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花開
春來萬物複蘇, 路上的枯草開始返青，柳樹梢頭綻放出點點鵝黃的嫩芽, 廣袤無際的麥田宛如青色的大海, 春風一吹，綠波蕩漾。麥田上空是碧藍的天, 白雲如絮, 半空中時不時飄過一只紙鳶, 惹得葉榮檀時不時地仰着脖子看。
田間小路上，葉家姐妹三人嘻嘻哈哈地說笑着打鬧着跑過，她們來田裏挖荠菜。
這時候的荠菜十分鮮嫩, 挖回去洗淨或是涼拌，或是煮面, 或是包包子包餃子都好吃。
三姐妹, 葉木香走在最前頭, 葉木蓮在中間, 葉木青落在最後。此情此景, 讓葉木青不由得想起去年春天的時候, 也是在田埂上, 她被那個牙尖嘴利的二姐教訓數落, 那時候, 她初來此地, 滿心地茫然。僅僅一年過去, 一切都不一樣了。
葉木蓮走了幾步，看葉木青又落在後面, 就忍不住回話叫她：“木青，你發啥愣呢，快走呀。”
這時，葉木香發出一聲驚呼：“這裏有一大片荠菜。”
葉木蓮提着籃子快步趕上，葉木青笑了笑也追了上去。
果然有一大片荠菜，又嫩又幹淨。
姐妹三人蹲下來用小鐵鏟小心地鏟荠菜，抖落抖落土再放回籃子裏。
葉木蓮的嘴向來閑不住，一邊挖菜一邊八卦：“哎，你們倆見着三嬸的孩子了嗎？長得那麽醜，還天天炫耀，三句話離不了她的寶貝兒子，我真受不了。”
葉木香客觀地說道：“小孩子小時候都醜。榮檀剛出生時也是跟小猴子似的。”
葉木蓮不滿葉木香替三嬸辯護，撇撇嘴道：“反正她家的就是醜。”
葉木青道：“我還沒怎麽看呢。”
葉木蓮說：“你要沒看就別看了，反正也沒啥好看的。”
葉木蓮繼續八卦老宅和村裏的事，葉木青卻在想着別的事。突然，她插話問道：“你們說，我把荠菜洗幹淨了拿縣裏去賣怎麽樣？”
葉木香驚訝道：“咱這遍地都是，會有人買嗎？”
葉木蓮也不太相信有人買：“真要有人買，這附近的村民還不賣瘋了呀。”
葉木青一想也是，這可是古代，野菜遍地都是，可不像後世那樣成了稀罕物。可是，她心裏總有些不甘心，總想着要做些什麽，只是一時還沒有頭緒。
很快，姐妹三人就各挖滿了一籃子。三人提着籃子往家走去。
她們還沒到家，葉木青就遠遠看到家門口停了一輛驢車，車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好久不見的大姑和姑父。
葉木青心裏激動，用力的揮着手，飛奔過去迎接，葉木香和葉木蓮也快步跟上。
三人一齊叫：“大姑，姑父。”
大姑和姑父一臉慈祥地望着三姐妹笑，葉大姑說道：“你爹也真是的，你娘生病，你們分家這兩件大事都沒告訴我，即便他沒空，你也該去告訴我呀。”
葉木青笑着答道：“我娘生病時，家裏缺人，一時走不開，接着就是分家，又是修房子又是開荒地的，這不，剛落停了，我正準備過幾日就去看看你和姑父呢。”
葉大姑默默嘆息一聲，她心裏明白着呢，八成是這個懂事的侄女怕自己夾在爹和弟弟中間難做人，不想讓她為難，所以才沒說。
葉姑父看看門裏的大鎖，問道：“你爹你娘都不在家？”
葉木青忙說：“他們下地去了。你瞧我光顧說話，都忘了讓你們進屋了。”
葉木香趕緊去拿鑰匙開門，領着葉大姑和姑父進屋。
眼下，她們的新家已經比最初搬來時像樣了許多。三條腿的桌子變成四條腿了，凳子也新做了幾個，屋裏擺設什麽的雖然都是東拼西湊的，但卻擺放卻十分整齊，地面平平整整，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兩間舊屋子被兩道竹牆隔成了三小間，中間是廳，兩邊是住的房間，西邊是平氏和葉二郎葉榮檀住，東邊是三姐妹住。
葉大姑打量着屋裏擺設，再瞧瞧這破舊的房子忍不住又嘆起氣來。心道，娘也真夠狠的，就這麽忍心把二弟一家子趕出來。但是，她是嫁出去的姑娘又能說什麽呢。
葉大姑安慰葉木青：“你們搬出來也好，遠離了那些事，落個清淨，你爹雖不愛言語，但是能幹，你娘……精明又利落，你又是能掙的，你們家窮不了多久。”
葉木青笑道：“大姑跟我想到一塊去了。分了家是暫時苦點，但落個自在。雖然老宅裏都是親的熱的，但人多了難免心不齊，什麽樣的想法都有，幹點什麽事縮手縮腳的。”
他們說着話，葉木香上來倒了茶，不多時，平氏就從田裏回來了。
平氏此刻是紅光滿面，步履生風，一見了大姑姐夫妻倆，就敞開嗓門招呼道：“大姐，大姐夫，可把你們盼來了。”
平氏一見到葉大姑，便上前拉着她的手，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江氏以及老宅的人怎麽虐待抛棄她的事全說了出來。
“大姐啊，你差一點就見不到我了。我生了一場重病，咱那狠心的娘不知聽信了誰的讒言，硬要把我趕出來，你說說我的命有多苦……”
葉大姑一邊認真聽着一邊好聲安慰。平氏越說越來勁，說着說着竟抹起了眼淚，仿佛她真的大病過一場似的。葉木青在一旁看着不覺又佩服她娘的表演功底了。
等平氏訴完苦，葉二郎也回家來了。葉二郎不像平氏這麽能說，只是打了聲招呼，跟劉富良時不時地說幾句閑話而已，主要是平氏一直在說。
葉木青忍不住提醒她娘要适可而止：“娘，我剛剛已經跟大姑說過此事，你就別老提了，免得又觸景生情，你自己哭，大姑和姑父也跟着難過。”
平氏抹抹眼淚，轉哭為笑：“行行，我不說了，我這不是見到親人，忍不住把心裏的委屈說一說嘛。”
葉大姑笑了笑，按了按平氏的手安慰她，她看了看葉二郎和平氏又看看劉富良，接着慢慢說道：“二弟，二弟妹，你們六口人住兩間屋子着實太小了，我聽說老宅你們住的房子不是給老大家和老三家了嗎？他們也給錢了，要不，你們再起兩間新屋，不夠的錢，我跟你姐夫先墊上。”葉大姑是被娘家親戚借錢借怕了，平常一提錢就習慣性地岔開話題，哪裏像今天這樣主動提起？說到底還不是看在葉木青這個侄女份上？
葉大姑主動提起，而且還是當着劉富良的面提的，這讓葉二郎和平氏十分驚詫，驚詫過後又是歡喜。有人主動借錢給他們當然是好事。
平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連忙說道：“蓋次房子不容易，要蓋就蓋三間新房……”
平氏還沒說完，就被葉木青截斷了話：“娘，依我看，還是先蓋幾間草屋或是木屋吧。一是因為咱家積蓄少蓋不起太好的；二是榮檀還太小，離他成家還差十來年呢，到時新房子也變舊房子了，還不如等等再蓋。”葉木青想的是即便大姑主動借錢也不能獅子大開口吧，而且，少借了些還行，要是大張旗鼓的去借，被葉家的其他人知道，說不定也都來借，到時候，大姑借誰不借誰？這方方面面的一考慮，葉木青還是覺得他們應該低調一些。
葉大姑主動開口後，見平氏那架式，以為是要獅子磊開口，心裏正忐忑呢，正好葉木青從中打斷了平氏的話，說得有理又有據，這孩子，真是又體貼又懂事。她忍不住用贊賞的目光看着葉木青，劉富良也跟葉大姑是差不多的心情。
他接過葉木青的話說道：“我覺得木青想得挺周到的，你們可以先蓋幾間住着，以後，再慢慢蓋好的。”
葉二郎倒也同意這個提議，點頭道：“咋樣都行。”
葉大姑又看了看劉富良，才從腰間取出一個荷包，從裏面摸出三兩碎銀遞給平氏：“這是三兩銀子，你們拿去蓋房子吧，應該夠了。”
平氏一臉感激：“太謝謝大姐和姐夫，這個家也只有你們是真心對我們好。”
四個大人又坐着閑敘一會兒，平氏和葉二郎苦留葉大姑夫妻倆吃飯，葉大姑無奈地說道：“我倒想在你們家吃，多跟孩子們說會話，可是我怕娘會生氣，吃飯以後有的是機會，我還是先回老宅吧。”
平氏一想也是，哪有越過江氏在她家吃飯的道理。
葉大姑想了想，壓低聲音道：“我借你們錢的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千萬別往外傳，萬一要是被老大老三他們知道了……”葉大姑後面沒再說下去，但是大家心裏都明白。
平氏趕緊保證道：“放心吧大姐，俺們一家決不會說出去的。”
葉大姑放心地點點頭，接着便要起身告辭。葉木青縱然不舍也沒辦法。
葉大姑突然又想起什麽，看了一眼葉木青，問平氏道：“對了，二弟妹，家裏現下不忙是吧？要不我接木青去我家住上一陣？”
平氏怔了一下，然後一臉欣喜地道：“啊，是不忙，木青眼下正閑呢，榮檀也閑得很，榮檀呢？”
葉木青在旁邊接道：“榮檀跟別的孩子玩去了。”她稍稍思忖一下，便擡頭看着大姑說道：“大姑，姑父，你們能住到明早再走吧，我想進城賣些荠菜。”
葉大姑和劉富良對望一眼，說道：“住一晚倒也可以。不過，荠菜能賣出去嗎？”
葉木青笑道：“我想試試。”
她想好了，賣荠菜是賺不了什麽錢，但她可以賣別的呀。她要去鎮上批發點好看的小籃子小筐子，再把荠菜放進去裝點着賣，能賺多少算多少。
葉木青道：“那就定好了，明早辰時，你們來我家接我，對了，晚飯你們在老宅吃，明早的早飯就在我家吃吧。”
葉大姑和劉富良笑着答應了。
一家人送大姑和姑父離開後慢慢往家走。
平氏問道：“你真要去荠菜呀？”
葉木青點頭：“反正也是閑着，我就去試試，能賺點錢最好，賺不了就當是走親戚了。”
平氏又問：“那還帶你弟弟嗎？”
葉木青不大願意帶：“他下次再去吧。”平氏倒也沒多糾纏。
葉木蓮卻多少有些吃味，酸溜溜地說道：“木青，大姑就是稀罕你，每次都是接你去。”
葉木青道：“哪有啊，大姑對咱們是一樣疼，她無非是覺得我不如你跟大姐能幹，在家裏閑着也是閑着就順便走走親戚，要是接你們去，又怕娘不肯放人。”
葉木蓮可沒那麽好騙，不過，葉木青沒有恃寵而驕，又這麽給她和大姐找臺階下，她要是再計較，就顯得自己未免太小氣了，因此也就沒再說什麽了。
葉木青又安慰道：“我這次要是還能像上回那麽賺錢，我就給你帶禮物回來，給你帶頭花或是頭繩怎麽樣？”
葉木蓮不太樂觀：“等你賺了錢再說吧。”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葉木青就先起床了，接着葉木香和葉木蓮也起來了，他們商量好的，今天早上去挖芥菜，雖然昨天也挖了許多，但放了一夜已經不新鮮了，還是現挖得好。至于昨天挖的，她們已經洗幹淨晾好，準備自家吃一部分，給大姑帶回去一半。
葉木青對葉木香說道：“大姐，我跟二姐去挖就好了。你在家做早飯吧，就用荠菜再加點上次煉出來的油渣和豆腐皮包包子，再煮一鍋小米粥就行了。大姑和姑父要在咱家吃早飯。”
葉木香點頭：“我知道。”
葉木香囑咐完畢，挎上籃子就和葉木蓮直奔田野而去。
這時節，荠菜到處都是，倒也不用費力，她們找準一片地，就埋頭猛挖。挖滿一籃子後，就到河邊去清洗幹淨再拿回家晾曬，葉木青看到路邊有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忍不住摘了幾捧帶回家。
到家後，大姑和姑父已經來了。葉木香把早飯也做好了，大家一齊圍上桌開始吃飯。
劉富良對荠菜包子連連稱贊幾次，一口氣吃了四個仍是意猶未盡。葉大姑也說好吃。
葉木青看着還剩幾個，就說道：“既然覺得好吃，那就把剩下的帶上吧，正好跟海寧哥和海棠姐嘗嘗。”
葉大姑道：“哪能還吃着帶着呀。”
葉木笑笑道：“怎麽不能？我哪次去你們家不是吃着帶着呀？”
劉富良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也沒再推托：“帶上就帶上吧。”
平氏自然也不會吝啬幾個包子，立即讓葉木香給包好帶上。
劉富良和葉二郎把兩筐子荠菜拎到驢車上，葉木青稍稍打扮了一下，換了身新衣裳也跟着上了車。
一家人邊走邊說，把葉大姑三人送上官道後才回家。
葉木青坐在晃晃悠悠的驢車上，呼吸着清晨清冽好聞的空氣，半眯着眼望着前方，她有些日子沒來縣城了，也不知道這次順不順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