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晚

第46章 風晚

松晏目瞪口呆:“你、你叫他什麽?”

單舟橫杵着腦袋,笑眯眯道:“叫哥啊,不行麽?”

聞言,沈萬霄擡起眼皮,涼涼地掃單舟橫一眼。

松晏難以置信地望向沈萬霄。據他所知,龍生九子,而沈萬霄是天帝嫡長子,有八個弟弟。但他受天罰入世,其餘幾位兄弟位列神位,并不能私自下界。

單舟橫翹着腿,沒個正形,嬉皮笑臉地說:“其實我叫耘峥,家中排行老五。你若是願意,叫我小五也成。”

松晏仍舊不敢置信,求解的目光投射到沈萬霄身上。

“哎,你別看他呀,”耘峥急道,“他真是我哥。”

松晏茫然眨眼,勾着沈萬霄腰帶的手翹起食指往他腰上戳了戳:“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沈萬霄微微側下身子,面向松晏,緩聲道:“耘峥自幼貪玩,天帝嫌他在宮裏吵鬧,便允他下凡。”

這些話将松晏最後一絲懷疑抹殺,他眨眨眼,嘀咕道:“我說呢,你怎麽又怪又矛盾,一會兒看不出障眼法,一會兒又對神仙的事了如指掌,敢情先前全是裝的......”

倏然,他想起來什麽似的,猛然擡起頭問道:“那這事應綏知道麽?”

“不知道啊,”耘峥無所謂地聳肩,“他只要知道我是單舟橫便行了。”

“你......”松晏欲言又止,并不能理解他的行為。

他先前一直以為單舟橫對應綏有意,所以才一直遷就相護。但如今看單舟橫這漫不經心的模樣,他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可說到底這些事他自己都有幾分懵懂,更遑論去替別人看個清楚。

于是他搖了搖頭,将雜亂的思緒理了又理,正色道:“那人讓我們到無妄界來,斷不會是平白無故,興許此處會有什麽秘密……我們找找吧。”

沈萬霄伸手攔他:“此事兇險,我與耘峥去一趟便是。”

言下之意,便是要松晏留在這一方院子裏養傷。

松晏哪兒肯,他心頭系着的謎團太多,而這些事兒又牽扯到百裏輕舟和李淩寒,豈是說不管就能不管的。他想了想,厚着臉皮一把抱住沈萬霄:“我傷都好了,你就帶我去呗!反正你別想抛下我,除非……”

那雙環在沈萬霄腰身上的手緊了緊,手的主人蠻橫不講理:“除非你砍了我的手,打斷我的腿,讓我哪兒也去不了。”

沈萬霄繃緊身子,松晏這一抱讓他措手不及。

分明應該冷着臉推開的,偏偏松晏的身體太暖,也太柔軟,叫他舍不得動手。

耘峥哈哈一笑,随後在沈萬霄撇來的眼刀子中收起笑意,清清嗓子道:“松晏都跟你撒嬌了,哥,你就讓他一起去呗,畢竟他一個人待在這兒萬一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咱們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跟着我們,那至少人在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麽大事。”

沈萬霄不置可否,松晏卻知道他默許了,頓時眉開眼笑。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沈萬霄低頭,瞧見松晏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坦蕩赤誠。

-

皇宮戒備森嚴,對常人而言要溜進宮中并非易事,但對于三人而言卻是易如反掌。

沈萬霄與耘峥腳下生風,飛檐走壁,不過須臾便已跨過重重宮宇,行至皇後應空青的寝殿前。

松晏從沈萬霄袖子裏探頭,難聞的腥氣頓時蕩開袖裏的桃花香氣,熏得他捏住鼻子直皺眉:“這是什麽味道?好臭。”

“你還真不愧是狐貍,鼻子挺靈啊,”耘峥誇他,“這是母鬼身上的怨氣,聞起來和死魚的味道差不多。”

松晏躺回袖中,乍然想起之前在将軍府中那兩具死屍身上也聞到過這股味道,便一個鯉魚打挺坐直身子,問:“母鬼死後身上的怨氣會消散麽?”

“不會。”沈萬霄一邊說,一邊往袖子裏丢了顆圓滾滾亮晶晶的藍色珠子。

松晏急忙手腳并用地抱住。

“哥,我說你可別太偏心了啊,”耘峥見了,眯眯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淨塵珠我跟你要了上百年你都不給,松晏這都還沒開口呢,你就這麽爽快地給他了。”

淨塵珠?

松晏雖不知這珠子是用來做什麽的,但聽耘峥意思,這顆珠子也是個難得的寶貝。他趴在幽藍的珠子上,像趴在滿天星辰裏,滿心雀躍。

沈萬霄捏訣隐去身形,難得做了回解釋:“淨塵珠掩妖氣,辟邪煞。你修為不差,不需要淨塵珠。”

松晏一字不落地聽清他的話,而後如霜打的白菜,蔫巴巴地耷拉下腦袋。

——原來是嫌我沒修為,嫌我是只妖怪。

耘峥與沈萬霄手足之情,猜也能猜到他說這話的用意,便沒再拌嘴,自覺地移開話題:“不會消散的話,那天晚上你見着的母鬼身上可還有怨氣?”

沈萬霄搖頭。

耘峥不由納悶道:“那他将母鬼身上的怨氣移到那兩具屍體上,是想讓屍體代替母鬼麽?可這也說不通啊,母鬼長相雖醜陋,但也有鼻子有眼睛的,與白骨大相庭徑,怎麽瞞的過去?”

小白扶穩淨塵珠,松晏翻了個身,仰躺在珠子上:“這般粗陋的法子自然瞞不住人,但若是想瞞一個瞎子卻是頂好使的。”

談起瞎子,松晏腦海裏浮現出江笑雨那雙眼白極多,瞳孔卻只有針紮的孔洞般大小的眸子。

耘峥自然而然也想起江笑雨,想起她那雙奇怪的眼睛。

他淺淺皺起眉頭,出聲說:“江笑雨是桑女後人,當日是她先将我救下,之後我才在無妄海邊找到了你。

松晏,若真如你所想,他想用那兩具屍體渾水摸魚,營造母鬼未死的假象,以此欺瞞桑女......那這事不好解決。”

“為何?”

耘峥摸摸下巴,偏頭望了沈萬霄一眼,見他沒什麽反對的意見,才道:“桑女一脈承女娲遺志,世代守在無妄界中,借夢境引渡枉死無妄界中的幽魂。她們游走在生死兩界之間,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甚至能預知未來。也正因如此,三界中一直有傳聞——桑女離開無妄界之時,三界中必有大災降臨。”

若有一日,江笑雨離開無妄界去往人間,那是因為她瞧見了以後,試圖加以阻攔。

松晏心下一驚:“你的意思是……若是江笑雨一直以為母鬼未死,便不會采取下一步行動,也就不會阻攔大災發生。那個人,他是以此阻攔江笑雨,想毀了三界?”

“嗯,”耘峥颔首,旋即又皺眉,拿不準主意,“不過這也不好說。他是不是要瞞江笑雨,我們還不确定……如今江笑雨還在無妄界中,但若是讓她得知母鬼已死,我不确定她是否還會繼續待在此處。”

松晏捏着耳朵,左思右想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将母鬼已死一事告知江笑雨。那樣無論“他”是不是有意隐瞞江笑雨,三界生靈都不會因此受害。

但江笑雨神出鬼沒,無妄界又如此之大,要找她恐怕是難于登天。

松晏正琢磨着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此事,小白忽然推了下淨塵珠。他躺不穩,從珠子上摔下來,摔得四仰八叉,一擡頭,只見小白垮着一張臉悶悶不樂地抱住膝蓋。

沈萬霄與耘峥走得有些急。

松晏只好費力地将滾遠的淨塵珠抱回來,理理衣裳在小白面前蹲下,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他直覺是方才提及桑女,小白才反常起來。但他聽不懂小白講話,只好連蒙帶猜。

“你是說……桑女是你娘親?”

“沈萬霄……是你......娘親?”

“阿姐?”

“你認識玉佛?”

“長命鎖?沈萬霄?”

“玉佛......有人拿尾巴.....刺他?”

......

松晏欲哭無淚:“你到底在說什麽?”

小白手舞足蹈,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奈何松晏一個字也猜不出來。

察覺到袖子裏的情況,沈萬霄腳步一頓。

耘峥便也跟着停下:“怎麽了?”

“無事。”

松晏抱着頭嘆氣,舉高手輕輕抓了下沈萬霄胳膊:“沈萬霄,小白到底在說什麽啊?”

不知是不是沒聽見,沈萬霄并未回答他的話,而是同耘峥道:“蛇僵出現在此地,并非偶然。”

耘峥驟然扭頭看他。須臾,壓低聲音道:“哥,你的意思是——那人此時就在無妄界中?”

正巧這時,寝殿的門被推開。

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子畏手畏腳地進殿,他看起來賊眉鼠眼的,還瞎了一只眼睛。他走路時低着頭,腳下步子緩慢,粗短的十指用力絞在一起,手腕上纏着一條朱紅的小蛇。

沈萬霄仔細端詳他,目光漸沉:“四季神風晚。”

松晏與小白并肩坐在袖口,兩條長腿懸空,一晃一晃的。

他聽過無數種四季神風晚的由來。

有人說他是暴君之子,因忤逆君主被問斬于世,死時正巧遇到上一任四季神花遲,便死皮賴臉地跟着花遲去了九重天;有人說他根骨清奇,聰明睿智,年少飛升,是千萬年來唯一化神的凡人,花遲欣賞他,收他為徒;有人說他無父無母,是街頭與野狗搶食的乞丐,陰差陽錯救下了歷劫的花遲,花遲感激不盡,賜予他神力......

總之是花樣百出,難辨真假。

不過花遲收風晚為徒倒是真的,後來花遲銷聲匿跡,風晚承襲他的位子成為四季神也是事實。

松晏探頭打量風晚,問:“他怎麽在這裏?”

耘峥緩緩搖頭,沈萬霄也未作出什麽反應。

“娘娘。”風晚“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他瘦小的身子打着顫,連語氣都抖如篩糠。

被稱作“娘娘”的女子自簾後徐徐走來。她雍容華貴,身姿豐腴,一張臉卻堪比天仙,膚若凝脂,唇如朱砂,眉似彎月,眼如黑玉,舉手投足間無處不顯露出大家閨秀的風範。

看清她面容的那一瞬間,松晏與耘峥不約而同地露出詫異的表情。

大周的皇後,竟然長着一張與應柳兒一模一樣的臉。無論是眉眼還是神态,都好似一只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

她在風晚面前駐足,玉指上鑲金嵌玉的護甲擡起風晚下巴,聲如清泉淙淙:“人找到了麽?”

風晚低下眼不敢直視她,而後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回、回娘娘的話,找、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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