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下不為例

第23章 下不為例

桑奕明離開了主卧,方言徹底沒了睡意,又吃了一粒安眠藥也沒有用。

只是此刻閉上眼,方言眼前一直都是桑奕明站在床頭的灰暗影子,怎麽都揮不掉。

方言試着擡了擡手,抓了空空一把,除了自己的手指,什麽都沒有。

遺憾嗎?怎麽會不遺憾。

可如果問方言後悔嗎?要是讓他再來一次,他還會不會任由年少的自己把對桑奕明的暗戀跟歡喜推到推無可推的高度,他又能不能停止。

方言無法替十多年前的自己回答。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方言就追着桑奕明跑,執念跟現在看來好像是錯誤的緣分也越追越深。

方言睡不着,以前的那些事兒又開始在眼前一下下定格着往前晃,方言記得,他也曾在桑奕明床頭站過。

那年方言裝瘸,桑奕明好幾個月都不理他。

方言急啊,每周放學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姥姥的手機給桑奕明打電話發信息,姥姥看他總是找桑奕明,就給他買了個手機。

他拿到新手機辦好卡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桑奕明發信息。

“奕明哥,你最近還好嗎?我是方言,這是我的新號碼,你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

桑奕明看到信息了,他手頭上正忙,手機調到靜音倒扣在桌面上,沒回。

方言又發:“沒事兒也可以給我打。”

又等了兩天,沒有桑奕明的電話,周一開學前方言又給他發:“奕明哥我要去上學了,我看天氣預報你那邊有雨,別忘帶傘。”

學校裏不讓帶手機,方言把手機電充滿,放在卧室床頭的抽屜裏。

方言等不到電話,也等不到回信。

一直到五一假期,方言等不了了,他跟姥姥姥爺說要去找栖南跟桑奕明玩兒,姥姥給他拿了錢,又把他送到火車站,說讓他好好玩兒。

方言去之前給桑奕明發了信息:“我五一去找你玩兒,行嗎?”

在那條信息之前,方言發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複,他發完這條信息之後就想,如果桑奕明還不給他回消息,就當他是默認了,他就去找他。

果然,桑奕明沒回他消息,方言坐的是最早的那趟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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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南五一不回家,他接了個攝影的私活兒,跟着團隊一起去了新疆,五一假期前三天就出發了。

他還從姥姥那聽說,方言跟桑奕明的信息發得熱火朝天,方言還單獨買了個手機,栖南完全不知道方言跟桑奕明之間只有方言加粗大寫的單箭頭聯系,還以為他倆是約好的。

栖南去的地方信號不好,新疆晚上九點多才天黑,等他拍完外景回賓館休息時才看到方言給他發的消息。

方言說桑奕明手機一直關機,還換了宿舍,現在找不到桑奕明,他還在桑奕明校門口等着。

栖南的室友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談戀愛的談戀愛,這大半夜的,一時之間找不到靠譜的人去接方言。

桑奕明的電話打不通,他在通訊錄裏翻了半天,最後找到了桑奕明一個舍友王濤的電話。

王濤就睡在桑奕明下鋪,把手機往上鋪一遞:“老桑找你的,是栖南的電話。”

桑奕明腦子裏閃過什麽,接過手機就問:“什麽事兒?”

“方言在你學校門口呢。”

桑奕明聽完,火氣直頂天靈蓋,沖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直接從上鋪跳下來,拿了件衣服拎着包就往外走。

他手機是前天壞的,黑屏之前他看到方言給他發的五一要來找他玩兒的信息了。

他想給方言回信息說你別來,但當時手頭上有事兒就給忘了,等他再想起來的時候,手機已經徹底黑屏,他這兩天一直沒顧得上去買新手機,沒想到小孩兒真的來了。

五一晚上的風還是涼飕飕的,方言在校門口等了好幾個小時,一直在路邊來回踱着步子,跑起來身體會暖和些。

中午餓了他就在旁邊的餐館吃了盤餃子,現在已經快十點了,出入校門的人也越來越少。

有兩個男的叼着煙路過,站在路邊瞅了會兒,勾肩搭背過來找方言要電話號碼,圍着他轉了好幾圈兒,嬉皮笑臉還動手動腳,問他怎麽大半夜一個人在街上,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唱歌一起玩兒。

那兩個男的渾身二流子氣,一看就不是附近的學生,方言吓得跑到學校門口,雙手緊扒着門欄,門衛跟要進校門的幾個學生看見了,才把一直圍着方言轉的那倆男的趕跑。

方言心髒還在砰砰直跳,桑奕明從宿舍跑到校門口,看到方言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訓。

“誰讓你來的?我讓你來了嗎?你一個人大半夜的在這兒站着幹什麽?”

“我……”

方言被桑奕明一訓,鼻子發酸,不敢看桑奕明,但又舍不得移開眼。

他好幾個月沒看見桑奕明了,只有五一假期長,他再不來,可能很久很久都見不到桑奕明。

“我來找你玩兒,你手機一直打不通,我哥去新疆了。”

方言聲音越來越小,剛剛被兩個陌生男人騷擾還讓他心有餘悸,委屈勁兒一上來,低下頭吸了吸鼻子,又從兜裏抽出張紙巾擦了擦。

“那邊是垃圾桶。”桑奕明沒好氣地往旁邊一指。

“嗯?”方言捏着紙團一擡頭,反應過來後把紙團扔進了垃圾桶。

桑奕明背着包順着大路往前,走了兩步發現方言沒跟上,一轉身,火氣大,聲音也兇。

“走。”

方言小跑着跟上:“去哪兒啊,奕明哥。”

桑奕明沒說要去哪兒,他沒帶方言回學校,宿舍裏沒有給方言睡覺的地方。

“你吃飯了嗎?”桑奕明走了兩步才想起來,栖南讓他帶着方言吃個飯。

“中午兩點多吃了盤兒餃子。”

方言怕桑奕明不知道,還伸手給他指了指馬路對面那一排吃飯的小餐館,現在已經關門了。

“就在那邊吃的,羊肉餡兒的,味兒還行,但是不如姥姥包的好吃,姥姥會放香菜,那家店裏只有羊肉大蔥餡兒的。”

兩個人好幾個月沒見,方言有太多話想跟桑奕明說,委屈勁兒過了,嘴就沒停過。

“我本來想再等等,你要是不出來,我就去旁邊的賓館住一晚上,然後明天買票回家。”

“奕明哥你五一放幾天假啊?”

“你背着包出來,待會兒不回宿舍了?”

桑奕明不說話,方言等了等,繼續自己說自己的。

“你剛剛是不是已經睡了?”

“我在門口碰到倆小流氓,跟我要電話號碼,還說要帶我去玩兒,吓死我了。”

“你手機怎麽一直打不通呢?”

……

方言一個人叽叽喳喳說半天,走了很遠一段路了,桑奕明突然打斷他:“想吃什麽?”

“啊?”方言摸摸肚子,“是餓了,這麽晚了,還有地方吃飯嗎?”

一輛空出租停在他們身邊,滴滴了兩聲,桑奕明招了招手,帶着方言上了車。

“奕明哥,我們要去哪兒啊?”

“帶你去吃飯。”

“哦。”

兩個人都坐在後排,方言跟桑奕明隔得老遠,等桑奕明坐穩之後,他又悄悄往桑奕明身側挪了挪,一開始隔着半個人的距離,被他挪到了只剩一個拳頭那麽近,他都能聽到桑奕明的呼吸,閉上眼一吸氣,鼻子裏都是桑奕明身上的味道,那一刻他是滿足的。

司機問他們去哪兒,桑奕明說了一個烤鴨店的位置。

方言光是聽着烤鴨兩個字,就已經開始流口水,他上一次來找栖南,栖南本來想帶他去吃烤鴨,後來計劃有變就沒吃成,方言惦記了很長時間,也跟桑奕明在信息裏提過這事兒。

“烤鴨店是不是很遠?”

“挺遠的。”

“其實我們在附近吃也行。”

“明天我正好去那邊有事兒,晚上直接住那附近。”

原來是這樣,方言的包還在背上背着,兩只手放在腿上,不停搓着手指,他有點兒不自在,又小聲問:“晚上你跟我一起住嗎?”

桑奕明沒說話,只把衛衣後面的帽子兜在頭頂,這是拒絕再跟方言交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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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奕明點了一整只烤鴨,又點了兩個素菜,方言一直在吃,桑奕明只動了幾筷子就不想吃了,晚上他沒胃口。

方言吃飯也不消停,邊吃邊跟桑奕明說話。

桑奕明就坐在他對面,一直看着方言吃,最後耳朵忍不了了才說:“吃飯就安靜吃飯,哪兒那麽多話。”

“好,我不說話了。”方言閉了嘴,嘴裏咬了一口烤鴨,沖着桑奕明笑了笑。

方言笑得很傻,桑奕明默默嘆了口氣。

從烤鴨店出來,方言拎着打包盒,問桑奕明他們晚上住哪裏,桑奕明帶他進了旁邊一家高檔酒店。

方言一進門就知道這家酒店一定很貴,桑奕明跟前臺說開兩間房,但現在是五一旅游黃金周,酒店幾乎家家爆滿,前臺說只剩下一間标間了,還是客人臨時退房才騰出來的。

桑奕明沒辦法,最後只開了一間标間,兩張床,也還好。

雖然方言知道桑奕明家有錢,但他在聽清前臺說出的價格時,還是心疼得不行。

剛剛在烤鴨店也是,方言吃了一半才瞟了眼菜單,看清上面烤鴨的價格後拼命多吃了幾口,生怕浪費,太貴了。

登記好信息,他們拿着房卡進了電梯,方言往桑奕明身邊湊了湊,小聲說:“這酒店住一晚上也太貴了。”

桑奕明說:“這附近的酒店都不便宜,小賓館不幹淨,髒。”

方言知道桑奕明的習慣,不幹淨的他肯定不住。

房間很大,方言把自己的包放在沙發上,有些拘謹地站在床頭,不知道該坐哪裏。

“你先去洗澡。”桑奕明說。

“好。”方言應着,拿出包裏的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桑奕明又把方言叫出來,讓他再等等,方言站在浴室門口看着,桑奕明拿着花灑把浴室裏裏外外沖了一遍才讓方言進去。

方言洗完澡,穿着睡衣老老實實坐在大床上,桑奕明洗澡很慢,方言一直聽着裏面的水流聲。

方言坐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聊,在房間裏到處轉,他對什麽東西都好奇,一會兒摸摸茶幾上的茶杯跟旁邊的免費茶包,一會兒翻翻書桌上擺着的城市旅游宣傳冊。

旅游宣傳冊裏有的地方栖南已經帶他去過了,有的地方他還沒去,他很想跟桑奕明一起去,但他也只是想想,桑奕明肯定不帶他。

牆上的油畫很好看,屋頂的燈也很好看……

方言轉着轉着又轉回床頭,在看到床頭紅色漆木儲物格裏擺着的東西時,臉瞬間就紅了,手指摳了摳褲縫,又扭頭看看緊閉的浴室門,确定浴室門關着,他才又看向儲物格。

這還是方言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到避孕套,一共是三盒,光看名字跟包裝就知道,原來這個東西還分不同類型,有一盒上面還畫着凸起的紅色點點。

幾個花花綠綠的小方盒旁邊還有一管紅色的東西,就這麽明晃晃擺在桌子上,對方言這個純情小男孩兒的沖擊力着實不小。

桑奕明一個澡洗了很長時間,濕着頭發一從浴室出來,就看到坐在床沿邊,紅着臉仰着頭看他的方言。

方言上一眼還在看避孕套,下一眼就看見桑奕明了,臉更紅了。

“你臉怎麽這麽紅?”

“我等你呢。”

桑奕明一吹幹頭發就躺在方言隔壁的另一張床上,方言從床沿這頭挪到了床沿那頭,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真誠一些。

“奕明哥,我這次是來跟你道歉的。”

“你有什麽錯?”桑奕明反問他,聽着怪聲怪氣。

“我有錯,”方言态度誠懇,“我不該裝瘸騙你。”

“你是挺會裝的。”桑奕明說。

“我不是……”方言想否認,但事實不容他狡辯,他确實裝瘸了,“我就是想跟你多待一會兒,我腿要是好了,你就不理我了,我想多看看你。”

桑奕明嫌燈光刺眼,直接摁掉了床頭燈,床頭燈的開關太多了,他一摁就把所有燈都關了,原來透亮華麗的房間,一下子陷進了黑色裏。

方言看不見桑奕明,一着急站了起來,兩條腿貼着桑奕明的床邊:“你別生氣了行嗎?”

“十二點了,趕緊睡覺吧。”

桑奕明又打開一盞夜廊燈,燈光昏暗,他只能看清方言站在他床頭,但看不清方言的臉。

方言乖乖躺回自己床上,半個身體挂在床沿邊,臉朝着桑奕明的那張床:“你別生我氣了,我以後再也不敢裝了,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着,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桑奕明說:“我現在讓你睡覺。”

方言問:“那你不生我氣了?”

桑奕明冷冰冰的:“下不為例。”

方言笑了:“好,再也不敢了。”

桑奕明睡得安穩,方言睡不着,又不敢亂動怕吵到桑奕明,晚上烤鴨還吃多了,後半夜口幹舌燥,又起床喝了點兒水。

喝完水方言沒躺回床上,坐在兩張單人床中間,借着夜廊燈那點兒光線,癡癡地看着桑奕明的臉。

桑奕明翻了個身,方言後背一僵往後靠,屏住呼吸不敢再亂動。

方言認真聽了一會兒才确定桑奕明沒醒,呼吸依舊平穩,只是翻了個身而已,這一翻身,桑奕明原本平躺着的身體變成了正對着方言。

方言手心撐着地毯,一點點往前挪,直到胸口貼上桑奕明的床。

沖動只在一瞬間,方言迅速在桑奕明嘴唇上親了一下。

軟的,熱的,波濤洶湧。

親上去的那一瞬間,方言的身體都在發脹,衣服都快兜不住他的身體。

方言親完就跑了,鑽進自己被子裏蒙着頭,被子裏只有自己的呼吸跟砰砰跳的心髒,方言用手捂也捂不住。

他想了無數種可能性,桑奕明如果醒了,發現了,那他就趁機大膽表白。

等了十分鐘,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隔壁床上很安靜,桑奕明睡得很熟,只有他自己的身體沒了浮力,飄飄蕩蕩。

方言掀開被子,渾身通紅,滿頭大汗。

那晚方言沒等到表白機會,他的執念卻也在這一次遺憾跟沒被發現裏又放肆地壘高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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