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浴室門被推開,白霧水汽帶着濕漉漉的沐浴露香味湧出來,排風機的聲音變得格外明晰,摧枯拉朽地嘶吼着,喀啦喀啦裏頭夾雜着鳴笛一般嗚嗚的風聲,有種上百年前電影片裏的氛圍。

蕭樂拎着一條毛巾走出來,他最近頭發有點長,濕了以後有些擋眼,這會兒被他全撩到頭頂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頭,顯得成熟許多,和傳言中路易斯的形象更接近,假如他身上穿的不是旅館提供的白色棉浴袍的話。

鐘子陽窩在長沙發的一隅,嘴裏含着一顆糖,膝上放着平板,手指漫不經心地在鍵盤上敲來敲去,眼睛似乎認真地盯着屏幕,實際上目光正悄悄地往蕭樂飄,不動聲色地落在性感的鎖骨上和沾着水珠的胸膛間。蕭樂的膚色比他倆第一次坦誠相對那時黑了些,不再是那種讓人看着不舒服、泛着青的蒼白,身上的肌肉仍舊蘊藏着滿滿的力量感,比鐘子陽強了不止一星半點,他邁步走來,像只閑适慵懶的成年雪豹。

鐘子陽把糖頂到嘴巴左邊,掃過整整齊齊的腹肌,餘光不經意地往下滑了些許,忽然渾身一僵,匆匆別開視線。

“蕭樂,你衣服穿好!”

好大,怎麽感覺比上回見到還大,這人究竟怎麽長的?!

蕭樂被鐘子陽吓了一跳,低頭看自己,才發現他腰上那條綁不緊的劣質帶子已然在走動之間松開半個結,大片皮膚被暴露在空氣裏,剛才那一下動作确實大了些, 估計連人魚線下面一片都露了。

可問題是,他剛才進去得急,忘了拿內褲,心知鐘子陽在忙,便不想打擾他,等出來再說。所以這會兒,他裏頭還是一絲不挂。

确實不太好。

蕭樂攏了攏浴袍的領子,從包裏翻出一條內褲飛快穿上,使力給帶子綁了兩個極緊的結,把風光擋得嚴嚴實實。

鐘子陽往沙發裏又縮了點,平板擋去他臉上的大半慌亂,只露出兩只耳朵尖,紅得像瑪瑙似的,在別人不察覺時還會輕輕一抖,暴露他心底悄然而生的絲絲縷縷旖旎心思。

他已經看不懂眼前密密麻麻的數字代表何意,滿腦子都是剛才那一通掃視和驚鴻一瞥。

自從在他家住下之後,蕭樂每天都規規矩矩地穿着睡衣或者睡袍,循着骨子裏留下來一絲不茍的老習慣,睡的時候是什麽樣,醒的時候還是什麽樣,在鐘子陽這種拳打腳踢、大鬧四方的睡相之下,也絲毫沒被波及,不該露的半分不露,饒是他想看,也沒得看。

鐘子陽确實和蕭樂坦誠相對過,但那時一不知姓名,二不知來歷,欣賞占了絕對的上風,不該看的根本沒敢多看,哪像得了現在,就一瞥,心頭躁動便洶湧猶如拍石巨浪。

那是他喜歡的蕭樂,他仰慕的路易斯。

前者令他心旌搖曳,後者讓他起伏的情思裏平生出幾分刺激與快意。

鐘子陽對情愛的理論知識暫且不說,實踐經驗更是甚少,純粹白賺失了憶的蕭樂一個老師的名頭,這會兒看了一眼,心思僅轉了兩下,興奮的燥熱便迅速從小腹蹿升而起,帶着難以啓齒的變化,鐘子陽心中頓時一慌。

蕭樂走到長沙發跟前,旁邊那麽大的空位,他看都不看一眼,習慣性地就擠到鐘子陽身旁,還一臉奇怪地看着對方:“你很熱?”

旅店裏的沐浴露質量不好, 一股香精味,又濃又持久,蕭樂一坐下,混進了花香的凜冽味道把鐘子陽整個人給籠罩起來,令人更加頭暈目眩。鐘子陽把雙膝豎高了一些,衣擺往下拉,擋住越來越精神的某處,囫囵答道:“有一點……”

“去洗個澡?”

他現在這樣怎麽去啊!鐘子陽慌得不行,感覺格外丢人,動也不敢動,伸着兩根手指裝模作樣地按鍵盤,随便打開一個文件,胡亂尋着借口:“等,等我把這個看完。”

蕭樂絲毫沒發現他的異樣,順着他往屏幕看:“陸想的資料你不是看過了?”

“嗯?”鐘子陽這才意識到自己點的是陸想的研究資料,“呃……之前看得急,再看一次。”

"哦。"蕭樂把手搭到沙發背上,往鐘子陽湊近了些,和他一起看。鐘子陽努力地把注意力放在文字和數據上,偏偏蕭樂靠得太近,像把他摟在懷裏一般,殘留在手臂上的濕潤熱氣把他後脖的三寸皮膚都要給氤氲得濕了。

他想開口提醒他,太近了,又舍不得開口提醒他,想要再近些,最好是能蹭到他的懷裏去,大大方方地親吻與耳鬓厮磨。

可現實是蕭樂仍然半知半解,雖然在往他希望的方向發展,但是還不夠。此時的鐘子陽也只能咬唇忍着,左右為難。

“陽陽,陽陽?”

鐘子陽瞧見蕭樂差點貼到自己臉前,幾乎要從沙發上蹦起來:“啊?”

蕭樂退開些許:“陸想,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不就……”

鐘子陽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他們将陸想救下帶回來,卻還沒考慮過,之後要把她送去哪裏,她總不能跟着他們去新福村的。

“明天送她……回家?”

鐘子陽有些猶豫,一來,他們不清楚陸想口中的村子在哪,距離新福村多遠,若是一東一西,來回耗費時間恐怕會超出他的預算,引起蘭斯的懷疑;二來,陸想被強行變作這副模樣,不知道……

“算了,明天直接問問她吧。”

蕭樂在鐘子陽腦後的軟發輕揉一把,帶着幾分安撫的味道,發梢顫動,掃過他的掌心,留下柔和的觸感。

蕭樂其實一直對鐘子陽的頭發很感興趣,軟軟的,很滑,在陽光下如同綢緞,碰上去卻微微有些涼,有種毛茸茸的感覺。他有些舍不得,于是輕撚指尖,悄悄地再揉了一把。

他動作小,好像只是無意地撥弄了一下,動靜随着頭發全傳到鐘子陽的後頸處,不經意地撩撥到敏感的肌膚。這不是剛才那幾分水汽能比的,電流帶着癢意瞬間從鐘子陽的脊椎竄到大腦,頭皮陣陣發麻。

他被吓得把融成小球的糖直接咽了下去,唰地一下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臉比蕭樂坐下那陣還紅,平板扣在手裏,恰巧把衣擺下方擋住。

蕭樂十分茫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剛才沒用那麽大的力氣吧?

鐘子陽轉身就往浴室走:“我去洗澡。”

“帶着平板?”

“對!”鐘子陽沒多解釋,語氣聽着很急。他三步并作兩步,竄進浴室裏,沒過兩秒,忽然探出半個腦袋,“忘了提醒你,記得寫日記!”

“陽陽,你還忘了拿衣服,和……”

蕭樂話音未落,浴室的門便砰地關上了。

“……毛巾。”

蕭樂習慣了,像鐘子陽這種搞起研究來不知今夕何夕的,生活上多少有些殘廢,想必他自己以前也是**不離十。自打蕭樂住進鐘子陽家裏以後,從工作室出來以後,什麽都沒拿直接沖進浴室諸如此類的事,他已經見過不止一次。他走到鐘子陽的背包前,熟頭熟路地把毛巾和衣服拿出來,放到床角,等着裏面那人喊一聲再送過去。

他盤腿坐上柔軟大床,點開手環,縮小版的鐘子陽看見他很高興,肉嘟嘟的臉上含着笑,坐在糖罐子上揮着小胖手,末了還給他送了個飛吻。

真是可愛極了。

蕭樂在他臉上戳了戳,又摸了把他的頭發,明明什麽都碰不到,可小鐘子陽還是随之做出各種各樣的反應。最後被折騰得狠了,他便氣鼓鼓地躲在糖罐子後頭,說什麽也不肯再出來。

蕭樂完成了每日日常之一,不再逗他,點開問卷照常做了,再回到日記的界面。

他垂下眼眸,思考該寫些什麽,今晚發生的事太多,一時竟說不好先寫哪個。蕭樂腦海裏率先蹦出來的,是地下走廊裏的那個寂靜的親吻,緊随其後的,則是那三顆未補償給他的糖,和鐘子陽在光怪陸離的燈光下,熠熠發亮的星眸。

蕭樂先寫了後者。鐘子陽當時講得明白,他也答得幹脆,後來碰見陸想,更是親身體會了一回,如今已經想得清清楚楚,格外好寫,洋洋灑灑便是數行。

可那個吻,他便沒那麽清楚了。

蕭樂打五六個字,便删五六個字,打兩行,便删兩行,十幾分鐘過去,竟是一字沒寫。

他抿了抿唇,思來想去,最終還是用最簡單的語言,敲了兩句話。

“在地下走廊裏,我想親他時,他恰好親了我。”

“我很高興。”

上面那些與這兩行相比,簡直稱得上是長篇大論。可僅僅是這兩行字,便足夠讓蕭樂想起當時的情景,四周萬籁俱寂,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如雷如鼓,更如耳邊的嘩嘩水聲。

水聲倏地停了,鐘子陽在裏頭喊道:“蕭樂,能麻煩你幫我拿一下衣服和毛巾嗎?”

蕭樂跳下床,拿起早已備好的衣物,敲開浴室門,混着白色水汽飄出來的,除了花香,似乎還多了些別的味道。他感覺有點熟悉,卻分辨不出來,也沒問,只把東西放到從門裏伸出來那只濕漉漉的白皙手掌上:“給。”

“謝謝啦!”

門關上,蕭樂重新回到床邊坐下,把日記從頭到尾細細浏覽了一遍,想不出來還能改動哪裏,便索性提交,按下一個小太陽的符號。

出乎意料的是,嘩啦啦地,八顆糖相繼掉進了玻璃罐子裏,瞬間過了半。

蕭樂一愣,對剛從浴室裏出來的鐘子陽道:“程序壞了?”

“怎麽啦?”

“糖,給錯了。”

“沒錯啊。”鐘子陽坐到床上來,“酒吧裏欠你三顆,之後……之後能算五顆。”

他沒說清之後指的是什麽,但兩人心照不宣。

鐘子陽擦着頭發,毛巾擋住他的臉,他遲疑片刻,問道:“你……為什麽想親我?”

蕭樂沒料到他這麽快就看到了日記。他剛才寫的時候沒覺得,這下被鐘子陽一問,不知怎的,心中湧出了幾分羞赧,伴着躁動。

他輕咳兩聲,找不出理由,只答:“突然就想了。”

從“不知道”到“我想”,也算是一種進步。

“挺好的。”鐘子陽彎起嘴角,“以後繼續保持吧。”

蕭樂沉默數秒,忽然道:“陽陽,如果以後,我還想……的話,可以嗎?”

鐘子陽一怔,擡起頭來,蕭樂正看着他,黑眸裏一反往常的平靜無波,神光熾熱得要朝鐘子陽燒來。

好似慵懶的雪豹,在這一瞬,鎖定了他的獵物。

鐘子陽不由自主地伸出舌,舔了下幹燥的唇面。

他能拒絕嗎?他做不到。

于是他說:“可以。”

鐘子陽話音剛落,蕭樂便忽然往他靠來,掀起半蓋在頭上的毛巾,露出了一張被水汽熏得紅撲撲的臉,像水潤的大蜜桃。

他問:“那現在呢?”

他依舊答:“可以。”

蜜桃清甜混着豔俗花香,明明膩到了極點,連那幾分凜冽都緩不回來,卻也誘人到了極點。

蕭樂低下頭,完成了他在地下走廊想做,卻沒來得及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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