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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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騁來敲門時, 邊策剛幫姜辭把衣服穿好。

姜辭心裏的雷已經把邊策劈成粉碎,可在羞憤到極點的時候,她及時讓她的不理智懸崖勒馬。如果不是在這個時間點, 如果不是在邊家, 她大概率會任性到底。她還有更難聽的話和更出格的舉動可以施展, 她完全能做到比邊先生更瘋。

但那樣做的後果是什麽?無非是讓激烈的較勁從心理過渡到生理,最終在一場不愉快的激情裏偃旗息鼓, 随後憤怒被暫時壓抑,成為日後新一輪較勁時會翻的舊賬。

姜辭在最想發瘋的關頭想起了邊先生曾經帶給她最大的失落, 當時的邊先生絕對沒有任何過激的行為, 他是用他的平靜和他的疲倦, 向她遞過去一把紮心的軟刀。

想到這裏,姜辭覺得自己勢必又要成長了。

邊策原本做好了姜辭會歇斯底裏的準備,所以才把她放在最隐蔽的衣帽間裏,可她最後竟然在安靜中丢盔卸甲, 放棄了掙紮。

她回握兩枚領帶夾的時候,他懷疑她根本沒認真聽他說話,當她慢慢收起眼中的憤恨, 對他露出妖冶的笑容時,他在複雜的心情裏收獲幾分不可控的茫然。

“我的寶貝好吃嗎?”姜辭笑着問他, 然後撒嬌:“好冷,我生理期快到了, 別讓我感冒, 好嗎?”

邊策在割裂感中起身,拿來她的衣服, 替她解開禁锢。

“你看呀,都紅了。邊先生, 你的紳士風度呢?待會兒讓長輩們看見,我又該怎麽解釋呢。”她把衣服塞進他懷裏,“胳膊好酸,沒有力氣穿了,你是怎麽脫掉的,就怎麽幫我穿上吧。”

系好最後一顆扣子的時候,邊騁的聲音伴随敲門聲響起,“完事兒了沒?老太太叫你們倆過去。”

姜辭飛快地在邊策臉上落下一吻:“好啦,快去開門吧。”

邊策迅速拼湊好四分五裂的情緒。打開門的一瞬間,他又回頭看從衣帽間裏走出來的姜辭,她利落地整理着自己的頭發,和幾分鐘前用惡語詛咒他的那副惡毒模樣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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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的時鐘已經指向淩晨一點,姜辭在困倦中眯着眼睛看窗外的月亮。

“姜辭,你跟我來。”老太太的聲音拉回姜辭一部分困意,她起身,木偶般地跟在老太太後面。

木讷中,她看一眼戴女士和老姜,他們對她視若無睹,冰冷的态度好像正在相商從此之後要将她從姜家除名。

老太太把姜辭領進自己的套間,從保險箱裏取出一些東西擱到她面前,“這只是一部分,還有一些存在銀行,明早我會親自去取,再送到你家裏。這些,是奶奶對你的心意。”

“奶奶,我……”姜辭的鼻息梗住。這一整晚的驚心動魄竟也比不過這一刻的威力。

老太太握住姜辭的手:“你記住,沒有什麽是永恒的。邊策的心,是海底的針,我老眼昏花,看不透他,也鬥不過他。你還年輕,你想鬥,就去鬥吧。我把他,把邊家,都交給你了。”

“您別這樣說……”

“你不用解釋什麽,我本來就是屬意你的,只是過去我覺着你跟邊騁或許更投契。奶奶今天的話可能很難聽,但你必須得聽進心裏,路是你自己選的,人是你自己挑的,往後,名聲、體面和風險,你們通通都要自己維系自己承擔。”

姜辭似乎在這個時刻才切身感受到這樁婚姻帶給她的具象的影響,她向來是不會輕易表決心或者生退心的性子,當下也盡量讓一顆心在被動中保持平衡,不輕易走向怯懦或是自負。

老太太又說:“從前子淳經常對我說,她琢磨不透邊策的心,我只會安慰她,卻支不了招。我今晚被你們弄得腦子亂掉了,忽然想起這一茬,似t乎有些想通了,姜辭,你是個打落牙齒活血吞的主兒,恐怕你永遠都不會跑到我跟前來說這句話。那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兩難的局面,需要你在邊策和其他利益中做選擇,你會怎麽選?”

姜辭老早就思索過這個問題,她正在學習坦誠,所以不打算隐藏真實的自己。她說:“邊策有他的責任,我也有我的理想,實在發生沖突,我不會妥協。梁小姐是個體面的人,我八成做不到像她那樣溫柔那樣隐忍。不過正如您所說,邊策既然已經選擇了我,那他就得承擔我未來會帶給他的風險,我也一樣。倘若我跟他有一方難以承擔,那只能怪對方當初失算。我只能告訴您,這條路上,我會努力修煉自己的智慧,但我到底有沒有天賦,我跟他得有走到最後,才能回過頭來驗證。”

老太太聽完姜辭這番話後,沉默良久,然後嘆了口氣道:“你跟邊策,骨子裏是像的。”

姜辭想了想,說了句俏皮話打破這沉悶的氣氛,“我才不要像他呢,到時候家裏兩個邊策,您看着,煩都要煩死了。我可比他可愛多了。”

老太太無奈地搖搖頭,“你們倆真是去年就在一塊兒了?”

“是。瞞了您這麽久,希望您別生氣。”

“我即使生氣,也不會生你的氣。你還是想想怎麽用你這張巧嘴去哄你爸爸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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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辭和老太太回到書房時,戴女士正跟邊策理論,“我不知道你的退讓和放棄,是做給我跟姜辭她爸爸看,還是出于你對姜辭的真心,但是我不想日後你跟姜辭産生分歧時,你心裏會因為今日的大度和謙讓而感到委屈,甚至把這份委屈算到姜辭的頭上。”

“随他去吧。”老太太寬慰戴女士道:“別的我不知道,但我打小看着他長大,他從來沒為自己的選擇後悔過,也從來沒在人前委屈過。二位也該對姜辭自信一些,即便邊策日後轉了性,小氣到要跟自個兒的老婆算賬,屆時姜辭未必不能好好應付。”

邊騁低聲對姜辭說:“你到底給我哥灌了什麽迷魂湯,所有對你有利的,他都願意簽,但凡對你有一丁點兒苛刻的,他都要挑出來重新修正。”

姜辭懶得理會邊騁,她走到邊策面前問他:“這會兒不追求平等了?非要給我按一個紅顏禍水的名頭?”

邊策淡然應聲:“只要你不紅杏出牆就行。咱們倆之間談不了平等,畢竟我是老牛吃嫩草,真要計較,那還是你更吃虧。”

邊騁“噗嗤”一聲,“我說你們倆差不多得了,還真當幾位律師跟幾位長輩不是外人吶。”

姜辭反問:“這都明碼标價在商言商了,哪兒還有外人可言?”

邊策覺得姜辭說得對。今天絕對是他談生意談的最快最草率但也最精彩的一天。值得他永遠銘記。

散場時,戴女士和老姜跟老太太打完招呼後就擡腳離開,全然不關心姜辭的去留。

但姜辭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她立刻就搖着尾巴跟上去。

邊騁拍了拍邊策的肩膀:“不容易啊。到底是當大哥的,這罪終究還是你替我受了。”

“你不累嗎?”邊策看了看時間,再熬下去天都快亮了,他對邊騁笑笑:“你千萬別急着謝謝我,等她進了門,你的苦日子在後頭。”

“你這話什麽意思?”

邊策意味深長地看了邊騁一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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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姜辭把一根無事發生的驗孕棒遞到戴女士手上。

戴女士看了一眼,把東西扔進垃圾桶,囑咐:“明晚你讓邊策過來。”

“我跟他明天晚上都有事兒。”姜辭要去參加酒會,她問了邊策,邊策說他也會去。

“讓他過來!”戴女士不想再說第三次。

“好嘞!”

姜辭知會邊策後,邊策讓邊騁陪姜辭去參加難纏的酒會。

這晚去酒會的路上,邊騁問姜辭:“你爸媽不會趁你不在給我哥下毒吧?”

“管他的呢。”姜辭想着待會兒勢必要跟孫之淨還有梁家和許家的人打照面,心思早就不在家裏那點兒事上頭了。

“你這姑娘還真是……”

“別叨叨了。”姜辭對邊騁翻了個白眼,問他:“你最近見過許穆陽嗎?”

“那自然是見不到。他可是被你老公點了名的人。”邊騁想起一茬,說:“幾個月前,我哥忽然跟我說,你跟許穆陽的恩怨是因我而起,要我一定得護着你。我當時哪兒知道你倆是什麽情況,還跟大傻子似的,以為他想撮合咱倆呢,還好我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否則我不成小醜了嘛。”

姜辭并不知道有這回事,想仔細問一問,又怕邊騁去邊策面前多嘴多舌,回頭邊策再來跟她掰扯他當騙子的事兒。

“你不想讓外頭的人知道你跟我哥的事兒,他也放了話,故意疏遠了跟你的關系,想讓你自己去歷練。這不,許穆陽這才又折騰一出讓你停了工。後來你怎麽擺平的?他有沒有讓你為難?”

也不是很為難,就是讓我去爬你和你哥的床而已。這話姜辭當然不會貿然說出口,她随便應付幾句後,說:“待會兒咱倆分開進去,我要是沒那個本事應付那幾個老狐貍,你再來幫我打打圓場。”

“行,都聽你的。”

姜辭又問:“梁子昂最近給你哥使什麽絆子了?”

“你總算是有功夫關心我哥了。”

姜辭沒應聲,拿出手機發了些東西給邊騁,說:“戴女士常去太太局打麻将,我順藤摸瓜從梁子昂前妻那兒查了點兒東西。不一定用得着,但你哥應該不知道。畢竟他不稀罕用我這些擺不上臺面的手段。”

梁家現在烏煙瘴氣,梁子淳必然糟心。姜辭本想提醒邊騁去做傳話筒,希望梁子淳能把手裏Elias的股份攥緊了,因為真到分崩離析的那一天,只有利益才最可靠。可話到嘴邊,她沒能說出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不是她該操心的事。

“你還真不用自貶,生意場裏的人,誰手上不沾點兒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哥那句不擇手段,不是他自嘲,是現實。”邊騁頓了頓,“有件事兒我得跟你道歉,我是前段日子才知道,許穆陽那點兒黑料不是你放出去的。姜辭,當初是我看輕你了。”

姜辭努努嘴,“你沒看輕我。我還沒長出什麽真本事能攪和進孫之淨的局,能拔掉許穆陽這根刺。我想要對付他,也只能拿出這些偷雞摸狗的招數。”

“那你覺得,我身上又有什麽本事是我自己的?我也不過是頂着邊家的名頭和我大哥的名頭,在外頭招搖過市罷了。我還不如你呢,畢竟你還能一個人支起海南的攤子,我可吃不了那苦……”

“得得得,咱們兩顆小苦瓜就別跟這兒比慘了。”姜辭說着話,開始補妝,問:“奶奶這兩天對你哥是什麽态度?”

“你怎麽好像跟我哥失聯了似的。”

姜辭哼了聲:“他惹我不高興了,我不稀得跟他說話。”

-

老姜的書桌上擺着兩個相框,一張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另一張是姜辭兒時的單人照。

老姜問話的時候,邊策的視線總忍不住往小姜辭的臉上落。

邊策這一天多幹了不少事兒,其中有一項是整理他自己過去的錄像和照片。他想,等姜辭願意打開他這些過去的時候,他一定要讓她用她小時候的照片來交換。

老姜說:“你跟梁家的恩怨你自個兒好好填平,不要波及姜辭。你跟梁主播的關系你也私底下理順清楚,姜辭的矯情都擺在臺面兒下頭,她不去你跟前耍性子不代表她不吃醋。”

“好。”

不管老姜說什麽邊策都耐心應着,沒有一句反駁和辯解。

老姜又提許穆陽,說:“姜辭或許已經過了恨得牙根兒癢癢的勁兒了,但如果她哪天又想要回頭踢一腳這個蠢貨,你不許攔,也不要摻和。”

“讓姜辭受委屈的事兒我恐怕不能不管,況且他們倆之間的仇是因我跟邊騁而起。”這件事立刻就會有着落,邊策并不心虛。

“那你早幹嘛去了?為什麽當時就只是推波助瀾,而不是讓那個雜種徹底消失在姜辭面前!”老姜的情緒終于起了波瀾,“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邊策,別再把你玩弄權術的那一套用在姜辭身上,她不是你的棋!”

邊策微微颔首:“以後不會了。”

他話落,手機進t來一條許律師的消息:已辦妥。

老姜兀自平息一下怒火,放緩了聲音:“把你細心的一面用在她身上。她是個不懂得訴苦也不懂得示弱的性子,就連陳景哲當年辜負她這事兒我跟她媽媽都是最近才知曉,你可想而知她脾氣有多倔。”

“我會的。”

“好了你出去吧。”

邊策正要離開,老姜又叫住他,“姜辭的媽媽是個直腸子,往後你多擔待。”

“您言重了。一定是我做得不夠好,阿姨才會對我不滿。”

阿姨……

老姜嗤笑了聲。沒辦婚禮,沒給改口費,他還就賴着不改口了。

-

姜辭在辜教授的引薦下又認識了不少人。

得了閑暇,瞧一瞧若幹張熟臉,她還是得去一一打招呼。

梁子昂是自己貼上來的。關于姜辭這個人,他在戴女士的生日宴上領教了一些,更多的,是從許家那兒聽來的。

姜辭料到此人會含沙射影,果不其然,他一開口就提他自認為幽默的花邊新聞。

“我實在想不通許穆陽那小子為何要屢次跟姜小姐作對,幾次目睹姜小姐的風采後,不禁猜測,他不會是追求姜小姐無果才因愛生恨的吧。”

水平真低。難怪梁家會淪落到利用聯姻維系根基的地步。

姜辭笑笑,“梁先生可真幽默,要真如您所說,那許公子怕是早就被許先生送去精神病院做全套檢查了。”

“有陣子不見,姜小姐愈發伶牙俐齒了。”

許穆陽的聲音落進耳朵裏時,姜辭算是正式迎來今晚的第二個主題。

她回頭,碰上許穆陽遞過來的酒杯,剛要開口,許穆陽俯身靠近她耳邊,“如此春風得意,看來是得手了,方才我看見你從邊騁的車上下來……”

哐當一聲,姜辭的酒杯伴随着許穆陽臉上滴落的紅酒落了地。

被潑了酒的許穆陽下意識推了姜辭一把。姜辭往後避讓一步,立刻又揚起手掌送上一個耳光。

“你瘋了吧?”連續煞面子的許穆陽當即摔了杯,沖過去就要還手。

邊騁見狀立刻往姜辭身邊趕,但在他趕到之前,許穆陽先被一個高挺的身影一腳踹倒在地。

衆人紛紛議論起來,大部分人都在猜測姜辭與這兩個男人的關系。

“姜辭你沒事兒吧?”邊騁走近關切道。

姜辭搖搖頭,撤回放在陳景哲身上的視線,扭頭對梁子昂說:“梁先生剛剛離得近,想必聽清了這家夥的話,那煩請……”

姜辭話還沒說完,許穆陽起身揪住陳景哲的衣領,把他往邊騁身邊帶,“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你忘不了的舊情人現在爬上了這位的床,這是邊公子,是今兒來的這些人裏最有頭有臉的人物,她當初是怎麽利用陳家壓價原材料讓姜家發家的,現在就是怎麽利用這一位……”

大家都在聽着,姜辭被無數雙眼睛看着。

邊騁聽不下去,正想有動靜,卻被姜辭一把拽走。

“唉,幹嘛?”邊騁不明就裏。

姜辭死命扯着邊騁的的胳膊,把他扯到場外,“一個腦子不好,一個像只瘋狗,你确定你還要看下去?”

“他污蔑你你聽不見?”邊騁帶了些力氣拉停姜辭。

“你不走是吧,唔,他也傷了你邊公子的名聲了,那你回頭解釋去吧。我姜辭何其榮幸讓你們一幫公子哥為了我纏鬥,今兒晚上一過,怕是我的風頭都能蓋過你了。”

“姜辭,我知道你有顧慮,可即便是老太太看見這一幕,也不會攔着你去讨回公道。”

邊騁的話音還未落,陳景哲和許穆陽厮打的聲響傳過來,幾位安保人員匆忙敢去滅火。

“你走不走?”姜辭又問一遍邊騁。

邊騁轉身,并不打算走。

“邊騁。”

邊騁止了步,姜辭回了頭。叫住邊騁的邊策大步從人群之外走了過來。

他走到姜辭面前站定,把他的車鑰匙遞過去,“去車上等我,你喝了酒,乖乖坐在副駕。我給你買了冰激淩,還有很多糖果。”

“哥……”

邊策拍拍姜辭的頭,看向邊騁,“你千萬別把這姑娘想俗了,邊太太的名頭她從來就不稀罕。除非你現在能遞給她一把刀,讓她立刻親手宰了那個兔崽子,否則咱們倆就算做再多,也都是不夠她消氣的。”

邊策話落,姜辭對邊騁歪一下頭,“拜拜~回頭別跟我轉播,我不想聽。”

姜辭剛坐進副駕,聽見警笛聲響起。她愕然回頭,三輛警車停在了大門口。

又過了五六分鐘,許穆陽和陳景哲先後被警察帶出會場,陳景哲只是被警察挾制,但許穆陽的手上卻多了一副手铐。

蘇洛的确查到了關鍵信息,可因為證據鏈不完整,還不足以将許穆陽扭送司法機關。

這時,姜辭的手機振動一下,邊先生發來消息——

讓姜小姐失去親手宰殺惡狗的機會,是我的錯。但請你諒解,因為你的丈夫是個小心眼兒,他再不找點存在感,他自己都會瞧不上自己。

方才當着衆人的面兒,梁子昂問邊策為什麽要下這麽重的手。

邊策淡笑一聲:“是我太太吩咐的,我只是遵她的命罷了。”

“你太太?”梁子昂懷疑自己聽錯。

衆人也驚呼出聲。

“對呀。”邊騁适時地接了話,“我大嫂,姜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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