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房楞
房楞
“施予頌!”
“施予頌!!”
耳邊嗡嗡作響,施予頌煩躁地翻了個身,眼皮太沉,根本睜不開,昨晚在酒館就微醺,匆忙趕回家又帶着施岩挪窩,折騰到半夜才摟着人睡着。
睡着前也有就此長眠不起的打算,這點聒噪實在算不上什麽。
聒噪消停了,施予頌攬了攬薄毯繼續睡。
嘩啦——
一盆水潑下來,床單被罩全濕了,這不醒很難。
施予頌沉着臉起身,頭發滴水,說是落湯雞也沒什麽不妥,始作俑者霍勝站在床尾,作賊心虛地把盆藏到身後,臉上很無辜。
施予頌:“……”
耙了一下頭發,額前發全順上去,整個人越發不好惹,“有屁快放!”
霍勝嘴角動了動,沒能說出什麽,宿醉讓他反應有些遲鈍,昨晚冉哥把他接回去後,他又非常厚臉皮地翻箱倒櫃一番,把冉哥珍藏的酒撈出來喝。
邊玩邊喝,玩石頭剪刀布,輸了他喝,贏了也是他喝。
大腦轉動幾秒後他才恍然大悟,哐當把盆甩到一邊,三步并兩步上前。
施予頌閃身下床,霍勝嗷嗚撲了個空,臉砸進被子上的小水窪,再擡起也同樣狼狽。
施予頌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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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勝濕漉漉下床,“你哥……”
施予頌眸色一頓,這才發現昨晚摟緊的人已經不知所蹤,赤着腳就往門外跑。
霍勝忙拽住人,“跟我來!”
什麽意思?
此時的施岩正坐在屋頂房楞上,不知道怎麽爬上去的,兩側沒有樓梯,只有緊挨着的一棵粗壯桃樹,桃樹下流水潺潺。
太陽還沒從地平線上露臉。
薄霧朦朦,他透過薄霧安靜地看着地平線,身旁放着一個收音機,是小時候夏離從海外帶回來給他和施予頌練聽力用的。後來進入大學就擱置在家,施予頌問他後又拿去用了。
這臺收音機雖然有些年代,但很幹淨。
施予頌愛幹淨,他一直都知道。
他摁了幾下,跳出高中聽力頻道,可能是沒有确切想聽的,他每隔十幾秒就摁一下,可今天很奇怪,無論是哪個行業的廣播,都在播放同一事件:
「折桃路段此刻正擁堵滋滋……現在為您插播一條快訊:言誦集團曝光SAYA新公益所發布的話題貼——“頌言短期支教項目的罪罰”存在部分虛假報道。」
「部分網友注意到,存在争議的視頻中,受害者身上都被紋上了黑桃花。與此同時,介入的警方将此次事稱為“黑桃花”事件……」
「……黑桃花事件受害人已增至16人,我臺記者試圖聯系頌言短期支教項目總負責人,至今未得到任何回應,我臺将持續關注。」
「言誦集團曝光的視頻遭懷疑:部分網友表示,言誦集團所提供的客廳監控錄像為非法所得,所謂受害者身上的黑桃花與“黑桃花”事件受害者身上的圖案純屬巧合,存在嘩衆取巧的可能……」
「……此次“黑桃花”事件相關污|穢視頻最終流向還無法确定,SAYA新公益所發布的僅為攔截所得,具體網絡據點為防霧彈。
警方表示,不排除境外勢力在幹涉。」
……
施予頌跑到偏院屋檐下,“哥!”
施岩仍機械地重複手上動作,新聞播音腔不停,字字句句純正又刺耳。
“哥……”
他疼惜又無可奈何,時間仿佛回到施岩掰開他的手離開,再也不回頭那一刻。
霍勝趕到他身邊,仰視時也不免心悸,幾層樓高的屋檐觸不可及,壓得人喘不過氣。
黎明時他被備考時設置的鬧鈴吵醒,摸索到手機,界面推送的新聞已經炸成堆,而附帶的視頻讓他瞬間傻愣。
視頻的場景太熟悉了,雖只有幾秒,可他知道是是施家客廳,視頻裏一塌糊塗的是施岩……
看着眼前這一幕,他仿佛看到了那個他。坐在風裏的施岩是孤獨的,也是脆弱的。
他所坐的房楞極窄,極具平衡性的人才能走到正中間去,且身前身後都是傾斜而下的琉璃瓦片,一不小心就有墜落的可能。
想到這,霍勝偏頭對施予頌說,“我到的時候施岩哥就坐這了。”
施予頌咬了咬牙,轉身,“閣樓裏有一個軟墊,麻煩你去拿一下。”
“嗯好!”轉身就去,任勞任怨得讓人心疼。
施予頌在廣播音裏爬上桃樹,虬枝粗壯,有不少尖銳枝丫,能清楚看到上面殘留的血跡,他的臉色越發慘白,瞋黑的眸蓄滿愠怒。
赤腳踩上瓦片,正中間的施岩仍和他隔着些距離,因為猜不透他的下一步打算,只能輕聲挪過去。
咔噠——
咔噠——
咔——噠———
收音機的按鍵音清晰可聞,新聞廣播也終于切換出一首純音樂,施岩似乎滿意了,收手放在一旁。
施予頌也已經蹲在他的旁邊,瞥見他五指上的劃痕和破開的皮膚,眸色深了深。
“哥……”輕喚沒有回應。
施予頌握住他的手腕摩挲了幾下,然後帶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間,輕輕一攬,施岩倒進他懷裏。
坐在高處久了,傳給對方的只有深寒。
施予頌摟得很緊,半晌後怒火才漸漸消去,化為一種可怕的平靜,他貼着施岩的耳廓柔聲:“施岩,如果你出什麽意外,我馬上就跟你走。”
施岩的指尖顫了顫,攥緊他腰間的衣服,垂眸時瞥見他的腳背新添的傷口,是被桃枝劃出來的。
施予頌沒在開玩笑,他從不拿自己開玩笑。
那些話還在繼續:“以前我沒抓住你,這次不會再放手了!施岩……你也別想着再逃去哪。”
施岩偏頭,碰上他的耳廓,來回厮磨了兩下。
施予頌像久逢甘霖,泛紅的眼眶掉淚,隔開看他,發現施岩冷靜得有點不對勁。還沒能再說什麽,唇已經被堵上了,大腦瞬間空白。
施岩的唇很涼,但很柔軟,輕輕貼着就讓人惬意。
“施予……”
霍勝帶喘的喊聲自下方刺入耳中,施予頌僵住,驀地意識到施岩是故意的,故意讓霍勝看到。
他已經能夠想象霍勝的錯愕與厭惡,沒有誰能理解嘴碰嘴的親兄弟,就算是霍勝也不例外。
他不知道怎麽辦,腦子一團漿糊。
施岩卻不以為意,宣布主權一樣繼續若即若離地舔着他的唇,似要擠入牙關,又适可而止。
“乖寶。”
施岩這麽叫他。
施予頌的耳邊又嗡嗡作響,分不清是雷聲還是什麽,明明血紅的太陽已經從對面升起。
施岩蹭了蹭他的鼻尖,繼續說,“接受一件從沒接受過的事,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施予頌還沒來得及回應,施岩就已經推開他往後倒,他毫不遲疑撲去追随——
霍勝剛整理好軟墊,上方就撲來兩抹身影,瞪大雙眼閃到一側。
啪的一聲悶響。
軟墊上,施予頌摟緊身上的施岩,而施岩的雙手護住他的後腦勺。
霍勝看見施予頌皺着鼻子,委屈得快哭了,默默轉身離開。
施予頌又摟緊了幾分,“哥不信我是嗎?哥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熱血中二?我說了會愛你,但需要時間,你都不能寬限我幾天嗎?哥怎麽能這麽過分……”
施岩微起身堵住委屈的嘴,又啄了一下他的眉眼,隔開後笑了。
施予頌愣了一下,他很久沒看到笑得這麽恣意的施岩,仿佛意氣風發的高中生。
他不确定地喊了聲,“哥?”
施岩幫他抹眼淚,慘白着臉寵溺,“不能辜負我,知不知道?”
施予頌呆愣着點頭,猶嫌不夠真誠,又重重點了點,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親他的鼻子。
施岩嘴角笑開,卻笑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