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晉江獨發
第肆章 晉江獨發
侍寝……
阮顏音忽覺一陣呼吸不暢,心口處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直令她窒息到透不過氣來。
太後瞥了眼阮顏音,意味深長地抿唇輕笑了一聲:“以馨深得聖寵,而今皇上已下了口谕,冊她為淑嫔,安排她住在了臨華殿。臨華殿跟你住的鳳儀宮離得也不算遠,你們姐妹倆平日裏若是得了空,倒是可以多串串門打發打發時間,往後都是一家人了,正該好好相處才是。
“宮裏頭有了你跟以馨,往後便不會像先前那般冷冷清清了。” 太後摸了摸手上的镯子,感嘆道,“以馨年紀尚輕,還是小孩子脾氣,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是姐姐,平時多擔當着些。你們倆私底下共處時,也不必太拘着禮制,大規矩不錯便可,免得日子過得不自在。”
阮顏音梗着嗓子應下了,崔以馨跟着說了句:“太後娘娘說得是,以馨記下了。”
太後将目光投向崔以馨,唇邊的笑意多了幾分真切:“以馨,你既是已進了宮,往後跟着顏音叫哀家一聲母後便好,叫太後娘娘未免太生疏了些。”
崔以馨眉眼彎彎:“臣妾明白。”
姑侄二人旁若無人地說着話,阮顏音面色蒼白如紙,心底一片冰冷。
她不想在旁人面前露怯,尤其不願在太後和崔以馨面前露出半點心思。
卷翹濃密的長睫輕覆在眼睑上,她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着,藏在衣袖裏的手心被指尖掐出了紅印。
阿聿居然騙她?
***
好容易捱過半個時辰,阮顏音起身告辭,太後想着該敲打的也都敲打過了,遂不去挽留阮顏音再多待片刻,揮手放她回去了。
穿過禦花園,視線掠過園子時,阮顏音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那日她在禦花園裏瞧見身穿宮裝的崔以馨,她覺着此事透着蹊跷,回去後便跟祁聿問起宮裏可是添了什麽人,祁聿聽了之後陰沉着臉,責問是她宮裏的哪個下人在她耳邊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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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她見他動了怒,擔憂身邊的下人被他責罰,沒敢再追問下去,後來他勸她靜心養身,她更是被他說得忘了此事。
都封崔以馨為嫔了,祁聿又怎會不知宮裏是否添了人?
茜草一壁扶着阮顏音,一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臉色,見她臉頰蒼白得幾近透明,茜草哪還會不明白自家主子心裏有多難受。
她欲要開口寬慰她幾句,話到了喉嚨口,又堪堪将話咽回了肚裏。
她向來嘴笨,恐越勸越不得法,一個弄不好,不但勸不了主子放寬了心,反倒是在主子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巴。
還是先回鳳儀宮再說罷,此處人多口雜,若是不小心被旁人聽了去,少不了還會被壽康宮裏的那些人背地裏看笑話。
正走着,茜草見阮顏音走的不是回鳳儀宮的那條路,适時提醒道:“娘娘,您走錯路了。”
“本宮要去乾陽宮。”阮顏音眉眼低垂,身形微微顫抖了一下,“本宮定要問問祁聿。”
太後今日雖把話說得信誓旦旦,可她跟阿聿相識多年,自認比旁人更清楚他的品性,她相信阿聿應不是那起朝三暮四之人。
茜草聽她直呼聖上的名諱,吓得驚呼了一聲:“娘娘……”
她左右張望了一眼,見四下無人,才又低聲問道,“娘娘,您就不怕皇上惱了娘娘麽?”
阮顏音眸中的黯然一瞬而逝,抿唇道:“即便此事是真,本宮也得向他問個清楚!”
茜草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心裏說不清是何滋味。
明知此事多半是真的,娘娘不惜冒着惹怒皇上的風險也要問個明白,歸根結底,只因娘娘本就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啊。
主仆二人一路到了乾陽宮,禦前伺候的太監岑公公迎上前來:“見過娘娘。”
阮顏音看了一眼岑公公,停住了腳步。
依着平日裏的習慣,她早就進去見祁聿了,先前在王府的時候,她無須下人通禀,便可直接進他的書房,祁聿亦從未因此數落過她半分。
可如今他貴為九五之尊,已然不是前兩年那個無人在意的皇子了。
許多事,早在她還未來得及察覺到的時候,就已變得跟從前大不一樣了。
“勞煩岑公公通傳一聲,本宮想要見見皇上。”
岑公公目含關切地望着她,只一瞬,便又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神色,躬身回道:“娘娘客氣,奴婢這便進去禀明皇上。”
祁聿神色微變,手一抖,墨汁滴在了桌案上,他視若無睹地收回目光,擡眸看着岑公公:“她說要見朕?”
“回皇上的話,現下娘娘還在門外候着呢。”
祁聿緊緊捏住批公文的朱筆:“她可有說是為了何事過來?”
“娘娘不曾提起過,只說想要見見皇上。”
祁聿垂眸看着公文,修長的手指叩了幾下書案。
立在一旁的韋公公原先是在先帝身邊服侍的,在皇宮生存多年,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好本事,見祁聿沉默不語,立時猜到他這會兒應是不願見阮顏音的。
皇上礙于情面拒絕不了,那便由他這個當下人的替主子做這個惡人。
韋公公揚了揚拂塵,剜了岑公公一眼:“沒瞧見皇上正忙着麽?還不趕緊退下!”
被身份壓着,岑公公自是不敢跟韋公公頂嘴。
岑公公斂眉垂眼地立在原地等着祁聿發話,只當作沒聽見韋公公說的話。
韋公公被他的執拗勁氣得臉色鐵青。
好個沒眼力見的東西,奴才當差當到他這般地步,豈不是讓主子左右為難!
三人僵持了片刻,須臾,祁聿放下手中的朱筆,有些無奈揉了揉額角:“也罷,讓她進來罷。”
岑公公得令,轉身去了外頭請阮顏音進屋。
阮顏音緊抿着唇,在書案前行了個禮。
祁聿定定地看着她蒼白的面容,她眼中的神色格外凝重,只一眼,他便明白她是知曉了那t樁事。
搭在桌沿上的手微微收緊,他心下一沉,遞了個眼神給韋公公,示意他和岑公公趕緊退下。
既然她已得知了此事,她心下定然是惱了,他總得好生哄她一番才是。
他邁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溫聲問道:“手怎麽這般冷。一路過來可是吹了風着涼了麽?”
阮顏音猛地一抽,将手從他的掌中掙脫開來,擡眸直視着他的眸子。
她眼睛生得極好,目光幹淨而純粹,清楚地倒映出他的身影來,滿心滿眼只看到他一個人。
祁聿平日裏最愛看的便是她這雙眼睛,可眼下被她這般瞧着,藏匿在心底的打算像是被她看了個透徹,他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窘迫。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靜默良久,他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阿音,你這會兒怎麽想着過來了?”
阮顏音兩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開門見山地道:“皇上,臣妾今日過來就想問您一句,您真的納了崔以馨,冊她為嫔麽?”
饒是已隐隐預料到最壞的境地,祁聿依舊被她問得眼皮一跳。
他特意吩咐過她宮裏的下人,務必在阿音面前将此事瞞得嚴嚴實實,結果竟還是走漏了風聲。
尴尬之餘,他心中難免對阮顏音生出些不滿來。
她既是已得知了此事,又何必再多此一舉地跑來問他?
縱然問得清清楚楚,也不過是讓他覺着難堪,她自己心裏頭又何嘗能好受些?
他将漫不經心的姿态收斂了些,微沉着臉,問道:“又是哪個下人多嘴在你耳旁說了什麽麽?”
阮顏音眼神一黯,怆然之感瞬間堵在心頭。
事到如今,他卻還是一味地在意是誰捅了消息。
她深吸了口氣,薄唇微啓:“是太後親口告知臣妾的,皇上也打算責罰太後麽?”
她活潑明豔的眼眸似一潭死水,半點不見平日裏的靈動,祁聿回望着她,心中莫名爬上一絲慌亂,
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此事又觸到了她的逆鱗,一時半刻只怕是哄不好她。
他沉吟了幾息,放柔了聲音勸道:“阿音,讓崔以馨進宮納她為嫔妃,無非是為了拉攏崔家。”
聞言,阮顏音臉上的血色盡數褪去。
她來之前便想到此事八//九不離十是真,可此刻聽到祁聿親口承認,她仍感到心口處似是被一把鈍刀狠狠刺了幾下。
她擡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艱難地開了口:“阿聿,你是忘記當初你說過的話了麽?”
縱然她知道這般問會惹他不悅,她仍是要問個明白。
祁聿眸光微閃。
那時候他向她表明了心意,她低垂着眉眼對他承認,她早已對他芳心暗許。
“阿音,你可願意嫁給我?”他看着她的發頂,含笑的鳳眼中帶着些期待。
若她答應了,他便進宮求父皇下一道賜婚的聖旨,來年他便能十裏紅妝風風光光地迎娶她進門。
她卻擡起頭直直望進他的眼底,卷翹的眼睫微微顫抖着:“阿聿,你可願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罷。阿音,你想要的,我自然都會答應你。”
“你若是娶我,此生你便不能再納旁人為妾,一生一世一雙人。阿聿,你能做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