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濰城,杏花巷,金府。
說起金府,只要是濰城從商做生意的都知道。金家世代長居濰城,世代都是商籍,做的生意五花八門,似乎沒有哪個生意哪個行業金家不曾踏足過的,說來也是有趣,金家世代從商,但卻一直不是濰城首富,而濰城首富隔幾年換一個,金家卻一直牢牢的占據着濰城富商之名。杏花巷裏的那些大宅子,換了好些人,金家卻自打紮進了杏花巷,便再也沒有動過。
這一代的金家,掌家之人是已經嫁為人婦後又和離歸家的長女金寶蘭。
此時,在金府後院。
绛紅色長裙甩起又緩緩落在卧榻上,只是簡單紮了發髻,插着蝶舞飛杈的明豔女子端坐榻上,手裏捧着賬本,掃了一眼,便放下,看向恭敬站在她跟前的幾位老管事。
“南邊的茶葉抓緊了,務必在入夏前都收了。”明豔女子——金寶蘭說着。
“是!”幾位老管事忙恭敬應下。
“至于,這做賬的事,宋管事你就無需理會了。”金寶蘭瞥了眼身邊侍女所捧着的賬本,嘴角勾起一抹笑,透着冷意,“自有人接手。”
撲通一聲,站在最前的老管事忙跪下,膝行了幾步,磕頭,聲音顫抖着開口,“求,求大姑娘饒,饒命。”
“起來吧,宋管事,這事……自有定論。”金寶蘭說着,擡手示意,很快就進來兩個仆人,兩個仆人将宋管事半是攙扶半強硬的拖了下去。而那宋管事卻是半點不敢動彈,也不敢呼喊,只是哀求的看向了金寶蘭,目光裏帶着祈求。
金寶蘭垂下眼簾,輕輕嘆息一聲了,“可惜了……”
還恭敬站在那裏的幾位管事都一動不動的,似乎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金寶蘭的這聲嘆息。
——金家家訓:賬不得作假
這時,門外進來一老嬷嬷,輕步上前,卻沒有半點聲音,雖然鬓間白發叢生,但身姿端正挺拔,行走間仿若有韻律一般。
“大姑娘,小郎君今日在集市上買了幾個孩子,現在安置在山莊裏。但有一個孩子,郎君帶了回來,現在在青書苑裏。”老嬷嬷輕聲說着。
金寶蘭微微揚眉,三郎出去閑逛,還買了幾個孩子?能讓沈嬷嬷急急趕來說明……看來,買的幾個孩子有些特殊?
金寶蘭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又繼續和管事說事,沈嬷嬷便沉靜不語的恭敬垂手站在金寶蘭的身後。
直至議事完畢,管事們都退下了,才站起身,對沈嬷嬷問道,“嬷嬷,我們去看看。”
“是。”沈嬷嬷恭敬應着。
“嬷嬷,那幾個買來的孩子,身份可有不妥之處?”
“一共七個孩子,兩個是異族的,五個是我們大楚的孩子,小郎君已經請了濰城的文書去往山莊,裏頭有三個孩子說是被異族诓騙抓走的,另外兩個孩子,一個似乎是病重,一個說是被爹娘賤賣。”沈嬷嬷低聲說着。
金寶蘭微微點頭,“嗯,身份核實了就好,三郎雖然平日頑劣,但是大事上素來拎得清,他這番安排也很好。濰城林大人的壽辰在即,你記得提醒我,提前備份禮物送過去。”
沈嬷嬷輕輕點頭。
山莊裏,金竹坐在床邊,看着沉沉入睡的小孩,這小孩可能比現在的他小幾歲,這身上都是傷,有鞭傷,有火燙的傷口,腹部上還被挖了一塊肉,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之前經歷了什麽,唉,還有這臉上的疙瘩,紅紅的,一塊一塊的,看着有些怪異醜陋,林叔說看着滲人,但是金竹看着卻不覺得可怕。
——只是,有些心疼,在他以前的世界裏,孩子可都是寶貝啊。
這麽一想,忽然覺得他也是挺幸運的,莫名其妙的被老爺爺抓來說什麽補洞,幸好他是生在了金家,這個商戶之家,雖然爹娘沒怎麽在家,教養孩子的觀念和态度卻極為開明,看看他家大姐姐,成親不如意,歸家後,爹娘就立即把家業給大姐姐掌管了。他如今十六弱冠了,爹娘和大姐姐也沒逼着他成親,真好。
這十六年來,他就踏踏實實的努力長長長……偶爾幫着大姐姐做生意,偶爾幫着二姐姐帶孩子,日子也是有滋有味,有時候順手幫幫人,救個人什麽的,做善事,給經常跑出去玩的父母積點功德,給那無法回去的家鄉的父母默默攢點功德,就是不知道,這功德在不同世界能不能通用?
——比如說現在,救了眼前這可憐的小少年?
“三郎。”金寶蘭推門進來,看向坐在床邊的金竹,溫柔一笑。
金竹站了起來,笑嘻嘻的對着金寶蘭拱手,“大姐姐安好。”
金寶蘭嗔怒的拍了一下金竹的手臂,“又搞怪,就你我姐弟二人行什麽禮呀。”
金竹嘿嘿傻笑了一下,心裏頭吐舌,明明大姐姐最重視規矩禮節的。他要是真的散漫了,大姐姐肯定會找着一個由頭狠狠的說他一頓。
“這就是你救的小孩嗎?”金寶蘭看着那躺在床上的似乎沉沉入睡的小郎君,哎呀,這孩子怎麽一臉的疙瘩?
“嗯,身上都是傷,他可能被人一直虐打,我覺得他臉上的疙瘩怪怪的,已經去請郎中了。”金竹壓低聲音說着。
金寶蘭轉頭看向金竹,笑道,“嗯,既然救下了,就好好的養着吧,另一個孩子呢,說是被爹娘賤賣的?”
“什麽被爹娘賤賣,他騙人呢,被我一炸才說實話,他就是偷跑出來的,然後被異族抓住了,宋文書說了,這孩子身上有他們宋家的标記,真是剛好被我買下了,聽說金陵的宋家人已經找人找的快發瘋了。”金竹說着,翻了翻白眼,“我已經交給宋文書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金寶蘭輕笑,看着金竹,眉眼溫柔中透着一絲滿意,三郎雖然散漫頑皮,但是素來聰慧。金陵宋家嗎?看來無意中是結了一個善緣呢。
“如此也好,那這孩子的身份呢?”金寶蘭看着那似乎沉沉入睡的孩子,低聲問着,“可有标記嗎?”
在大楚,世家豪門的孩子一出生就會種下标記,一來是身份的佐證,二來也是謹防出現什麽意外情況,比如說那宋家的孩子,身上剛好有标記,又被三郎查出了身份,如今送回宋家了,那眼前的孩子呢?
金竹搖頭,帶着幾分疑惑,“大姐姐,這孩子身上沒有什麽标記,但是,他的手很好看,有寫字的薄繭,我覺得,額,不是那麽簡單。”
“嗯……,那這孩子,你打算如何安排?”金寶蘭輕輕的瞥了眼那伸出被窩的手,似乎剛剛動了一下?
“我想等他醒了,問問他的打算,若是想尋親,就送他去尋親,若是無處可去,就送往骊山私塾,若是不願去,想走,那也随他。”金竹散漫說着。
——他們家幫人向來就是如此,自由來去,從不挾恩圖報,也不會刻意相幫。
金寶蘭點點頭,“這樣也好。若是安置好了,我手頭上的那幾個賬本,你可不許再拖了,趕緊的給我去完成。知道嗎?”
金竹一聽,頓時愁眉苦臉的了。他都不喜歡算數,拜托,他上輩子是教語文的好嘛。
雖然不喜歡算賬本,但是還是命身邊的侍從去拿來了。
金竹身邊只有一個侍從,他不喜歡很多人圍着自己,在來到這個世界後,雖然習慣了地主家傻兒子的身份,但是一些習慣,他還是堅持保留了下來,比如說,身邊最多只要一個侍從,出門只許一個林叔跟着,比如說,做事專心致志起來的時候可以忽略周遭的一切。
——比如說現在。
合上賬本,在旁邊的小冊子,寫下幾個疑惑的點,轉頭,額,床榻上的小孩什麽時候醒的?盯着他看了多久?
“你醒了?”金竹站起身,伸了伸懶腰,扭了扭脖頸,然後就見到小孩似乎有些茫然又有些怔然的看着他。
金竹一笑,白皙的有些圓潤的臉上有個小小的酒窩,讓這張臉顯得有些可愛。
“你要吃點東西嗎?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郎中已經回去了,他說你身上就是皮外傷,休養休養就好。我已經讓銀子給你上藥了,你還有哪裏疼嗎?”金竹絮絮叨叨的問着。問完,又轉頭對外喊着,“銀子——”
“唉,郎君。”外頭銀子跑了進來,高個子,有些憨厚的笑着。
“弄兩碗面來。我要加蛋的,給小孩加點肉絲。”金竹吩咐着。
銀子看了眼床榻上的小孩,點頭,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怎麽?不會說話了?”金竹困惑的看着還是盯着他看的小孩,這小孩眼睛黑黝黝的,很漂亮,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直直的這麽看人的時候,就有點滲人了。
“你,是,誰?”小孩張口了,一個字一個字的問着。
“我呀,我叫金竹。濰城金家的三郎。”金竹笑着拍了拍蓋在小孩身上的被子。
“你呢?你是誰?”金竹問着。
我?小孩看着金竹,慢慢的說着,“不知道……”
金竹一愣,啊?不知道?失憶了?這麽老土?
小孩看着金竹,“我是誰?”
金竹盯着小孩,囧了,這小孩真的不知道自己叫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