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斷得幹淨
第60章 斷得幹淨
津寧的雨一下便下了幾日。
起初只是連綿小雨, 人從街道上走過一遭身上像是被蒙了一層薄霧。鳥兒沾濕翅膀,停落在無雨的枝頭。
後來雨慢慢變大,路上撐傘的行人漸漸變多, 馬路被雨水渲上一層深色。
接連幾天的雨讓路邊積起了一灘灘水, 腳步的匆匆踩過激起水花。
陸歡手撐一把黑傘,穿過斑馬線來到對面。步伐帶起的雨水濕了些許褲腳。
雨水滴順着傘沿滴下, 砸落在地面, 融為一體。
傘緩緩擡起, 陸歡看清了眼前這家蛋糕店門。
精致小衆的裝潢, 面積未變,随着人流量的越來越多, 店裏面的裝飾與販賣品種卻越來越豐富。經常能看見外面的廣告展示架上看見店內搞活動。
這是先前陸歡為了給白矜買蛋糕, 常來的一家蛋糕店。
白矜最喜歡裏面抹茶味的蛋糕。
陸歡心底不知為何響起這個念頭,轉而反應過來後,只覺得惡心。
現在故事結束了, 她應該把關于白矜的東西通通忘掉。
手攥緊了傘柄, 冷白的手背青筋顯露。被風攜來的雨絲留在手背, 染得格外冰冷刺骨。
她收回視線, 轉身穿過這條街,回到公司。
長柄的黑傘收攏,在這同時有着三個小姑娘撐着同一把傘, 慌慌忙忙地跑往公司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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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可算是從食堂跑回來啦,我就說嘛, 三個人一把傘也是可以的!”
是任凝凝她們, 遇見許多次人臉已經都熟了。
她們玩鬧完幾句,後知後覺地才知道陸歡也站在她們身邊, 而她們剛才都笑嘻嘻地想着躲雨去了,全然沒注意。
“诶,陸總。”
“嗯,又是你們。”
這會兒的公司樓下有好幾個同事,聽聞聲音都暗暗放視線過來。
陸歡淡然應着她們打招呼的話。
“哈哈,好巧哦。”任凝凝滿面笑容道。
随便聊了兩句,任凝凝正準備帶着朋友快溜,誰知道其中的小楊站在原地問陸歡。
“陸總,白矜她還沒回來嗎?”
一提到白矜的名字,陸歡收傘的手頓住了。
任凝凝立馬眼尖地注意到陸歡臉色變了,心底暗着急。
先前小楊可是出了名的害羞又社恐,遇到陸歡這種高層都是繞道走到底,今天怎麽突然主動詢問起來了?
而且之前每次碰見陸總,都問了好幾遍關于白矜的事了,最開始只是找到共同話題,現在頻繁提,就好像在故意套近關系一樣。
“小楊你怎麽還問呀。”
任凝凝上前緩解氣氛,又看着陸歡笑道,“陸總,你都不知道這小楊有多想白矜,成天念叨着呢。”
“是吧是吧。”
任凝凝頂頂旁邊的小楊,試圖得到她的認同。
可小楊眼神卻異常堅定,好似陸歡不給個說法就不會罷休了似的。
任凝凝也真是納了悶了。
陸歡停頓了片刻,瞥過一眼她,“你可以自己去問她。”
留下意味不明的這麽一句話,陸歡推大門進去。
不等小楊先反應過來,任凝凝就開始推推她。
“你怎麽回事啊你,平時害臊成那樣,今天怎麽還主動打招呼?”
小楊搖搖頭,沒有回她。
“......”
回到辦公室,小楊還是心神不寧的。
任凝凝把文件送過來的時候,小楊還發着神,甚至文件差點沒拿穩,還是任凝凝替她接住。
“啊,不好意思。”
任凝凝無奈了,雙手一叉腰,“小楊呀,你怎麽回事了今天,吃飯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沒事......”
小楊沒有把心裏的想法同她多說。
她就是總覺得,白矜一直沒有回來有點奇怪。
按理來說幾個月應該也痊愈了,上回再去醫院看她的時候,病房已經換人了。
白矜最開始幫過她,小楊一直心懷感激着,覺得她雖然表面看着冷冰冰,實際是一個很好的人。
看見她一直沒回來,小楊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
但是......這事也不是小楊能管的,她自己都還要糾結房租水電漲工資呢,管不了別人談戀愛,更別說是有錢的上司談戀愛了...
搖搖頭,她就開始陷入工作中。
沒多久,就有人敲門進策劃部,說是要來幫白矜拿東西。
并且同時,白矜被辭退的消息也傳出來。
小楊聽見被辭退這個字眼,直接睜大了眼睛。
“辭退?”
不止是她,周圍的其他同事都十分震驚,每人料想到會出這檔子事,如果是自願離職都還好,這被辭退......?
畢竟白矜在公司還出過事,受過傷,自那後她就沒有再回公司,突然現在隔這麽久說辭退,很難令人不揣測。
大家開始議論起來,小楊在噪雜之中緩緩拿出手機。
猶猶豫豫,最後還是點開白矜的聯系,發了一條消息回去。
“......”
左悠敲響陸歡辦公室的門,進來。
“陸總,您安排的事已經安排妥當。她的東西已經被打包好,郵去了您給的地址。”
陸歡相信左悠一向的辦事能力,沒有再多問。
簡單再說了一些事後,左悠離開。^
陸歡指尖旋轉着一根筆,緩緩轉動。
辭退,再将工位上的東西送去家裏那個地址。不出意料下午時她能收到。
這兩天通過門口的攝像頭來看,白矜也沒有離開那棟住所。見此陸歡沒有再回去過。
既然要斷,就要斷得幹幹淨淨。
只是看白矜的樣子,貌似還是沒有死心。
陸歡本想冷暴力逼她斷關系,只是沒想到她能直接找上席杭于。她就只能事後放狠話,刺人紮人的,不該說的該說的都說了。
可是白矜還是沒有一走了之,仍留在房裏。
陸歡也不想再看見她。就這樣一直僵着。
她手肘抵在桌面,雙手交疊放在額前,閉眸穩定思緒。
這些天心都像是有塊石頭壓着,悶沉得透不過氣來,做什麽都事事煩躁。
她心想是天氣陰沉的緣故。在灰暗的雨天之下,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沒過多久,陸歡心裏已經亂成一團,文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像是看不懂的符文,任憑盯着看了多久都沒有進入腦子。
幾次三番,陸歡煩躁地關閉了電腦。
“......”
馳騁而過的黑車激起路邊的水花。
小雨淅淅瀝瀝地打在車玻璃上,雨刮器不斷掃開雨水,保持視線的清晰。
在下午灰亮的天色下,陸歡開車去了東郊的別墅。
席杭于正坐在客廳看事務所近期的事,飲着暖暖的熱可可,一轉頭便看見推開大門進來的陸歡。
深色系的襯衫,小臂袖口挽起一截,那張濃色的臉上沒什麽神色。
整個人像是蒙了一層霧。
難得見她這樣。
片刻後,兩人靠在二樓的窗邊坐了下來。
她們面對面坐在單人軟沙發上,中間擺放置着一個矮桌子,上面兩杯冒出熱氣的咖啡,只是陸歡沒有心情去喝。
勺字攪動杯子,最後也只是輕抿了一口,放下沒再去管。視線放去窗外。
透過幹淨的玻璃看見雨水劃過的痕跡,還有外面持續了三日的雨景。
雨下個不停,所有事物都暗沉下來。
枯燥且乏味。
陸歡只是慢慢看着外面,沒有啓唇。
她其實是想說些什麽的,但她自己也說不上此時是怎樣的心情,無法言語來具象化。
席杭于看了眼她。
“下午公司沒事做了?”
“有事,爛攤子愛誰管誰管。”
席杭于笑而不語,她知道陸歡肯定是因為手邊沒有急事加上心情問題,才肯停下來歇一歇。
不然按照這個工作第一身體第二的人,躺病床上了都要拿着個電腦處理工作。
“心長血肉了,不像你了。”
聞聲,陸歡視線轉回來看她。
席杭于接着笑了聲,“不對。這話說的有點歧義,心本就是有血肉,也不會增長。只是平時忽視了而已。”
陸歡:“你想說什麽?”
席杭于直說了,盯着她的眼睛道:“陸歡,選擇了做壞人那就要做到底。”
“人不是畜牲,不會在被主人打了
一頓之後,又給一顆甜糖的情況下再次對主人情誼深切。”
“一時好一時壞,那才是最折磨人的。”
陸歡扯唇呵笑,飲了口咖啡。
“變着法罵我呢。”
但是陸歡不在意。
謾罵罷了......受的還少麽?
話語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口頭的承諾可以是虛假的哄騙,動人的情話可以是營造的假象,罵聲也是一樣,都是毫無價值的東西。
“想多了。”
席杭于搖頭,“這是你的事,我不會管你。”
“還是最開頭那句話。”席杭于說道,這次的語氣比剛才說這句話時,緩慢珍重,“你真的變了。”
陸歡從未往前看過,從沒對比過以前和現在。
她頓了頓,“有麽?”
“嗯。”席杭于應道。
“以前的你充滿目的性,可以為了目标不擇手段——沒有別的意思,就好比你當初剛接任公司那會兒。”
“為了拿捏住那些人而大動幹戈,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把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燒了個遍。心狠手段也狠,局面如何慘重都不會眨眼。”
“你再對比下你現在的反應。”
陸歡默了默,看向窗外。
這樣來說,确實。
但有一個沒變——
“我依然清楚我想要什麽。”
席杭于:“你真的清楚嗎?”
陸歡垂了垂眼,“或許吧。”
席杭于輕笑了兩聲,“你看,你已經開始猶豫了。換作是之前的你,一定會說,廢話,我還能不知道麽?”
席杭于身體往後靠去,悠悠替她分析道。
“你有沒有發現,你每達成一個目的後的心情都是統一的。”
陸歡沒有說話,席杭于就幫她答道,“是獲得後的筷感。”
“人活在世上,就有很多想要的東西,一旦有了想要的東西就會有欲念,求知欲,成就欲,權力欲,甚至是性.欲,等等的這些,都是行動的促使原因。”
“而一旦達成欲念,人就會獲取滿足感。”
“滿足感會再化作成筷感,快樂。每個人獲取滿足感後的表現不一樣,但也絕不會是你現在這樣。”
“達成你這樣的,通常有兩種情況。要麽是你花費心思所達成的,不是你最開始的目的,要麽就是——你在達成目的的路程上的丢失了什麽東西。”
“而所遺失的東西對你而言,重要的程度已經大于你所達成的目的,才會造就失落的落差感。簡單來說,就是虧了。”
虧了。
陸歡聽懂了她的意思,覺得好笑。
“別開玩笑了。”她扯唇諷刺地說道,“你所說的理論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沒有那麽多‘要麽是,要麽就是。’”
席杭于不以為意,“再死的理論,也是根據活着的人所總結出的。”
“所以你現在再回想你說我罵你的那句話,我真的是在罵你麽?”
陸歡知道不是。
席杭于的話是出于客觀的,事實如此,無法辯駁。
聲音沉下,窗外簌簌的雨聲十分顯耳。
今日分明什麽都沒做,身體反而有些異常乏累,陸歡緩緩嘆了口氣。決定做的事,當然要到底。
陸歡懂白矜。
知道她不喜歡什麽,接受不了什麽。
那要斷,就斷得快些。
“杭于。”陸歡看着窗外,喊她。
“幫我一個忙吧。”
—
客廳內開着燈,窗戶半扇敞開,絲絲涼意裹挾着雨水的氣味飄進來。
透過錄音筆而出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環繞。
‘你愛看上就看上,跟我沒什麽關系。我當然是無所謂。’
‘但是現在還不能,我還有些東西要從她身上拿回來,等到時候她沒用了,你想怎樣我都管不着。’
‘呵,誰會真的喜歡上她?都是哄人的把戲而已。’
‘等最後沒了價值,是死是活都跟我沒有任何牽扯。’
沒用了,哄人的把戲。
好些個字眼從耳旁飄過。
‘誰會真的喜歡上她......’
來回播放了幾遍,白矜靠在沙發,微微阖着眸子,只覺心髒絞痛。
其實她都知道的。
她從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是陸歡的玩物。也知道一切陷阱都是為她而設,但她最終還是躍了進去。
也設想過幻境結束後事實是怎樣的瘡痍。
她直至現在昨天才知道,原來打破幻想,真真切切地從這人口中聽見真實想法,是這種感覺。
确實難受。
比她藏住十幾年的情愫還要難受。
她落眼看向門口的紙盒箱子,不出意料裏面正是她工位的東西。
她将她辭退了,意料之中。事情進展到這步,她也肯定不會再留她在公司。
時間臨近傍晚,白矜松開了錄音筆。
她走去給漠漠喂上了貓糧,蹲着看它進食的模樣。
與此同時的手機再次接收到林庭的消息。
[想知道陸歡晚上都去了哪裏嗎?]
緊接又發來一個地址。
白矜冷眼瞥了瞥,挪眼看着漠漠,手撫過它的絨毛。
“你說接下來我該怎麽辦呢。我還會有辦法,讓她愛上我嗎?”
漠漠忙着低頭進食,沒有回話。
此時窗外閃電而過,光線下一陣忽暗忽明。白矜喃喃地自問自答道。
“嗯,我有的。”
有的。
但是不能用。
白矜暗了暗眸子,再次看見手機亮起的屏幕。緩緩起身,拿過挂着的外套,換鞋出了門。
今夜無月,細雨連綿。
夜晚之下的酒吧,林庭帶着人進去。
樓下酒吧帶着節奏感的音樂不停傳來振動,她們走于上層,邁步走過昏暗的走廊。
“你是怎麽知道的。”白矜問她。
所問的正是她是怎樣知道陸歡的動向。
林庭撩了把栗色的頭發,“我跟小陸總認識,少說也有十年了,畢竟兩家公司在行業內競争強烈,父母間有點瓜葛,我倒還清楚她的人。”
“因為以前盯着的時候,了解過她的習慣。”
說難聽點就是派人監視過,林庭注意到白矜的視線,一笑,“別誤會,陸歡也有這麽對我做過。她可不是什麽好人。”
“而且那都是以前的無聊把戲,現在早懶得這麽玩。”
白矜冷眼看着前方。
林庭接着随意地說道,“我也就是随便猜一猜她有沒有來,結果被我給猜對了。”
“而且,還找到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
說到此,她就沒有再繼續說,在負責人的帶領下前去酒吧內的監控室。
林庭動用了點家裏的關系,跟負責人這邊搭上些梁子,才使得調出監控這般順利。
操作人給她們調出前晚的監控,便退往一邊。屏幕上幾倍速地播放重現前日的酒吧內畫面。
“來,讓我們看看前天晚上我們的小陸總,在這都做了些什麽?”
直至身穿襯衫的熟悉人影出現,林庭眼疾手快地摁下了暫停。
調整倍速後,她沒有繼續放,而是示意白矜,“找到了,你要自己看看嗎?”
白矜看着那道人影,走了過去,游刃有餘地操控起監控,調到想要的位置。
找到那人影,再放大。
她看見了陸歡。
以及,與她舉止親密的女生。
碰酒,觸碰,擁抱暧昧......每一個動作都刺疼着眼眸。
白矜瞳孔驟然緊縮,眸面倒映着監控畫面。手指捏緊,因過于用力而有些顫唞。不只是手,身體随之微微發顫,呼吸不穩。
又是這種呼吸急促到窒息的感覺,渾身每一處神經都在狠狠刺痛。
她垂下眸。
畫面過于刺眼,過于紮人。
欲念的枝丫趁此瘋長。心底的聲音緩緩響起。每一絲留存着希望的反抗一遍遍被碾壓,直至反抗慘敗,欲念随之湧洩。
白矜再次擡眼盯着屏幕上的人,眼角已然泛起微紅。
姐姐啊......
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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