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072
松田陣平硬着頭皮叫了一聲“哥”, 原本喧鬧的酒館更加安靜了,簡直像是被按下了時間暫停鍵。
他還真不是想故意占便宜或者別的什麽,而是松田陣平根本不知道有光的哥哥叫什麽名字。
而且他也就只是遠遠地見過對方一面, 能認出來純粹是因為這個男人長得和有光很像。
雖然氣質截然不同, 有光就算是另一個略有些冷冰冰的樣子,仍舊會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松田陣平覺得這應該不是他的濾鏡。
有光的哥哥更有氣勢, 赤色的豎瞳帶着冰冷的壓迫力, 輕輕掃過就會有一群妖怪過呼吸。
但是臉還是像的, 如果那天他們靠得更近一些看清有光哥哥的臉,就不會發生那樣的烏龍了……不過沒認錯的話, 也不知道有光要在他面前裝到什麽時候。
雖然假裝自己是另一個人死不認賬的樣子也很可愛就是了。
因為那天的有光只是簡單說了句那是他哥, 并沒有提過哥的名字, 松田陣平叫的這聲哥,單純就是“有光的哥哥”的簡稱。
直接說“有光的哥哥”好像很沒禮貌,像那些妖怪一樣叫對方“小統領”也怪怪的,說不定還會被質問‘你誰,敢這麽叫我’。
……雖然看對方的表情, 最後還是一樣的結果就是了。
坐在最中間的青年披着一件花色繁複的華麗羽織,如同浮世繪卷般妖異的周圍寂靜無比。
月彥蹙起了眉,盯着眼前的松田陣平。
他認識這個男人的臉,從有光的本子上看到過。有光的繪畫水平也非常不錯,幾乎不可能出現認不出來的情況。
而且松田陣平也不難辨認,在他出現的瞬間月彥就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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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淡淡的掃過松田陣平手上拿着的那件羽織, 面無表情地開口:“你誰?”
态度非常之差, 聲音卻非常好聽,有種不愧是有光哥哥的感覺。
當着人家親哥的面說我惹你弟弟生氣所以有光跑掉了所以我來追……實在是很有壓力, 尤其是眼前這個人明顯不是很好惹,或許自己在開口的瞬間就會挨打。
松田陣平舔了舔那顆被打掉過的牙,就算挨打也認了。
“我是有光的朋友。”
坐在那邊的月彥忽然站了起來,周邊的妖怪們都發出小小的驚呼,只不過每個人都發出小小的驚呼,彙集起來就變得非常響亮。
幾個妖怪手腳并用地讓出一條通路,讓月彥能順利的從裏面走出來。
月彥根本不需要低頭看,十分順暢地走到了松田
陣平的面前。
狹小的酒館裏分成了明暗兩處,松田陣平一個人,和對面百鬼的繼承人為首的百鬼們。
在暗戀的人面前看鬼片都控制不住恐懼的松田陣平,卻奇異的沒有多少恐慌,抿着唇站在原地。
月彥每靠近一步,松田陣平就感覺肩膀上的壓力更沉了些,好像不是錯覺,而是真的有種正在被一種無名的力量向下壓制。
他咬着牙,後背卻更挺直了些,眼神堅定地看着逐漸向他走來的月彥。
青年的面容清朗俊美,眼尾微微的上挑,氣質妖異又冷冽,仿佛平安時代的貴公子。
黑發上有着隐隐約約暗流浮現的紋路,與有光妖化後頭發上的紋路似乎是相同的。只不過有光的頭發是白色,更顯眼一些。
看到松田陣平居然堅持住了沒有動,月彥微微挑起了眉,眼睛裏倒是多了幾分欣賞。
只不過也是一閃而過,他自然不可能表現出來。
松田陣平出門的時候本就沒時間收拾自己,先前還睡過一覺,再加上奔波了許久,尤其穿着華貴的大妖怪就站在他面前,比較起來顯得他非常的狼狽。
月彥勾起了嘴角,正想說什麽的時候,忽然臉色一僵。他低下頭,湊近了松田陣平的頸邊,鼻子微動,像是野獸般嗅了兩下。
有種被兇猛的野獸盯上的感覺,僅僅是靠近汗毛都豎起來了。
明明是親兄弟,有光的話就算将臉埋進來松田陣平也不會感到危險的。
他聽到眼前的青年冷哼了一聲,轉身與他拉開了距離。
向後幾步,身後的妖怪們立刻有人變成了座椅,月彥自然地坐下,被他坐着的妖怪察覺到他的意圖,立刻又有一部分變成了扶手。
月彥單手支着腦袋,漫不經心地看着松田陣平。
——要來了。
松田陣平這樣想道,就看到月彥空閑的手輕輕勾了一下,他手上那件有光的羽織就到了對方的手裏。
松田陣平伸手抓了一下,卻理所當然的什麽都沒抓到。
“呵。”赤眸的大妖輕笑一聲,“哪來的騙子,有光怎麽可能認識你這樣狡猾的人類。”
他開口定了基調,身後的百鬼們立刻附和的奉承起來。
“就是就是!說什麽認識有光少爺,絕對是騙人的吧!”
“肯定是這個人類偷偷溜進來的!”
“這個小哥有點眼熟啊……是不是昨百鬼夜行穿警服的那個人類?”
“什麽?是警察?”
“太可惡了,人類……都已經将我們擠到偏安一隅,居然還想偷偷偷溜進來做壞事……”
周圍的讨論聲音變得更大了些,松田陣平看到月彥的嘴角始終挂着一抹微笑,只是輕輕擡起手,所有人便都安靜了下來。
“看來你引起衆怒了啊,這位警官先生。”月彥懶洋洋地說道,細長的眼睛微微一挑,“你們說,應該怎麽處理他呢?”
他的話音剛落,百鬼們發出了哄笑聲,随着一陣格外陰冷的風吹過,酒館內的燭火明明滅滅地動了幾下,站在百鬼之主身後的妖怪們都露出了赤紅的雙目,僅僅盯着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因為及川有光的緣故,他一直對妖怪這樣的存在保有善意。
然則妖怪就是我行我素的存在,大部分妖怪天生沒有所謂的行事準則,随心所欲才是妖怪的天性。
有光會非常溫柔的牽住他的手,但眼前的青年卻是随随便便就想要了他的命。
松田陣平可不想在這裏就結束掉,他還沒找到有光,這麽死掉他實在是不甘心。
他向後退了幾步,酒館的大門卻忽然自行關上了。松田陣平立刻試圖開鎖,但大門卻紋絲不動,他甚至用上了腳,門也沒有變化。
看出他想逃,已經有心急的家夥先行出擊,朝着他撲了過來。
速度快到了肉眼無法識別的程度,數量衆多的妖怪朝向他湧來,松田陣平下意識地擡手阻擋。
他閉上了眼睛,時間卻一瞬間變得很慢,他感覺到一陣恍惚的寒意。
松田陣平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連成一片的百鬼冰雕,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只穿着裏面的小袖,白色的長發随着動作吹起,維持着吹氣的動作。
“有、有光?”
他下意識地叫出了少年的名字,站在他面前的白發少年卻沒有應聲,回頭用那雙金色的妖異的瞳孔瞪了他一眼。
那雙眼睛本來很難看出情緒,但是因為他不高興的實在太明顯了,松田陣平莫名的有些心虛。
下一秒,他的手被對方牽了起來,微涼的掌心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眼前被鎖得死死的大門上結了一層冰霜,下一秒就被有光一腳踹開,像是玻璃似的四分五裂。
外面傳來了狼一般的嚎叫,空無一人的街道也漸漸塞滿了人影。
松田陣平看着這與之前安靜祥和截然相反的恍若地獄般的景象,被及川有光抓着手腕在街上奔跑着。
有人擋在前面,他只是輕輕揮了揮袖子,那人就變成冰雕倒在了一旁。
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唯一一個未曾受到影響的青年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月彥冷哼了一聲,轉身走入了酒館深處。
……
當年在警校也是優等生,松田陣平的體能和耐力一直相當好,但被及川有光這樣拉扯着一直奔跑也稍微會有些累。
不過他唯獨沒有擔心。就算剛剛見到了那樣的修羅之景,面對着及川有光他也只有安心,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會被帶去什麽地方,又或者幹脆和剛剛那些對他充滿惡意的妖怪就是一夥的。
就算是也沒關系,就算有光像傳說中的雪女那樣,想要帶走他的靈魂也沒關系,只要能看着他就好。
何況,有光不會做那樣的事情的。
雖然這樣說很沒說服力,但松田陣平就是這樣認為的。
連鬼片都怕的他居然在面對如此多随随便便都能要了他的命的妖怪面前毫無畏懼,因為他知道,有光一定不會放着他不管的,就像過去的好幾次。
如此這般被牽着手在妖怪的街道上奔跑,松田陣平有種他好像是和有光私奔的感覺。
直到感覺又一次地穿越過一道水幕,松田陣平的耳朵裏忽然出現了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
人聲,汽車的聲音,各種各樣生活的痕跡。
他恍然意識到,在那條街上,甚至連蟲鳴聲都聽不到。
自己還身處于剛剛的那條小巷中,盡頭充滿了光,只要繼續往前走就能回到人類的世界,他下意識地朝前走了兩步。
“有光,我……”
雖然對妖怪的世界并沒有多麽害怕,但回到熟悉的地方還是讓松田陣平松了口氣。
确定安全之後,松田陣平準備和有光說些什麽,但他的手卻被突兀地松開了。
心中立刻有種缺了什麽的感覺,他立刻轉身,卻看到及川有光根本沒理睬他,直接轉身就走。
松田陣平的眼皮一跳,立刻叫住了對方。
“有光,等等!”
少年的腳步稍微停了一下,微微側身,露出了半張精致的小臉,投來了冷淡的視線。
松田陣平還從來沒被他這樣看過,喉結上下動了動,還是開口說道:“你要去什麽地方?”
“……”
回應他的是久久的沉默,就在他以為有光不會回答他了,才聽到對方緩緩開口:“為了你,我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駁了我哥的面子,當然是回去道歉。”
“……”
聽起來和平時好像是沒有什麽區別的,但是松田陣平卻有種不祥的預感,有光的心情應該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麽平靜……出現在他面前的是這個形态,卻沒有反駁他‘我不是有光’。
演都不演了,肯定是真的生氣了。
“說完了嗎?”
他讷讷說不出話,有光卻沒耐心繼續聽下去,朝他微微颔首,繼續朝着小巷深處走去。
松田陣平只覺得不能這樣放任他離開,就像之前産生的必須要找到有光的想法,如果這樣讓他走掉,今天就相當于白出來了。
“有光、”
及川有光這次沒有停下腳步,徑直地朝前走,松田陣平沒做多想,直接上前一步,從背後抱住了他。
少年的身形纖細瘦弱,被他抱住從後面看根本看不見他的影子,只有被風吹起微微揚起的白發。
“有光,別走。”
有光在他的懷裏掙紮了一下,聽到他低聲的又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最終還是沒真的推開他。
“你幹什麽。”有光低聲問道,話語中帶了幾分嗔意,聲音早就軟了下來。
“不想讓你走。”松田陣平腰背彎曲着,将臉埋在了有光的頸間,輕輕喟嘆了一聲,“別離開我。”
一股燥熱染上了眼眶,及川有光的鼻尖有種酸澀的感覺:“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很忙的。”
“不能為了我推掉嗎?求你了。”
松田陣平的聲音壓得極低,聲音就在他耳邊最近的地方響起,是他從未在松田陣平身上見過的示弱,甚至連‘求你’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唔!”
及川有光在發出那聲短暫的促音之後急忙捂住了嘴,他覺得可能是今天的妖力使用過度,所以可能有些發燒,從臉上傳遞出來的燙意甚至能透過衣服的布料傳遞到他的手上。
雖然這樣使用妖力在他幼稚園的時候就能做到,連大規模都算不上。
“你、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一點也不像男人、太沒骨氣了……”
他試圖譴責松田陣平,讓他收回這種可怕的語言攻勢。
“只要能留下你,這些都無所謂。”松田陣平說道,“別走,我只想和你說一句話。”
有光的臉鼓了起來,心想你給我機會走了嗎?
“……你快說。”
但他的氣還沒消,對松田陣平沒有什麽好臉色。
“你答應留下來了嗎?”
松田陣平似乎想要從他頸間擡起頭,有光怕被他看到自己的臉,反手又将他的腦袋按了下去,感覺到炙熱的呼吸灑在肩頸處,他莫名有些想哭。
“好讨厭啊松田……別總是問我這樣奇怪的問題了。”
松田陣平做了一次深呼吸,就連吸氣也是靠在他的身體上的,好像是在做什麽極其親近的事情。
“有光。”
及川有光稍微有些聽不進去他的話,但還是努力讓糊成一片的大腦工作起來,很敷衍地應了一聲。
“太好了,你沒有不理我。”
他感覺松田陣平抱着他的手收緊了些,像是要把他的身體嵌入懷抱之中,有光的呼吸顫了一下,抿起嘴假裝無事發生。
“我這個人不是會讨人歡心的類型,也不會說漂亮話……但我對你是認真的。如果我做了什麽讓你讨厭的事,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改的,我會努力讓你高興的。”
——騙子。
及川有光忍不住在心裏說。
——這些話不是說得很漂亮嗎?花言巧語的騙子。
“今天的事,雖然我現在還不是很清楚我做錯了什麽,但是你生氣了,就一定是我的錯。真的對不起……罵我也好,揍我也好……別不理我好不好?”
松田陣平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術很糟糕,說後面的就行了,說什麽‘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麽’啊!聽起來簡直像是在挑釁。
及川有光也半天都沒說話,松田陣平感覺有些糟糕,硬着頭皮打算再叫一聲有光的名字,卻聽到對方輕輕的開口了。
“不是你的錯。”
聲音有些悶,也非常輕,就像一片樹葉落進平靜無波的湖心,要不是兩人此時靠得非常近,松田陣平差點就沒聽見了。
但他還是下意識說了一句像是沒聽清的回複:“什麽?”
“我說,不是你的錯。”及川有光提高了聲音,但是聲線和平時有些細微的差別,似乎更悶一些,“是我的問題,我心胸太狹窄了。”
“……诶?”
“‘诶’什麽啊,都說了是我心胸狹窄了,你還想怎麽樣?要我賠償嗎?”
及川有光伸手拽下他的手,轉身面對着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看到他的眼尾似乎有些泛紅,金眸水潤潤的,閃着動人的光彩。
說着無理取鬧的話,但果然是不生氣了。
松田陣平不想前功盡棄,連忙擺手說道:“不,什麽都不需要。”
雖然他很想說不是有光的錯,但是如果這樣說了肯定又會被攻擊,他覺得還是順着有光比較好。
不過有光明顯不滿意他這樣的回應,最後還是露出了纡尊降貴的神情:“算了,既然做錯了給出補償也是應該的。”
并不需要松田陣平拒絕,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明信片,背面還印着上午去過的游樂園的卡通角色。
松田陣平接過了那張明信片,正面是及川有光那筆漂亮的字,很簡單的寫了「有求必應券」這樣的字。
下面還有一行小小的注解:松田君可以使用這張券讓及川有光實現一個願望。
最後是及川有光龍飛鳳舞的簽名,就算沒有上面的有求必應的內容,光是下面的簽名拿出去也能賣幾十萬了。
松田陣平看着這張「有求必應券」有些傻眼,似乎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東西。
并且這張明信片的來源他是知道的,那是白天在游樂園的時候,有光和一個小孩子交換的禮物,當時他就看到有光在上面寫了什麽,沒想到是給他的。
而且已經準備了很久,就等着現在送給他了。
松田陣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拿着明信片看向有光,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什麽話來。
“什麽都可以哦。”有光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應該送給你什麽,所以就讓你自己想了。”
“不管是想要世界級的財富,還是別的什麽……你完全可以把這個當成聖杯啊或者龍珠之類的來許願。這樣的程度我應該還是能做到的。”
比如世界級的財富……他可以在實現蘇格蘭想當組織二把手的願望後,把烏丸君的財富送給松田。
完美的實現了資源回收和再利用,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那我……”
松田陣平忽然開口說道。
“不用這麽急着許願,可以慢慢想。”及川有光說道,他指了指那張明信片,“沒有期限,什麽時候來找我許願都可以。”
松田陣平搖了搖頭,他垂眸看了那張明信片兩眼,将它遞給了及川有光。
他的眼神很溫柔,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能抱我一下嗎?”
“……什麽?”
“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