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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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阿姨對老太太說, 姜小姐一來,邊策會笑了,好久沒見過他笑了。
老太太轉身去看, 邊策虛攬着姜辭跟邊騁攀談, 明明是邊騁的嘴巴在動個不停, 邊策的目光卻只往姜辭臉上落。
快三十三歲的男人了,怎麽身上又生出了二十歲時的風流。老太太輕哼一聲, 回阿姨的話:“虧你前些天還為着他胃口不好的事兒煩心,讓廚子想法子給他弄新菜, 瞧見沒?他那是在我們面前做戲呢。”
戴女士一路上都在合計, 等見到老太太後, 今晚三人該如何打配合。戴女士講得多,老姜一味聽着也不吱聲。
“你倒是說句話啊。”
“沒瞧見前頭堵車?你少說兩句,我得專心開車。”
“邊策今兒跟你說什麽了?我看你就是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姜新元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不跟我一條心, 我今天晚上回去就跟你們父女倆把賬算清楚……”
“哎喲,多大的事兒啊,你不樂意, 老太太就能樂意?你何必跟姜辭把關系搞僵。咱們放柔些,讓老太太去當惡人, 讓她給邊策施壓。再說你跟我和閨女算什麽賬,我跟她有什麽東西是自己的?咱家的家當不都是你一個人的嘛。”
踏進邊家院子時, 戴女士停了腳步, 她扯了扯老姜的衣袖,問他:“如果老太太等着咱倆當這個惡人, 你打算怎麽辦?”
老姜安撫道:“你閨女又不是要跟他談婚論嫁。”
“她敢!”
聽見戴女士和老姜進門時,姜辭暗戳戳給自己上了根發條。她看一眼邊策, 他從容的眼睛裏在緩慢攀升一些別樣的情緒,不是緊張,倒像是……籌謀。
姜辭低聲警告邊策:“收起你陰謀家的嘴臉,你知道戴女士最讨厭你什麽。”
“她很讨厭我嗎?親口對你說的?現在已經上升到‘讨厭’這個詞兒了?”邊策先是沉靜地看着姜辭,然後眼梢一擡,眼角化開戲谑,“她之所以會對我産生這樣的刻板印象,姜小姐功不可沒。”
“關我什麽事兒?”
“不關你的事兒嗎?今兒晚上我要是收不了場,回頭你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我媽注定不會給我好果子吃。”
“我也不會。”
“……”什麽人吶。
三位長輩聚在一塊兒,自然是先像往常一樣拉家常。戴女士和老姜按兵不動,老太太四斤撥千斤,他們雙方心照不宣地各自往後退一步,靜待對方先出招。
老姜有意試探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一改往日的說辭,竟搬出自己的年紀說事,說年紀大了,懶得對小輩的私事指手畫腳了。
戴女士心中頓感不妙,暗中猜測邊策恐怕已經說服了老太太。可他是怎麽說服的?是他厘清了他跟梁家之間的牽絆?還是他打算放棄邊先生的身份?
飯桌上,戴女士終于按耐不住。她裝作随口一問,先給邊策使絆子,"有段日子沒見着梁主播了,也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前些天我在牌桌上碰到她堂嫂,她堂嫂說她好事将近,我當場就納了悶兒了,她這是又跟哪家有好事?原先傳聞中的邊先生不是正在追我們家姜辭嘛。”
戴女士這話一出,姜辭心口嘩啦啦掀起一起燥氣,她倒不是護犢子,也不是見不得戴女士刁難邊策,她就是覺得戴女士為了她擺出這幅不可愛的樣子,心裏有些不落忍。
老姜看向老太太,只見老太太面色如常,全然一副看戲的樣子。得,這惡人終究還是落到他們夫妻倆頭上。
再看邊策,他正氣定神閑地剝一只蝦,耐心并不因戴女士的話而中斷。
邊騁雖知道戴女士不同于其他那些只知享樂的闊太太,但平日裏只見到她和風細雨的那一面。這下才明了,看來這位才是他大哥通往幸福生活的最大阻礙。
“堂嫂?”他先出了聲,“子淳就梁子昂一個堂哥,前年還離了婚。”
姜辭詫異地看向邊騁,這家夥今天拿的是寵哥狂魔的人設?
“我跟梁子昂已成水火之勢,想必是他這位前妻消息滞後。”邊策終于把蝦剝好,把蝦仁放進姜辭的餐盤裏後,他向戴女士投去淡然的微笑,“太太們在牌桌上扯的閑篇兒,您權當成笑話聽。我這兒也聽見過不少笑話,比如姜辭要跟孟家的公子訂婚。孟景舟的确找姜辭談過婚事,您說巧不巧,那天姜辭正好把我藏在她的房間裏,我是親耳聽見他們沒談妥,所以您說,這不是笑話是什麽。”
好一招避重就輕偷換概念,不僅摘清自己,還把她拉下水。
簡直就是卑鄙無恥!
姜辭瞟一眼戴女士,戴女士果然問她:“孟景舟什麽時候找你談過婚事?這事兒我跟你爸怎麽不知道?”
“他都說了沒談妥,還有必要告訴你們?我可沒你們有功夫,成天到晚都能有機會聽見笑話。”
“什麽時候的事兒?”戴女士追問。
“您是想問我把邊策藏我房間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吧。”事已至此,與其看邊先生費盡心思搭戲臺,不如破罐破摔來的痛快。
見姜辭有些沉不住氣了,邊策開口說道:“說到底怪我,是我沒本事籠住姜辭的心,其實我們倆去年冬天就在一塊兒了,但她顧慮頗多,始終不肯給我名分,這才鬧出後來這許多笑話。”
姜辭:“……”呸!真是不要臉!
“去年冬天?”老太太和戴女士驚訝的聲音先後落地。
邊策看向老太太:“是,就在您過生日辦家宴那天,我對姜辭起的心動的念。這事兒是我起的頭,是我一步步算計姜辭,才讓她走進了我的圈套。”
“算計?”戴女士揪出關鍵詞。
“是。我從沒見過姜辭這麽特別的姑娘,率真、漂亮、有靈氣,我難免對她心動。起初我以教她東西為由,創造跟她獨處的機會,後來又用Elias當魚餌,慢慢誘她上鈎,她一開始也對我設防,但最終還是抵不過我這個所謂的老男人的攻勢,在被動中逐步淪陷。大家都知道,我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這幾年我沒對誰上過心,難得出現一個人,讓我日思夜想,讓我患得患失,那我勢必要得到她……”
姜辭像一個旁觀者般聽完邊先生這番“十分真誠”的充滿自嘲的“肺腑”之言。
這恐怕才是邊老師給她上的最精彩的一課。
什麽叫知已知彼,什麽叫說敵人想說的話,讓敵人無話可說……邊先生怕是早已參透,而她這一刻才參透。
戴女士和老姜萬萬沒想到,邊策為了表決心,竟如此貶低自己,幾乎說中了他們心中的那個他。
老太太聽得稀裏糊塗,一時竟分不清這是實情還是邊策的詭計。
邊策又接着說道:“只是姜辭這姑娘實在太聰明,我以為我略施小計就能把她套牢,沒想到她卻在識破我的套路後反向給我下套,我本來覺着自個兒處處占上風,直到她跟我說分手,我才意識到,贏的人其實是她。因為她可以離開t我,我卻離不開她。前有孟景舟,後有陳景哲,人家哪一個不比我年輕單純,她有這麽多選擇,憑什麽要勞心勞力的跟我這個城府頗深的老男人拉扯。後來我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想了些下作手段,比如賣慘、死纏爛打,甚至是威逼利誘……”
“滋”一聲,邊騁擱在一旁的手機振動一下。
他拿起來看,是姜辭發來的消息:你哥突然變成這樣,你不尴尬嗎?
邊騁:我尴尬什麽,他又沒算計我。別少見多怪了,聰明的話,等你以後嫁進來了,站到我這邊……
姜辭:你不會真以為我被他套路了吧!
邊騁:不然呢。
姜辭:你就是個大傻子!難怪你哥放養了你十年還能再把你精準收編……
“所以你現在到底想說什麽?”戴女士腦仁生疼,看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也是一副思索中的倦态。
“我想說……”
姜辭受不了了,重重地擱了跟邊騁私聊的手機,看着幾位長輩,打斷了邊策的話,“我懷孕了,是邊策的,所以我得跟他結婚。”
“她沒有懷孕。”邊策趕在幾位長輩震驚之前及時解釋,又說:“不過我們已經領證了。”
“姜辭!”一直輸出的都是戴女士,這一句呵斥卻是來自于老姜。
“對不起,這就是我威逼利誘的結果,是我下三濫的手段,請二位長輩不要責怪姜辭。”邊策起身,深深地對戴女士和老姜鞠躬,“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麽抓住姜辭的心。或許結婚是下下策,但是除了這個,我竟然拿不出更真誠的籌碼。我這個人,習慣了謀算,習慣了揣度人心,可我算準了一切,卻沒算準自己,我只好用我自己來做交換,我只想從姜辭手中換來一份安全感。”
“姜辭!你啞巴了?”戴女士用力将一把銀勺扔到姜辭面前。
邊策下意識護住姜辭。
姜辭怔了怔後,沒回答戴女士,而是問邊策:“如果我當時真的選了第一個選項呢?不要揣度我,就按照我的假設回答。”
“那我也不會老老實實祝你前程似錦。”
“因為拿捏住孟景舟了嗎?”
“不。除非他背叛你,否則我不會拿他當籌碼。”
“那你打算怎麽做?”
“讓你重新認識我,認識一個真實的、真誠的我。”
“我突然覺得那樣的話好像也不錯,或許比現在的情況要好。”
“但是你沒有那樣選。”邊策眼中閃爍着微光,“對你來說可能更好,但對我來說不是。因為有太多不确定性。”
姜辭揚起眼尾,旁若無人的對邊策撒嬌,“腹黑的演說家不是我喜歡的設定,我現在只想聽你說一句話。”
“姜辭,我愛你。”
姜辭踮腳啄一下邊策的嘴唇,扭頭對戴女士說:“我願意跟他互相算計,這多有意思啊。真希望下次我做賊心虛時,也能擁有他這樣的口才,而不是想出懷孕那種爛招數。路漫漫,與其走獨木橋,不如多跟高手過招。一紙婚書我并不放在眼裏,只是覺得跟他在一起,我永遠都會充滿鬥志,哪怕今後離婚,我應該也能學得一門大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