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去,找繩子來
第28章:“去,找繩子來。”裔夜沉聲說道。
她拚命的對着醫生眨眼睛,希望以此讓他注意到自己。
被禁锢的手腕因為奮力的掙紮,周圍的皮膚被磨破,但是她卻好像沒有任何的察覺。
醫生在她的奮力示意下,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你有話要說?"
這一聲無異於是福音,盛夏淚眼滂沱的點頭,拚命的點頭。
她有話……她有話要說。
醫生遲疑了一下,讓助理把她嘴裏塞着的東西拿開。
盛夏大口的喘息了下,因為口中塞異物的東西過場,舌頭有些打結,但是她此刻卻顧不上這些,臉色蒼白如紙的,咬着牙,聲音從牙縫裏溢出:"我……懷孕了,不能注射藥物。"
醫生聞言,看向她尚還平坦的腹部,不禁有些憐憫這個注定沒有機會看一眼世界的胎兒,"你身體裏已經存在毒素,不論依靠還是不依靠藥物治療,這個孩子……"
都沒有辦法留下來。
人,總是有悲憫的一面。醫生說道一半陡然停了下來,但是話裏的意思卻已經表達的很清楚。
除了在裔夜的事情上,盛夏一向很聰明,她明白醫生的意思,這個時候接受藥物治療對她才好的結果,但……
這是她和裔夜的孩子啊。
她怎麽……怎麽舍得。
"啊!"疼痛感不間斷的襲來,她扯着被禁锢的手臂,直到它傷痕累累也沒有停下來,剛才片刻清醒的神志再一次被毒瘾覆滅,但是卻像是執念一般,斷斷續續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我……我懷孕了……"
"我懷孕了……"
"不能用藥……"
"不能用藥……"
一聲聲,如同夢魇,執着而堅持。
醫生的助理,是個剛剛畢業兩年的學生,這兩年來她見到了許許多多的吸毒者,她幫助他們脫離毒瘾,接受他們所謂的感謝,但實際上對這一類的瘾君子卻多多少少是帶着些唾棄的。
她不理解這群人為什麽不好好的生活,偏偏要去碰觸那些禁忌的毒品,然後害人害己。
但是此刻,看着眼前寧願死抗。把自己折磨的痛苦不堪,也不願意注射藥物的盛夏,她的眼眶竟然微微濕潤了起來。
"張醫生……"助理忍不住說了一句:"要不然,就自然戒斷吧。"
自然戒斷,顧名思義就是強制中斷吸毒者的毒品供給,僅提供飲食與一般性照顧,使其戒斷症狀自然消退而達到脫毒目的一種戒毒方法。也是戒毒中最為痛苦的方法之一。
"自然戒斷,就是男人都難以撐過去,更何況是一個孕婦。"張醫生顯然不贊同。
助理:"可是……"
"我、能。"額頭布滿了虛汗,頭發都被汗水沾濕的盛夏,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打撈出來一樣。死死的咬着牙,說道。
她能,只要能保住孩子,她什麽苦都可以。
她年幼不幸,從沒有經歷過一天家庭的溫暖,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如果有一天她有了孩子,她一定把世界上最好的愛都傾注在他/她的身上。
不論經受什麽樣的折磨,她都希望……能保下這個孩子。
她想要留住這個孩子。
醫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轉手将針管丢盡了垃圾簍裏,"希望你不會後悔。"
自然戒斷,考驗的不光是毅力,更多的時候是體力,精力還有……運氣。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看上去十分年輕美貌的女人究竟經歷了什麽,又是為什麽會沾染上毒品,但,凡是跟"毒"字沾邊的人,注定要生生磨下一層皮。
他由衷的希望,她能戒掉,但這種事情,最多的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在知道醫生不會再跟她注射藥物以後,盛夏扯着蒼白的嘴角笑了笑,無聲的說了句:"謝謝。"
随後便因為體力不支陷入了昏迷。
門外的律師,見到這一幕心下不禁凄然,曾經外人看來風光無限,能力出衆的盛經理,誰能想到她此刻的狼狽。
律師至今都還能清楚的記得,自己第一次因為工作的關系接觸到盛夏時的畫面,她穿着幹練的職業套裝,面容還有些稚嫩,他原以為是哪位老總新招來的花瓶女秘,卻從旁人的口中得知這位就是裔氏集團風頭正勁的高管,是下一任總經理的熱門人選。
一年後,再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果不其然已經成了裔氏集團的總經理,誰見了都要恭敬的喊上一句:盛經理,盛總經理。
美貌和才幹,她都出衆,但就是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女人,短短時間內聲名狼藉不說,硬生生的從高處跌落到了塵埃裏。
"裔總,我們進去嗎?"律師感慨着問了一句,卻在下一秒看到原本站在他面前的裔夜,猛然轉身離開。
身上的寒意,攝人的冰。
裔夜沉着臉上了車,手上緊握,然後猛地一圈砸在方向盤上。
閉上眼睛,他的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她掙紮着想要保住孩子的畫面。
他早就該知道,盛夏這個女人,就是一個瘋子。
人人稱道精明能幹的盛總經理,說白了就是一個笨鳥先飛的典型,論腦子她不是最聰明,論能力一開始她也不是最出衆的,但她身上偏偏就是有種頑強的狠勁兒。
裔夜走到這個位置上,不是沒有見過工作上努力的女人。也沒少見過女強人,但是盛夏這樣為了向上爬不要命的典型他還真的是見所未見。
高燒三十九度能趕着加班加點的帶領團隊趕項目一個星期,為了晉職稱可以幾天幾夜的在公司加班加點,為了……總裁夫人的位置,利用他的信任和毫無防備給他在咖啡裏下藥,拿給盛媛雪移植腎髒來脅迫他娶她。
這世界上,就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裔夜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女人是什麽樣的,弱小,溫柔,賢惠,小女人。
而盛夏不論是從哪方面來看,都跟這些限定顯得格格不入。
她是一個好下屬,好的合作夥伴,甚至可以是一個可以作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但是獨獨不是他心中妻子的人選。
他本身就是一個強勢大男子主義的人,不需要另一個有主意有手段的女人。
但是,在盛夏狼狽不堪,哭着哀求醫生不要注射藥物,嗚咽着說自己懷孕了的時候,裔夜第一次明白了心痛的滋味。
"……以她懷孕為由,把人從警局弄出來。"半晌,裔夜拿出手機,講電話撥了出去,聲音低沉。
"網上那些不實的報道,讓人都撤了……堅持不撤?裔氏集團高薪養着你們,這種事情還要我替你們出主意?"
裔氏集團金牌律師團的顧問律師愁眉不展的查看着網上鋪天蓋地的消息,據他所知……警方已經證實了盛經理身患毒瘾的事實,網上的這些怎麽也談不上是"不實的報道"才對。
但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些話他們也只能爛到肚子裏。
盛夏在醒來後,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和周圍熟悉的環境,眼神裏有些迷茫。
這裏是……
茗品居?
"太太,您醒了?"張媽第三次來到房間,發現一直緊閉着眼睛的盛夏已經睜開了眼睛,不由得興奮的說了一聲。
盛夏有些遲緩的轉動着眼球,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神情恍惚,"你……"
她張口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的厲害,根本發不出什麽聲音。
張媽見此,連忙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手邊,"來……先喝點水。"
盛夏支撐着身體靠坐在床頭,半杯水喝下去,潤了潤嗓子,"你是誰?"
"是裔總雇傭我來照顧您的,你叫我張媽就行。"中年女人很是熱情的說道。
"裔夜……"盛夏輕聲咛喃了一句,"也是他把我帶回來的?"
張媽點了點頭,"是啊,裔總親自抱您回來的,當時還進來了幾名醫生,跟您做了一番檢查……裔總很擔心您。"
擔心嗎?
盛夏澀然的扯了扯嘴角,這種話她曾經也是經常拿來欺騙自己。
只是久而久之,失望了太多次,慢慢的,便不敢再相信了。
将水杯放到一邊,手指慢慢的放到腹部。撫摸着還未成型的胎兒,面色更加的沉默了幾分。
張媽見此,想到裔夜的吩咐,輕聲說道;"孩子很健康……"
健康?
盛夏心下凄然,她也盼望着這個孩子健康,她願意用自己餘生的全部幸運作為交換條件,來換這個孩子健康平安的出生,長大。
只是,這對於別的孩子最為普通的期盼,對於她腹中的胎兒來說卻是那樣的艱難。
毒瘾……
這是她絕對不會去沾的東西,她是怎麽染上的?
她做事情雖然不能說是小心謹慎,但一向也秉承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行事準則,每次出去應酬從來沒有出過差錯,這一次……
按照檢驗結果,她應該是近期染上的毒瘾,近期……
盛夏在腦海中将所有能稱得上是可疑的點都想過了,最後太陽穴都脹痛了起來,她也沒有想出自己是在什麽時候染上的。
對於旁觀者來看,這并不是一件很難猜到的事情,但對於身在局中的盛夏來說,因為太愛一個人,她在潛意識裏就第一個将裔夜排除了出去。
自然也不會想到經由裔夜的手送來的東西,會有什麽古怪。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裔夜是盛夏前半生躲不開的鬼迷心竅。
久不回家的裔總,今晚下班後,準時回來了,沒有加班,沒有多餘的應酬。
你如果問盛夏是怎麽知道,她多半會澀然的告訴你:過去的兩年以來,她一天都在心裏一分一秒的計較過。
她甚至會連他下班後将外套的時間度算進去,然後是坐電梯抵達車庫的時間,發動引擎的時間,駛離公司的時間,路上的時間,等紅路燈的時間……
她啊,其實并不喜歡計算數字,只是愛上了一個需要她去計算每分每秒的人。
童年時乏家庭關愛,內心都比較孤獨,封閉的孩子,在她們長大後面對愛情,組建家庭時,都會傾向於無條件的付出;
自己本身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卻越是容易遷就;被傷害了卻還是一味的為對方考慮。因為她們太過珍視這份感情。在對待時就很盲目,想盡辦法想把這份感情或這個人留在身邊。
說到底,看似堅強的盛夏,實則跟個脆弱的孩子沒有什麽兩樣,或者更不如,因為幼年沒有撒過嬌,所以長大後連服軟都顯得僵硬而古怪。
"身體好些了嗎?"這是他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婚後兩年來為數不多的關心。
盛夏愣了下,手中捧着的熱湯滞了一下,半晌擡起眸子,朝他看了看。輕聲"嗯"了下。
"裔總回來了,飯菜已經備好了,太太一直在等您回來一起吃呢。"張媽快人快語的說道。
裔夜聞言嘴角染上了幾分的笑意。
盛夏有種感覺,他……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從進門以後,接連笑了兩次。
以前……每次回到家他的臉色都沉,冷的讓人直打寒顫。
在飯菜都擺好以後,裔夜在盛夏的對面坐下,看她一直在喝湯,拿起筷子往她的碗裏夾了兩筷子菜,擡頭的時候發現她正迷茫的看着自己,眼神中還有幾分的無措和打量。
她在緊張,這是裔夜的直覺。
裔夜很快反應過來她的迷茫和無措從哪裏而來,他們結婚以來,坐在一起吃飯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加談不上給她夾菜這種事情了。
看着她茫然的目光,裔夜忽然有種深深的愧疚感。
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他的妻子,即使娶她并不在他的預料之內,但不管怎麽樣也跟了他兩年,從來沒有給他惹過什麽麻煩,他對她……
不管不顧,确實有些殘忍了。
"多吃一點。最近你瘦了不少。"裔夜盡量的保持着一個比較和緩的态度,說道。
盛夏看着他數秒,唇角彎了彎,不再是那種常年挂在臉上疏離而清寡的笑,這一次她的眼睛裏都帶上了笑意。
其實,她真的很好滿足。
只需要他一句關心的話語,一個溫柔的眼神,她就會輕而易舉的沉浸其中,忘了他以往所有的冷漠和冷待。
只是,上天對待盛夏從來都不存在溫柔和憐惜,這頓在她看來非常美味的飯菜,在吃了不到一半的時候,被突然的毒瘾打破。
前一秒還握在手中的筷子,下一秒就"啪"的一聲碰觸到了碗的邊緣,碗筷一同摔下了餐桌,發出清脆的聲音。
盛夏整個人趴在桌上,痛苦的拽着自己的頭發,口齒間發出難忍的嗚咽,萬蟻蝕骨,痛不欲生,一次比一次難捱,這是她執意要自然戒斷的後果。
裔夜見此頓時臉色大變。連忙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她身邊,将人扶住。
盛夏不斷的扯着自己的頭發,手心已經有一撮斷發,額頭上都是冷汗,"把……把我的手腳,綁……綁起來。"
她的毒瘾已經發作過一次,她知道自己的意志很快就會消失,她不能讓自己在無意識的時候傷到肚子裏的孩子。
"把我……綁起來,快……快一點。"她的神情因為痛苦,漸漸的就變得猙獰起來。
張媽聽到外面的動靜,狐疑着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盛夏痛苦不堪的模樣和裔夜鉗制住她的手,冷沉着臉将人往卧室裏抱的畫面。
"太太……太太這是怎麽了?"
"去,找繩子來。"裔夜沉聲說道。
張媽并不知道盛夏有毒瘾,原本就被現在的情況弄得一愣,現在又聽到裔夜吩咐要拿繩子,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沒聽見是不是?!"裔夜厲聲重複了一句,眸色陰霾。
張媽被駭住,手忙腳亂的轉身去找繩子。
在裔夜将盛夏放到床上的一瞬,她的手腳脫離了束縛,扯着自己的衣服就開始亂抓起來,手指所經過的皮膚上是一道道刺眼的紅痕,甚至有的地方已經有了破皮的跡象,可見她下手的力道有多狠。
裔夜不過是轉眼的功夫,就看到她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的模樣,臉上的神情更加的沉重了幾分。
昨天在警局雖然已經見過她毒發時的場景,但那還隔着一扇門,還隔着窗戶,這一次近距離的目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到底在經受什麽樣的痛苦。
都疼成這樣了,他無法想象她是怎麽咬牙跟醫生說出自己要自然戒斷的話來的。
或許真的是應了那句話:女子本弱,為母則強。
"裔總,繩子拿來了。"張媽快步走進來,說道。
裔夜此時正按着盛夏的手,長腿壓着她的,聽到張媽的聲音,說道:"把她的手腳綁到床上……"頓了頓後,又補充了一句,"……不要弄傷她。"
補充的這句,不過是在畫蛇添足,盛夏現在的情況,即使綁上了她。她也會奮力的掙紮亂動,被繩子捆綁的地方磨損破皮是一定的事情。
張媽在捆綁盛夏的腳時,發現了上面醒目的勒痕,心中漸漸明白盛夏并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情況。
她沉默着将盛夏的手腳捆綁好,看着裔夜先是拿着手機叫了醫生過來,然後又坐在床邊,目光沉暗的看着床上痛苦掙紮尖叫的女人。
"裔總,太太這是……"張媽忍不住小聲的問了一句。
裔夜沉冷的眸子朝她射了過來,"太太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在別墅內見到的所有事情。出了這扇門,就全部忘掉,明白嗎?"
張媽被他看的後背一涼,"是……是,我知道。"
見她點頭,裔夜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去給太太準備了補身體的湯,醫生來了以後,直接把人領上來。"
張媽點頭,然後快速的出了門。
這位裔總,比傳聞中的還要更駭人一些。
"裔夜……裔夜……好疼……好疼……"
"裔夜。我好難受……"
"裔夜……"
床上的盛夏終於忍不住那份疼,開始拚命的想要靠近生命力僅存的溫暖。
而裔夜就是她深埋心裏的那份溫暖。
裔夜坐在床邊,握住了她被綁起來的手,慢慢的用力,"……我在這裏。"
已經沒有什麽神志的盛夏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但是卻感受到了手心裏傳來的溫暖,她死死的攥緊。
醫生在二十分锺後趕到,在裔夜沉冷的氣場下,打開了醫藥箱。
但是卻緊接着想到,眼前毒瘾發作的女人并不能用藥,準備打開醫藥箱的動作就是一怔。讓醫生不能用藥,那他這個醫生來的意義是什麽?
醫生輕咳了一聲,"裔總,您看,是不是需要打一針鎮定?"
裔夜聞言似乎也想到了什麽,是他病急亂投機了,"開份保胎的藥,去吧。"
醫生點頭。
門再一次被關上,卧室裏回蕩着的只有盛夏痛苦的叫喊聲。
而此時茗品居門外,來了一輛商務車,一身上還穿着病號服外面套着大衣的男人被人從車上扶了下來。
張媽看着出現在門口的男人,"這位先生,請問您找誰?"
"咳咳……"話還沒有說出口,蕭霁風就抑制不住的咳嗽了兩聲,嗓音沙啞的問道:"盛夏在裏面嗎?"
張媽遲疑的沒有點頭,狐疑的看着眼前臉色蒼白的男人,"你是……"
"蕭霁風,盛夏的……朋友。"
張媽看了看他身後價值不菲的車,猜想也是位有錢人,只是,"太太今天不方便見客,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不方便見客?
蕭霁風随即就聯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則新聞,臉色變了變,"放開。"
"哎……這蕭先生,你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張媽連忙阻攔,卻被扶着蕭霁風的助理擋開。
裔夜聽到樓下的嘈雜聲,自然也聽到了張媽喊的"蕭先生",原本就沉郁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幾分,抽出自己被盛夏緊纂着的手,關上了卧室的門。
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了臉色蒼白身形消瘦準備上樓的蕭霁風,銳利的眸子眯了眯,"蕭總不請自來,這是準備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