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八卦之火

八卦之火

魔尊并不常待在地獄裏。

他套過的馬甲不計其數:當過和尚、考過功名、做過戲子和花魁, 甚至上戰場打過仗。

哦對,他還捏過一個女身,差點統一了人界。

這些都是有印象的, 沒印象的就更多了, 每次來到人界,慕長淵都會随手套個馬甲, 三千世界算是被他玩了個遍, 只是無一例外到最後都會玩翻車, 要不就是被仙盟抓住把柄, 要不就是把天道上神引來打一架

最離譜的一次,真要說起來,慕長淵覺得自己也沒做什麽——不就是給八十個喜歡強取豪奪的大佬當白月光麽。

後來大佬們為了争奪他, 發動人界戰争,打得你死我活,人間屍骸遍野,慕井趁機往屍體上散播他剛研發出的疫病細菌,來了個雪上加霜,然後玄清上神就下界了。

最終在歸魂槍雷霆鎮壓下,慕井肉身毀滅,魔尊被砍斷一條手臂,幹脆死遁回神月殿養傷去了。

至于那八十個大佬, 愛幹嘛幹嘛去,毀滅吧。

後來每每回想起這事, 慕長淵都覺得冤, 因為剛開始互搶的時候, 他作為白月光分明還出言阻止了:“你們不要再為我打架了,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青岚女帝期間, “她”更是勤政敬業,帶動全社會生産力內卷。

那段時間社會飛速發展,三十年幹了三百年的事,後來卷得停不下來,社會貧富差距也越來越大,老百姓又開始叫苦,覺得一輩子匆匆幾十年,內卷就卷掉了一大半,不劃算。

魔尊心想這還不好辦,努努力把延長壽命的技術突破了,退休時間延長到五百歲,這總卷不起來了吧?

然而先前有怨言的韭菜,啊不,人們紛紛反抗,要求推翻女帝的暴|政。

慕長淵不理解。

割韭菜的事怎麽能叫暴|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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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那群人理論,結果對方越辯越歪,逐漸脫離争論的事實,又搬出紅顏禍水、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套迂腐理論出來,還吵到了仙盟那裏去。仙盟受人界香火,當然偏向人間,魔尊那時也已經吵煩了,覺得行吧,你們既然覺得女子不配統治人界,本座就把自己帶來的社會發展全部抹掉。

于是一場史無前例的“萬惡生”浪潮掀起,全人類為了争奪他帶來的高尖技術自相殘殺,得不到的甚至寧願毀掉,也絕不給其他人。

最終青岚女帝的功過與歷史,就這樣在人界的戰争中消失殆盡。

這次上神倒是破天荒地沒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在三十三重天上看戲。

慕長淵玩膩了人界,又想上三十三重天。

只可惜那裏有天道的最高禁制,除非上神準許,否則誰也進不去,哪怕同為天道認可的魔尊也不行。

所以到了慕長淵命裏的最後幾百年,魔尊很少去人間,把精力放在了建設文明鬼界上。

少了魔尊興風作浪,人界難得太平了幾百年。

仙盟總喜歡用“邪終不壓正”來形容最後的曙光,此刻慕長淵卻開始猜想:本座死了以後,上神是不是很難過,所以才搞出時空倒逆、扭轉乾坤的法術,結果不小心把其他人也傳回來了?

從江南到不周山,一路上有書僮在前面駕駛馬車,慕長淵閑來無事,就開始回想上一世的事情——早知道沈淩夕動了心思,幹嗎要浪費這一萬年的時光。

他什麽時候開始暗戀本座的?

可一想到沈淩夕為了仙盟扔下自己、不辭而別,魔尊又來氣。

重活一世,他只是不需要再通過手刃血親的方式成魔罷了,并不是打算放棄成魔。

仙魔殊途又如何,他偏要殊途同歸!

不過上神要是每次都偏袒那幫仙修,魔尊也會不高興的,既然如此,倆人關系還不穩固的時候,魔尊就得做出一點犧牲了。

起碼不能惡得那麽明目張膽,最好是能惡成一朵黑心蓮,讓上神無可奈何。

車廂四角點着醒神香,慕長淵召出魂元魔物,指着小葉紫檀矮幾上的一只錦緞盒子,說:“照着這個形狀化形。”

魔物瞥他一眼,趴在原地一動不動,爪子底下壓着縛魂鎖,根本懶得搭理他。

慕長淵:……

上一次慕井送了一萬年的邪祟之氣給他,慕長淵凝結成龍紋金丹,卻一直沒同意魂元煉化魔氣。

魔物幾次想偷偷吞噬都被攔住,對他意見很大,動不動吹胡子瞪眼的。

“着什麽急啊,”慕長淵靠在蘇繡抱枕上,懶洋洋說道:“當了那麽多年魔尊還沒當夠嗎?”

魂元“嗤”了一聲。

“少吃一頓也不會少塊肉,你給自己玩成阿修羅,信不信連不周山的大門都進不去?你不想見沈淩夕了?”

道理它都懂,魔物不情不願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龍紋金丹,似乎還是不太樂意。

慕長淵的魂元化形後是狴犴,是形如獅虎的一種邪獸。只是現在他凡胎肉身太虛弱,魂元三天兩頭不聽使喚,總想跑出去玩——要是脫離肉身,魔尊再想給自己整活可就難了。

沈淩夕剛見面就給他釘上縛魂鎖,也只是防止魂元失控亂跑罷了。

同一件事情,換一個角度思考,慕長淵連看那橫七豎八的鎖鏈都順眼了不少。

他耐着性子哄了一會兒,又從龍紋金丹上取出一縷邪祟之氣,一念入了魔,魂元才勉強同意化作狴犴的形狀,邪獸嘴裏含的珠子就是龍紋金丹,但也只能舔舔,只要慕長淵不同意,它就不能煉化掉這些邪祟之氣。

入魔後,慕長淵連身體都變得輕快不少。

他沒忍住,又薅了一縷魔氣煉化。

不能再吃了,慕長淵心想,再吃身上會散發邪氣的。

不周山有成百上千道陣法禁制,護山大陣更是由十二峰的峰主集體維護,連孤魂野鬼這種最低級的惡道都進不去,也就慕長淵藝高人膽大,才敢在進山前入魔。

魔氣運行幾個大周天後,徹底隐匿進慕長淵的身體裏。

他緩緩呼出胸中的一口濁氣,睜眼時眼角的紅色淚痣豔麗得叫人心驚肉跳。

這時慕長淵感覺到馬車又開始漂移了,歡脫得不像話。

“擇一。”

他出聲警告。

車廂外傳來書僮歡快的聲音:“少爺,我看到白鷺城啦!”

**

不周山是五大仙山之首,山腳的白鷺城比容城大二十倍,也被人稱作仙都。

不知為什麽,白鷺城最近在盤查女子,進城的姑娘家都要多做一道檢查。

魔尊不明就裏,但憑借自己與仙盟多年鬥智鬥勇的直覺,他隐隐覺得這可能是沖着自己來的。

慕長淵入魔的事情無人知曉,但有句話叫“未雨綢缪”。

他不屑地“嗤”了一聲,大剌剌地用凡人男子的身份進城了。

仙盟大會召開在即,同時也是五年一度的弟子大選,白鷺城熱鬧異常,許多想拜師的年輕人都提前來到這裏,城中的大客棧早已住滿了人。

街上到處都是找不到房間的外來人,得虧慕長淵當機立斷讓書僮去居民巷子裏租房,也只能租到離主街道較遠的位置了。

“差點就要風餐露宿了,”慕長淵環視一圈簡陋的房間,嘆道:“沈淩夕,本座為了你可真是受盡了委屈。”見書僮趴在窗臺往下張望,問道:“你在看什麽?”

擇一回頭時眼睛亮晶晶的:“少爺,旁邊有一家私塾!”

慕長淵心想擇一要是在這裏等自己,還能耳濡目染學點東西。

不是不想帶擇一進去,仙盟的規矩實在多到慕長淵牙疼。他要還是天道魔尊,提着豔骨刀說進就進,但慕長淵現在就是一個被仙君始亂終棄、千裏尋妻的可憐人(呸),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

收拾完行李,主仆二人晃悠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樓,準備大吃一頓。

出門前慕長淵就和擇一說好,這次不管在外面聽見什麽、看見什麽,都不許和慕夫人提及,也不準打小報告。

書僮滿心都是和墨盤盤的約定,當然一口答應。

出門前擇一還放飛了傳信木魚:他之前在墨宗就和墨盤盤約好,假如自己能來白鷺城,就以木魚為信,到時候倆人在城裏碰頭,墨盤盤帶他玩好玩的。

仙盟禁酒,所以白鷺城內沒有酒。慕長淵早有準備,偷偷帶了一些藏在馬車裏運了進來,只是沒法帶到酒樓裏公然違反禁令。

白鷺城的消息确實比君山鎮靈通得多,他們剛坐下不久,就聽見隔壁桌的人聊了起來:“哎,你們知道七仙女什麽時候回來啊?”

慕長淵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北鬥七子”指的是境界在上仙之下、金丹之上區間內最強的七名仙門弟子,每季度競争一次,有的人只能拿三個月的稱號,有的人卻能穩拿好幾百年。

也不知道哪一種比較慘。

因仙門弟子無論男女普遍廣袖寬袍,風雅俊美,北鬥七子私下裏被其他弟子戲稱為七仙女,調侃中又帶着一絲妒意,十分有意思。

慕長淵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桌人見是個病美人,便不計較了,繼續聊道:“不知道,瀛洲這次實在兇險,我聽師父說,其實到現在都沒想出好的辦法。”

“北鬥七星陣也不知道能鎮多久,禪宗的佛法碰見那些邪祟就跟水滴進大海,連朵浪花都翻不起來!”

慕長淵敏感地捕捉到兩個信息:瀛洲和邪祟。

“真有這麽厲害的大阿修羅,連盟主都拿它沒辦法?!”

“胡說什麽!”就有弟子聽了不高興:“大阿修羅連正面一戰的膽子都沒有,拿什麽和盟主比!”

“對啊,盟主為此提前出關,卻撲了個空,它在瀛洲作亂,不敢直接與咱們仙盟正面作戰,不就是心虛嘛!”

天元廿四年,仙盟正處在最鼎盛的一段時間,惡道夾着尾巴做鬼。雖然各地都有邪祟,但真能引發大動蕩的阿修羅鬼都不多,“大阿修羅”四個字一出,基本就是在報慕井的身份證號了。

難道真是那個神經病,殺了自己不夠,回頭還把師門都給屠了——上一世的玄宗門可是慕長淵親自屠的,魔尊感謝他們還給他一個神經病弟弟,于是出手滅了玄宗門。

不過慕長淵做得比較幹淨,沒留下什麽隐患,更不用仙盟派人去收拾。

若是慕井做的,魔尊才懶得管他又捅出什麽天大的簍子,慕長淵現在只關心沈淩夕這個負心仙究竟什麽時候回來。

巧的是隔壁桌的人也是這麽想的。

“聽說天樞仙君會跟着一起回來。”

“真的嗎真的嗎!”

“他不是向來對仙盟大會不屑一顧?上一次就沒參加。”

“上上次好像也沒參加。”

“上上上次……算了,十五年前他才五歲,剛被接來不周山。”

“也就是說沈師弟從來沒參加過仙盟大會?!”

“這有什麽奇怪的,沈盟主都四百年沒參加仙盟大會了!”

“這麽久?!”

“害,無情道都這樣,不合群。”

……

魔尊聽着別的弟子熟絡地聊着沈淩夕的事,喝進口的茶都覺得沒了滋味。

以上神的模樣和實力,在仙盟必然有不少舔狗,慕長淵愈發覺得心裏酸酸的。

——他好像沈淩夕養在外面的外室。

魔尊最近的怨婦氣息太強烈,到了書僮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擇一正要開口,隔壁另一桌的人忽然吵起來:“讓你小炒肉裏放三根紅椒兩根青椒,你為什麽只放兩根紅椒,卻放了三根青椒?!”

擇一:“……”

一時間忘記自己要說什麽。

慕長淵也被争吵吸引了注意力。

屁大的一件事,幾個人憤怒到了拔劍的地步,旁邊的修士似乎認識他們,也不勸架,全都默默地挪了個位置,滿臉寫着“惹不起”。

書僮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這幾位都是無情道修。

擇一讷讷道:“我以為無情道修跟咱家姑爺一樣仙氣飄飄,怎麽這些人看起來跟死了老婆似的。”

慕長淵:“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老婆真的死了。”

擇一:“……”

書僮的目光霎時間充滿同情,像其他修士一樣容忍了這幾人的壞脾氣。

同時又小聲吐槽道:“難怪無情道喜歡穿白衣……孝期沒過呢吧?”

慕長淵笑了。

他這一笑,酒樓滿室熒燈都顯得黯淡,很多仙門弟子都失魂似地怔怔盯着他看。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慕長淵的驚豔在于他似乎連眼底透出來的魂都是豔麗的。

風情渾然天成,沒有一絲雕飾痕跡。

絕色美人見衆人望過來,倏爾斂住笑意,故作憂愁地輕嘆了一口氣。

這不,說舔狗舔狗到。

“這位……公子,”他差點把慕長淵認成了姑娘家,只因不少女修總喜歡男裝示人,見大美人看過來,上前搭讪的修士險些咬到舌頭:“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頂尖的獵人總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勾起人的欲念卻恍若未覺。擇一還是第一次見少爺當衆勾引人,給老實巴交的書僮看得目瞪口呆。

美人嘆息道:“沒什麽,見幾位修士情深意重,觸景生情罷了。”

觸景生情?剛才只有幾個死了老婆的無情道修在發脾氣。

慕長淵稍作提示:“我是來尋夫的。”

舔狗神色黯然,随後又關切地問道:“公子确定你的夫君在仙盟?”

慕長淵淚垂眼睫,說:“他是北鬥七子之一。”

此言一出,周圍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起來!

“不如展開說說?”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翌日,一則仙君始亂終棄的傳聞迅速席卷不周仙山。

慕長淵編了個五行缺水的渣男,姓名不詳,身份卻直指尚未歸來的七位仙君。

都說仙魔殊途,仙修和魔修根本不會談戀愛,仙盟最常見的禁斷之情其實是仙凡戀:一個是天之驕子的仙人,一個是病弱貌美的凡人,光是門第落差就足以帶動二創熱度。

更何況,美人說對方戀愛時用的是化名,唯一清楚的是對方五行缺水。

北鬥七子中五行缺水的有四位——居然還是買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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