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逢春（二）

逢春（二）

蘭秀最後還是收留了這位“恩人”。

因為郁春将手機拿給她看，用十分平靜的口吻說，“我已經出來很久了，他們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以前也是這樣，就算我消失好幾天，只要沒有警察和老師給他們打電話，他們便不會管我。”

蘭秀沒有再多說什麽，有些事情，經歷過的自然會懂。

她給郁春找了換洗的衣物，兩個人先後去洗澡。

輪到蘭秀洗的時候，郁春便打量起了這間偏僻又狹窄的屋子。卧室和廚衛之間沒有用來隔離的牆壁，分割地盤只能用一塊布簾。床和桌子都靠着窗，上面沒有太多東西，非常整潔。

桌上放了幾本書，郁春走近一看，發現竟然是高中課本。書面很陳舊了，但每一本書的書角都被仔細撚平過，沒有一點亂畫的痕跡，看得出主人十分愛惜它。

郁春想到蘭秀已經沒在讀書了，心情不由有些複雜。已經在工作了，為什麽還要留着這些書呢？她是個不愛學習的主，打架鬥毆是常事，她的寸頭也是她叛逆的佐證。

郁春時常期盼着快點混完高中，然後走的遠遠的，沒有人在乎她的成績，她便也不在乎。如今再看到這些陌生又讓她不屑的課本時，心底卻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原來她讨厭的東西，對另一個人來說是這樣珍貴。

蘭秀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便看見郁春對着她的課本陷入了沉思，她想起郁春身上的校服，突然生出了幾分欣喜。

蘭秀走過去，有些忐忑，但很認真的詢問：“你會做嗎？”她指着郁春翻看的那一頁。

郁春拿的是一本數學書，上面有一道數學題，蘭秀高一讀完就沒讀了，那是後面才學的知識，她不會。

郁春被蘭秀渴求的眼神看着，只覺得尴尬得不行，她哪裏會呢。

于是那雙秀目裏的神采暗淡下去，逐漸歸于死寂。郁春心中一緊，問她，“你……你不是已經不讀書了嗎？”

蘭秀慘淡一笑，“可能是異想天開吧，我還想繼續讀書，我在慢慢攢錢，現在已經攢了不少，等差不多了我就繼續讀書，我一定要參加高考。”

蘭秀原先成績也還算不錯，只可惜投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她的家人們一直圍着她的哥哥轉，并不在意蘭秀的成績和未來。在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煎熬後，她想開了，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只要還有書讀，她就還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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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樣微小的不值一提的願望，也被他們親手打破。

她的哥哥結婚，家裏要出彩禮錢，還要買房子，蘭秀讀書的費用，就成了“沒必要”可以省掉的那部分。

蘭秀反抗過，無果。還未長成的幼苗是那樣弱小，風稍微大一點就會将其折斷。她收拾好不多的行囊遠離那個家時，甚至還有些慶幸，至少，她的家人沒有想過将她嫁人換錢。

郁春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心口堵得難受。一想到蘭秀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她就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壓抑。

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地說，“不是異想天開。”

蘭秀看着她。

“你不是異想天開。”郁春又重複了一遍，“我雖然也不會，可是有人會，我、我幫你去問他們，我教你，你一定可以的。”

蘭秀怔怔地看着郁春，比她還年輕地女孩小心翼翼又十分肯定的說着鼓勵的話，說完後又兀自覺得緊張，好像是害羞一樣，眼睛都不敢看她。

蘭秀低下頭，只覺得眼眶發熱，眼前一片氤氲。

“謝謝你。”言語在蓬勃的情感面前顯得如此的單薄。又嫌不夠，她更加鄭重地重複一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