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晉江獨發
第陸章 晉江獨發
難道阿音還為着淑嫔一事在跟他使性子麽?
祁聿擰了擰眉,積聚心底的所有情緒頃刻爆發出來。
“阿音,你到底是在氣什麽?”他目光掠過她的臉頰,沉聲道,“還是你仍在怨着朕?”
這還是祁聿頭一回在她面前自稱“朕”。
阮顏音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想要說的話盡數梗在了喉頭。緘默幾息,她眉眼低垂地回了句:“臣妾不敢。”
祁聿面露不快地看着她,細長的鳳眸墨一般的黑。
她這副樣子,他看了都覺得心煩。
祁聿掀被而起,自顧自披衣下了床,沒再看阮顏音一眼,拂袖離去。
守在屋門外的韋公公立時迎了上來,偷偷瞄了眼祁聿。祁聿眼裏含着愠怒,饒是韋公公聽不見屋裏的動靜,也大致猜得出幾分屋裏的情形。
定是皇後娘娘在皇上面前不識趣地說了什麽,惹得皇上也沒個好臉色。
他躬身跟在一旁,嘴唇上下翕動着,觑着祁聿的臉色欲言又止。祁聿心下不耐,冷冰冰的眼風從他臉上掃過。
一個個地,都在他面前裝悶葫蘆!
他冷哼一聲,命道:“有話就說,藏着掖着做什麽!”
韋公公垂下了頭。
祁聿上了步辇,側目問道:“朕到底哪裏待她不好,她為何非得跟朕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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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趕來試圖跟她講明道理,她卻在他面前使性子。恃寵而驕也該有個限度,她怕是早忘了他除了是她的夫君之外,還是一國之君。
他沒明說這個‘她’是誰,不過韋公公能在宮中當差侍奉皇上多年,自然也不是個腦子愚鈍的。
他陪着笑臉,斟酌地道:“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朕叫你說,你就照直了說!”
韋公公應了聲是,躬身回道:“奴婢鬥膽,依奴婢瞧着,皇上還是待皇後娘娘太好了。皇上厚待皇後娘娘,自是極好的,這是皇後娘娘的福氣,也是宮裏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福氣。”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祁聿的臉色,見他神色淡然,并不像是因着他的話語着惱的模樣,才又壯膽繼續道,“只是容奴婢多嘴一句,皇後娘娘福氣雖大,卻似乎忘了一件事,皇上先是九五之尊,然後才是皇後娘娘的夫君。”
祁聿眸光微閃,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膝蓋。
就連服侍他沒多久的韋公公都明白這個道理,阿音卻偏偏不知,還跟他認死扣。
韋公公有句話說得在理,終究是他平日裏太慣着她了,才令她忘了他如今的身份,在他面前失了分寸。
她太意氣用事,根本不懂朝堂各方勢力需互相制衡,他這個皇位才能坐得穩、坐得長久。
罷了,不若先冷她一段時日,待她冷靜下來,自會明白個中的利害了。
***
眨眼又過去了一個月。
祁聿想起有兩日沒去給太後請安了,他雖不是崔氏的親骨肉,可終究在她名下養了多年,無論母子倆心裏如何提防着對方,表面上的功夫總還是得時不時做一做。
這日下了朝,他去了太後所居的壽康宮看望太後。
他到的時間有些湊巧,崔以馨剛巧也在太後的宮裏,正與太後聊着家常。
見他跨入殿內,淑嫔起身向他福了一禮,彎着眉眼笑吟吟地道:“臣妾參見皇上,皇上金安。”
祁聿目中含笑地朝她微微擡手:“無需多禮,坐下說話罷。”
崔以馨絞着手中的帕子坐下,簪在頭上的金步搖随着她的動作輕微晃動了兩下。
她原本只是閑着宮裏無聊,來太後宮裏坐坐打發時間,倒是沒料到祁聿也會過來,也算是個意外之喜。
自前些日子他來她宮裏與她一道用過午膳後,她有好些時日不曾見過他了,今日與他相見,她方才明白,她着實想念得緊。
太後和祁聿略微聊了兩句,宮女端上了茶點,宮女退下後,太後看着祁聿笑着道:“皇上您來得正好,宮裏恰逢有了喜事,哀家正打算遣人跟您禀明了此事呢。”
祁聿修長的手指撫過茶盞邊緣,眉峰微擡:“哦?是何喜事讓母後這般高興?”
太後扭頭對上崔以馨投過來的視線,兩人皆莞爾一笑:“以馨這丫頭倒是争氣,進宮不過兩個多月便已懷上了。”
祁聿眸光流轉,目光在崔以馨的臉上打了個轉兒。須臾,他嘴角彎出一個清淺的弧度:“哦,是麽?可找太醫瞧過了麽?”
太後尚未開口,崔以馨已搶先回道:“回皇上,太醫昨兒個已替臣妾把了脈,說臣妾懷了身子,只是日子尚淺,才懷了一個多月。”
太後跟着抿唇笑道:“今早以馨來了哀家宮裏與哀家說起此事,哀家怕太醫診得不仔細,便又差人叫了太醫過來,太醫替以馨診了脈,的的确确是有了身孕了。宮裏頭許久不曾有過什麽喜事了,依哀家的意思,該挑個好日子好好慶賀一番,也好讓宮裏上上下下都跟着沾點喜氣。”
祁聿把玩着捧在手中的茶盞,面上仍帶着幾分笑,不置可否。
太後和崔以馨默默交換了一下眼色,一時有些不确定他的态度。
祁聿将茶盞朝幾上一擱,緩緩道:“依朕想來,事關皇嗣,頭三個月還是穩妥些的好,太多人知曉此事反而不美,待胎象穩了再提不遲。”
太後臉上的笑意略微淡了些,看着他的眼神裏隐含着探究,坐在下首的崔以馨沖着祁聿嬌俏一笑:“皇上說的是,臣妾聽皇上的。”
祁聿又叮囑了一番,稱還有政務要忙,起身告辭。
崔以馨目送他離開,太後偏頭看着她,若有所思。
祁t聿不過二十一歲便已登基當了皇帝,長得風神俊朗,溫隽出塵,又難得的不貪愛女色,且性子溫柔體貼知道如何疼人,整個深宮又只有阮顏音一位皇後,于以馨而言,倒真真是個良配,也難怪以馨第一眼就對祁聿動了芳心。
雖只是個嫔,但以馨眼下已懷有皇嗣,往後的榮華富貴不可估量。
她忽而提醒道:“以馨,現下你懷有皇嗣,身子金貴,凡事都該小心謹慎着些,可不許再像先前那般任性肆意了。”
以馨是家裏的獨苗,弟弟雖有好幾個妻妾,一把年紀卻只得了以馨一個女兒,寵得跟個寶貝疙瘩一般,養得以馨性子嬌縱張揚。皇嗣為重,她總得多勸幾句才能放心。
“你啊每日靜心養胎,早日給哀家和皇上誕下皇子,你就是哀家和皇上最大的功臣了。”
崔以馨擡手撫上仍顯平坦的腹部,眼底多了幾分欲語還羞的嬌怯:“謝太後提醒,只是眼下月份還小,以馨這肚子裏的孩子還不知是男是女呢。”
太後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是男是女都無妨。若來日你誕下的是位公主,哀家自然也是喜歡的。說句不好聽的,就算這胎不是皇子,下一胎也總歸會是位皇子。你年紀尚輕,身子又康健無甚毛病,哀家瞧着皇上心裏也是中意你的,往後你多生幾個皇子,總有一個會……”
她似是覺着不妥,說到此處趕忙住了口。
“孩子是個有福氣的,能蒙太後厚愛,只是……”崔以馨輕輕蹙着眉頭,恹恹地半垂着腦袋,“臣妾生下的終究只是庶皇子,再如何也越不過皇後娘娘誕下的嫡皇子。”
她雖心悅祁聿,可她畢竟是崔家的姑娘,再怎麽被情情愛愛蒙蔽了雙眼,也不可能不把權勢放在眼裏。嫡庶有別,在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況是帝王之家。
她嘴上雖說着她腹中的孩子比不過阮顏音的,她心裏其實是有些不服氣的。
她娘家位高權重,姑母是尊貴的太後娘娘,父親是戰功赫赫的鎮國公。反觀阮顏音,其父親不過是個伯爵罷了,光憑娘家的身份地位,哪就比得上她了?
她今歲剛滿十六歲,正是女子最嬌嫩惹人憐愛的年紀,阮顏音已年有十八,年紀上她勝阮顏音一籌,就連容貌長相,她也自诩絕不比阮顏音差。
她處處都比阮顏音強,若非祁聿早在登基前就已娶了阮顏音,讓阮顏音順理成章地成了正妻,焉知她崔以馨誕下的皇子就必定身份不如阮顏音的孩子矜貴呢?
太後的目光在她臉上緩緩掃過,會意一笑。
她自十七歲便進了宮,在深宮這個染缸裏浸泡了多年,昔日争寵時也沒少耍過手段,崔以馨心裏在思量着什麽,她又豈會猜不出來?
“你這傻孩子,哀家既是叫你安心養胎,自然有哀家的道理。聽哀家一句勸,你不用去憂心阮顏音那邊,她啊……”太後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再如何都比不過你的。”
崔以馨愣了一下,不解其意:“可臣妾聽聞皇上和皇後娘娘恩愛非常,她又……”她嗫嚅着沒敢再說下去,總覺得說出來有些大不敬。
“那又如何?你是哀家的親侄女,哀家又怎會诓騙你?”太後意味深長地道,“皇後她啊,生不出子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