覺得她演得很好。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讓家人斬斷後顧之憂,更是為了放出煙霧彈,更好的掩飾住家裏人的一切行徑。
“她是怎麽做到的啊……”隆白芍想起此間錐心之痛,不由放聲大哭, “這樣痛,根本就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啊……”
沈遠更是眼前一黑,腳步動了兩下,就直直往後倒下,徹底暈闕過去。
這個八尺男兒,面對失去摯妻之痛,再也承受不住了。
******
靈犀帝姬跪在棺木邊,有些不安。
沈初陵只說離開一小會,可是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有回來
周圍的人都在哭唐氏,念着唐氏的好兒。她偷偷地觀察着,竟然都是發自肺腑的哭,一時又是不解,又是內心發虛。在深宮內院生長大的她,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眼淚。此刻她袖子裏就有一小瓶辣椒粉,效果特別好,只需要弄一點就可以哭好半天。她又等了一會兒,沈初陵還是沒有來,便弄了一點辣椒粉,效果上來了,就想要抱着棺木哭,表現她的孝道。
可惜棺木邊守了個滿眼通紅強忍眼淚的丫鬟,粗魯地推開她: “不要靠近老太太,老太太不喜歡你!”
額頭磕到一旁的柱子上,剛剛凝結的傷口又開始淌血了。
靈犀帝姬很生氣,可又不敢發作,加上辣椒粉藥力驚人,她哭得愈發可憐起來。
“請帝姬安,大少爺派奴婢過來找您,說是有事相商。”一個穿着杏紅色衣裙的丫鬟過來福了福,道。
靈犀帝姬看了她一眼,起身跟着出去,走到一個房間裏。那丫鬟落在後面,四處張望着沒有人注意到,才進了房間,反身帶上了門。
靈犀帝姬坐在凳子上,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問道: “文婷”
文婷行禮道: “奴婢參見帝姬。”
靈犀帝姬到: “你辦得很好,可曾留下馬腳”
文婷搖頭: “并無,老太太……很信任奴婢。”
靈犀道: “那就好,父皇許諾你的事情,我會幫你提點他,很快你就能夠大富大貴了。”
“……不是。”文婷支吾了聲,才堅決道, “奴婢今日參見帝姬,是有事情想要求帝姬幫忙。是……這樣的,我家裏還有一個妹妹,還很小,沒有及笄。我很害怕父親會像對待我一樣,等妹妹到年紀了,不說婚嫁,直接将她賣給人販子,或者是賣到那種地方,給他賺銀子賭博用。今日如果我走了,獨享榮華富貴,恐怕會讓沈府産生懷疑,對妹妹不利。
為了聖上能夠早日實現宏偉大業,奴婢願意自刎于此,留下遺書,道是感念老太太的恩德,不忍老太太黃泉路上孤單,要下去陪她。這樣便萬事安了。只求在我身死之後,帝姬能夠……保證妹妹下半輩子無憂無慮。奴婢在此謝過了。”文婷堅定地,磕了個頭。
靈犀帝姬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一揪一揪的,但是她不願意深究,只揮了揮手: “我知道了。”
然後出了房間。
文婷看着房門關上,才忍不住落淚。
她根本就沒有什麽妹妹,父母在她年幼就早早逝去,她是被一家無子女的清白人家撫養長大,後來那戶人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為防止分去那孩子應得到的愛,看見宮廷大選,便主動提出要入宮。那戶人家聽說後,也沒強求,等她進了宮,就一道搬出了京城,帶着孩子去老家,祖孫幾代同堂,不知多麽美滿。她從未說過那戶人家的事情,想是沒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為難到她們。
她這一生,所有最好的時光,都是在相府了。
從來沒有人像唐氏那樣對她,那樣好,那樣溫柔。
明明知道她是誰派來的,卻從來沒有真正為難過自己。
她早就不想再投那種毒,看唐氏受苦無異于一種心理折磨,卻怕被發現,就每天逐日減量,剩下的混在唐氏喝罷了的藥裏面,也未被檢查出來過。可惜毒素終究是入了肺腑,任是通天的本事,只怕也救不回唐氏的命了。
她不願意茍活下去,這樣罪孽深重的一個人,還有什麽活下去的資格呢
拿出最近幾天沒有用的毒藥,好大一瓶,盡數倒入嘴裏。一種噬心的痛楚瞬時湧了上來,她怕不夠,又将一瓶類似于催化毒藥發作的藥吞了進去。無邊無際的痛楚在五髒六腑叫嚣着。
倒地,閉眼。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想,原來唐氏曾經,是這樣的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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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聖上曾經允諾待秦慕則戰勝歸來,就将靈犀帝姬許配給他。
第二日,自然是要去宮中領命。
沈初陵這一夜晚上,偷偷去看了一個人。
虞氏。
原來當日,虞氏只是被送回了虞府而已。所幸是的,沒有遭到什麽特別的為難,杯具的是,虞大人是聖上那邊的人,竟然為了事成之後加官進爵,而變相軟禁虞氏。
後來,見女兒那樣消沉抑郁,見愛妻搬去與女兒同睡,多餘的眼光都不願意給自己,終于開始思量自己做法的正确與否。可惜這個世間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為了愛情親情放棄前途,虞大人思量幾日,終于決定将兩個人舍棄。正巧聖上賞賜下一名十分曼妙的美貌女子,三寸金蓮,蹁跹起舞,晚間的房中術,也是那樣蝕骨銷魂,更是轉移了全部熱情。
沈初陵費了很多氣力,為他争取到了更多的好處,這個老狐貍才答應陽奉陰違,瞞着聖上,讓他們見面。
沈初陵站在窗邊,看着虞氏抱着一個嬰兒,溫柔笑着的模樣,心頭的傷,終于稍稍平緩下來。
燭光誠實地将沈初陵到來的透露過虞氏,虞氏看着地上的影子,不知想了些什麽,才輕輕道: “進來吧。”
依然低頭哄着懷中小兒,不知多麽慈祥的畫面。
“你小時候,娘親就是這樣哄着你吧。”虞氏淡淡道, “你現在應該陪着娘親,而不是來我這裏。我什麽都很好,可是娘親,一個人實在是太孤單了。”
沈初陵道: “爹陪着呢。”
又道, “喬兒最近一切都好,你放心。”
虞氏這才停下搖晃着小兒的動作,看着跳躍的燭光,眼裏盈了些淚花: “是麽那就好。交給她,我是放心的。”
“初水已經沒有危險了,現在和蒼瑜王在一起,應該不日就能回京了。”
虞氏點點頭: “我最牽挂的就是她,沒事就好,只怕這一路回京,她會有不少苦頭要吃了。”
沈初陵道: “岳平王也想到了,說會提出邀請,他們和他一起回來。”
虞氏道: “那就好,有他們在,妹妹應該會安全。”
沈初陵又道: “明日早晨,我就要進宮了。”
虞氏表情平緩無波: “嗯。”
一絲鈍痛襲上心頭,沈初陵問道: “難道……你沒有什麽別的話要對我說嗎”
虞氏這才将目光落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他眉宇清秀,自成一股風流,就連現在蹙眉傷懷的樣子,都好看得不行,讓人莫名其妙就跟着一起心疼。唐氏和沈遠皮相都相當好,生的一對兒女,也是一個賽一個的傾城容顏。她愛這個男人,她這輩子唯一的夫君,也恨這個男人,因為他自己蒙受了太多委屈和不堪。
如今眼見一切風水都要走過,萬水千山,他還在,她還在,卻突然地,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全心全意愛着他的時候,他不愛。
撕心裂肺受着傷的時候,他沒陪。
瑟瑟縮縮收回來,再也不想愛的時候,他終于……很遲的,愛上了她。
虞氏站起來,将懷裏小兒輕輕地放在一邊,走到沈初陵身邊,為他正了正衣服,退回來,道: “一切小心。”便拉上了厚實的床簾,一絲幻影都不留給他。
沈初陵眼裏有熱流滾動,走出門,心口像是被千斤重的東西壓迫,那樣疼,那樣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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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哥哥,還沒虐完呢,大概還要繼續虐兩章。
虎摸
鑒于哥哥前期做的糊塗事多,現在就多忍忍吧,內什麽,因果報應啥的,屢試不爽
AND!!!
現在撸順了吧!!!
大家能看懂吧!!!
幕後人寫得很明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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