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對不起(二更合一)
第29章 對不起(二更合一)
(一更)
初一早上開始,方言的電話跟信息就沒斷過,學生,學生家長,還有學校裏老師的拜年信息不斷,他的手機就沒離過手,一直在回信息發信息,但刻意忽略了桑奕明的信息。
小姨跟小姨夫代替姥姥姥爺,回老家給長輩拜年送禮,栖南也跟着李淩赫去了他父母家,他們這次會待一周,栖南初八之前就回來。
方言跟舒承訂了初八去內蒙的機票,拍攝冬日裏白桦林那個系列,栖南也想跟着去玩兒兩天,這次跟他們一起,除了他們三個,這次同行的還有助理跟化妝師。
幾個人拉了個小群,天天在裏面發天氣信息,還有內蒙冬天的旅游景點跟美食,雖然大興安嶺現在依舊是零下二三十度,但方言還是被他們調動得有些迫不及待,想早點兒去。
從大年初一開始,方言一直在家裏陪着姥姥姥爺張羅,姥姥姥爺人緣兒好,街坊鄰裏還有熟悉的朋友,過年的時候都會來拜個年,客廳中間還會擺個麻将桌,姥姥會跟着幾個老姐妹兒搓幾圈兒麻将。
大院門兒從早到晚都敞着,瓜子果皮一天要往外倒好幾趟,方言前前後後忙着端茶倒水,飯點兒了就在廚房裏幫姥爺做飯,早中晚飯桌上都有不少人,大俊跟元寶都明顯胖了。
這條街上的鄰居們都熟悉,知道他們家裏都有誰,看只有方言,又問他桑奕明怎麽不在家。
方言只是笑笑說:“他沒買到回來的機票,在外面呢。”
“那奕明一個人在外面過年?”鄰居奶奶嗑着瓜子問。
“對。”
鄰居奶奶放下瓜子:“這可憐的,一個人,多冷清啊。”
方言沒接話,只給他們的茶杯裏又滿上水,把手邊茶盤裏的砂糖橘推一推,讓他們多吃點兒。
他知道桑奕明一直在海島上,也知道桑奕明是初三的機票,每天晚上依舊是一條晚安。
初四晚上,方言送走跟姥姥一起搓麻将的牌友,剛回卧室躺下要睡覺,手機就響了。
是班裏一個學生的媽媽,方言摁了接聽鍵先開了口:“李靜媽媽,新年好啊。”
過了年,不管是誰打過來電話,方言都會先說上一聲新年好。
只是聽完方言的話,電話那邊的女人大喘了幾口氣,聲音尖銳刺耳:“方老師,你還有心思過年好,我家孩子都不見了。”
方言心裏咯噔一下,一把掀開被子下了床:“李靜媽媽您先別着急,是不是李靜出了什麽事?”
女人直接哭了出來,扯着嗓子喊:“方言,你到底是怎麽做班主任的?班級裏的孩子早戀你都不管的嗎?她跟陳建兩個人一起失蹤了,大過年的,孩子不見了,要我怎麽活?”
女人很激動,又說了很多話都是前言不搭後語,一邊哭一邊指責。
方言盡量安撫她的情緒,慢慢問:“李靜是什麽時候不見的?報警了嗎?您現在在哪裏,我現在過去找您。”
“李靜是今天晚上不見的,我正在去派出所路上。”
方言急匆匆出了門,姥姥聽到聲音披着衣服出來看:“言言怎麽了?”
方言來不及解釋,一邊叫車一邊說班裏的孩子出了點事,他要去派出所看看。
姥姥讓方言回屋把外套穿上,方言看到手機裏叫的車到了,他秋衣外面還套了件棉睡衣,說了句不冷就往巷子口跑。
派出所裏兩個學生的家長還在吵,李靜媽媽聲嘶力竭,喉嚨已經啞了:“陳建到底在哪裏,你兒子到底把我女兒拐到哪裏去了?”
陳建爸媽讓她先冷靜一下:“孩子不見了我們也着急,但是這樣吵來吵去解決不了問題,先讓警察同志查一查監控。”
李靜媽媽還在哭喊:“我女兒從小就乖巧懂事,什麽都聽我的,她是被你兒子拐跑的。”
民警也在旁邊勸:“家長的心情我們能理解,但你們先別吵了,把跟孩子關系好的同學,還有班主任的電話先給我們。”
方言在門口就聽到了,大步邁上臺階跑進去:“我,我就是孩子班主任。”
“班主任是嗎?”一個穿制服的民警沖方言招招手,“班主任過來一下,我們已經在調監控了,還需要問你一些情況。”
方言點點頭,跟着民警往報警前臺那邊走,李靜媽媽看到了方言,上來就抓着他胳膊:“我要去教育局投訴你,你到底是怎麽做班主任的,這麽不負責任還做什麽老師,孩子早戀為什麽不跟我們家長說,為什麽不說?”
方言穿的衣服薄,胳膊被女人長長的指甲掐得生疼,但他忍着,拍拍李靜媽媽的胳膊說先找孩子要緊。
旁邊的女警立刻過來拉開李靜媽媽,把她單獨帶到旁邊的座位上問話,又給她倒了杯水。
警察問了方言一些學校裏的情況,又跟他要了班級裏跟陳建還有李靜關系好的同學還有家長的電話。
方言在來派出所的路上,已經給班裏幾個跟陳建關系好的孩子打了電話,但沒人知道他們的行蹤。
陳建跟李靜兩個孩子成績一直都很好,陳建是數學課代表,李靜是英語課代表,期末考試兩個孩子的成績也都在全年級前十。
方言在學校裏能看出來兩個人走得很近,他也觀察了一段時間,但倆孩子在學校裏只是互相給對方補習,陳建英語不好,李靜幫他補英語,李靜數學不好,陳建幫他補數學,他們的成績沒有下滑反而提高了不少,偶爾會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回宿舍,但從沒做過出格的事。
就算真有好感,他們都是從青春懵懂的年紀走過來的,方言十幾歲就遇見了桑奕明,他理解那些美好的萌芽情愫,而且也沒有到不得不破壞的地步,所以沒有因為這件事找兩個孩子談過什麽,更沒必要通知學校跟他們的家長。
李靜媽媽過年期間偷看了李靜的手機,發現她跟班裏陳建的短信很密切,短信內容基本上都是學習往來,只有一條是兩個人約着初四一起去游樂場坐摩天輪的信息,推測出兩個人正在早戀。
大過年的,她把李靜關在家裏三天,沒收了她的手機。
李靜很聽話,乖乖在家待了幾天,除了做試卷,預習下學期的課之外沒出過門,她交朋友會被母親嚴格監控。
初四早上李靜說要出門,她媽媽當然知道初四出門是要幹什麽,不由分說直接打了她一巴掌,不許她踏出家門一步。
原本李靜媽媽那一整天都想在家看着李靜,但她有事不得不離開一會兒,等她晚上回家時,李靜已經走了,除了書包之外什麽都沒帶。
李靜媽媽的電話又打到了校長那裏,教導主任跟校長也都來了派出所,除了提供信息外,所有人都在安慰李靜媽媽。
監控查到李靜是晚上八點多出門的,最後上了一輛出租車,警察正在嘗試跟出租車司機聯系。
陳建爸媽說,陳建是下午2點出發的,出門前說約了同學去游樂場,晚上九點陳建手機沒電前還給爸媽打了個電話,說跟同學在外面多玩一會兒,讓他們不用擔心,他會晚一點回去。
原本他們是沒打算報警的,但李靜媽媽電話打了過來說李靜不見了,他們也就跟着一起來了。
“你們去游樂場找過了嗎?”警察問。
陳建爸爸點頭:“去找過了,游樂場早就關門了,附近也沒有人。”
警察還在調更大範圍的監控,方言手機就響了,是他班裏跟陳建關系要好的一個男生。
“方老師,我想了想,雖然不确定他們在哪裏,但是陳建跟咱班幾個同學,之前在游樂場對面那棟華英商廈樓頂看過星星,他爸爸的公司也在華英大廈。”
李靜媽媽聽到了,立馬說要去看看,陳建父母也跟着轉了身。
過年期間警力不足,派出所裏都忙,能派出去的只有一輛警車跟兩個民警,李靜媽媽跟陳建爸媽坐警車。
一輛車坐不下那麽多人,校長跟教導主任晚上都喝了酒,兩個人都是打車來的,準備跟不能開車的方言一起打車過去。
方言走到門口,還沒點開叫車軟件,就看到馬路對面桑奕明從車上下來,臂彎裏搭着一件羽絨服,左右看看車後大步穿越馬路,朝着他走了過來。
方言還握着手機,手指不自覺用力壓着屏幕,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桑奕明走到他身前,還帶過來一陣風跟他曾經無比熟悉的味道。
“方言,”桑奕明走到方言身邊叫了他一聲,又把羽絨服遞給他,“穿上。”
桑奕明的聲音有些啞,聽着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也像是沒睡好所以生出了細刺,聽着紮耳朵。
方言回過神兒,接過羽絨服穿好:“你怎麽來了?”
(二更)
“姥姥跟我說你在這裏。”
桑奕明始終看着方言,他剛下飛機就開車去了姥姥家,姥姥說方言班裏的學生出了事,去了派出所,他又馬不停蹄趕過來。
桑奕明看着他們很着急的樣子,又問:“你們現在要去哪兒?”
教導主任認識桑奕明,曾經在校門口看見過桑奕明接過方言,也知道他是方言愛人,他着急去華英大廈,又跟桑奕明招招手。
“正好正好,你開了車,送我們去華英大廈吧,學校裏倆孩子在大廈樓頂。”
“好,我送你們過去。”
方言把手機揣進兜裏,跟着桑奕明過了馬路,一拉開後排車門,教導主任跟校長先坐了進去,他又往前上了副駕。
“倆孩子在樓頂,不會是想跳樓吧?”教導主任說完,自己吓了自己一身冷汗。
“不會不會,”方言趕緊說,“我了解陳建的性格,他不會做這種事,李靜也不會。”
教導主任是個古板的老頭兒,用手背蹭了蹭額頭:“方老師,以後班裏再出現早戀的孩子,一定要趁早幹預,不能再犯這種錯誤了,我知道你脾氣随和,跟同學關系處得好,但原則問題不能松懈,你看,今晚就是個極其惡劣的例子。”
方言應了聲好,校長又說:“那倆孩子我知道,都在年級前十,以後一定要注意類似情況,下學期學校要加強管理,孩子的事都是大事,真出了事誰都負責不了。”
他們的話語裏也在跟方言施壓,畢竟出了這樣的事,方言作為班主任怎麽都脫不了關系。
桑奕明一開始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聽了幾句也都捋明白了。
華英大廈樓頂的倆孩子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一起,倆人仰着頭,正在看對面游樂場裏的摩天輪。
李靜說可惜了,今天沒坐成摩天輪。
陳建說有時間下次再玩兒,不着急。
李靜媽媽跟民警最先到了樓頂天臺,看倆孩子沒事兒,都在中間坐着呢。
李靜媽媽直接沖過去,但沒人想到她一巴掌扇在了陳建臉上,陳建爸媽在後面,看到自己兒子被打了,也往上沖。
李靜媽媽打了陳建,反手又是一巴掌,這次她的巴掌對着李靜。
家長跟警察來的太突然,媽媽打人也太突然,李靜去看陳建被打的臉,不停說着對不起,沒有躲媽媽的巴掌。
旁邊陳建媽媽沒多想,一把攬住女孩兒的肩膀,轉了個身護住了李靜的頭跟臉,用後背擋下了落下來的那一巴掌,震得她脊骨都在疼。
一群人又亂作一團,女警拉開李靜媽媽:“孩子已經找到了,有話就好好說,別再動手了。”
方言是後到的,也跑上前去勸,李靜媽媽的情緒更加失控,推開身邊的人:“我教自己的女兒,用你們管?”
她說完,用力扯着李靜胳膊,拖着她就要下樓。
方言知道李靜媽媽的長指甲掐着胳膊的感覺,李靜的臉已經被掐白了,眼淚淌了一臉。
他上去要拉開李靜媽媽,想讓她放開李靜,但李靜媽媽蠻力太大,方言拉不開又不敢太用力去拉扯。
突然,李靜大叫一聲,掙脫開媽媽的手,直接沖到了天臺邊,滿臉眼淚哭着控訴:“媽,你到底要逼我到什麽時候?是不是我從這裏跳下去,你才滿意?”
李靜媽媽看着站在天臺邊搖搖欲墜的女兒,直接癱軟在地,一下子收了音,不敢再刺激李靜,哭着讓她趕緊回來。
一個民警快速打電話叫支援跟救護車,另一個民警出聲安慰。
方言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讓她別沖動,桑奕明始終站在方言身後。
李靜看看陳建媽媽,眼眶裏的眼淚又滑了下來:“阿姨,剛剛謝謝你,我也替我媽媽跟你道歉。”
“沒事兒孩子,你快過來,快過來。”陳建媽媽沖李靜伸出手,陳建也勸她別做傻事,聲音都在發抖,還說想讓她繼續幫忙補習英語課呢。
民警也不停在勸她,教導主任跟校長紛紛出聲,人人都壓着聲音,生怕說話大聲會吓到天臺邊的女孩兒。
方言往前走了小半步,又不敢幅度太大,他沖女孩兒伸出手:“李靜,過來,到老師這裏來,別站在那邊。”
李靜看着方老師,眼淚又開始止不住地嘩嘩流,她一向很喜歡他們的班主任,現在方言成了她此刻最信任的人,心裏話也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
“方老師,我跟陳建真的沒有早戀,我們平時只是互相補習,今天也只是約着一起去游樂場而已,就這麽簡單,今天晚上我心情不好,我媽關了我那麽久,我才偷跑出來的,而且我在家裏留了紙條,說散散心就回去,陳建說帶我看星星,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我們真的沒有早戀,可我怎麽說我媽都不相信。”
方言心髒砰砰直跳,這麽大的孩子,心理最是敏感的時候,他趕緊說:“我相信你,我們都相信你,別哭了,快過來,別站在天臺邊,那裏風大。”
李靜媽媽哭得厲害:“媽媽沒看到紙條,只知道你不見了,你快回來,你跳了要我可怎麽活啊?”
誰的話李靜都不聽,只是站在天臺邊哭,時不時還扭頭看看樓下。
方言立刻出聲:“別往下看,對面就是游樂場,能看到摩天輪。”
李靜果然聽了方言的話,不再往樓下看,順着方言的話看向馬路對面的游樂場,高高的摩天輪靜靜地立在黑夜裏,那是她白天的遺憾。
李靜是側身站在天臺邊,身後是高高的水箱跟牆體,桑奕明最先發現了,沖其中一名民警指了指水箱位置。
民警點點頭,兩個人慢慢走到水箱後,想從那頭繞過去。
桑奕明給了方言一個眼神,示意方言繼續轉移李靜的注意力。
方言繼續跟李靜說話:“明天早上八點游樂場就開門了,今天沒去成,我們明天還可以去。”
李靜看着摩天輪:“我以前周末不能出去玩兒,我不能交朋友,我還沒坐過摩天輪呢。”
方言見她願意跟自己交流,順着她的話說:“我也沒坐過摩天輪呢,其實我也很想試試,明天我們可以一起,好不好。”
李靜聲音很低:“可是方老師,明天我就不想去了……”
李靜的聲音裏透着絕望,剛說完就張開手往下跳,李靜媽媽喊了聲李靜,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已經繞到李靜身後的民警走在最前面,沖上去一把拽住了李靜胳膊,但李靜的半個身體都已經挂在了外面,桑奕明拉住了李靜的肩膀跟另一個胳膊,李靜掙紮得厲害,其他人紛紛上前幫忙,把李靜拉了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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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派出所簽完字,外面的天都已經亮了。
陳建跟着父母回了家,教導主任差點兒吓出心髒病,說頭暈,校長送他去了附近的醫院。
派出所裏的女警還有方言一直在安撫李靜母女,直到李靜情緒穩定,保證不會再做傻事為止。
方言送她們母女回家,桑奕明開車。
李靜回房睡了,李靜媽媽披頭散發坐在客廳裏。
方言并沒有走,坐在李靜媽媽對面:“李靜媽媽,我作為班主任,有些話還是要說,李靜她是個非常優秀的孩子,成績好,懂事兒,善良,但懂事善良的孩子同時也很敏感,懂事的孩子往往也更讓人心疼,因為她們需要照顧其他人的情緒,她們往往先想到的是別人,然後才是自己。”
李靜媽媽用手捂着臉,嗚咽聲不斷:“方老師,我知道是我太極端了,你沒孩子,你也不是女人,我只是不想她走我的老路。”
方言不懂怎麽安慰一個單親媽媽,站起來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雖然我沒孩子,但我也是從孩子那麽大長起來的,我也完全理解做父母的肯定不希望自己走過的錯路再讓孩子經歷一遍,父母總想把孩子的人生路都給鋪平,鋪順,哪怕一粒小石子兒都想給她踢走踢遠,她只要順着那條康莊大道一直往前走就好。”
李靜媽媽哭着點點頭,方言又說:“我媽死的時候,我那年十歲,我還記得她躺在病床上跟我說過的話,她握着我的手,一直叫我名字,她說言言,媽媽不希望你能幹出什麽大事,做出什麽成就,你就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以後能有個相扶相持的愛人,媽媽就知足了。”
李靜媽媽已經泣不成聲,但又不敢哭得太大聲,怕吵到卧室裏的李靜,手裏的紙巾用完了,方言又抽了幾張遞給她。
“是我平時太嚴厲,也是我太自私,忽略了她的感受。”
方言知道這位有些極端的母親此刻的傷心無人能及:“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您更愛李靜,因為你是她媽媽,倘若今天李靜真的出了事,最難過痛苦的也是你,我們多給孩子一些空間跟時間,也多給她一些信任。”
李靜媽媽終于冷靜下來,擦幹臉上的眼淚,看着方言又哭着重重點點頭。
方言知道他的話李靜媽媽聽進去了,看了看手表站起來:“折騰了一夜您也累了,跟李靜一起睡一覺吧,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李靜媽媽把他們送到門外:“方老師,謝謝您,希望您別介意昨晚我說的那些話。”
“沒關系,您有我的號碼,我手機24小時開機,如果李靜有事兒,可以随時給我打電話。”
“謝謝您。”她又說了一遍謝謝,然後看看一直站在方言身邊,但始終沒說過一句話的桑奕明。
她醒過來時已經聽說了,就是桑奕明跟民警把她女兒拉上來的。
“也謝謝這位先生。”
桑奕明始終站在方言身側,聽到女人說謝,也只是看着方言發青的眼底,說了句“沒事兒”。
離開李靜家,方言雙腿還在發軟,下臺階時還差點兒摔倒,桑奕明扶住了他胳膊,提醒他小心。
方言站好,從桑奕明掌心裏抽出手臂,站了一會兒才繼續下樓。
方言又累又怕,上了車很快就靠着椅背睡着了,但他睡得不踏實,眯了沒幾分鐘就驚醒了好幾次,醒了就打開手機看看,生怕錯過李靜媽媽的電話。
“沒有電話,”桑奕明說,“你睡吧,我給你聽着,有電話我叫你。”
方言又盯着手機看了會兒,轉了轉脖子,迷蒙的雙眼看着車窗外的清晨。
天邊還發青,有很遠的鞭炮聲,紅色對聯跟紅燈籠提醒他又是新年的新一天了。
方言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上的桑奕明的車,睡着前他還一直在想李靜,後怕的感覺并不比親眼看見李靜跳樓那一刻的震撼少,到現在他的心髒跳得還是很快,撲通撲通的,他自己都能聽見。
電話鈴聲這時響了,方言身體猛地坐直,看清是姥姥打來的才松了口氣,接了電話。
“那倆孩子沒事兒了嗎?你們忙完了沒,什麽時候回來?”
“孩子沒事了,都已經回家了,我們正在回去路上了。”
“早飯我都做好了,你跟奕明回來就能吃,現包的餃子,你最愛吃的羊肉餡兒。”
“好的姥姥,我們馬上就到。”
方言挂了電話,閉着眼用力掐了掐鼻根,想要把大腦裏的疲憊掐走,但沒用。
一個紅燈路口,桑奕明踩住剎車,偏頭看着方言,方言的臉還有些白,下唇裂了,有血絲。
他突然說:“方言,對不起。”
晚上的事對方言的沖擊太大,後勁兒還沒緩過來,剛放松下來的大腦生了鏽還在發木,他沒法兒正常思考,又被桑奕明突然的道歉弄得一頭霧水。
方言舔了舔幹裂的嘴角,吞了口口水問:“對不起,什麽?”
過了一夜,桑奕明的下巴上長了一層胡茬兒,聲音還是啞的,鼻音也更嚴重了,沒有他的臉看起來那麽平靜,如果光聽聲音,好像都能感覺出他眼睛裏正在波動的細細紋路。
桑奕明說:“如果你媽媽知道跟你結婚的是我,一定會很失望很心疼,這十年,沒能做一個跟你相扶相持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