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4)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4)
客棧內,宋景年神思不屬。
周時譽與文黎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宋景年仍目光失神,時而皺眉時而恍然,不知在思考些什麽,像是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周時譽終于忍不住推了推他,“宋兄,你在想什麽?”
宋景年還未回神,條件反射地喃喃回答:“在想……我們應該多謝太子殿下。”
“啊?”文黎大驚失色:“宋兄,你被下蠱了?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你還記得我嗎?”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高昂,宋景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緩慢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麽。
宋景年揉了揉眉心,他不是很确定,但是既然已經說出口,便也沒打算再藏着掖着。
宋景年道:“周兄,文鬥的事,你實在太沖動了,你如今一介白身,得罪傅家實非明智之舉。”
周時譽舉手作投降狀,“好了好了,文兄方才已經教訓過我了,宋兄你歇歇嘴,再者說,我等狀告科舉不公,早就得罪傅家了。”
他迅速轉移話題:“不過這和太子有什麽關系?”
神色間難掩鄙夷。
宋景年嘆了口氣,“若不是太子機智,文鬥怎麽會取消?”
“啊?這就是個巧合吧?”周時譽仔細回想殿上的事,确認且氣憤道:“他就是圖省事,不想惹麻煩。”
而且嚴格來說也不算沈明恒取消的文鬥,是所有人都意識到結果毫無用處故而不約而同地沒再堅持。沈明恒在其中唯一的作用,大概是為自己脫罪做了些狡辯?
宋景年道:“那重開科舉,令五皇子負擔我等一月生計,此事又如何說?”
“巧合而已,太子不願科舉重開,自然要找些理由駁回,只是他沒想到五皇子為了對付他會甘願出這筆錢。”周時譽不假思索。
宋景年憐憫地看着他:“幸好你還沒有蠢到以為太子是單純舍不得國庫裏的錢。”
很多人只能看到最表層,誤以為太子當真草包到不在意重考科舉,只是不願花錢,故而才有了為難五皇子的事。
聰明人會想得更多一些,他們覺得是沈明恒害怕了,所以才狗急跳牆,妄圖用這筆錢吓到五皇子,之後順理成章取消此事。
尹則誨就是這麽想的。
落榜三人組最初也是這麽想的。
文黎若有所思:“宋兄是覺得……太巧了?”
“文兄知我。”宋景年笑了笑:“我不信這世上會有這麽多巧合,且每一次還都往與你我有利的局面展開。說句不好聽的,我等要是真有這麽好的運氣,現在也不會還坐在這裏。”
若是考上貢士,多的是條件更好的客棧願意接納他們,分毫不取。
他們不缺能力,恰恰是缺了幾分運氣。
宋景年又看向周時譽:“周兄,你對太子殿下似乎心有成見?”
周時譽的才學還在他與文黎之上,他都能想到的事情,周時譽不該想不到。只是讨厭一個人的時候,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對方,周時譽對沈明恒不滿,是以不肯接受那人或許是在幫助他們的可能性。
“太子殿下雖風評不甚完美,你卻也不是會以傳言定論的人,周兄,你為何這樣反感太子?”文黎也疑惑地問。
周時譽目光晦澀,“我曾親眼見到……太子策馬過鬧市,袖口染血……他打傷過人,或許還打死過人。”
所以他篤定了傳言無誤,篤定沈明恒就是這麽一個陰狠、兇戾、跋扈的纨绔。
對生命沒有半分尊重,随意打殺百姓,這樣的人,如何能當這天下之主?
文黎皺了皺眉:“會不會是有誤會?太子喜着紅衣,許是日頭太晃眼周兄看錯了?”
說到日頭,文黎又找出一個證據:“宮門處時也是太子殿下提醒三皇子,我等才能入大明殿,才有避暑藥。”
“宋兄,文兄,你們還說我對太子有成見,可你們不也先入為主了嗎?”周時譽笑着搖頭:“你們覺得太子是個好人,我說再多也無用。”
“周兄此言在理。”宋景年拍案起身,“既然如此,我們當面去問!”
“啊?”周時譽目瞪口呆,他結結巴巴道:“這、這不太好吧?太子性情乖僻,若是得罪了他,恐有性命之憂。”
“這不是正好?你去見太子,若是活着回來,證明我與文兄是對的,若是沒能回來,我二人便承認周兄慧眼。”
周時譽:“……”
他也聽出宋景年是在開玩笑,沒好氣地說:“是是是,到時候還要勞煩二位兄臺為我做碑文,可得把這事寫清楚,就說‘清河周時譽辱及太子聲名,其友宋景年一怒之下勸其赴死’,如此忠義之舉,太子見了定然滿意得很。”
文黎笑得前仰後合,“好了,你們別鬧了。”
文黎說:“周兄,不至于,我等一月後還要參加小科考,太子殿下不會在這之前殺我們的,否則難和天下人交代。”
“若是太子無法無天,不顧後果?”周時譽反問。
文黎又笑:“那周兄你連大殿都無法走出。”
畢竟沈明恒作為主考官,要得罪早就得罪了。
周時譽啞然,“你還真是……”
他氣憤地對文黎和宋景年指指點點:“一丘之貉!”
表面上是在說太子懦弱,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殺他們,實際還是在說太子的傳言有隐情,要不然不會允許他全須全尾地離開大明殿。
也不知道明明才見了沈明恒一面,這兩個人怎麽就背叛得這麽徹底。
“好吧,你們贏了。”周時譽不情不願:“但是我們要怎麽見到太子?東宮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去的。”
宋景年神秘一笑。
他推開房門,下樓随手抓了個正在忙活的小二,禮貌道:“打擾了,敢問太子殿下今日可曾出宮?”
“出了出了。”小二忙得很,還不忘提醒:“往城外青芝山去了,客官可小心些。”
沈明恒經常出宮,每次都招搖過市,拜他那不太好的名聲所賜,只要看見他的身影,沿街商販、行人全都遠遠避讓。
所以沈明恒的行蹤很好确定。
宋景年仰頭,沖着循聲出來、倚在二樓欄杆處的兩人得意地笑了笑。
*
落榜三人組窮得很,沒有馬,斥“巨資”向城口的店家租了三頭驢。
好在青芝山不遠,驢也聽話,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周時譽騎着驢在山林中游蕩的時候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麽他就真中了邪一般跟着這兩人跑來這裏找沈明恒了?
這麽不靠譜的提議他居然會同意,實在是奇哉怪哉。
一根樹枝穿過枝葉,劃破虛空發出呼嘯風聲。
周時譽聽到聲音扭頭,便見一點寒光直直朝他射來,周時譽瞳孔驟然一縮,霎時手腳冰涼,腦海中一片空白,連閃避都做不到。
“周兄!”
“周時譽!”
宋景年與文黎注意到此番場景,當即驚叫出聲。
如利劍般的樹枝從周時譽鬓邊擦過,射入他後方的草叢中,随之而來的是一道壓抑的痛呼聲。
感受到死亡的陰影消散,周時譽心神一松,從驢上栽倒下去。
仿佛渾身血液這時才恢複流動,周時譽躺在地上,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恐懼,汗水涔涔打濕衣裳,一時間動彈不得。
一道火紅的身影策馬而出,從躺着的周時譽身旁掠過,速度不減。而後寒鐵交接聲響起,周時譽偏過頭,見來人與一群黑衣戰作一團。
宋景年與文黎趕緊下驢,一左一右将僵硬的周時譽拖到樹後,三人小心翼翼地縮在一起,只探出腦袋觀察。
“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竟有如此卓越的身手。”生死關頭走了一遭,周時譽呼吸急促。他略微平複了一下心緒,語氣複雜地說。
侍衛身手都不弱,沈明恒以一敵五,竟還隐隐占了上風。
宋景年随口道:“大周崇文尚武,皇子們啓蒙請的是最好的武學師傅,身手好一些也不奇怪。”
“可太子文不成武不就……”周時譽遲疑地閉上嘴。
文黎好笑地看着他:“周兄,這也是傳言。”
周時譽神情糾結,目光變了又變,他擡眼,看向場中沈明恒淩厲的身影。
穿着黑衣的侍衛似乎不想再多糾纏,他們且戰且退,而沈明恒也處處留手,連周時譽他們這種門外漢都能看出這人幾次三番避開致命處。
以至于敵人傷歸傷,卻都不危及性命。
在一方失了鬥志,另一方有意放水之下,侍衛們很快撤離了現場。沈明恒沒有追,他随手将武器扔到地上,耐心安撫躁動不安的坐騎。
周時譽目光久久停留在沈明恒袖口的血跡上,而後長嘆了一口氣,“宋兄,周兄,你們是對的。”
他羞愧不已:“是我偏聽一面之詞,誤會殿下了。”
他于武藝之道并不精通,但是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沈明恒剛剛扔出的那支箭救了他的命。
雖然他也能看出來,沈明恒分明可以做的更好,卻偏要讓樹枝擦着他過去,故意吓他一下。
可十六歲的小少年,調皮也讓人讨厭不起來。
沈明恒騎着馬慢悠悠地回來,居高臨下地瞥了他們一眼。
落榜三人組俯身下拜:“見過殿下。”
周時譽方才在地上滾了一圈,身上還沾了些碎草,他顧不及整理,第一次這樣真誠而心甘情願地行禮。
絲毫想不起他這樣狼狽全是因為沈明恒。
“原來是你們啊。”
故意不回東宮,專程出了宮門跑到青芝山就是為了給這三個人創造機會來找他的沈明恒裝模作樣:“你們是來找孤的?”
周時譽已然恢複了端方君子的儀态,“草民來謝過太子襄助之恩。”
他廣袖逶迤展開,只是發間還夾着幾根枯草,灰頭土臉,看上去分外怪異。
沈明恒沒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