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乖孫兒不停地嚎啕大哭,看樣子比死了親眷還肝腸寸斷,月鎏金怎麽哄都哄不住,還百思不得其解:手雞到底是什麽雞?竟能讓她的外孫眷戀至此!
“小乖乖呀,你先停一下,不要哭了,哭得姥整顆腦袋都嗡嗡響。”月鎏金焦急心累又束手無策,“先跟姥好好說說,手雞到底是何物?姥被封印了太多年了,沒見過這種雞!”
趙小銘:“……”
我哭東,你說西。
我心疼手機,你困惑野雞。
突然就有了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
“不哭了哦,不管是什麽雞,姥都能給你抓回來!”月鎏金依舊是好言好語的,耐心也十足,但她估計也只對自己親外孫兒有這份耐心和溫柔了,要是換成其他人,敢這麽唧唧歪歪的在她面前沒完沒了地哭,早就被她一刀砍死了。
“不是那個雞,是機器的機!”面對着一尊與時代徹底脫節了的活化石,趙小銘心累又絕望,哭都哭不出來了,絞盡腦汁做解釋,“就是這種可以拿在手裏,浏覽全球信息的小機器。”說着,他還舉起了自己那臺已經被水泡壞了的倒黴手機給他姥比劃了一下。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呀。”其實月鎏金也是半知半解,但她又不敢說自己沒聽懂,免得又惹外孫兒生氣,“所以你剛才哭是因為我給它洗壞了?”
行,算你聰明,還能猜出來手機會被洗壞。
“手機是需要充電的,不能沾水,一沾就壞。”說完,趙小銘又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但也不能怪你,不知者無罪。”
“哎呀,姥姥不是故意的……”才剛相認就把寶貝外孫兒心愛的物件給弄壞了,月鎏金的內心是極其慚愧的,拼了命的想要找補,“姥可以賠你,賠你十個,一百個!”
趙小銘能感受到他姥的心意,但是:“你有錢麽?你知道現在世界流通什麽貨幣麽?”
月鎏金老實巴交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怎麽賠我呢?”趙小銘認栽地擺了擺手,“算了,不用你賠了,我家有錢,我還可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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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不等他把話說完呢,月鎏金就說了句:“可姥有錢啊,姥有好多好多金銀珠寶呢!”說完,她就潇灑地揮動了一下右手,下一秒,寝室中間的地面上就多出了一堆如同小山高的金元寶,其上還覆蓋着一層五光十色的珍珠、翡翠、瑪瑙、寶石。
灰暗的廢棄寝室瞬間就變得富麗堂皇了。
趙小銘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不可思議:“你從哪變出來的這麽多東西?”
“不是變出來的,是本來就有的。”月鎏金轉動了一下戴在右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這個叫儲物戒,裏面可以裝好多好多東西,在我們的那個時代很流行的。還有什麽儲物項鏈、儲物手镯、儲物簪子、儲物扇子,反正就是各式各樣的儲物器皿都有,但銷量最好的還是儲物戒指,小巧方便。”
趙小銘都聽呆了,消化了好久,連珠炮似的問了好幾個問題:“那你們是怎麽把東西放進去的?又怎麽拿出來的?不怕丢麽?這要是一丢,豈不是損失慘重?”
“有靈識呀。萬物皆分死物和活物,活物有魂,不可調動、侵占;死物無魂,歸誰所有但憑本事。只要你能夠搶先別人一步把自己的靈識印到死物上,那這件東西就歸你所有。”月鎏金又擡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靈識和意念相連,你想放進去什麽東西、想拿出來什麽東西,只要那件東西是你的,你就只需要在腦子想一下那件東西就可以啦,也就是所謂的閃念調動。但前提是你的靈識和靈力皆需要非常強大才行,不然無法給死物加印記,也調動不了那麽多東西。”
月鎏金又詳細解釋說:“儲物寶器也是一種死物,只要你把自己的靈識印上去,它就認你為主了,不存在丢失的可能,除非你被人殺了,靈識消亡,或者你印在上面的靈識強行被人抹除了,其他人就可以趁機霸占。”
良好市民趙小銘頓時擔憂了起來:“那豈不是提高了搶劫殺人的犯罪率?”
月鎏金笑笑說:“基本不可能的,這種儲物寶器呀,是天庭萬寶閣的獨家産物,別的地方可買不到,而且産量稀缺,千金難購,并且所有前往萬寶閣購買儲物寶器的客人都是要進行身份登記的,無論妖魔鬼怪神仙人。一客只能買一件,一件一編號,誰要是搶了其他人的寶器,靈官殿派人一查就查到了。”
我艹,搞了半天當神仙的人也搞饑餓營銷這一套?
而且這規則好像還有纰漏,可以導致違法犯罪——
“就好比這些錢吧,”趙小銘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堆金銀珠寶,“你印了你的靈識上去,這東西就歸你所有,只要你的意念一調動,它們就能夠重新回到你的戒指裏,但如果你把它們花出去了呢?存進銀行——就是你們那個時候的錢莊——裏面了呢?以物換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之後,又重新把支付給別人的錢財存進你的戒指裏面了怎麽辦?豈不是欺詐?是違法行為!”
“你能夠想到的天庭肯定也能夠想到。”月鎏金道,“所以官方規定,在進行交易之前必須先把自己印在其上的靈識消抹掉,不然是要遭到重罰的。所以最好是通過官方渠道進行交易,官方也是可以消抹掉錢財或物件上的印記的。”
趙小銘:“不收手續費?就是中間商克扣少量但很沒道理的一筆錢財。”
月鎏金:“那肯定是要收的。”
趙小銘心說:我就知道,這是一個被手續費污染的世界,至少從一千年前就開始污染了!
“所以肯定會有人為了逃避手續費而進行私下交易吧?”他又說,“而且交易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不可能事事都通過官方吧,多麻煩呀,我不信沒有面對面直接交易的可能。”
“那肯定有啊。”月鎏金道,“所以當場驗貨、驗財也是很重要的,既要提防不是假//錢假貨,又要提防上面沒有他人的靈識印記,因為江湖規矩,一旦交易結束就錢貨兩訖,事後概不負責的。”
趙小銘懂了,無論什麽牛鬼蛇神,在錢這種事情上,都會産生數不盡的利益糾紛,誠不誠信全憑良心。
輕嘆口氣之後,趙小銘總結說道:“我明白了,所以你這戒指就相當于一個随身攜帶的儲物室,裏面除了活物,什麽東西都能放。”
月鎏金點頭:“嗯,是這樣的。”
趙小銘心生向往:“貴麽?”
月鎏金:“他們都說挺貴的。”
“什麽叫他們都說挺貴的?”趙小銘懵了,“你不知道麽?這戒指不是你買的?”
月鎏金:“不是呀,我搶的。”
趙小銘:“???”
趙小銘:“你搶的?你剛才不還說這東西不能搶麽?會被什麽什麽殿發現!”
月鎏金眨眨眼睛:“我又不怕靈官殿。”
趙小銘:“……”
月鎏金聳了聳肩:“但這也不能怪我啊,是那只雞稚精先來搶我的,可她不過是英招神花圃中的一只土雞,不過是有了仙格,就看不起我,還想殺我,我只好殺了她。”
趙小銘:“……”
趙小銘沉默片刻:“你們那個時代,真就是你死我活麽?不能和諧共處?”
月鎏金笑了笑,慈悲又妖冶的眉宇冷酷而妩媚:“可以,但前提是,你位列仙班或者生而為神,不然都是要遭唾棄的。神、仙、人、鬼、魔、妖,妖排最後,生而被誅之、被奴役之,能夠活下來的妖,哪個不是腳踩屍山血海手上沾滿了性命?我若不殺它們,它們就要殺我。”
趙小銘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他一出生就是人,一直遵從着人類的規則生活成長,所以壓根兒不了解非人類世界的規則,雖然聽得眉頭緊促、渾身不适,但也不好評論什麽,畢竟,弱肉強食是這個世界的常态,人類世界還充滿了戰争和霸淩呢,何況非人世界?
勸人寬容,天打雷劈。
趙小銘心頭頓時五味陳雜的:“你殺了那只土雞精,還搶了它的東西,它主人,就是那個你說的什麽英招神,沒找你麻煩?”
月鎏金:“找了呀,我把他也給打了一頓,扒光衣服吊到了南天門門口。”
“啊?”趙小銘有點兒不理解了,“不是啊,你打人家一頓就算了,幹嘛還要把人家扒光了吊起來示衆啊?”
月鎏金聳聳肩,渾不在意:“順手的事嘛,殺雞儆猴。”
趙小銘:“……”
好一個殺雞儆猴。
真的是、無法無天,大膽妄為。
“這事兒不會就這麽完了吧?”趙小銘難以置信地問,“你先殺了雞,又毒打并羞辱了在編農場主,讓天庭顏面盡失,天庭能願意麽?”
月鎏金搖了搖頭:“不願意。”
趙小銘:“然後呢。”
月鎏金:“然後你姥爺就來抓我了。”
趙小銘:“再然後呢?”
月鎏金:“我當時年齡還小,打不過他,被他抓到了,他原本是想殺我,但是我痛哭流涕地認錯悔改,他見我态度不錯,就把我放了。”
啊?
趙小銘不可思議:“還能這樣?”
月鎏金驕傲點頭:“是的,可以這樣,他是九重天神,天生自帶一副沒用的爛好心,總覺得我可以迷途知返,所以我略使小技,就打動了他,獲得了一次逃生的機會。”
趙小銘:“……”
你還真是、詭計多端啊。
趙小銘又追問:“那後來呢?”
月鎏金:“他放了我之後,我越想越覺得自己沒面子,就在做足了準備之後去報複他,我立志要殺了他,卻又被他抓了,他這次是真的動了殺心,但我剛才說了,我是做足了準備之後才去的,在他殺我的那一刻,我靈識一動,大壩就炸了,河岸下游全是村落,他不得我放棄殺我,前去救援那些黎民百姓。”
趙小銘:“……”
月鎏金唇角一勾,志得意滿:“趁他截水救人的時候,我還從背後捅了他一刀,差一點就把他給捅死了。”
趙小銘:“……”你還挺驕傲???
月鎏金:“怎麽樣?我厲害吧?”
趙小銘沉默許久,由衷而發:“你他媽,還能活到現在,是真難殺啊!”
月鎏金:“……”
趙小銘突然就開始心疼他那個沒見過面的便宜姥爺了,好端端一高嶺之花,還慈悲博愛心系蒼生,偏偏遇到了一個無惡不作的大妖,一世英名毀于一旦……所以,在校長、年級長、班主任和數學老師這四位人選中,到底誰是那個倒黴的天神呢?
“走吧,去找找我那個惹人愛憐的天神姥爺。”趙小銘嘆息着說。
“手機的事情怎麽辦?”月鎏金還記着要賠外孫兒手機的事兒,指着遍地的金銀珠寶,“這些夠賠你麽?”
何止是夠啊,都夠盤個手機市場了。
“不用你賠了。”趙小銘只是心疼手機,但不心疼錢,也不小氣計較,“你年紀也不小了,這點錢還是留着養老吧。”
養、老?
老?
月鎏金那雙妩媚十足的丹鳳眼中突然就崩開了一絲裂紋,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歲月的無情和殘忍……她竟然,都要開始養老了?
萬念俱灰只在一瞬間。
真正的心寒,也從來不是大吵大鬧。
月鎏金一言不發地、默默地收起了滿地的財寶和床上的那套被褥,默默地打開了寝室門,默默地行走在漆黑悠長的走廊上,每走一步,內心的傷感就多出一分:我,幼年失怙,少年失恃,青年喪夫,然後又獨自一人拉扯孩子長大,一輩子就沒點可喜可賀的事兒,還沒感受到青春的魅力呢,就被封了一千多年,出來後連親生女兒的面都沒見過,直接被定義成鳏寡老人了……
趙小銘像是感受到了他姥周身萦繞着的emo氣場,關切地問了句:“您沒事兒吧?”
月鎏金嘆息着說:“感覺我這一生,活得太寡淡了些。”
趙小銘:“不可能一點可圈可點的事跡都沒有吧?”
月鎏金想了想,反問了句:“成立過那種被正派人士不斷圍剿卻不斷發展壯大的邪、教算麽?”
趙小銘:“啊?”
“這都不算麽?”月鎏金挫敗不已,又絞盡腦汁地想了想,“那、那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給六界一點小小的震撼,所以自立為尊,然後和一直教導你的、庇護你的、锲而不舍地想要把你引入正途的天神決裂了算麽?”
趙小銘:“啊?”
“這也不算?”月鎏金簡直不知道自己的妖生還有什麽可取之處,“那愛上了一個不可能的人,為了報複他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所以恩将仇報,千方百計地破壞他姻緣、诋毀他名聲算、總是與他兵戈相對,得不到就毀掉算麽?”
趙小銘聽得夠夠的:“好了!你別說了!”
月鎏金:“為什麽?”
趙小銘:“你越說,我越心疼我姥爺!”
月鎏金:“他有什麽好心疼的,你怎麽不心疼心疼我?”
趙小銘:“你又沒被人恩将仇報還被逼着和無惡不作的死敵在一起!”
月鎏金:“我也沒說我辜負的人是你姥爺呀。”
趙小銘:“不要妄圖在全世界最厲害的偵探趙洛克·福爾摩斯面前撒謊。”
月鎏金敗下陣來:“好吧,就是他……”
趙小銘無語極了,然後非常銳利地點評了一句:“你這一生,不叫寡淡,叫濃墨重彩,黑得五彩斑斓,相當炸裂。”
放眼全宇宙都是炸裂的!
月鎏金的眼神卻亮了,豁然開朗,柳暗花明:“當真?本尊的妖生當真如此之出色精彩?”
趙小銘:“……”他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反派會被定義成反派了,因為他們壓根兒就聽不懂好賴話。
他那個便宜姥爺能愛上這等狷狂的反派,也屬實是有些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在身上了,簡稱:抖M。可如果,再配上這個屬性的話,那他們數學老師的可能性就越來越大了,因為這個小老頭兒特別怕老婆,聽說還曾被老婆家暴過,卻堅決不離婚,愛得死去活來。
但問題又來了,該怎麽和他姥說,他那個便宜姥爺已經再婚了的事呢?而且人家兒子都已經老大不小了,一家三口的結構還挺穩定……他姥的脾氣如此暴躁,不會一氣之下把人家的妻兒全給砍死吧?
趙小銘越想越慌,越想越怕,甚至都有點兒後悔答應幫他姥去尋找姥爺的事兒了,搞不好自己就變成滅門幫兇了。
就在這時,月鎏金突然說了聲:“有人來了。”
此時祖孫倆才剛走出那棟廢棄寝室樓的大門,秋雨連綿,夜色闌珊,地面濕漉漉的,粼粼的反射着清冷的月光,頗有些萬籁俱寂的感覺。
趙小銘迅速環視一圈,卻連個人影都沒看到:“人在哪呢?”
月鎏金望着朝東的主路:“還有百步,不太像是人類。”
不是人?
我艹!
“趕緊躲起來啊!”趙小銘轉身就要往寝室樓裏面跑,熟知下一秒,他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只見眼前一閃,再度站定之後,他人已經在學校後門外了。
月鎏金帶着趙小銘躲在了門柱後,側着身體朝門內窺探:“其實不躲也行,他的氣息不盛,姥完全可以對付他,但擔心你會害、”
最後一個“怕”字還沒說出口呢,月鎏金的話語就戛然而止了。
來者一步步地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是個俊朗的少年,身形挺拔,面如冠玉,氣質獨酌而不染塵埃,即便身穿平平無奇的校服也難掩舉手投足間的矜貴,真真是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
簡而言之,就很神,神仙的神,幹淨、高冷、俊雅,一看就很像是那種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
趙小銘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心說真是冤家路窄,在哪都能遇到這個愛管閑事的賤人。突然心思一動,趙小銘立即看向了他姥:“你不是挺厲害麽?能幹掉他麽?”
熟知,他那個貌美如花的姥姥,竟可憐巴巴地攥住了兩根鐵杆,将腦袋卡進了細窄的縫隙間,淚眼汪汪地望着梁別宴——
“銘銘,那個就是你親姥爺呀!”
趙小銘:“啊???”
我艹???
他媽的這個世界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