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仔細想想,傅修時主動給江嶼打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很多時候都是江嶼在找他,想聽他的聲音,想跟他說話,想念他,不知道傅修時有沒有過這種時候。

本該是高興的。

離開的這幾天,江嶼一個消息都沒給傅修時發過,他忍得痛苦,但傅修時似乎根本不在意,在離開的時候江嶼甚至在想,傅修時回去後看到空無一人的公寓會不會有一瞬間後悔讓他搬出去住幾天這個決定,會不會想萬一他這一走就再也不回去了呢?

江嶼甚至惡劣地想要不把行李都帶走好了,這樣傅修時就會後悔了。

但最後還是沒那麽做。

他不舍得。

離開公寓的時候,江嶼回了無數次頭。

說是一個人靜靜,也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回去之後該怎麽辦,再生氣也只能那樣,繼續死皮賴臉地和傅修時在一起,如果傅修時能稍微低下頭,那他應該會更高興了。

可真到了傅修時找他的時候,江嶼卻突然不想接。

不知道傅修時想說什麽。

想告訴他,他不用再回去了?

還是想告訴他,他要和別人訂婚了,所以,他們該分手了。

江嶼突然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

鈴聲還在響着,和傅修時同款的手機鈴聲,江嶼背後,蔣怡意外地朝他們看了眼,視線停留在江嶼的後背上,然後又極速瞥開,和女生說說笑笑,手挽手着像親姐妹一樣親密地離開了。

眼見蔣怡走了,宋勝有些着急,“你不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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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斷了,雨也停了,四周靜得可怕。

江嶼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能抓住一罐新的啤酒,開拉罐的時候手抖了好幾下,差點把手指夾在下面,辛辣的酒滑進口腔,滑進喉管,滑進腸胃。

辣,苦。

然而傅修時今天似乎真的有什麽急事,電話又響了。

宋勝比江嶼着急得多,“阿嶼,傅修時找你,你不會喝酒喝傻了吧?”

江嶼直愣愣地看向手機屏幕。

“我說訂婚的事情,你得親口問問傅修時才知道對不對,再說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認錯人。”宋勝知道江嶼為什麽那麽反常,但他作為朋友,作為知道江嶼對傅修時感情的朋友,并不能在這個時候和江嶼說,你和傅修時分手吧。

這種事,要江嶼自己做決定。

作為朋友,他只想讓江嶼開心。

而江嶼現在的開心,都是和傅修時有關的。

一罐啤酒已經被喝完了,江嶼沒有再拿新的,而是擡眼看向宋勝,勾起唇角朝宋勝笑了一下說:“你說得對,我得親口問問他。”

江嶼起身的時候跌跌撞撞的,他酒量其實很好,也沒喝多少,但看起來像是醉了,吓得宋勝連忙扶了他一把,然後看見他接起了電話。

宋勝連忙閉上嘴,免得被發現自己和江嶼在一起。

江嶼站到了店外面接電話,晚上外面很冷,他沒穿外套凍得有些發抖,但越冷,人越清醒,他沒說話,倒是傅修時非常反常地率先開口:“出來。”

江嶼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他想真是先例,傅修時居然會先開口,雖然說的話依然是這種命令式的。

是因為要訂婚了,所以對他愧疚嗎?

江嶼用手背貼了貼滾燙的臉。

“我在農莊門口。”

大半夜的,傅修時在農莊門口。

更稀奇了。

但江嶼也不奇怪傅修時怎麽會知道他在哪裏,傅修時想知道什麽簡直易如反掌,只不過看他想不想知道。

看來自己還在傅修時想知道的範疇了,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江嶼哦了聲,“我出來幹什麽?外面下雨了傅修時,我沒帶傘。”

其實雨停了,現在在下很小的雨,根本不礙事。

換成以前,他肯定急着跑出去了,就算是大雨也沒事,就算把自己全都淋濕了也沒事。

傅修時來找他唉,多麽難得。

傅修時應該是不耐煩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在哪裏?”

“燒烤屋。”江嶼笑了笑,“傅修時,你要進來嗎?”

他其實就是随口一說,也沒指望傅修時真的進來,但沒想到傅修時還真應了。

這回江嶼真驚訝了,“你來找我幹什麽?有什麽事要告訴我嗎?”

訂婚的事情,就這麽迫不及待要告訴他,然後和他分手?

不過也是,那就是傅修時的作風。

傅修時做不出來腳踏兩條船這種事,不然,江嶼怎麽會喜歡他喜歡那麽久。

但搞得真隆重,還一定要當面說,大半夜當面說。

這個時間,他就不怕自己睡了,擾了清夢。

江嶼無奈地笑了下,然後聽見傅修時那邊開車門的聲音,關車門的聲音,腳踩在雨水裏的聲音。

江嶼手緊緊握着手機,沉默好久,“傅修時,你能不能把電話挂了?”

不知道這段路要走多久,江嶼不想聽。

可惜傅修時沒回答。

江嶼想還是算了吧,不然他主動提好了,等會見了面,他就主動提,告訴傅修時,他們分手吧。

可一想到這件事,江嶼就喘不上氣,心髒像是被無數只手攥着,不讓它跳動,痛得無法呼吸。

從農莊門口到燒烤屋并不遠,燒烤屋就開在最外面。

五分鐘的距離。

江嶼看見傅修時撐着傘從被路燈照亮的那條路上走過來,沒有雨霧,什麽也沒有,他的身形和臉,江嶼看得清清楚楚。

恍然有一瞬間回到了高中時候,第一次見傅修時的時候。

但懷念的時機不對。

傅修時人高,江嶼站在臺階上,和他持平,朝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傅修時。”

男生身上酒味很重,臉喝得泛紅,看起來可憐兮兮,傅修時皺了下眉,傘撐過他頭頂轉過身,也沒說多餘的話,只說:“回去。”

江嶼擡起頭看向遮在自己頭上的那把傘,本來準備好的話在看見傅修時的時候還是硬生生咽了下去,他可以和傅修時吵架,可以為了傅修時哭,可以因為傅修時難過,但做不到和傅修時說,我們分手吧。

于是說出口的話變成了:“阿姨走了?”

本來就是随意找個話題,沒想到傅修時居然真的嗯了聲。

江嶼往前跨過去,拖鞋踩進雨水裏,冷得刺骨,突然反應過來,傅修時來接他,也許不是因為訂婚的事情,僅僅是因為他母親走了。

傅修時說過,他母親離開了,他就可以回去了。

傅修時沒有要提訂婚的意思,他如果想提,按照他的性子,按照他對自己的不在意程度,他第一句話就該提了。

也可能不是,畢竟讓他搬出去,也是給他做了一頓飯後提出來的。

傅修時擅長這種給一口甜棗然後給一刀這種事。

主動來接自己,就是傅修時給出的甜棗。

可惜江嶼就算知道後面有把刀在等着自己,他還是心甘情願。

傅修時第一次給江嶼撐傘,沒有走得很快,像是在故意等着他一樣,那把傘在他頭頂擋得很嚴實,盡管外面的雨也不大,他們肩膀挨着肩膀,挨得很近,但一把傘容不下兩個成年男人。

傅修時的半邊身體漏在了外面。

江嶼沒有發現。

從燒烤到門口這段路,江嶼如履薄冰。

傅修時沒開空調,車裏也很冷,江嶼打了個噴嚏,感覺頭暈得厲害,傅修時回到駕駛位也沒有立馬啓動,江嶼有一種他馬上要和自己說的直覺,連忙開口:“我剛剛在燒烤屋碰見阿姨了。”

他真是記吃不記打,明明前幾天還在因為傅修時都不願意讓他以朋友的身份見一見家長,現在還非得在那提。

但傅修時似乎早就知道了,淡淡嗯了聲。

“這是我奶奶的農莊,旅游旺季的時候人很多的,現在是淡季又是雨季,人很少,但白天風景很好。”江嶼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胡言亂語。

傅修時偏頭看了他一眼,他就朝傅修時笑了笑。

但傅修時好像不在意這個,車子啓動後,有暖風吹了出來,但還沒暖和。

江嶼只好自己又縮了縮,試圖把自己裹成一團,這樣就會更暖和一點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什麽,傅修時沒立馬把車開出去,而是從後座拿了條毯子放在江嶼腿上。

他今天給的甜棗實在是太多了。

江嶼恐慌得厲害。

那把刀紮進來該有多痛啊。

江嶼閉了閉眼。

傅修時突然問:“你們說話了?”

“……什麽?”江嶼感覺酒勁上來了,坐車很不舒服,尤其吹熱空調,“沒沒有,你不是不讓我見她……”電光石火間,江嶼突然抓住了什麽,猛地睜開眼,“傅修時,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阿姨來這兒?”

他突然感覺,那把刀就懸在了他頭上。

“知道。”程遠把蔣怡送過來的,現在還等着送蔣怡回去。

程遠知道江嶼在這裏的事情,所以把人送過來之後,立馬告訴了傅修時。

江嶼眼皮顫了顫,剛剛那個想法逐漸成型了,他把自己裹進毯子裏,恨不得一點空氣都接觸不到,可惜毯子太小了,只夠裹住上半身,他還是能呼吸,能正常說話。

“所以、所以你……”

所以了好久,都沒有後續。

傅修時應該是等得沒耐心了,催問了一句:“什麽。”

所以你是怕我見到你母親才急着來接我回去?

這讓江嶼怎麽問出口。

那不就,連傅修時給的甜棗都沒了嗎?

江嶼掩耳盜鈴一樣閉上眼,“沒什麽……傅修時,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頓了頓,他又說:“算了,你別說了,我要睡了,我好困。”

他不要聽了,他不想聽。

傅修時不說,他就當不知道。

江嶼知道自己是個騙子,能夠把自己騙過去的騙子。

紅燈。

傅修時耳邊清淨了,他轉過臉,看着在副駕駛上睡熟了的江嶼。

江嶼有一副好相貌,睡着的時候格外乖巧,喝了酒,臉很紅。

傅修時看了他一會兒,緩緩轉過視線。

等他轉過去後,江嶼才慢慢地給自己的臉換了個方向,藏在毯子下的手攥在一起,快掐出印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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