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022

“沒什麽好猶豫的, 讓我去。”

松田陣平的語氣非常堅定,周圍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忍心,仿佛松田陣平這一去就是要去送死一樣, 看着松田陣平換衣服, 然後在旁邊把對講耳機給他遞過去。

這個炸彈的位置非常棘手,大概是在整座樓的三分之二處。如果在這裏炸毀,周遭都會受到波及, 這棟大樓甚至有可能攔腰截斷。

警察們已經在盡力疏散附近的居民了, 現在的壓力就給到拆彈警察們了。

理論上來講, 應該是讓技術水平最高的松田陣平去拆彈,但是那個炸彈安裝的位置非常刁鑽, 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進去, 甚至還沒辦法穿防護服。

雖說如果炸彈真的爆炸, 這麽近的距離防爆服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真的讓他們爆處班的天才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直接上陣,誰都做不了這個決定。

三年前就差點出過一次這樣的事情,當時沒穿防護服的是松田陣平的好友萩原研二,好在炸彈在最後一秒重新停了下來, 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卷發的青年将耳機挂好,只有他一個人的神情最輕松,看到周圍的人都苦着臉,他反而笑着推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人一下:“怎麽這副表情,不相信我的能力?”

“怎麽可能……!可是松田隊長,不穿防護服的話……”

“穿着防護服進不去吧。那麽近的距離爆炸穿防護服也沒什麽用, 你們就在外面迎接我凱旋吧。”松田陣平說得非常輕松, 伸手想要去接身邊同事手裏的工具箱,對方卻梗着不想給他。

“萩原警官知道的話, 一定也不會同意的!”那個警察抱着箱子,有些着急。

“呃……萩他不是不在嗎?”聽到這個名字,松田陣平像是有些理虧,幹脆直接上手将箱子奪了過來,“有什麽事都等我回來再說,我要上去了,人群疏散完畢給我打信號。”

“相信我。”

松田陣平沒戴他那個招牌式的墨鏡,對着周圍的人點了點頭,轉身朝着酒店內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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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川有光沒有說話,認真地在本子上描繪着什麽。用極淡的灰色橫線打底的筆記本上,及川有光正在給畫面上的人物打上最後一點陰影。

用簡單線條勾勒出的松田陣平赫然浮現在紙面上,青年的卷發被頭盔蓋了一半,是半回頭勾唇輕笑的神态。

及川有光的手機響了有一陣了,他在剛剛完成的速寫上寫下松田陣平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才慢吞吞地拿起電話。

“你好。”

琴酒的聲音非常容易辨認,有些壓抑的低音在電話那端響起:[你現在在哪裏?]

“我嗎?”及川有光又欣賞了一下本子上的松田陣平,用肩膀和臉頰夾住手機,稍微調整了一下人物的眼神,總算露出了微笑,“我和蘇格蘭前輩在一起呢。”

[……蘇格蘭和我說聯系不到你。]

“喔,好像是有這樣的事。”及川有光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吃過了嗎?”

[?]琴酒雖然沒說話,但感覺他心裏罵得很髒,[你在哪?不喜歡蘇格蘭的話我去接你。]

“沒有,我很喜歡他。”及川有光将本子合上,塞回衣服裏,對着電話,“我出來抽根煙,讓蘇格蘭前輩稍等一下。”

琴酒似乎還想說什麽,電話卻被直接挂斷了,聽着電話那邊的忙音,他居然詭異的一點都不生氣。

只是被挂個電話而已,好歹這次編了個理由給他。

至于及川有光會不會抽煙……琴酒嗤之以鼻,那家夥就長了一張草食系的臉,別說抽煙了,就算聞到味道都會捂着嘴咳嗽到掉眼淚吧。

及川有光挂了電話,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這裏,也背着手溜達進了酒店大樓。

他是想在唯一沒有給他增加奇怪設定的蘇格蘭面前乖一點的,但是已經被發現偷溜了,現在回去和過一會兒回去也沒什麽區別。

而且他現在做的事情一點也不黑丨道,所以絕對不能讓蘇格蘭知道。

及川有光遠遠綴在松田陣平身後,打算陪着對方走一趟,以防萬一。

及川有光其實并不讨厭麻煩,為了取材加入組織這件事就已經算是麻煩的頂點了,他只是對不感興趣的事情提不起什麽精神。

松田陣平當然不在這個範圍,反正對他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

及川有光與他間隔了大概二十米左右的距離,松田陣平乘坐了電梯上樓,他便走了樓梯,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了預定的樓層。

這座大樓已經被清空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設備倒是都還在運轉着,走廊的燈開着,暖氣打得也很熱。

松田陣平一路上的表情都很嚴肅,并不像他在同事面前表現出的那樣輕松,大概心裏也是緊張的。

及川有光雙手并攏,朝着裏面哈了一口氣,看到手心裏出現的雪花形狀的小冰晶彎了彎眼睛。

像是察覺到什麽,松田陣平忽然回頭看了一下身後,從他過來的走廊長長一條,一眼就能看到底,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

他擡手想要抓抓頭發,卻被頭盔擋住了動作,松田陣平無奈地笑了一下:“想多了吧。”

松田陣平拐過走廊,看到了已經被他的同事們将外殼拆下來的機箱,那枚炸彈就盤踞在裏面,外部的已經被拆下來了,留下了更精密的內容。

他按住對講機,對着那邊的人通知了一聲,接着聽到了同事的回應,将工具箱放好,他平躺下鑽了進去。

及川有光就坐在不遠處的小桌子上等他,這是放在樓道中央擺放花瓶的高桌,及川有光把花瓶放到了地上,自己替換着坐在上面。

樓道裏極其的安靜,只能聽到中央空調運轉的聲音和松田陣平交換工具時用小鉗子剪斷炸彈線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松田陣平那邊剪斷一根線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長。

及川有光認真地盯着手裏的小雪團,認真的把小豬的耳朵捏了出來。

他身邊已經擺了五六個這樣的小動物雪雕了,但是松田陣平那邊還沒有結束。

及川有光将這個小豬完全捏好的時候,松田陣平仍然沒有落下最後一刀,反而是及川有光張口将小雪雕咬掉了一半。

他熱得縮進了圍巾裏,看向不遠處的松田陣平,因為青年的上半身都在櫃子裏,看不清對方此時的神情,但也知道應該不輕松。

及川有光頓了頓,掐了個手訣,朝着松田陣平的方向吹了口氣。

……

松田陣平看着手中最後的兩條線,遲遲不能做出決定。身體蜷縮在狹小的空隙中有一段時間了,空氣也變得渾濁。

酒店裏的各類設施全都沒有關上,因為不确定會不會引發連鎖反應,導致在機箱上的炸彈發生爆炸。

松田陣平感覺額頭有汗水緩緩往下滑,就要落到眼睛裏了。如果是平時旁邊有人還能幫忙擦一下,現在他的手卻空不下來。

松田陣平閉起一只眼睛,忽然感覺一陣微涼的風拂過臉頰,原本因為過度集中有些疲勞的雙眼也緩和了起來,他舒了口氣,果斷地剪斷了最後一根線。

“……”

耳邊響起輕微的電子音,“滴”的一聲,徹底消失了。

成功拆除了。

松田陣平全身都松懈了下來,緊繃的肌肉這時才感覺到發酸,原地躺了兩分鐘,松田陣平才小心翼翼的從狹小的縫隙中鑽了出來。

他按住了對講機,将炸彈已經成功拆除的消息傳遞出去,随後聽到了同事們的歡呼聲。

“嗯,我馬上就下去。”

松田陣平的臉上也挂起了笑容,提起收好的工具箱,轉過身的時候,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在離他五六米遠的距離的臺桌上,坐着一個穿和服的少年,垂眸擺弄着手裏的什麽東西。柔順的黑發披在身後,聽到聲音擡頭看向了他,就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似的朝着他揮了揮手。

“中午好,松田警官。”

是昨天晚上遇見的那個,和諸伏景光一起的少年。怎麽會在這裏?

但是比起大腦,松田陣平的身體先一步動了,他三步并作兩步到了及川有光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打招呼的手腕。

“你怎麽在這裏?沒人叫你離開嗎?”

一想到自己剛剛拆彈的時候還有人沒離開,松田陣平的冷汗都要下來了。只有他自己的話無論什麽後果他都可以承受,但是及川有光不僅沒離開,還在他這麽近的距離看着。

“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差一點就——”

“但是松田警官很順利的把炸彈拆下來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做到的。”及川有光笑了起來,一點也沒有普通人被兇之後的反應,聲音溫柔又帶着一絲清涼的感覺,順着耳朵鑽了進去。

莫名其妙的家夥……

松田陣平仍然皺着眉看他,及川有光并不介意自己主動一點,彎起眼睛說道:“反正已經拆完炸彈了,我們走吧。”

他說的很自然,就像他本來就是和松田陣平一起過來的,讓松田一時也有些茫然了。

不過想起眼前的這孩子,昨天晚上是和從畢業起就消失不見的諸伏景光在一起的,諸伏景光還故意做出了不認識他們的樣子,也就是說明這孩子和諸伏景光的任務有什麽關系嗎?

松田陣平的反應極快,他幹脆不松開及川有光的手,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及川有光從臺桌上跳了下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走當然要走,你和我一起走。”松田陣平故意做出兇惡的樣子,冷着臉說道,“都說了所有人都要離開,你居然待到現在,還敢跑到我面前來。你跟我一起回警局。”

松田陣平拉着他往外走,說到這裏的時候停了一下,忽然轉過身,擡起了及川有光的手,惡人顏的警察先生冷冷地說道,“叫你家長來一趟。”

“……我覺得也沒什麽必要吧?這不是沒事嗎。”

“當然有必要。那可是炸彈,萬一我剛剛拆除失敗,這麽近的距離,你連屍體都留不下。”松田陣平步子邁得極大,又沒有放開及川有光的手,導致及川有光只能一路小跑地跟着他。

“反正我有你哥哥的電話……不,我現在就打。”

正好到了電梯的門口,松田陣平将另一只手提着的工具箱放在一旁,解開了戰術馬甲和裏面的扣子,掏出了手機準備撥電話。

聽到‘你哥哥’的時候,及川有光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松田陣平說得應該是昨天和他在一起的諸伏景光。

想到自己是怎麽跑出來的及川有光終于産生了一絲心虛,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阻攔松田陣平:“這個就不用了吧?青川前輩很忙的,這點小事去麻煩他……”

及川有光沒想到松田陣平是這種反應,他跟上來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而且很幸運并不需要他的幫助,松田陣平成功拆除了炸彈。

至于沒有第一時間離開,是因為及川有光想和松田陣平交朋友。

成功拆掉炸彈——松田陣平很高興——是個合适的搭話時機

及川有光覺得自己的邏輯非常正确,但是萬萬沒想到本來還在笑的松田陣平一看到他就立刻生氣了。

他不理解,就算他是普通人類,松田陣平這不是也成功拆掉炸彈了嗎?他在這裏又有什麽關系?

“別給他打電話了嘛,我背着他偷偷出來的。”及川有光看起來有些可憐,拽着松田陣平的袖子說道。

“還是自己偷跑出來的。”松田陣平毫無憐憫之心,直接撥通了電話,“今天這頓牢飯你吃定了,給我去警察局反省……啊,那個,你好,我是昨天晚上和你見過面的松田。你弟弟現在……”

松田陣平的話沒說完,忽然被一聲巨響打斷了。

他看向身後,整個走廊已經被巨大的火焰吞噬,如同巨龍般的火光像他們的方向奔馳而來。

手機從手中滑落,松田陣平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抱住了身邊的及川有光,将他護在身下,用後背阻擋住了火焰。

巨大的沖擊力将他們沖倒在地,松田陣平瞬間失去了意識。

手機落在地上,從裏面傳來了諸伏景光焦急的呼喊。

[松田?松田!喂?]

松田陣平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緊閉着雙眼,靠在白發少年的懷中。

及川有光依靠在電梯附近非常小的空間裏,熊熊烈火倒映在有着詭異重疊圓圈花紋的金眸中。

他将松田陣平的頭部護在懷中,平靜地看着兇狠卻被厚重的冰牆擋在遠處的火光。

即便昏迷了,松田陣平的手卻沒有絲毫的放松。

他們只見過一次,這個人完全是憑借本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保護別人。

及川有光活到現在也沒經歷過什麽危險,一直過得相當輕松。

四百年前,他曾祖父帶組建了自己的百鬼夜行,祖父将奴良組帶到了全盛時期。後來祖父意外身亡,父親十二歲時就背負起了奴良組,并且在他的帶領下已經成了日本最大的妖怪組織。

妖怪世界沒人敢碰他,人類的手段又很難傷到他,及川有光也會主動救人,但他還是很難理解為什麽會有人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去拯救不認識的人。

算了,不理解就不理解吧,他只要知道這是個好人就行。

及川有光将松田陣平的頭盔摘了下來,動作輕柔地幫他整理了一下頭發。火光幾乎是立刻的被風雪覆蓋,瞬間占據了下風。

周邊的溫度降了下來,松田陣平的眉頭皺了皺,似乎要醒過來了。

他掉在地上的手機裏還能聽到蘇格蘭的聲音,及川有光撿起了它,對着裏面說了一句:“是我。”

蘇格蘭像是停頓了一秒,聲音随即變得非常鎮靜:[你沒事吧?]

“嗯,沒事,正好沒燒過來。松田警官暈倒了,他也沒事。”及川有光說道。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松田陣平動了動,他的腦袋還不是很清醒,有些無法判斷現在的狀況。

他記得剛剛好像發生了爆炸,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明明炸彈已經拆除了……但是這麽近的距離他大概已經死了吧。

人死之後還會有意識嗎?應該不會吧。

所以人死之後是有靈魂的啊。

松田陣平的大腦一片混亂,慢吞吞地睜開了眼睛,印入眼簾的就是垂在某人胸口的如雪般的發絲,帶着微涼的觸感。

他緩緩擡起頭,看到了發絲主人的面容。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面容重新變得清晰,正是他少年時見過的那個人。

在下雪天出現的那個人,冰涼的手指輕輕擦過他的臉頰,帶着他站在附近公園裏最高的那棵樹的高處,陪着他将雪球放在和他打架的那些家夥的衣服裏。

然後又突然消失掉了……

“哈……”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長長舒了口氣,眼睛重新閉上。

“是夢嗎?還是你又救了我。”

正在和蘇格蘭說話的及川有光愣了一下,忽然感覺腰上一緊,被松田陣平非常用力地抱住了。

[他醒了嗎?]蘇格蘭的聲音像是松了口氣,不過他很快對及川有光解釋道,[沒必要浪費時間在一個普通警察身上,但是他要是死了可能會給你增加麻煩。]

“嗯……”

及川有光不置可否,他只覺得松田陣平抱得有些太緊了,他是想等火滅之後,直接帶着松田陣平離開的,等消防救援至少得兩個小時,沒想到他現在就醒了。

不過也好,這樣就……

“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思緒被松田陣平的話打斷,及川有光低下頭,金眸與青年的黑眸相對,松田陣平看起來非常清醒,認真地看着及川有光。

及川有光不打算回答他,何況他還在和諸伏景光打電話。正要将松田陣平吹暈,卷發的青年卻忽然撒嬌一樣将臉重新埋進了他懷裏,攬着他的腰,聲音有些飄忽的:

“你好香啊。”

及川有光:“……”

及川有光:“???”

……

及川有光不在車裏。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扶着座位看向後座,又蹲下看了車底,不論哪裏都沒有及川有光的蹤影。

汽車有安全警報,從裏面強行打開車門一定會響,要是從始至終都握在他手裏,不存在他沒注意的情況。

諸伏景光做了個深呼吸,轉身對和他一起過來的警察笑了笑:“可能已經離開了吧,畢竟聲音這麽大。”

警察沒有對演技上等的卧底先生的話表示質疑,聞言也松了口氣:“你也快點到安全的地方吧,那邊要準備拆彈了。”

諸伏景光對他道了謝,跟着人群離開了這裏。

他不知道及川有光去哪裏了,但不是特別緊張,就他見過的,及川有光表現出來的身手,應該很難有人能傷到他。

但是人不見了,他還是得和要他監視及川有光的琴酒說一聲。

挂了琴酒的電話不到五分鐘,琴酒的郵件就來了,用非常簡單的話語表示了讓他原地等待的意思。

雖然沒什麽根據,但是諸伏景光覺得琴酒可能在及川有光那邊受到了傷害,不然琴酒肯定就直接告訴地點讓他去接了。

就算不是也不妨礙諸伏景光這樣想,他站在遠處可以看到酒店的樓上,點了支煙等着及川有光回來。

在那之前,他接到了松田陣平的電話。

諸伏景光盯着那個號碼幾秒鐘,從他同意成為卧底的那天,過去的一切聯系全部都斷掉了。

在警校時與他關系非常不錯的松田陣平也是如此,原本以為在組織徹底毀滅之前都很難有機會再見面了,沒想到昨天恰好遇到。

接嗎?

諸伏景光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我是青川輝。”他率先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算是提醒一下對方不要叫錯。

沒想到松田卻說及川有光和他在一起。

諸伏景光腦子裏第一個想法是及川有光真的去綁架松田啊?

不過考慮了一下一般也沒有人質給罪犯家屬打電話的情況,諸伏景光才稍微放下了心。

等等。

已知及川有光和松田陣平在一起,松田陣平在拆彈……

諸伏景光的推導還沒到結論,就聽到從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巨響,隔着電話震動着耳膜,現實中從窗外也傳來了巨大的聲音,不遠處的酒店中間的位置忽然發生了冒出了火光。

諸伏景光手中夾着的煙掉到了地上,他幾乎是本能地下樓往那邊跑。通話還沒有斷,他不敢挂電話,即使到了現在他也不敢說什麽,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松田的名字。

他逆着人流往那邊跑去,但是中途被警察攔了下來,他看到那邊穿着爆處班制服的警察有幾個眼睛都紅了。

“松田……松田?”

諸伏景光的大腦有些暈眩,腦海中閃過‘這是和松田的最後一次通話’的想法,但很快就被他抛在腦後。通話還沒斷,說不定、說不定沒事。

“……”

[是我。]

從電話那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那個人總是用這種特別的腔調說些讓人內傷的話,但諸伏景光從沒覺得這個聲音這麽悅耳過。

得知了松田也沒事後,諸伏景光感覺渾身的力氣都卸掉了,但他沒有真的松懈,反而是因為與他通話的是及川有光更冷靜了。

他試着用語言安撫及川有光,不管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松田現在昏迷的話,讓他至少不要扔下松田自己離開。

不過他很快就聽到了松田陣平的聲音,諸伏景光這次才是真的放心了。

他可靠的同期,小陣平,醒了的話肯定是沒問題的(豎起大拇指)。

然後他就聽到了松田陣平低聲的呓語。

“……?”

諸伏景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及川有光真的是什麽會攝人心魄的妖怪嗎?上次他自己看着那家夥的笑容産生了想要與他共度一生的想法不提,怎麽連松田都——

-

-

将已經睡着的松田陣平放在了那群警察沒注意到的身後,已經恢複人類形态的及川有光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如果來的時候他還興高采烈的準備認識新朋友,回來的時候像是蔫了,面無表情地朝前走。

身後是忽然有人的驚叫,随即“松田”“松田警官”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如果是平常他說不定還會為了人類的三觀給莫名其妙滅下的火找點理由,今天他已經倦了,就讓他們猜好了。

及川有光輕輕‘哼’了一聲,看到了孤身站在不遠處的蘇格蘭,頭上戴着外套的兜帽,肩膀上背着一個黑色的樂器包。

及川有光從後面過去,抱住了蘇格蘭的胳膊,低着頭沒說話。

蘇格蘭身體一僵,轉頭看到了他,居然有些不知道該對及川有光說些什麽。

一看到及川有光的臉,他就想到了松田陣平的那句話。及川有光低着頭,毛茸茸的頭發蹭在他的臉邊,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嗅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極淡的清冷香氣萦繞在鼻尖。

——确實很香。

……都是松田的錯。

諸伏景光忍不住在心裏捂臉,他忽然一頓,看着靠在他肩膀旁邊的及川有光。

是錯覺嗎?好像比昨天長高了?

前一天還因為在警視廳的警察們面前演戲,他抱過及川有光。當時及川有光的腦袋正好抵在他懷裏,現在至少長高了五公分吧?

諸伏景光低頭想去及川有光穿的鞋,只不過這個姿勢不太方便,他叫了一聲:“有光?”

“……”

及川有光沒有說話,他終于意識到及川有光今天有點過于沉默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早上的時候還很好,剛剛通話的時候語氣也沒什麽問題,那就是突然一言不發過來抱住他的時候。

諸伏景光放緩了聲音,身體微微彎下,想去看及川有光的臉:“發生什麽……”

後面的話被他吞了下去,他看到那個總是很會讓別人胃疼,就連琴酒都要退讓的及川有光秀氣的臉上寫滿了不高興,甚至連眼眶都紅了一圈。

諸伏景光:……壞了,是被松田那句話吓到了嗎?他這麽脆弱嗎?不應該吧……萬一他要報複松田怎麽辦?

諸伏景光腦袋裏亂七八糟想了很多,外表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他伸手托起了及川有光的臉,又問了一遍:“發生什麽了?”

“……我媽媽。”

他不問還好,一張口,及川有光委屈地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折起來已經變得有些發黑的圍巾,像是從火中取出來的,沒有變成灰燼,但是形狀和顏色都很奇怪。

“我媽媽給我織的新圍巾,燒壞了。”一句話說完,他眼淚真的掉下來了,冰涼的淚珠落在了諸伏景光的手背上。

天哪。

諸伏景光很難說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但總算是松了口氣。

他微微俯身,與低着頭的及川有光額頭相觸,伸手接過那條圍巾:“不介意的話,我試着幫你修一下好嗎?”

及川有光擡起眼看他,霧紫的眸子水濛濛的:“真的嗎?”

“不一定能原樣補好,我盡力試試看。”諸伏景光說道。

“好。”及川有光松了手,擡起袖子在臉上擦了兩下,再次看向諸伏景光的表情又恢複了往日的精神,“我們走吧,蘇格蘭前輩。”

……雖然能變回之前的樣子很好,那副多愁善感的樣子實在看得他有些發毛,但是這恢複的也太快了吧?

不過這種直率的性格倒是真的很不錯,做他的朋友應該會很輕松吧。

諸伏景光一頓,口罩後面的表情略有些扭曲。

你完了,諸伏景光,你都說出及川有光的性格不錯這種話了,太失敗了。

他低下頭,看着空閑的那只手上握着的及川有光剛剛給他的那條據說是媽媽織的圍巾,輕輕嘆了口氣。

這次就算了。

沒想到簡單拿個行李就浪費了一整個上午,等到他們吃過午飯又回到歌舞伎町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諸伏景光已經做好了今天也一無所獲的準備了,反正最近他也沒有別的任務,琴酒也說讓他優先照顧……不是,監視及川有光。

總之他今天再也不要讓及川有光離開他的視線了。

兩個男人一起走在紅燈區的街上其實有點奇怪,一路上有人經過他們都要回頭看一眼,尤其及川有光還非常容易被各種奇怪的東西吸引走注意力。

又一次将跑去和站在路邊的男大姐搭話的及川有光拽回來,諸伏景光終于有些忍不住了。

“剛剛是想進牛郎點,然後又是去問路邊的女生發飾在哪裏買的,現在又是男大姐……你還記得我們今天要來做什麽嗎?”

及川有光站在他面前,看起來非常乖巧。

這次他倒是看清了及川有光的鞋子了,和昨天是一樣的帶跟的短靴,這種本來就有鞋跟的鞋子很難塞進去增高鞋墊吧?所以及川有光到底是怎麽長高的?

說起來為什麽他穿帶跟的鞋子走路都沒有聲音?

“來找小杉鬥真的。”及川有光回答道。

“那你在幹什麽?”雖然打算要對及川有光态度好點,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很難忍住,“有時間我們去訓練場練習射擊不好嗎?”

他還有個教及川有光用槍的任務,一連兩天了,及川有光都沒摸過槍。

“但是他在剛剛的那個牛郎店裏吧,因為前輩叫我離開,我以為前輩暫時不想抓他呢。”及川有光非常乖巧地回答道。

諸伏景光:“……牛郎店?”

及川有光:“對的。”

諸伏景光扶着額頭嘆了口氣,聲音有些疲憊:“答應我,有光。這種事下次先和我說好嗎?”

“欸,前輩還不知道嗎?我以為那天在這裏調查的時候,青川前輩已經查到了,畢竟我中途被帶去了警察局都查到了。”

“……我是個狙。”諸伏景光雙手扶在及川有光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的說道,“我是個殺手,清道夫,HITMAN,殺人不眨眼的那種,調查情報不是我的專長。”

諸伏景光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卧底身份有這麽高的認同感,及川有光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算是把他逼上絕路了。

“殺人不眨眼……眼睛會累嗎?”及川有光的眼神非常認真,讓諸伏景光覺得他好像真的在認真提問。

諸伏景光:“……還好。”

“這樣啊。”及川有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又問道,“那你口渴嗎?”

諸伏景光:“?”

“我請你喝奶茶吧。”及川有光指着身後不遠處的奶茶店,笑眯眯地問道。

“……”

輸了,輸得很徹底,和及川有光認真就是他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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