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生靈族
第57章 生靈族
空氣是死一般的寂靜。
蘇雲衣強忍地渾身上下的疼痛,他茫然地看着自己幹枯蒼老的雙手,沒有了修為,再也感應不到靈氣,前所未有的無力和虛弱讓他無力抵抗身上的劇痛。蘇雲衣咬緊牙關想要站起來,但撐在地上的雙手卻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疼得面色都要扭曲。
但身體上的疼痛遠遠不及精神上的,蘇雲衣艱難地擡頭仰視着周圍的一切,他成為凡人了,不僅年邁蒼老,而且還需要通過獲取食物來補充體力,遠古戰場裏哪裏來的食物。他自出生就是天之驕子,資質出衆,從記事的時候他就有了輕易碾殺凡人的能力。
他變成了曾經根本不會放在眼裏的凡人。
他不知道他怎麽才能以凡人的身份在遠古戰場裏存活。
蘇雲衣只要一想想自己未來的生活,就眼神失焦。
他向來被衆星捧月,是所有人視線的焦點,是大家羨慕嫉妒的對象。可從現在起,一切都不一樣了,蘇雲衣呆怔地看着周圍的修士。
沒有人再看向他了。
不管是他曾經的對手,朋友,還是巴結他的那些人。
他們都知道,他和他們不再會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有交集。
沒了修為,失了天賦,無法恢複,他注定要被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抛棄。
他——
無邊的寒意在血液裏湧動,蘇雲衣被凍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忽地,他察覺到了一道注視他的視線。
蘇雲衣像是在抓最後一根稻草似的望過去,卻下一秒渾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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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齊不問。
是他的好友,他曾經喜歡的人。
而現在對方正用一種十分痛苦的眼神望着他,那雙眼神中帶着譴責,帶着無措,帶着質問,帶着悲哀。
蘇雲衣感覺有一把極其鋒利的刀再切割他的心髒,一下一下的,讓他簡直無法呼吸。
他看懂了齊不問的唇語。
對方也像是在抓某種救命繩索般怔怔地望着他。
——你有苦衷嗎?
——我該救你嗎?
難言的悲寂和痛苦幾乎要将蘇雲衣淹沒,他的渾身都在發顫,他手指蜷縮着,好似這樣就能讓他逃離這裏,讓他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
他記起了一切。
謝輕劍意上的時間法則不僅毀掉了他的生機,也讓他想到了過去。
“蘇雲衣,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殺你嗎?”
好聽但很輕的聲音響起,蘇雲衣的指尖猛地顫了一下,好似有無數蛇蟲在啃咬着他,他痛得眼睛沒有焦距。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會選擇在現在開口的只有謝輕一個人。
也是蘇雲衣在想起一切後,一直不敢去看的人。
蘇雲衣深呼吸了一口氣,鼓足僅剩的所有勇氣擡頭。
他好像又被拉回了幻境的最後。
他兩鬓斑白,時日無多,而黑衣少年美好得猶如幻境。
他和他之間是看似相交卻逐漸趨于平行的兩條線,他再也碰不到對方。
喉腔一陣法腥,蘇雲衣仰頭看着謝輕,少年的眼神依舊平淡,好似剛剛所做的事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在狼狽不堪的他的對比下,好看到驚人。
“為什麽?”聲音的沙啞難聽讓蘇雲衣面色更加蒼白。
他是在下意識地回應後,才去回憶思索謝輕說了什麽。也是下一秒,他空洞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略帶祈求的亮光。
是啊,謝輕為什麽沒有直接殺死他?
謝輕不像是會選擇用這種方式來折磨他的人。
謝輕留了他一命!
這個認知讓蘇雲衣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期待和欣喜,他仰視着謝輕,瞳孔中倒映着因兩人位置而顯得居高臨下的少年,已經沒有氣力的雙手還是微微發顫。
謝輕沒有殺他,是不是說明對方沒有厭惡極了他。
蘇雲衣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在水牢中,走向他,救下他的謝輕,想到了在幻境中總是會在關鍵時刻拉起他的少年,他的眼神中浮現了一點渴求的希望。
他艱難地擡起手,想要抓住謝輕的褲腳。
可下一秒,蘇雲衣的手就無力地落了下來,刺骨的冰寒好似要将他徹底凍住。
他聽到了謝輕的聲音。
“因為我修煉的功法忌殺生。”
蘇雲衣的心在一點點地沉入谷底,就如同他好像再調入某種無盡的深淵。
“所以當你兩年前,控制我,讓我把這把劍捅.進齊不問胸口的時候,我便犯了這個忌。”
蘇雲衣臉上血色褪去,大腦一下炸開。
他看着謝輕撫向了自己的面具,謝輕露出來的面容越好看,這張面具就越恐怖吓人。那密密麻麻好似沒有一處是好的裂紋猶如刀在淩遲着他,猶如惡鬼般的面具像是在吞咬着他肮髒的血肉,要把他這個有罪的人,拉入該下的地獄。
“不!”蘇雲衣發出嘶啞的吼叫,他想要逃離即将揭露出來的真相。
他承擔不住這樣的真相。
但謝輕的聲音卻清晰極了。
“我的面具和道心因此破碎,我也因此堕魔。”
吼腔裏的腥甜更甚,蘇雲衣渾身上下都在發抖。
他成功再次收獲了衆人的視線,但他卻痛不欲生。那無數道化為實質,那滿是不可置信和震驚,那帶着譴責和驚懼的目光,就像是他根本無法掩藏的罪行。
所有的一切都在讓他承認這個事實。
他有罪。
謝輕沒有理會周圍人那略帶心疼的視線,也沒有管齊不問猛然睜大眼眸、渾身發顫的舉動,他看着想要把自己牢牢抱住卻沒有力氣做到的蘇雲衣。
“蘇雲衣,你知道在你事先給我下了情蠱,讓我無法控制地喜歡上齊不問後,又控制我親手殺死齊不問時,我有多無力多痛苦嗎?那種被人支配的感覺,那種揪心的難過,那種自責愧疚,還有眼睜睜看着道心破碎被魔氣侵擾的無助。”
謝輕很少會說如此多的話。
他的聲音其實是平淡的,完全是在以一種陳訴的語氣在說着事實,但就是因為這樣,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泛白。
沒有人知道謝輕經歷過這些。
他們簡直不敢想象,一個被如此對待的人,竟然還能生生阻止了堕魔,還能為蒼生立下宏願。
謝輕的聲音還在繼續,“蘇雲衣,為什麽呢?明明你自己拼了命地不想入魔,明明你也知道只要心懷善意的人都不想入魔,你卻要逼我入魔?”
沒有話比這更具殺傷力的了。
蘇雲衣的心都在滴血,他眼角有些濕潤,“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會因此堕魔。”
蘇雲衣不斷地重複着,他的聲音越來越抖,“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是啊,你什麽都不知道。”
墨發如瀑般流淌着的少年垂眸看着他,“在我好不容易和你再見上面的時候,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你不認識我,也不認識這把被你控制過的劍。你根本不知道你的舉動會将我害到絕境,也根本不知道我這個小世界的普通修士,也是有可能會來找你報仇的。”
謝輕眼睫微顫。
你也不知道,他根本不是那個被真正傷害到的謝輕,那個雙目流着血淚、放棄一切就為見他一面求他幫忙複仇的謝輕。
你甚至不知道,他本該真的入魔,在魔界中颠倒流離一生。
謝輕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驚雷般炸在蘇雲衣的心底,他本就支離破碎的心更是猶如崩潰。
像是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切割着他。
蘇雲衣面色煞白如紙,一點血色都沒有,他聲音哽咽,“對不起。”
除了這句話,他找不到任何一句可以說的。
謝輕接下來的話毫不留情地揭開了他的遮羞布,“不知道不能證明你的傷害不存在,你明明可以告訴我,我朝齊不問揮出的那一劍并不會真的殺死他,告訴我齊不問會因此覺醒鳳凰血脈,會涅槃重生。只要你告訴我這一點,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謝輕看着他,“這難道不是應該說的嗎?”
蘇雲衣的喉嚨好似被黏住了,他大喘着氣,四肢被凍得生疼。
是啊。
他明明該說的,他卻沒有說。
他為什麽沒有說?
他究竟做了些什麽?
謝輕的聲音依舊在繼續,他的聲音裏好似帶着疑惑,“你為什麽要對我下情蠱,要助齊不問重生和對我下蠱之間沒有任何關聯。”
蘇雲衣的喉嚨好似卡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謝輕,又看向齊不問。
他看到齊不問的面色也難看到可怕,神情絕望痛苦至極,看到齊不問狠狠地用拳頭砸向了地面,刺目的鮮血在地面上蔓延。
齊不問也在因這件事痛苦難過,蘇雲衣從未在一向堅定的齊不問身上看到如此茫然的神情。
蘇雲衣終于意識到,他曾經的舉動,也深深地傷害了他相救的齊不問。
那一刻,蘇雲衣覺得自己幾近窒息,他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痛苦神情。
他究竟做了什麽。
他害了謝輕,逼得謝輕入魔。
他把自己搞成這樣一個廢人結局,大好光明前途煙消雲散。
他害齊不問糾結茫然,被自責和痛苦裹挾。
炙熱的液體在眼眶中流出,蘇雲衣身體抖得吓人,寒意好似要滲入他的靈魂。
他究竟做了什麽啊?!
“蘇雲衣,為什麽呢?”
少年的聲音是極其好聽的,但現在卻好似一把把利刃插.進他的胸口。
“我救下墜入小世界失憶的齊不問,對他有恩,你和齊不問是好友,為什麽不想着報我的救命恩情,卻要害我至絕境?”
謝輕的問話他全部都回答不了。
“難道我們在此之前認識,我得罪了你?”
“難道是我品行有缺,做過什麽壞事,讓你想要替天行道?”
“還是你發現我藏有什麽惡毒的意圖,想要提前解決?”
“蘇雲衣,究竟為什麽啊。”
在問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謝輕已經沒有再用疑問語氣了。
蘇雲衣渾渾噩噩地想到了幻境,那時他曾經問過謝輕為什麽他會遭遇這些。
他終于明白謝輕為什麽會用那種略帶複雜的眼神看他,又反問他為什麽了。
也終于明白那要将他淹沒的不安和恐慌究竟來源何處了。
——或許很多事情的發生都沒有理由吧。
沒有任何可以說出來的理由,他做這件事僅僅只來源于他的惡意。
他真的跟幻境中的那句批語一樣。
他有罪。
他在幻境裏不斷地試圖擺脫的這句話,卻在現實裏看到這句話已經印入了他的骨髓,永遠無法脫離。
蘇雲衣感覺自己要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他曾經的信仰和追求都被自己親手擊碎。
也是這個時候,蘇雲衣又想到了謝輕的聲音。
對方的語氣中出現了微不可聞的無奈。
“為什麽你要露出這麽痛苦無助的神情呢?”少年的聲音淡淡的,卻讓他的寒意流轉全身,“明明受害者是我,不是嗎?”
靈魂仿佛抽離般,蘇雲衣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地下沉。
是啊,為什麽他要表現出來這麽痛苦?
明明他是加害者。
明明真正該露出這種神情的是謝輕。
他怎麽能夠如此自私無恥,試圖通過露出這樣的神情來減輕他的罪行。
好冷啊。
好難受啊。
蘇雲衣的聲音已經顫抖到快要令人聽不清他的話了,淚珠大顆大顆不斷地往下滴落,他又開始不斷地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其實你根本就沒有真的認識到你的錯。”眉眼平淡的少年依舊輕聲道。
“不過沒關系。”謝輕收回了落在蘇雲衣身上的視線,“這就是因果報應。”
感受着周圍人投來的或心疼或憐惜的眼神,謝輕的視線從面色慘白、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和蘇雲衣的齊不問身上掃過,然後踏步走向自己被分配的住所。
蘇雲衣怔怔地看着謝輕遠去的背影,腦海轟鳴,好似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竭力地還想再擁有一絲力量追上謝輕,他隐有預感,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到謝輕了。
但已經變成凡人的蘇雲衣沒有氣力了,他面色慘白近鬼魂,只能眼睜睜地感受着世界便得越來越灰暗。
在昏迷之前,他只看到周圍人猶看某種垃圾般厭惡嫌棄的眼神,看着大家在謝輕離開後,也相繼退去。
荒蕪世界中,只剩下他一人昏倒在自己的血泊裏。
*
謝輕回去後,先是安撫了一下手中的本命劍。
然後便短暫地閉關穩固自己的境界,他剛剛突破,又突破的太快,需要盡快感受金丹期的不同。
等到謝輕再睜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戚扇白來找他,他的眼神相當之複雜。
戚扇白終于明白為什麽掌教一看到謝輕的本命劍,就認可了他進入遠古戰場的實力。
或許,這甚至遠遠超過掌教自己的預料吧。
誰能想到一個出身小世界,連大世界都沒踏足過的人,能夠碾壓大世界一衆修士。
“你是為蘇雲衣進的遠古戰場。”戚扇白終于明白了。
“嗯。”
戚扇白咬咬牙,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最好在遠古戰場找些保命法寶,蘇雲衣應該是活不到遠古戰場再開啓了。要是旁人還好,但蘇雲衣出身于大世界的淩天宗,是淩天宗掌教之子,掌教相當寵愛他的這個兒子。你廢了蘇雲衣,掌教一定不會放過你。”
“而且,蘇雲衣的師父還是那位修真界第一人。要是他師父也要對你下手的話——”戚扇白雖然沒有說完,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謝輕的處境會異常糟糕。
甚至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謝輕很清楚這些,但他的反應依舊很平淡,他既然答應了原主,就會幫原主承擔這一切。
戚扇白猶豫了好半天,終究沒再說話告辭離開了。
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謝輕了,對方今日表現出來的實力就好像在他們二人之間劃下了一道天塹。
*
謝輕是在又過了一會兒後接到了參與讨論的邀請。
時間不等人,不管發生了什麽,他們也必須開始商量對策了。
在謝輕走進後,場地明顯安靜了一剎,自此一戰後,謝輕身上的标簽已經不再是潛力巨大了,而是真真正正的當代領袖。
謝輕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在所有人都到齊後安靜地聽着他們讨論。
“要不看看能不能把那些上古種族拉過來?魔族好像也在拉攏他們。”
上古種族雖然也生活在大世界,但并不完全算是道修的陣營,他們擁有遠古傳承,生活在單獨開辟出來的古世界,很少會在大世界行走。
據傳聞,遠古戰場和上古種族之間有着極其特殊且緊密的聯系。
“上古種族以生靈族為首,如果真的要拉攏他們的話,最好從生靈族下手。”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啦!
攻:誰說我會對老婆下手,(舉着八百米長刀架在作者菌脖子上)快安排我跟老婆的正式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