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楊家（下）
葉木青看到楊奶奶的異樣神色, 趕緊補救道：“奶奶，我是不是不該問這個問題？你要不方便就別回答了？”
楊奶奶放下手裏的剪刀, 直了直腰, 長長嘆息一聲，說道：“沒啥不該問的, 上次見面我也沒來得及跟你說完, 我記得上回跟你說水明小時候因為家裏失火變啞的事吧？”
葉木青點頭, 表示自己記得這個事。
楊奶奶打了個唉聲，繼續往下說道：“那回失火，我出去走親戚了, 水明和我兒子兒媳婦三口人在家，房子着火時, 我兒子為了救了水明他們娘倆去了……”雖然時隔多年, 楊奶奶提到這件傷心事仍然忍不住紅了眼眶。
葉木青手足無措, 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可憐的老人家。
楊奶奶并沒有過多的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 她哽咽了幾下, 便平靜下來, 接着用沉重而沙啞的聲音往下說道：“我們家的房子東西都燒了, 水明他爹也不在了, 家裏日子過得艱難, 水明他娘熬了幾年也熬不下去, 就改嫁了。”
葉木青聽得心生唏噓, 不禁十分心疼起楊奶奶和楊水明來。
她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水明的娘回來看過你們嗎？”
楊奶奶淡然道：“起初還會時不時來看看，後來她又生了孩子, 又怕男人有意見，漸漸就來得少了。這幾年都沒咋來過。”
葉木青深深嘆息一聲，人們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反過來也差不多。
楊奶奶的語氣中并未含有太多怨氣，她緩緩說道：“我也不怪她，也盡量開解水明不要他恨他娘，她娘也不容易，年輕輕輕的，生得模樣又好看，難道要守一輩子寡嗎？”
葉木青在這一點上十分佩服楊奶奶和豁達和平靜，換了別人的人，說不定會裝着一肚子怨氣，還會在孩子面前時不時地诋毀前兒媳婦，讓孩子的心靈也跟着扭曲。
楊奶奶說完兒子兒媳婦的事，似乎想有意沖淡一下壓抑的氣氛，便和藹地問道：“你說說你家？你家人口應該不少吧？”
葉木青想起自己那亂糟糟的家，苦笑道：“人口何止不少，簡直滿院子裏都是人。我們還沒分家，我爹兄弟三口都跟我爺奶住一起。”
楊奶奶微微嘆息一聲：“好孩子，真夠難為你了。”
葉木青并沒有多說自家的糟心事，她只是嘆氣道：“要是我有一個你這樣的奶奶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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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奶奶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水明說不定還羨慕你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呢。”
葉木青笑而不語，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倒是真的，攤上這樣的人家又不能換，只能硬着頭皮去改變了。
兩人拉完家常，楊奶奶就開始準備做飯，葉木青則正在遲疑要不要開口告辭，畢竟天也不早了，還有一段路要走呢。
楊奶奶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着說道：“晚飯咱吃早些，吃完我讓水明送你回家，不耽誤事的。”
葉木青想了想，便也沒有再客氣，說道：“行，我正好再陪奶奶多呆會兒。”
楊奶奶朗聲笑道：“我就喜歡你這爽快勁兒，行咧，你等着，我給你做好吃的。”
葉木青注意到，楊水明這會兒還沒回家，她忍不住問道：“水明又出去了？”
楊奶奶道：“嗯，他把魚蝦送回來又出去了，也不知幹啥去。”
楊奶奶做飯，葉木青幫着燒火。
兩人一邊忙碌一邊閑聊，葉木青無意中提及自己出門時找的幌子，誰知楊奶奶聽罷，說道：“要我說，我們這兒的葦子和茅草是附近幾個村子數得着的，編出來的席子和帽子又緊密還白亮。”
不等葉木青接話，她又接着說道：“這些東西倒不值錢，我們本村的人可以随便弄，但外村的人就不行了。一會兒，我讓水明幫你弄一些，你先用着，等到入秋後，我多給你留些。”
葉木青連忙道謝，楊奶奶手一擺：“這點小事算啥。”
日頭還老高，他們就做好晚飯了。楊奶奶做了炸小魚，炒蝦米，主食是用油渣和青菜為餡做成的烙餅，稀的是熬得香噴噴的小米粥，再佐以幾個涼拌野菜、青菜、自家腌的鹹菜，葉木青看着就饞。
飯剛做好，楊水明就回來了。身上水淋淋的，手裏還提着一條一斤多重的紅尾鯉魚。
他看到葉木青便咧着嘴笑，他的笑容純淨而又有感染力，仿佛有洗滌人心的作用。一雙清亮亮的眸子裏，裏面仿佛有星辰在閃動。葉木青看到他，也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
楊水明淨完手後，把飯桌搬到院子裏的樹下，三人開始準備吃飯。
楊奶奶興致極好，跟兩人有聲有笑，時不時地招呼葉木青多吃，楊水明靜靜地聆聽兩人的談話，時時地注意着兩人的需求，總是能及時遞上她們需要的東西。葉木青一邊吃飯一忍不住暗暗感慨，要是自己的家也是人口簡單和睦該有多好，即便窮些也沒關系，慢慢奮鬥總會富裕起來的。算了，不提也罷。
楊水明第一個吃完，他摞下飯碗沖着葉木青微微一笑，然後又離開了家。楊奶奶說他去找人借葦草去了。
不多時，楊水明背着一大捆葦草回來了。
楊奶奶看了看天色，十分不舍地說道：“就算我不舍得讓你走，但也催你了，你們這會兒上路，正好能在天黑前趕到家。讓水明送你去。”
葉木青忙謝絕道：“不用了，水明要送我的話得趕夜路回來了，不安全。”
楊奶奶不在意地道：“他一個男孩子怕什麽，沒關系的。讓他送你吧，不然我可不放心。”楊水明背着東西，站在那兒，也是一副堅決要送的模樣。
葉木青見這奶倆态度堅決，也只好不再推辭。
她笑着同楊奶奶揮手告別，然後再跟着楊水明一起離開了水楊莊。
兩人并肩走着，葉木青時不時地跟楊水明說幾句話，楊水明雖然不會回答，但他認真地傾聽着，用笑容和手勢回應葉木青。路上遇到好看的景色，他也會提醒葉木青看。兩人這一路上倒不無聊。
早上來時是越走越熱，回去時則剛好相反，越走越涼快，葉木青吃得飽，心情又好，走起路來步伐格外輕快，有幾次，她要替楊水明背會東西，楊水明堅決不從。
仿佛就一會兒的功夫，葉木青已看到了小葉村的輪廓。
她擡頭看看天色，對楊水明說道：“你送我到這兒就行了，趁着天還沒黑趕緊回家吧，路上小心些。”
楊水明靜靜地看着她，眼裏流露出一絲不舍。
葉木青笑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有空我會再去看你們的。”
楊水明又磨蹭了一會兒，然後繼續大步往前走去，葉木青怔了一下趕緊跟上來，楊水明一直不停地走，葉木青只能一路跟着，就這樣一直到了村口，楊水明才終于放下東西，然後，他像有鬼驅趕着似的，放下東西就往回跑，一邊跑一邊朝葉木青揮手。
葉木青覺得好笑，她也朝他揮了幾下手，回過頭再看看地上，發現在葦子堆裏竟然還有東西，她翻開一看，裏面不但有楊水明提回家的那條紅尾鯉魚，還有炸小魚和炒蝦米。估計是楊奶奶怕她推辭才悄悄放進去的。葉木青心生觸動，笑着搖搖頭，把東西重新放好，然後彎腰背起葦子往家走去，東西倒也不沉，但烀在背上熱得難受，真難為楊水明這一路了。
葉木青邁着輕快的步伐，帶着雀躍的心情往家走去，到了自家院門前，她赫然發現，院子外面圍攏了不少人，院子裏吵吵嚷嚷的，葉木青心頭不覺一緊，這又出了什麽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