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10)

嚣張跋扈的草包太子(10)

沈太子出門,閑人紛紛自覺回避,但柳皇商柳老爺子卻是避不開的。

——因為太子殿下的尊駕正是朝着他們柳府的大門而來。

柳沅聽到禀報後将信将疑地帶着一家老小在門口迎接,連廚房裏的雞鴨鵝都被下人強行捂住了嘴。而在看到沈明恒身影的短短一剎那,柳沅幾乎心如死灰。

他膽戰心驚将自己這輩子做過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卻死活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裏得罪了沈明恒,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商人,就算有錢了一點,也不該能和太子扯上關系才對。

但出乎意料的是,并非來者不善,沈明恒的态度居然還稱得上友好。

“誰是柳家的主事人?孤可是有筆大生意要和你們談。”沈明恒翻身下馬,未等柳家上下俯身行禮便先聲奪人。

柳沅彎了一半的腰頓住,有些不确信自己聽到的內容。他遲疑地揉了揉耳朵,試探道:“太子殿下,您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皇商的名頭聽起來好聽,終究還是有個“商”子,士農工商,他們始終是最底層,哪配和皇親貴胄做生意。

再者而言,沈明恒要什麽,不是動手直接拿就行嗎?難道現在想換種方式搶劫?

自以為猜到真相的柳沅松了一口氣,他擠出笑臉,“是草民疏忽了,殿下裏面請。”

要錢好啊,要錢無所謂,只要不是來要命的就行。

他為沈明恒留面子,不曾想沈明恒并不配合,他略帶不滿:“孤說了來和你們談生意,你們就不問問孤帶來的身家嗎?好歹也是大周富商,怎麽如此不體面。”

後方跟着的宋景年聞弦歌而知雅意,他捧着一個小箱子上前一步,溫文爾雅不卑不亢:“柳家主,這是殿下的誠意。”

宋景年把小箱子的蓋子打開,裏面是一塊塊碼得整整齊齊的金子。

今日天氣算不上好,天色有幾分陰沉,箱子卻仿佛在散發着金燦燦的光芒,好似自帶吸引目光的魔力,一時間暗處所有的探子都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大街上的人雖然都躲進了屋內,但其實有不少人都在透過門窗的縫隙關注森*晚*整*理沈明恒的行蹤,料想這一箱金子的故事在明日清晨來臨之前就會傳遍整座皇城。

大概是沈太子想要炫耀的心得到了滿足,他終于願意大發慈悲地移步柳家待客廳。

“柳家主,你怕什麽?孤又不會吃人。”沈明恒瞥了一眼戰戰兢兢嘴唇發白的柳沅,又瞥了一眼瑟瑟發抖渾身冒汗的其他柳家人,眼神嫌棄,“你們都下去,孤要和柳家主談的可是件大事,都不許偷聽。”

他倒是不客氣,使喚柳家人像是使喚他太子府裏的下人。柳家人很沒有脾氣,他們如蒙大赦,甚至高高興興地謝恩,走之前還不忘給柳沅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這幫不孝子孫!

柳沅心中苦澀,他磕磕絆絆:“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要吩咐草民?”

沈明恒用眼神示意宋景年将這箱金子遞給柳沅,宋景年照做,柳沅卻手足無措不敢接。

宋景年仍保持着彬彬有禮的笑容,而後強行将箱子塞到柳沅手裏,他連做這種逼良為娼的事居然都顯得很有禮貌。

沈明恒說:“孤要你将這批金子換成糧食,暗中送至燕丘。”

“太子殿下,這件事……啊?”柳沅本來打算不論沈明恒說什麽他都要想辦法回絕,柳家就是有再多腦袋都不敢參與奪嫡。他苦着臉,剛準備編一個借口,然而沈明恒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他驀然呆滞。

就連宋景年都沒有想到,他複雜地看着沈明恒,語氣幹澀:“殿下方才說的是……燕丘?”

燕丘以北是幽州,以西是檀州,那是大周最後一道防線,也是被北狄擄走的大周人,最可望不可即的故鄉。

沈明恒不置可否,他目光威脅地盯着柳沅,語氣陰森:“孤親自邀請你上這條賊船,今日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柳沅:“……”

柳沅忽然就不害怕了,只覺得這樣的沈明恒比好聲好氣說話時還要讓人放心,他甚至有幾分想笑,心想殿下不知從哪學來的威脅方式,這演技着實差得很。

他抱着箱子的手緊了緊,慎重其事地應道:“是,草民必不負所托。”

沈明恒滿意地收回目光,他用手指沾了點茶水,讓桌子上畫了一條彎曲的曲線,“自雄寧府往廣焦,經德陰、竹水可至燕丘,順着這條路走,若是被發現便求見當地郡守縣令,據實以告,他們會為你遮掩。”

這線條雖簡略,但柳沅年輕時走南闖北,又怎會看不懂?倒是太子殿下,他年紀輕輕,又不出長安,居然對大周疆域這麽了解。

初初的詫異過後,柳沅目露崇拜:“殿下,他們都是你的人?”

沈明恒不假思索:“不是。”

只是一群同樣對收複失地有執念的失意官員罷了,只要對前方戰線有利,一時的裝聾作啞又算得了什麽?

柳沅顯然不信,他甚至猜測,殿下早就和遠在燕丘的秦離洲秦将軍搭上話了,畢竟這途中千裏安插下的人手,總不能是一日之功。

連他柳沅,也是太子殿下的一顆棋子!

或許早在他成為皇商的那一天,就被太子殿下盯上了。

柳沅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想得再可怕一點,說不定他能成為皇商都是太子殿下的籌謀!

宋景年這種聰明人想得比柳沅還要更多一些,他想他終于知道殿下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意欲為何,皇城大明殿上的一畝三分地不值得他費盡心機,這人目光所至的,是比他們想象中還要更浩瀚廣闊的天地。

就像用金子造金屋是為了替前線籌備軍糧一樣,殿下那些曾被人誤會的舉止,也一定有不能為外人道的原因。可他才十六歲,滿腹錦繡無從施展,甘心忍受着滿身罵名,去成全心中的大是大非,大仁大義。

大周皇城這片污濁腐朽的泥潭,居然生長出了一株雪蓮。

上蒼何其眷顧大周。

“每隔一月,孤會給你送一批金子。”沈明恒起身,他神色淡淡,卻比剛才威脅人時還要有威勢,愈發讓人覺得他剛才的話只是玩笑,而此刻所言,字字句句皆不容違逆,“孤知道這事危險,十分之一是你的酬勞,但不是你的千萬別碰,若是讓孤發現你缺斤少兩……”

柳沅正色:“草民願以性命擔保。”

他亦是大周子民,倘若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那他還是人嗎?

沈明恒帶着宋景年出來時,所有探子都注意到宋景年手上沒了那個裝滿金子的箱子,而柳沅的态度也從畏懼變成了殷勤谄媚,簡直是一個活靈活現的狗腿子。

雖然沒聽到具體的談話內容,但探子們覺得,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連宋景年都察覺到周圍動靜不小,他玩笑道:“殿下可得給在下準備幾個護衛,要不然在下恐怕有性命之憂。”

“不會。”沈明恒說:“他們只會覺得你很有本事,保護你都還來不及。”

宋景年略一思量便明白過來,往日沈明恒總獨來獨往,今日忽然帶了一個書童,他的身份不出一個時辰定然會落于好幾位大人物的案頭。

一個因沈明恒科舉舞弊落榜的寒門學子,一個不久前才在宮門口狀告太子的人,如今卻一反常态跟在沈明恒身邊。

不論是被逼的,還是主動的,他都必然與沈明恒有深仇大恨。

于是,他便可以被利用。

宋景年心中微微酸楚,他偏過頭,扯出溫和笑意:“殿下就這麽自信?萬一有些人覺得在下會危及太子,幹脆先下手為強呢?”

沈明恒沒聽出這句話裏的玩笑,他依舊是不假思索:“不會,全天下都把孤當成敵人。”

宋景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澀意,他的笑容僵在臉上,看上去醜得很。

少年無意與天下為敵,可終究是被迫走上了一條孤立無援的路。

有的人想他消失,有的人要他聽話,天下無一人愛他。

沈明恒問:“知道孤為什麽帶你出來嗎?”

宋景年一愣,他想了一會兒,羞愧道:“不知。”

“以後這些事情,便交由你去做。”沈明恒上馬,依舊是肆意明媚的少年郎,他微微提高一點音量,滿是豪情:“什麽柳皇商張首富王商人,你都去給孤籠絡過來。”

宋景年知道前半句才是說給他聽的,後半句是說給探子。

他再一次意識到沈明恒的處境究竟有多艱難。

宋景年沒有立刻上馬,他站在馬下,仰頭看向沈明恒:“殿下就這麽信我?”

沈明恒疑惑道:“孤不信啊,孤不是一開始就說過孤不信你了嗎?但這又不影響孤用你。”

這話說得奇怪,但宋景年聽懂了。

他也是天下人中的一員,在沈明恒眼裏,他同樣是把這人當成敵人的一員。

所以沈明恒不信他,沈明恒至今仍覺得他是來暗殺他的。

但沈明恒信他心懷大義,信他足夠正直,所以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他。

歸根結底,沈明恒是不信自己。

——哪怕此刻,這人當着他們的面給燕丘送去了糧草,仍不肯相信有人會敬他愛他,視他為畢生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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