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宿醉的痛苦在第二天表現得尤為明顯。
江嶼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天色暗了,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目光掃過幹淨整潔的地面, 昨晚的記憶一股腦湧了上來。
碎裂的手表, 傅修時愕然又難過的表情, 跟幻燈片一樣在他腦海裏放映。
後來酒勁上來,他直接睡了過去,也沒管傅修時到底滾沒滾出去。
而現在地面被整理幹淨了,壞掉的手表也不在了。
傅修時應該也聽話地滾了。
江嶼自嘲似的扯了下唇角,小白被領回去後屋子裏就空蕩了許多, 倒是客廳裏還擺着給小白買的玩具, 之前松樹的都讓齊松帶回去了,但小白的沒帶走, 搞得好像它還會來一樣。
江嶼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也養一只狗,或者貓也行。
但想了想又算了, 偶爾養一下還行,他也沒太多時間陪伴, 尤其是很少有像小白這麽聽話的狗。
本來還想再躺會, 但再不吃東西江嶼懷疑自己要餓死了, 忍着不适感摸去廚房, 人還沒進去, 就已經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愣了片刻, 江嶼神色淡下來。
昨晚喝醉了把傅修時當成江肅,但他不會誤以為這食物是江肅送過來的。
三個偏淡口的菜, 江嶼視線掃過落在貼在冰箱門上的便利貼上。
一眼就認出來是傅修時的筆記:吃點清淡的, 對胃好,我去上班了, 手表拿去修了,記得吃飯。
這種親密又熟稔的語氣,在他們談戀愛的時候都不曾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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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江嶼是恍惚的,感覺到這個屋子裏好像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好像他們沒有分手過,好像傅修時真的愛他。
頭更加痛了,江嶼在冰箱面前站了許久,最後把那張寫着他曾經最熟悉的便利貼用極其粗糙的方式撕下來,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一個月後,江嶼在影棚前臺拿到了一份快遞,一塊手表。
那天手表摔下去的時候江嶼也沒看清長什麽,不過扔盒子的時候倒是瞥見了牌子,是他比較喜歡的一個品牌。
而這塊手表就是那個牌子,甚至連盒子都一模一樣。
他才去翻看面單,寄件人是小白,地址是傅修時的公寓。
快遞盒裏面還有一張卡,剛想把卡和快遞盒一并扔進垃圾桶,周前就急匆匆過來拉住他的快遞盒。
“你在這兒啊,找你找了半天。”周前拍了拍因為跑太快不斷起伏的胸口。
江嶼嗯?了聲,“找我幹什麽?陪你吃飯?”
因為周前在,他暫時沒把快遞盒扔了。
“拿快遞呢?什麽東西啊,你買的嗎……哦對,我前幾天不是給你個U盤讓你幫我修下圖,裏面有些照片本來客戶說下周要,但剛才突然打電話過來說今天晚上要。”
這幾天周前工作比較忙,江嶼時間多,就幫他修修圖,本來這種事兒給修圖師就行,但修圖師修出來的風格跟他們想要的完全不一樣,很多時候都是親力親為。
“你帶身上了嗎?”周前拿着快遞盒把玩了一會兒,裏面的卡片掉在了地上。
江嶼視線順着卡片一并落下,“在家裏,我回去給你拿。”
“那我跟你一起?”周前看了眼時間,“實在是煩,提前要也不早說。”
卡片落到了江嶼腳邊,江嶼皺了下眉,“你一會兒不是還有拍攝?馬上要開始了吧,一會兒來不及趕回來,我回去拿就行,記得請我吃飯。”
“不過還有幾張沒修完,可能得晚點,行吧?”
江嶼本來就要下班,不過就是多回來一趟的事。
拍了拍周前的肩,江嶼笑了下,彎腰撿起卡片順手放進了口袋。
周前也撞了他一下,“行行行,大餐,請你吃大餐,謝了。”
外面已經完全天黑了,到家之後江嶼給自己煮了碗面,趁着燒水的功夫去修圖。
剛開電腦,就收到了傅修時的微信消息。
他跟傅修時的好友平時跟擺設一樣,反正傅修時不管發什麽,他都不會回。
傅修時問他,手表收到沒有。
江嶼看向被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表。
看不出來修過的痕跡,完好如初,跟嶄新的一樣。
幾乎一眼就能認定,這表确實是新的。
傅修時還真是閑,說去修,結果又買了個新手表。
他沒回,傅修時還在發:修了幾天,應該沒什麽瑕疵了,你戴戴看喜歡不喜歡
确實是江嶼喜歡的款式,不是低調款的,甚至有點兒張揚。
但,江嶼不會戴。
把U盤插上電腦,江嶼回他:給個地址,明天給你郵寄回去
傅修時一直正在輸入中,隔了一會兒才說:是你的了,你想怎麽處置它都行,不用還我
還真是油鹽不進,江嶼煩得厲害,又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傅修時那副表情。
明明都難過成那樣,何必再做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他揉了揉眉心,幹脆給傅修時發了語音:“既然是我的了,你幹什麽還把它撿回去修?哦不對不是修,而是直接換了個新的,修不好了是吧?傅修時,你也知道,碎掉的東西是修不回原樣的啊。”
碎掉的東西,哪怕它們原本屬于一體,哪怕修補得再好,也會有瑕疵,有裂痕,再也沒辦法回到原樣。
發完江嶼也不想再看傅修時發了什麽,把手機扔在一旁,專心修圖。
至于地址,其實沒必要,他知道傅修時住哪兒,再不行,直接給宋勝,讓宋勝轉送給傅修時。
就是估計真要這麽做了,宋勝估計又要滋兒哇亂叫。
前幾天宋勝還在吐槽自己被傅修時奴役的恐懼。
宋勝雖然是老板兒子但沒什麽權利,傅修時最近負責一個項目,宋勝很苦逼地落到了他手裏,因為工作原因宋勝平時也免不了和傅修時接觸,但平時宋勝也不在江嶼面前亂提,這次實在是憋不住了。
修完一張圖,江嶼想起來鍋裏還燒着水,他說怎麽聞到什麽怪味兒,但就這麽點時間,應該也不至于焦了。
而且,還變得特別熱。
皺着眉打開房間門,江嶼就被眼前的場面震得雙腿發麻。
客廳裏、廚房裏都是火。
才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
煙嗆得他開始瘋狂咳嗽,來不及多想就趕緊回去拿手機打了119,但平時學的消防知識到這時候壓根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來。
目前只有卧室是安全的。
但住的小區離最近的消防站都有一點距離,江嶼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窗戶是防盜的,只能從大門走,但客廳的火好像有點大,也許是因為有易燃物的原因,猶豫之下,江嶼還是先把筆記本電腦和u盤一并扔出了窗外。
總不能讓周前的勞動成果都毀了。
還有他的相機。
做完這些,江嶼才又一次出了卧室,然後聽見了巨大的倒塌聲。
廚房的門在他面前倒下了,攔住了路。
火光在眼前搖曳,江嶼長這麽大,現在才知道自己居然怕火。
不敢跨過去,離得近了,腿是軟的,如果摔倒了或者發生什麽意外,今天可能真的得交代在這兒了。
用濕毛巾捂住口鼻,江嶼再次讓自己鎮定下來。
一定有什麽辦法。
或者等消防員過來,肯定可以出去。
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裏想的,除了家人,居然還有傅修時。
早就說了,不要把表送給自己。
沒必要,也不需要,現在還得葬送在火海裏。
想了想,江嶼還是摸索着把那塊表扔出了窗。
還有卡片。
卡片上寫的什麽?
寫的:給江嶼的第一份禮物。
第一份。
并不是第一份。
第一份,是那個相機。
但那是由程遠代送的。
也是,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那時候滿心歡喜,其實說不定,只是傅修時的敷衍,覺得他煩,所以敷衍了事。
但,現在這又算什麽禮物,他不想要,已經不想要了,傅修時送禮物,又有什麽意義?
寫個第一份,又有什麽意義?
難道以後,還會有第二份、第三份……甚至更多?
想着想着,江嶼莫名嗤笑一聲,看起來像是傅修時給他許的什麽承諾一樣。
他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今天又不是會死在這裏,傅修時也不可能會送第二份、第三份甚至更多的禮物。
雖然捂着濕毛巾,但還是被煙嗆得沒忍住咳了起來,江嶼開始反省剛剛自己到底為什麽沒有發現家裏起火了,明明這麽大動靜,看來以後修圖得分神,還得開門。
正想着,卧室的門突然砰的一聲,倒下了。
江嶼下意識挺直了脊背,讓自己靠着透風的窗口,盡量保證新鮮空氣呼入。
有火從卧室門口燒進來了,但消防員應該也快到了,得稍微熬一熬。
剛買這公寓的時候,江肅就說房子太小,江嶼自己倒是沒什麽感覺,現在看起來确實是的,沒地方躲。
又是砰的一聲,不知道又是什麽東西倒了,聽起來像是門撞到牆上的聲音,江嶼看向窗戶,胸口劇烈起伏着,試圖從窗戶出去。
但防盜窗質量太好,壓根掰不開。
外面也沒圍觀的人,這地方住的人少,不然也不至于這麽安靜,只能聽見火燒的聲音,還有熟悉的、曾經他幾乎日思夜想的聲音,在喊他。
“江嶼!”
那聲音帶着焦急和不安,伴着不知道什麽東西被燒落的聲音,密密麻麻纏入江嶼的耳畔。
像要把他的心都燒得連灰燼都不剩。
出現幻覺了?
江嶼不可置信朝着卧室門口看過去,看見傅修時渾身濕透了,臉上落了灰,髒兮兮的,還在滴水。
但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傅修時居然笑了,甚至還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