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死亡
死亡
連雲祁這句話, 如同一壺滾熱的開水,澆在他心頭,讓他冰冷僵硬的身子漸漸回溫緩和。
此時此刻, 他的手心裏都是汗水,冰冷的空氣不斷掠過他的臉龐, 直刮的他生疼,他雖心中慌亂,可這樣的情況下, 他也只能穩住自己的心性。
月冰劍越墜越低, 那藤蔓甚至牽引着他們入了叢林之中, 遠遠的, 蕭雲舟便看見,那叢林正是昨夜他們未曾踏入的林子。
眼見那藤蔓隔着高空, 根部竟然直直入了土壤中,他們下降速度越來越快, 其中有些細小的藤蔓并不想他們平穩落地,拉扯着他們遠離了湖泊,甚至不斷的伸出觸手試圖幹擾蕭雲舟, 想要他們從半空中墜下。
可下面是一片密林,荊棘叢生,從這裏墜下, 若是沒有緩沖,必定筋骨受損, 沒有半個月, 恐怕都無法恢複。
連雲祁見狀, 心中一驚,忙與那些藤蔓糾纏起來, 可沒有承影劍,那些藤蔓根本不畏懼他,即使被消滅,也會分裂出更多彎繞的觸手來,蕭雲舟咬緊牙關,努力想要穩住腳步。
連雲祁額上冷汗涔涔,“師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些藤蔓會越來越多。”
“至少…至少要撐到平穩落地。”蕭雲舟道。
話音剛落,連雲祁便感覺自己耳邊有一陣猛烈的風拂過,下一瞬間,眼前的蕭雲舟騰空而起,雲霧間,他看見了懸與半空的蕭雲舟眼神中滿是錯愕。
等他反應過來時,蕭雲舟已從他眼前消失不見,衣訣翻飛間,他擡起頭,便看見蕭雲舟被那藤蔓打飛在半空,他猛的瞪大了雙眼,幾乎是睚眦欲裂,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拽住蕭雲舟,可仍是無濟于事。
蕭雲舟整個人從半空中墜了下去,連雲祁心跳幾乎都要暫停,腦中更是一片空白。
“師兄——!”
他随着蕭雲舟從月冰劍上猛的墜下,就像斷了線的風筝似的,此時他滿腦子都是蕭雲舟的模樣,再也顧不得其他。
“連雲祁…?連雲祁,你瘋了嗎!”
蕭雲舟沒有料到,連雲祁竟然會跟随着他從月冰劍上跳下來。
Advertisement
在被那藤蔓擊飛的一瞬間,他就已明白,他們此次恐怕兇多吉少,以他目前的修為,從這裏墜下,受傷是肯定的,但絕不致命。
尉遲策嗅覺聽覺靈敏,第六感強,現下的情況,只要連雲祁狀态尚可,他們這才有可能存有一線生機。
他什麽都想到了,卻萬萬沒有想到,連雲祁竟然會随着他一起跳下來。
“我說過的,師兄若是死了,我也絕不獨活!”
連雲祁咬緊牙關,繃直了身體,他本身就比蕭雲舟見狀,墜落速度更快,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了蕭雲舟身邊。
在蕭雲舟不可思議的眼神中,連雲祁微微一笑,随即周身散發出光芒,蕭雲舟被那光芒閃的幾乎睜不開眼,再次睜眼時,連雲祁已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狐貍。
而他,此刻已經被巨大的狐尾環繞,雪白的茸毛在他面上掠過,連雲祁将他整個環在了懷中。
“連雲祁?你這是做什麽!”
蕭雲舟幾乎是吼出聲,下意識便想掙脫,可連雲祁卻将他抱得更緊,“師兄不必擔憂,我是妖族,皮糙肉厚,不會出事。”
“我不會再讓師兄受傷了。”
一瞬間,蕭雲舟覺得自己的心猛的跳動了幾下,他望向連雲祁,便見他眼神晦暗不明,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如此清晰。
蕭雲舟咬緊了牙關,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口中念念有詞,随着他的低吟,連雲祁周身被一種溫暖而又熟悉的能量包圍了,甚至隔絕呼嘯的風聲。
連雲祁明白蕭雲舟做了什麽,他擡起手,将蕭雲舟按在了自己懷中。
“師兄,放心吧,我們會沒事的。”
*
天空陰雲密布,雷聲轟鳴,即将有場大雨将要落下,已經有那麽幾滴雨點迫不及待,從天空中落下,打在了雙眼緊閉,陷入昏迷的蕭雲舟的面容上。
那雨點打的人生疼,蕭雲舟腦中混沌不堪,他皺了皺眉,四肢百骸傳來痛意,他沒忍住輕輕“嘶”了一聲,突然,他想起了什麽,整個人猛的睜開雙眼,騰的一下坐起身來。
蘇醒後,他滿眼的慌亂,四處張望,終于,他在一處水窪裏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人。
可那人仿佛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仍是狐身的他一下變得好小好小,比當初見到他時還要小,那雙明亮的琥珀色眸子已經閉上了,雪白的毛發上沾染了血跡與泥濘,身體冰冷,哪怕是抱着他,蕭雲舟也感受不到任何關于他的氣息了。
蕭雲舟呼吸變得艱難,整個人都在顫抖,他伸出手,不死心的探了探連雲祁的鼻息,仍舊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整個人瞬間癱軟了下來,眼神空洞。
連雲祁…死了?
初夏的雨說落就落,打在人臉上真的生疼,可蕭雲舟覺得,那雨不僅打的他臉疼,心也被打的好疼。
蕭雲舟咬着牙,不死心的将連雲祁抱在了自己懷中,他覺得自己心好痛,痛的已經快要沒法呼吸了。
遠遠的,他看見月冰劍插在泥濘中,上面背藤蔓所纏繞,而承影劍則是躺在不遠處,已被泥濘所覆蓋。
蕭雲舟深吸一口氣,一瘸一拐的來到月冰劍前,只握上月冰劍的一瞬間,那些還在扭曲的藤蔓便被霜雪所覆蓋,只微微掙紮。
他猛的抽出月冰劍,将那些藤蔓砍了個稀碎,蕭雲舟冷着一張臉,将那些已經無法動彈的藤蔓再砍了幾遍,刀光劍影間,他那雙黑色的雙眸中似乎燃燒着熊熊的怒意。
他什麽也不說,只是無章法的亂砍着,直到月冰劍從他手中滑出,他整個人才無力的垂坐下來,雙眼出神,眼眶微熱。
蕭雲舟垂下眼,看見連雲祁小小的狐身在他臂膀上躺着,一動不動,雨勢太大,他怕雨打濕了連雲祁的毛發,加重病情,于是他吸了吸鼻子,将連雲祁放在了自己的衣領裏,試圖用自己溫暖的體溫給連雲祁帶來一點生的希望。
随即,他緩緩站起身來,将月冰劍收入劍鞘中,他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手中緊握着承影劍,一瘸一拐的向着密林深處走去。
他的腿很痛,但很慶幸,受傷的那只腿并不是他受了魔毒的那只腿。
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嗎?
他不會讓連雲祁死的,哪怕是從這裏爬出去,他也要救活連雲祁。
蕭雲舟渾渾噩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這片林子就像迷宮,到處都是霧氣,甚至能聽到野獸的咆哮,血腥味很濃,不是獸類的血液,而是人類的。
這裏很危險,他目前只能依靠着直覺行走,直到雨停,他才走到了一處漆黑的樹洞處。
那樹洞似乎是野獸曾經的栖息地,周圍被雜草所覆蓋。
他用法術将洞口封住,而後利用那些枯葉和枯枝生了一團火焰,火光微閃間,他顫抖着手,将連雲祁從懷裏拿了出來。
此時的他身子幾乎已經僵硬了,毛發變得幹枯,蕭雲舟仍是不願放棄,他紅着眼眶,将小小的狐貍放在了溫暖的火焰旁,同時伸出手,不斷的按壓着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
“連雲祁…連雲祁…”
他一遍遍的呼喚,小狐貍仍舊雙眼緊閉,連雲祁就那樣靜靜的躺在地上,身體僵硬,失去了生機。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蕭雲舟腦海之中,他雙眼通紅,只覺得渾身冰冷,他顫抖着伸出指尖,向連雲祁已經冰冷僵硬的身體裏輸送着能量,可不論他做的再多,仍舊無力回天。
“醒醒啊...”
蕭雲舟口中呵出寒氣,他已經感覺到,自己也到了極限,直至他倒下,他也仍未放棄,盡管他的身體已經沒有力氣,意識模糊,他依然伸手将眼前那團白色的身影摟進了自己懷中。
他不信,連雲祁就這樣死了。
以他們從半空中墜下來的距離,連雲祁會受傷,但怎麽可能會死?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他不信…他不信!
可懷中冰冷的身體昭示着主人的死亡,他就算再不信,也無法逃避現實。
蕭雲舟目前的狀态也很不好,他很冷,有只腿受了重傷,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細小的劃痕,血液滲透了他的宗服,經過大雨的沖刷,他的黑發淩亂,發尾還在滴滴答答落着水滴。
為連雲祁傳輸能量,已經耗費了他的力氣,他沒有辦法,只能拖着那只受傷的腿,将連雲祁放入懷中,一只手握着月冰劍,将自己身體勉強撐了起來。
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渾身上下都在顫抖,他一把将面上的淚漬擦盡,低頭望向自己那只受傷的腿,只輕輕一摸,他便知道那只腿被摔斷了。
比起從前魔毒的痛苦,這點傷痛根本不算什麽,他一把撕開宗服,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伸出雙手握住了那段斷裂的部分,只聽見清脆的一聲,摔斷的腿骨恢複如初。
蕭雲舟面上全是冷汗,可身體上的疼痛遠遠沒有心裏的疼痛讓他痛苦,他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又将那塊布料包紮在了正在不斷流出鮮血的腿上。
他擡起頭,望向洞穴外白茫茫的一片白霧,兩只黑眸再沒了從前的澄澈。
他不會讓連雲祁就這樣死了,他一定會救活他。
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