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024
周圍的環境音越來越清晰, 像是有人在敲擊鍵盤。松田陣平的意識逐漸回籠,消毒水的刺激性氣味往鼻子裏鑽,總算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潔白, 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和用來拖放吊瓶的架子縱橫交錯,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裏應該是醫院。
他一有動靜,身邊的人就立刻注意到了,萩原研二起身, 原本放在膝蓋上的電腦就被順手放在了椅子上, 他有些關切地問道:“還好嗎?”
松田陣平看着他愣了半天:“啊……啊!我這是怎麽了?”
他坐起身, 手背上有些異物感,看了眼, 貼了醫用膠布, 大概剛剛輸過液。
“哼。”萩原研二坐在了床邊, 挂上了生氣的表情,“當然是逞英雄之後進醫院了。”
松田陣平低着頭,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他睡得有點久,做了一夜的夢, 剛剛還夢見小時候見過的那個漂亮姐姐……
他忽然想起來了,自己是去執行了一個非常危險的拆彈任務,幸運的是很順利的拆除了。結果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遇見了之前在警視廳外面見過的和諸伏景光在一起的少年。
拆彈的時候沒多害怕,看到及川有光的一瞬間松田陣平都想尖叫了。記憶最後停留在他扯着及川有光離開的時候,忽然從遠處席卷而來的火光。
松田陣平雙手扶住了萩原研二的肩膀, 情緒有些激動:“和我一起的那孩子呢?”
“有人和你一起嗎?大樓裏還有人沒有離開?”萩原研二也嚴肅起來, 他擡手拍了拍好友的手,讓他稍微緩和一下心情, “我聽福原他們說,炸彈在你成功拆解之後又被引爆了,本以為你會……但是一轉身,發現你就在地上躺着,身上非常幹淨,甚至都沒受傷,并沒有看到其他人。”
松田陣平松開了幼馴染的肩膀,單手支撐着下巴,皺着眉頭回憶着什麽。
“爆炸附近的火也很快滅掉了,消防去檢查過,有幾個損毀嚴重的房間,也沒有發現人。”萩原研二看着松田的表情,有點欲言又止,“你說的是人嗎……”
幹他們這行的,尤其是經常出外勤的警察,多多少少都會遇上點靈異事件。萩原研二不太信這些,但也聽前輩講過不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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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陣平說的是‘那孩子’,總感覺這個用詞非常危險。
“就是那天和……”松田陣平用眼神傳達着名字,“和他在一起的那孩子。”
萩原研二不愧是和他認識了二十多年的幼馴染,即便松田陣平形容的這麽抽象,他還是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他相信松田陣平說的是真的,但現場确實沒有發現其他人。不知道那孩子情況到底怎麽樣了,松田陣平才剛醒,他不想太過刺激對方。
“說起來,爆炸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你還記得嗎?”萩原研二問道,故意引開了話題,“到底是怎麽下來的?”
松田陣平愣了愣,身體朝着好友的方向探過去,做出了要說悄悄話的樣子。萩原研二将耳朵靠近了些,就聽到他家幼馴染的聲音隐秘中又帶了幾分興奮。
“是那個人救了我。”
幸好他身邊的人是最了解他的萩原研二,不久前才提起過的那個人,并不費什麽力氣就記起來了。
“那個人……”
“我想……再見那個人一面。”松田陣平輕輕嘆了口氣,“連同上次一起向他道謝才行啊。”
-
“啊啾——”
坐在蘇格蘭的車上,及川有光忽然打了個噴嚏,身邊的蘇格蘭立刻看向了他。
“冷嗎?”蘇格蘭露出了關心的神情。
及川有光的餘光瞥了一眼打開的空調,心想你把空調關上我還能稍微舒服一點。
他有些緩慢地搖了搖頭,拖長了聲音:“沒有哦。”
窗外是警笛的聲音,諸星大跟着警察上了車,還有同樣被塞進警察的二十幾號泥慘會的人。
注意到及川有光在看外面,蘇格蘭比較客觀地評價了一句:“安心,這種情況,諸星君還是處理得來的。最近的新人裏如果有人能拿到代號,應該就是他了。”
“代號?”及川有光聽到了有些感興趣的話題,慢吞吞地回頭看向蘇格蘭。
他不知道蘇格蘭對他産生了什麽誤解,但他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雖然很想解釋,但諸星大和安室透的前車之鑒已經證明了他只會越描越黑,除非他把他們帶回家親眼看看,可是沒有這個必要。
至少目前為止沒給他的取材生活造成太大的影響,而且關系好壞也有不同的相處模式,他現在去問蘇格蘭一些比較私人的問題,應該不會被兇了。
“對,代號。”
諸伏景光他如今大概知道了及川有光的身份,也理解了琴酒說的及川有光對基層不熟悉的這件事,但還是不太确定他這樣的身份有沒有代號。
他幹脆假設對方什麽都不知道,非常仔細地解釋起來。
“只有組織的核心人員才能擁有代號(CODE NAME),代號成員在組織裏是幹部級。男性成員的代號多為高純度的蒸餾酒,女性基本上是果酒。”
及川有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諸伏景光還是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對勁,話似乎比平時要少。
中午因為媽媽織的圍巾壞掉了情緒低落情有可原,之後也沒怎麽和他說話。到了兩人因為要不要報警而争論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及川有光好像是生氣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之後對他的态度也和平時無異,但諸伏景光相信自己的判斷。
為什麽?看不慣他殺人嗎?別開玩笑了。
“比較理想的情況下,加入組織五年內基本都能獲得代號了,快一些的一年半到兩年,超過五年才獲取代號,一般也只能拿純度更低的雞尾酒。”諸伏景光說着,一邊觀察及川有光的表情。
少年臉上卻沒什麽過于明顯的神情,思考了幾秒才問道:“代號是自己選還是上面直接分配?如果分到了不喜歡的代號可以換嗎?”
“欸?”
諸伏景光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當初一心只想着快點拿到代號,又不是小學生,代號好聽不好聽有這麽重要嗎?
及川有光還在繼續問道:“如果更喜歡別人的代號,可以搶過來嗎?”
諸伏景光被問住了,想吐槽及川有光的奇怪腦回路的同時,有些卑微的也對問題的答案産生了好奇。
“如果是你的話,我覺得可以試試。”諸伏景光謹慎地說道。
沒想到及川有光幹脆的拒絕了:“我不要代號。”
大概是諸伏景光驚訝的表情太過明顯,及川有光主動解釋了一句:“不想要,太麻煩了。”
一想起那天晚上為了等安室透睡着,然後去隔壁看看地縛靈究竟是怎麽回事,一等就等到了快天亮。
及川有光深切理解了當代號成員是個多麽辛苦的事情,他是為了取材才會來這裏的,總不能本末倒置去給人打工。
思及此,及川有光更加堅定了信念:“那種東西我絕對不要。”
感覺到及川有光的抗拒,諸伏景光微微一怔,随即又想起了對方經常挂在嘴邊的‘只想當個普通的底層成員’,忽然間有了個離奇卻又很合理的猜測。
——及川有光該不會很讨厭組織吧?
仔細想想并非完全不可能,及川有光是BOSS的血脈,卻接受了組織的實驗。将他的身體變成如今這副樣子的實驗絕不會是什麽溫柔的改造。
及川有光的身體非常脆弱,七十度左右的水就會燙傷他的皮膚,即便在非常溫暖的地方也會被冷得瑟瑟發抖,身型纖細看上去就沒什麽力量……
但也是這樣的身體,能做到完全超出人類極限的事情,能在爆炸的瞬間救下離那邊最近的女服務生,雖然及川有光沒說,但松田應當也是他救下來的。
諸伏景光曾經和蘇茲搭檔過一次,那是個能沖到馬路救下在車輪前的小貓的男人,但就在二十分鐘後,他提出了要将目标的四肢砍下來,看看要用多久才會失血而亡。
能夠在這個組織生存下去的人不會對人類擁有同理心,及川有光卻願意救人。
如此堅決的不要代號,是想和這個組織割席嗎?
琴酒要他經常提交關于及川有光的報告,目的是為了監視及川有光是不是做了什麽多餘的事情吧。
“我明白了。”諸伏景光忽然輕聲說道。
雖然很累,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及川有光還是差點炸毛,他對這句話,還有和這句話類似的‘我知道了’‘我懂了’那幾句話都已經産生了PTSD,總感覺下一秒蘇格蘭又要做出一些即便是他也有些難以接受的過激發言了。
“我會幫你的。”
及川有光愣了愣,這次說的好像很正常?
諸伏景光握住了他的手,壓低了聲音:“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其他的事情交給我。”
及川有光感覺心髒忽然被擊中了。
雖說加入組織的主要目的是取材,但他也不可能什麽都不做,就像昨天,工作的時候已經很困了,效率下降情緒增加,确實很辛苦。
但要是蘇格蘭願意幫他就太好了——
蘇格蘭,好帥氣、好可靠、好有安全感一個男的,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及川有光看着蘇格蘭的眼神變得溫柔且富有情意,本就柔和的聲線軟得像是能擠出水來:“那就拜托前輩了。”
-
再次回到那個公住的安全屋的時候,及川有光和蘇格蘭的關系已經變得非常要好了,兩個人像是女高中生一樣,手挽着手進了安全屋。
房間內漆黑一片,看起來沒人在家。
這倒是不怎麽奇怪,諸星大應該還沒做完筆錄,安室透本來就飄忽不定,很難在定點捕捉到他。
一進到客廳就聞到一股煙味,蘇格蘭打開了燈,看到了獨自坐在黑暗中的波本。
金色頭發的青年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裏,雙手在面前交叉,擋住了大半張臉,似乎正在思考什麽重要的事情。
蘇格蘭看到了桌子上煙灰缸裏厚厚的一層,微微抿了下唇,起身去開窗。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這麽疲憊,但是看到波本這一臉好像遇見了什麽大事的表情,及川有光覺得還可以忍忍。
波本坐的是個單人沙發,及川有光繞到他旁邊,很自然地坐在了扶手上,歪頭看向低着頭的波本:“心情不好嗎,前輩。”
安室透擡起眼睛,灰紫色的眼眸顯得深邃,安靜地看着及川有光:“剛剛朗姆聯系我了。”
及川有光眨了眨眼:“朗姆是哪位?”
他裝得好像真的不認識一樣。
安室透想起朗姆得知他和及川有光出任務的時候就要求他做詳細報告,今天更是要他長期彙報及川有光的一舉一動。
就差明說是監視了,勉強還蓋着一層遮羞布。雖說自己并沒有回應朗姆的招攬,但對方身為組織高層,也的确是有資格命令他做事的。
“組織的二把手。”安室透這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
如今朗姆的這個二把手,在及川有光出現之後也名不副實起來,難怪他這麽着急。
“這樣啊,他有事嗎?”及川有光很捧場,不遠處的蘇格蘭聽到這個名字也回頭看了一眼。
“……他說得到消息小杉鬥真被條子抓走了,作為組織裏最後兩個和他有關聯的我們要為此負責。”安室透慢條斯理地說道,及川有光的長圍巾拖到了扶手下方,掃在了他的手臂上。
及川有光和蘇格蘭這兩天都在找小杉鬥真的事情,安室透是知道的,但是他們并沒有明确的接受任務,只不過算是私下裏的尋找。
所以客觀來看,最後在尋找小杉鬥真的人應該是前一天的他和及川有光。
安室透不清楚時間線,一旁的蘇格蘭卻非常的清楚。他和及川有光是看着諸星大上了警車才往回走的,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小時。
而看煙灰,安室透光是抽煙也抽了大概四十分鐘,所以倒着推算安室透接到朗姆電話的時間,也就是朗姆得到小杉鬥真被捕消息的時間,應該和對方真正被抓的時間相差不過五分鐘。
三個可能,周圍有朗姆的人正好經過,諸星大是朗姆的人,以及……警視廳有組織的內鬼。
蘇格蘭頓了頓,朝着他們走來,坐在了不遠處,輕嗤一聲:“負責?事情都發生了,要你們去劫獄嗎?”
及川有光思忖了一下,小杉鬥真被帶走後,一定會承認之前殺害三池大地的罪行,警方必然會帶他回案發現場指認現場才好寫記錄,這樣被困在那裏的三池大地應該也能化解怨氣順利成佛。
在這之後的話,去體驗一下劫獄好像也挺有趣的。
他從沙發上跳下來,不小心絆了一下,不過好在另外兩個人都有心事,并沒有太過在意他。
及川有光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非常積極的響應道:“我沒問題,可以去。”
波本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回答了剛剛蘇格蘭的問題:“沒有,他說……要我們寫檢讨。”
“哈?”
“喔……”
蘇格蘭一臉的‘你是不是在逗我’,及川有光這個門外漢只覺得這個懲罰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樣,稍微有點失望。
“你們MAFIA的懲罰這麽……有童趣嗎?”及川有光還是沒忍住開口了,“我以為會是更少兒不宜一些的,刑訊、賭命之類的。”
“不,雖然我也很驚訝是寫檢查……但是你說的那些只有在電影裏才會出現吧。”安室透沉默了幾秒鐘說道,“組織在這方面還是比較傳統的,除了剛剛蘇格蘭說的想辦法挽回,就剩下了——”
“殺人滅口?”
“扣錢。”
房間內陷入了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及川有光才說道:“哦那确實還挺傳統的,該不會還有人要倒貼錢上班吧?”
剛加入組織的時候确實倒貼過一段時間的波本和蘇格蘭:“…………”
以及此時應該還在警察局做筆錄的還沒有代號的諸星大,應該也還在倒貼。
——啊對你是少爺,你當然不需要,你出門都不用帶錢,還有我們幾個冤大頭搶着給你付賬。
話是這麽說,下次遇見了該搶還是要搶的。
及川有光瞬間沒了興趣,寫東西對他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容易,但前提是寫他喜歡的東西。
他不喜歡重複不喜歡模板也不喜歡傳統的東西,想要吸引他的眼球需要搞出些從未見過的新鮮事物,必須足夠特別才行。
本來以為加入黑手黨能體驗一些新鮮的事情,結果還是和中學老師一樣,只會用寫檢查那一套啊。組織的二把手居然是這麽無趣的家夥,及川有光覺得非常失望。
他和那兩人随便打了聲招呼就先回自己房間了,準備開始今天的寫作工作。
今日份的黑手黨體驗結束,現在的及川有光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坐在書桌前,盯着筆記本上的松田陣平發呆。
前一頁正是他之前畫的蘇格蘭,青年眼神淩冽,哪怕是簡單勾勒出的素描,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銳氣。
及川有光用指節抵着眉心,不知道為何腦袋有些暈暈沉沉,像是醉酒般輕飄飄的,及川有光稍微回憶了片刻,想起餐廳附近還真的有個酒櫃。
他又出了房間,蘇格蘭和波本兩人還在沙發上坐着,一人點了支煙面對面坐着,一言不發。
忽然波本站了起來,問蘇格蘭:“喝一杯?”
蘇格蘭嘆了口氣:“行。”
波本起身朝餐廳走去,及川有光稍慢一步跟在他的後面,看着波本站在酒櫃前思考着選哪種酒。
酒櫃裏都是寫滿了外文的洋酒,和及川有光在家比較常喝的清酒比起來度數要更高,及川有光問了一句:“有沒有清淡一點的?”
波本單手支撐着下巴思考了幾秒,從下層拿了一瓶白葡萄酒給他:“冰酒的話,比較偏甜,喝起來應該會舒服一些。”
“那就這個好了。酒杯在裏面嗎?”及川有光接過瓶子,又繼續問道。
“餐櫃的第二層,從這裏能看到。”波本指了一下,及川有光點頭表示明白了,波本又非常友好地問道,“我打算再弄點小菜,哥要嗎?”
“唔……葡萄酒的話暫時不用了。”及川有光思考了幾秒,拒絕道,“多謝。”
他進去拿了酒杯,又越過蘇格蘭還在的餐廳回到了房間,蘇格蘭也像是沒看到他一樣。
波本将選好的酒倒出來半杯稍微醒了醒,開火打算随便做點什麽。
“你剛剛在和誰說話?”蘇格蘭忽然出現在他身後,問道。
波本微微一愣,他仔細回想,但是想了半天,腦海裏只有一個模糊但是感覺非常文雅的身影。
他看向蘇格蘭,表情有些微妙。蘇格蘭和他從小一起長大,見狀湊了上去,就聽見金發青年用非常細微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覺得是你大哥。”
蘇格蘭有些一言難盡,波本神情也變得糾結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剛剛總感覺是在家裏,你哥問我要選什麽酒……”
蘇格蘭沉吟片刻,他來到酒櫃前,非常顯眼的空出了兩瓶酒的位置,一瓶是剛剛波本拿出來的黑麥威士忌,還有一瓶,位置應該是葡萄酒。
“你确實選了。”蘇格蘭關上酒櫃,語氣非常平靜,波本覺得他現在更像他大哥,“這個房子裏只有我們和有光,剛剛我一直坐在客廳,沒有看到人,那麽是誰和你搭話。”
波本第一反應就是那天晚上,及川有光因為安全屋的空調不好勸他找陰陽師的事情,被他當成玩笑拒絕後,半夜及川有光跑到隔壁家将房子砸了,發現了已經去世兩年的鄰居的屍骨,然後安全屋的空調就莫名其妙好了。
“這個房子也鬧鬼?”他看向蘇格蘭,神情凝重,下一秒被蘇格蘭敲在腦袋上。
“我去看看有光。”蘇格蘭收回了手。
波本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微微撇嘴,他們親生的幼馴染如今住在一起都只能互相叫代號,蘇格蘭卻管那小混蛋叫‘有光’。
沒過多久,蘇格蘭又回來了,波本揚起一個笑,問道:“有光不和我們一起嗎?”
“他說在寫東西。”蘇格蘭搖了搖頭,在外面的開放吧臺坐了下來,“讓我嘗嘗你的手藝吧,波本。”
波本聳了下肩,将食材倒入炒鍋,油火崩裂,發出悅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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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有光正伏案寫着什麽,他的手邊是用高腳杯盛放的半杯白葡萄酒,裏面還有大部分品酒人都沒見過的一堆做成星星形狀的小冰塊。
波本說得沒錯,冰酒的味道偏甜,确實算是比較清淡的酒。及川有光卻感覺此時大腦非常的清醒,靈感像是泉水般湧了出來。
經過今天一整天的奔波,他覺得自己總算是明白了些什麽,之前的他果然是被局限在過去的笨拙技巧之中,已經忘記了寫作的本質是什麽了。
是感情。
誠然以他的技巧和才能,仍然能很輕易的寫出在及格線之上,甚至能被大衆稱為優秀的作品,但離成為能讓他滿意的作品,還差了他的感情。
那麽就完全以自己的視角來進行創作好了。
一個因為某種離奇的意外被迫加入了□□的普通人,用他的眼睛看到的關于這裏的一切。
和昨天那算是強行逼出來的內容不同,今天及川有光的字跡非常潦草,不過仍然是書法級別的俊逸字體,漂亮地像是藝術品。
說起來因為及川有光喜歡寫手稿的緣故,有時候編輯也會拜托他給兩張出來當成是彩蛋印在書中或者是抽獎,他這筆漂亮的字也相當受歡迎,每次都能引起很大的轟動。
寫作或許有天分的成分,但是練字就是勤奮了,所以除了四十歲的女性,外界還有人猜測及川老師應該是年逾古稀的老爺爺。
月亮漸漸爬上了窗戶,很快又落了下去,遠處的天空泛起一抹魚肚白,漸漸的天完全亮了。
及川有光放下了筆,輕輕舒了口氣。
果然有時候還是需要一點誘因的,他現在感覺非常的快樂,整個人像是要起飛一樣,看着眼前的手稿,忍不住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
“感覺像是在戀愛……沒錯吧,戀愛應該就是這種幸福的感覺。”他單手支着腦袋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了過去。
然後便被敲門聲吵醒了,及川有光有些費力地睜開眼睛,将桌子上的東西收了起來,莫名感覺頭重腳輕,搖搖晃晃地去開門。
他平時沒有鎖門的習慣,除了寫東西的時候,為了避免被打斷,所以都會鎖好門。
因為還不是很習慣這個門鎖,他試了兩次才打開了門。
“可以吃飯了,今天早上很豐盛……”
門口站着的長發青年比他高了許多,看着他露出了笑容,及川有光仰起頭來看他,下一秒忽然伸手抱住了對方。
赤井秀一被他這突然襲擊搞得身體一僵,下一秒就感覺及川有光将臉貼了上來。
“……好熱。”
少年有些不爽地嘆了口氣随即将他推開來,背着手往外面走去。
忽然被抱住又被嫌棄地推開的赤井秀一看着他,哪怕什麽不清楚什麽也知道及川有光的情況好像不太對勁,他追了出去,正好看到他又将圍裙脫了一半的蘇格蘭推開的樣子。
此時波本正從外面回來,看到他們兩個都愣在原地的樣子,有些茫然,下一秒總算也被及川有光抱住了。
昨天夜間下了雪,今天早上還沒有停,從外面進來身上還染着風霜的波本明顯讓及川有光非常滿意,但是波本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虛攬着及川有光,看着那兩個人,用口型詢問發生了什麽,但下一秒又被及川有光無情地推開。
“我們也……”諸星大欲言又止。
“好熱。”及川有光睜開了眼睛,金色的眸子顯得非常妖異,他已經看不見其他人了,逡巡一圈,終于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及川有光非常利落地将冰箱裏的夾層以及上面放置的東西全部抽出來随手扔到了地上,看着已經足夠鑽進一個他的冰箱,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
站在冰箱旁邊感受着從裏面散發的冷氣,他的理智稍微回籠了一些,終于打起精神轉身和看上去很無助的三個人招了招手。
“早上好,我再睡個回籠覺,晚安。”
他自然地走進了冰箱,然後順手關上了門。
“…………”
“等等啊!”
……
兵荒馬亂的一早上總算是在将及川有光從冰箱裏搶救出來後結束了,從及川有光的房間出來,蘇格蘭對站在門口的另外兩個人不怎麽确定地說道:“大概是發燒了,手都熱起來了。”
“昨天你們做了什麽?這就把人折騰病了。”諸星大率先問道,因為他昨天跑去親自背地那個鍋,說這話倒是沒什麽問題。
因為還涉及到松田陣平,蘇格蘭不可能告訴他上午的事情,只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不如想想怎麽補救吧。”波本打斷了他,和蘇格蘭不一樣,他和諸星大沒有交集,說話也不怎麽客氣,“比起指責別人,不如先想想怎麽拿到你的代號再學別人找靠山。”
“代號成員也需要找靠山嗎?看來你也不過如此。”諸星大笑了一聲,并不見生氣,平靜地說道。
波本眉頭一蹙,剛要繼續,被蘇格蘭打斷了。
“先解決他的事情吧。”他掃視了兩人一圈,深吸了口氣,“先确保我們達成共識,他不能死在這裏,同意嗎?”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蘇格蘭才繼續說道:“既然這樣就沒問題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他身體好起來。送醫院有危險,那麽就只能在這裏解決了。發燒的話也就是物理降溫和吃藥,普通的藥物我不知道會不會對他的身體……有影響。”
三人都想到了及川有光那個特殊卻柔弱的體質,沉默了許久。
“先物理降溫吧,去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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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有光其實現在還是清醒的,他昨天下午開始就有種莫名其妙的疲憊,當時還以為是上午使用大規模的妖術導致的疲勞,現在想想……
果然是上午爆炸的溫度太高了吧!
因為覺得沒必要所以平時從不用妖力防護,爆炸時産生的高溫,雖然被他及時阻擋在了外面,但還是比爆炸要稍晚一些的。
雪女會發燒聽起來有些荒謬,實際也确實很荒謬,妖怪是不會生病的……但是半妖會。
人類會因為受涼風寒而發燒,那麽有雪女血統的他因為過熱而發燒也沒什麽奇怪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其實根本不需要那麽麻煩。
如果剛剛他們不阻攔他,讓他在冰箱裏躺幾個小時,讓體溫降下來就好了……但是這種治病方式對人類來說好像确實有點太超前了。
及川有光靈敏的聽力聽到了那幾個人的商量結果。
買冰塊……也行吧,反正他現在是一點冰也變不出來了,好熱。
體溫估計得有接近三十度了吧,真恐怖。
蘇格蘭他們也太慢了吧,外面不是在下雪嗎?不用去便利店買,把他往雪地裏扔過去也可以啊。
及川有光深切覺得還得靠自己,他努力站了起來,慢慢地移動到窗口,打開了窗戶,立刻就想要往下跳,卻被一個人接住了。
他下意識想要掙紮,卻忽然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身體軟了下來,直直地倒在了那個人懷裏。
奴良組三代目就地坐在了窗口,伸手輕輕順了順幼子的長發,那孩子像幼貓一樣乖順地趴在他的懷裏。
他此時并非是妖化後的形态,柔軟的棕發,還戴着眼鏡的青年看起來脾氣就極好,他溫柔地摸了摸那孩子的臉頰,在擡起頭的時候,露出了一個笑容。
看着跪在不遠處和他抱着的那孩子樣貌極為相似的另一個,語氣溫和地問道:“今天不是和鸩一族約好了會面嗎,奴良組的小統領為什麽會在這裏?”
奴良月彥非常乖巧地跪坐在那邊,聞言有些心虛地看向了一旁:“那個,好巧啊?爸爸也來了啊,哈哈。”
三代目沒說話,只是感覺到有光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平穩,甚至主動伸手抱住了他,心中覺得真是上輩子欠了這兩崽子的。
他笑容不變,抱着有光跳下了窗戶,低頭看着正在裝傻的大兒子:“幫弟弟一起騙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