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慢慢聽

第17章 慢慢聽

見他搖頭,紀憐洲無奈地嘆息道,“阿栩,可以了,你不必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楚栩雲還想解釋什麽,身後的郁逞卻忍無可忍。

“說夠了沒有?”

殺意很重,楚栩雲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郁逞身上魔氣暴漲,他從前只在那些暴怒的魔頭身上察覺過這樣的魔氣。

他連忙擋在他們二人中間,攔住郁逞。

“仙君,”郁逞垂眸望向他,手心的魔刀燃起火焰,低低道,“我的妒心很重,你早該清楚。”

他實在算不得什麽良善之輩,先前之所以一再不殺紀憐洲,只不過是怕逼得楚栩雲太甚。

任何人在楚栩雲心裏有一席之地,郁逞都無法忍受。

原先只是想靠近他一點點,再後來,靠的越近,楚栩雲越是忍讓,越是縱容,他想要的也越多。

貪心不足。

“放肆,郁逞,你就是這麽跟救命恩人說話的?”紀憐洲并不介意郁逞如何對待自己,可他不該對楚栩雲這般态度,“當初不是阿栩,你早已死在魔域,成了前代魔尊的刀下亡魂!”

從前他是見過郁逞幾次的。

第一次見,他便知道此子日後必成大患,不應久留,果不其然,如今将阿栩殘害至此,實在是忘恩負義冷血絕情之輩。

“我如何與夫人說話,輪到到你來置喙?”郁逞一把将楚栩雲攬進懷中,眸光落在楚栩雲的臉上,手上魔刀指向紀憐洲,“仙君,那無言道當真是為他而修的?”

楚栩雲趕緊搖頭。

郁逞輕笑了聲,“你還是要護他。”

頓了頓,他冷淡擡眸,漠然道,“今日你不開口說話,我便把紀憐洲殺了,你少說一個字,我便多砍他一刀,說與不說,都由你。”

楚栩雲緩緩睜大眼睛,剛想伸手攔他,卻被紀憐洲打斷。

“若你當真以為贏得了我,那就來吧。”紀憐洲眯了眯眼,指尖為長劍附上一層凜冽的劍氣,“阿栩,我替你除掉這忘恩負義之徒。”

夫人?竟敢如此羞辱阿栩,阿栩心底不知該有多恨他!

劍拔弩張之際,楚栩雲額頭冒了層細汗。

無言道已破過幾次,再破下去,他得修煉很久很久才能補回來。

可是怎麽辦,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最喜歡的郁逞和最要好的憐洲刀劍相對,必須要解開誤會才行。

楚栩雲心下焦急,正好對上紀憐洲朝自己投來的目光,好似在說,放心,有他在。

楚栩雲:……

有了!

勸不動郁逞,那就勸憐洲嘛。

他忽地抓住郁逞的手,把人拉回身側。

郁逞眉頭緊蹙,剛想勸楚栩雲別再阻撓自己,胸口卻忽然攀上來一只手。

他短暫怔愣片刻,腳下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只能望着楚栩雲靠近過來,捧住了他的臉。

唇上傳來柔軟溫熱的觸感,剎那間,魔刀上熊熊燃燒的烈焰一瞬被澆熄,郁逞呆滞在原地,任由楚栩雲青澀而急切地攀吻,眼睛緩慢睜大。

沒有半分技巧可言,楚栩雲從未主動親吻過別人,與其說是親昵的吻,倒不如說更像是在輕哄。

楚栩雲,在哄他。

“阿栩……”紀憐洲震撼地看着他,手上的劍在斬殺上千魔修時未曾發抖,卻在這一刻抖得厲害。

楚栩雲聽到他的聲音,連忙松開了郁逞,回頭看向紀憐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下眼。

應該都冷靜下來了吧。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紀憐洲不可思議地低聲喃喃,“他是男子,是郁逞,是十三歲起你親自照顧撫育的人,更何況,他還是将你囚于魔宮的魔修。”

郁逞抿了抿唇,長刀垂在身側,耳尖漸次染上一抹緋紅。

現在無論紀憐洲說什麽他都沒感覺了。

說來也是,他跟楚栩雲都是馬上要成親的人,何必在意區區一個紀憐洲,實在是太過狹隘。

仙君的确心裏有他,先前護着他,現在又主動在紀憐洲面前吻他,一切已經很明顯。

他要大度一些,成親之後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總是逼迫仙君,仙君嘴上不說,心裏也會很累。

受點委屈沒什麽,只要仙君心底惦念他就是了。

郁逞唇角難以掩藏的笑意,讓紀憐洲臉色更青幾分。

“阿栩,說話,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我不明白。”

楚栩雲見他還不明白,咬了咬牙,剛要抓住郁逞再親一口,卻被郁逞輕輕攔下,分外懂事地開口,“仙君,還有外人在場,等劍仙走了你我再親密不遲。”

楚栩雲:……?

郁逞怎麽突然變了。

難道是覺得在憐洲面前做這種事很羞澀麽,好吧,那他換一種辦法。

楚栩雲伸出手,輕輕解開了郁逞的衣襟。

“仙君,且等一下……”

這下輪到郁逞額頭微微冒汗,“紀憐洲還在,等他走了我們再……”

紀憐洲緊咬牙關,實在看不下去,“阿栩,夠了!”

雖不是在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但也還有他這雙眼睛盯着,阿栩怎會做出這種事。

難不成真的被郁逞下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魔蠱,迷惑了心智?

楚栩雲卻忽然擡頭,看向了紀憐洲,從郁逞的衣襟深處緩緩取出了什麽。

紀憐洲郁氣未消,目光落在那東西上,瞬間啞了嗓子。

——那是楚栩雲的阿娘生前送給他的生辰禮,親手雕刻的、獨一無二的祈福玉墜。

阿栩對那玉墜珍惜無比,分明是挂在劍柄上的玉墜,從不肯拿出來,只小心翼翼地貼着心口佩戴。

紀憐洲從前還打趣過他,莫不是要把那玉墜交給未來的心上人當傳家寶物。

可阿栩對情事向來不上心,他還以為此生再無機會看到那玉墜了,沒想到,再見到那玉墜,卻是在郁逞的頸子上。

還有什麽不明白。

阿栩他是真心想跟郁逞……結為連理。

這四個字,紀憐洲光是在腦海裏想了想便覺眼前一黑。

怪不得一再阻攔他對郁逞動手,怪不得李焚鶴說師尊不願離開,怪不得來之前宗主嚴詞明令他必須把阿栩給綁回去。

“你真是……”紀憐洲甚至不知要說他什麽好,喉嚨裏的話翻來覆去,竟都噎在半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你究竟是怎麽了……”

蒼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他那自小天姿強大,內斂性純的兄弟手足,竟然會誤入歧途,喜歡上一個魔修。

“仙君自然是心悅于我,想跟我成親。”郁逞心情大好,饒有興致地答了他的話,“你大可放心,日後我會好好照顧仙君,至于那無言道,你也一概忘了吧,仙君并不是因為你才修煉,想必只是他沉迷修道,自己潛心研究出來這門道法而已。”

楚栩雲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郁逞還是懂他的,把他想說的全說了。

紀憐洲根本不理會郁逞,直勾勾地盯着楚栩雲,“那宗主那裏,你要如何交代?”

楚栩雲身形一僵,心虛地挪開了眼。

“你沒有想過,宗主和你父親得知之後會如何勃然大怒,還是沒有想過,你當初修道的初心是為了斬妖除魔?”

他想過的,只是……

楚栩雲低垂下眼睫,指尖微微蜷起,不知如何回應。

“千劫盡,你徒弟給我的。”紀憐洲自腰間解下那把千劫盡,遠遠地扔還給楚栩雲,聲音很沉,“他還在盼你回去,你自己抉擇罷,今日是跟我走,還是繼續沉溺情愛,留在郁逞這個魔修身邊。”

話音落下,郁逞心頭倏然一緊,“你把我當什麽,我的人,你說要帶走就帶走?”

楚栩雲沉默不語,良久,他從懷裏取出一張薄紙,遞向紀憐洲。

“憐洲,我只說一遍,我不會走。”

他擡起眼,無比認真地道,

“我是自願留下。”

這是最後一次開口,此後他不會再為此事解釋了。

這封信是他早就寫好的,想着如果有一天憐洲還是來到魔宮,他就把信交給憐洲,讓他帶回去給宗主看。

他的聲音分明極輕極低,好似一陣缥缈的風自耳邊吹過,卻那樣清越,有着無法忽視的穿透力。

紀憐洲登時怔愣在原地,不自覺便接下了那張薄紙。

他将上面每一行字仔仔細細看過,倏忽擡起眼,神色複雜地望着楚栩雲。

許久,才開了口,“我知道了。”

紀憐洲走了。

郁逞沒攔他,更準确的說,是壓根沒想起來攔他。

他看着楚栩雲輕車熟路地褪去外衣,躺回柔軟的床榻上。

耳根仍像被火苗撩着一般,腦海裏反反複複地出現方才楚栩雲的話。

他說他不會走,是自願留下的。

郁逞從不敢想會有今天這麽一日,楚栩雲親口說他自願留在自己身邊。

自從把楚栩雲擄回魔宮,每一天都好像在做夢一樣。

他小心地靠近楚栩雲,躺在楚栩雲身邊,魔宮內的燭火無風自滅。

月上梢頭,蟲鳥在窗外低鳴。

寂靜的夜色裏,郁逞的聲音在耳畔傳來。

“仙君,那無言道什麽時候才算道成?”

楚栩雲打了個哈欠,在被窩裏摸了摸,摸到郁逞的胳膊,緩緩抱住,沒有回答他的話。

郁逞心頭猛然漏跳一拍,一動也不敢動,低聲道,“我不是覺得你修無言道不好,我是想,要是每一日都能聽到你說話就好了。”

每次楚栩雲一開口,他的心就跳得好快。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想聽楚栩雲說一說,為什麽想留下來,是不是真的因為心悅于他,又是自什麽時候開始的。

太多問題,他迫切地想聽楚栩雲親口回答,一刻都快忍不下去。

良久,沒能如願得到答複,郁逞偏頭看去,發現楚栩雲雙眼緊閉,居然早已睡熟了。

他嘆息一聲,又兀自低笑。

就算是騙他,他已經當真了。

時日良多,哪怕楚栩雲一年只可以說一個字回答,

他慢慢聽。

*

太清宗。

李焚鶴望着門外面色黑沉,披星戴月趕回宗門的紀憐洲,愕然地道,“劍仙師叔,師尊呢?”

紀憐洲沒有回應。

“師叔你該不會也被那郁逞給……”李焚鶴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要是連紀憐洲都輸了,這世上還有人能管得了郁逞嗎?

紀憐洲臉色更黑,“我沒有跟他打。”

李焚鶴沒察覺到他的神色,一想到楚栩雲還在郁逞的魔爪,忍不住急切道:“劍仙師叔,我好歹都跟郁逞過了幾招呢,你怎麽打都沒打,早知我還不如留在魔宮……”

紀憐洲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李焚鶴,露出一個氣極的笑容,答非所問道:“你師尊要成親了,記得置辦些禮物,屆時與我一同去喝喜酒。”

李焚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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