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對于刑警來說,抓捕嫌疑人的精髓在于兩點:第一是己方不打無準備之仗;第二是打敵方一個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一切都準備就緒後,安旭海決定正式動手了。
案發當晚,他換上一身黑衣黑褲,背上一只黑色背包,再戴上一只黑色頭盔,叫了一輛摩的出發去萬福金店。
拍過諜戰劇的安旭海,在隐藏行蹤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他并不是直接乘坐那輛摩的到達目的地,期間還陸續換了三輛不同的摩的。最後還在離金店有一條街遠的地方下了車,再穿過一條小巷子步行過去的。這為警察追蹤他的來處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安旭海闖進萬福金店時,店裏只有老板和一個店員在場。他左手舉起槍威脅他們不準亂動,右手直接用一把大鐵錘砸開了玻璃櫃臺——那是他早就看準的金項鏈櫃臺,兩把就抓光了裏面的所有金飾,然後火速撤離。
背着一包金飾從萬福金店沖出來時,安旭海希望自己能夠盡快跑掉。他看好的撤離路線原本是之前來的那條小巷,可是,他卻沒機會跑去那條巷子。
因為一出門,安旭海就遇上了一位警察——那個警察不要命地沖着他跑過來時,他真是沒法不肝兒顫。不由自主地擡手就是一槍,試圖吓退對方。
然而,讓安旭海失望的是,那位警察并沒有被他吓住,依然一路緊咬着他窮追不舍,即使他一再開槍也無濟于事。而他不想被抓住,無論如何都不想。
最後一次與警察面對面地互相舉槍對峙時,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的安旭海,決定一條□□走到底。
事已至此,不是撂倒警察跑路;就是被警察撂倒後受死或坐牢。安旭海當然不希望自己送命或蹲監獄,哪怕有一線機會也絕不放過。
開槍射倒那名警察後,安旭海一路狂奔逃離商業街,他鑽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飛快地摘掉頭盔,脫去身上的黑襯衫,露出套在裏頭的一件白T恤。再從黑色背包裏拿出一頂棒球帽和一只藍色挎色,把帽子戴在頭上,把搶來的金飾轉移進挎包中。然後将頭盔、襯衫與黑色背包統統扔上了路旁一棟平房的屋頂。
換了裝束的安旭海,若無其事地重新走上街頭,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輛警車呼嘯而過時,他已經坐上了一輛公交車,朝着城東的方向前進。
到了城東,他再換乘地鐵前往城西。在城西,他搭上輕軌前往城北。最後,他從城北再次坐公交車返回城南。還刻意在某個站臺提前下車,走上一段路後再打的前往火車站。
安旭海已經提前買好了當晚十二點的火車票。在火車站下了車,他先去小旅館取自己的行李,然後拎着行李直接進了站。
當火車的車輪準點緩緩啓動時,安旭海懸在喉嚨口的一顆心終于可以放回原處了。摸着挎包裏那包沉甸甸的黃金首飾,他覺得自己的冒險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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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天,警察突然有如天降般地在小鎮上抓住了安旭海,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冒險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麽成功。這才為自己偷雞不着蝕把米的行為感到後悔莫及……
擠牙膏般一點點擠完了自己的犯罪動機與作案經歷後,安旭海滿臉悔恨萬分的表情。
“我當時會那麽做真是腦子進了水,是一時糊塗的行為。警察同志,像我這樣的初犯應該可以從輕發落吧?”
夏琅恨恨地瞪着他說:“你持槍搶劫就已經是重罪了,還開槍打死了一名警察,你覺得有可能輕判嗎?”
安旭海大吃一驚:“什麽?那個警察死了?不可能吧。我當時只是打中了他的腿而已呀!”
“你打中了他大腿根部的主動脈,短短幾分鐘內他就因為失血過多犧牲了!”
夏侯冶的這句話讓安旭海整個人變得呆若木雞,臉色灰敗得像一塊用了許多的抹布,再沒有一點生氣。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但不可能被輕判,而且在未來等待着他的必然是死刑。
審訊結束後,安旭海将被轉移去拘留所。他戴着手铐走在南江分局中,迎面而來的每一位警察,目光都如刀如槍般鋒利無比。即使他垂下頭,刻意想要避開那一雙雙鋒利的眼睛,也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鮮明的刺痛感。
夏琅環抱着雙臂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走出大樓的安旭海被押上了一輛開往拘留所的警車後,她郁然亦釋然地籲出一口長氣,對冥冥中的任翔說:任隊長,我們抓住那個搶劫犯,你可以瞑目了!
這天下午下班後,夏侯冶獨自駕車出城去了西郊的公墓。上午,他和許多公安系統的幹警們一起在這裏送別了任翔。傍晚時分,他又一個人悄悄地來了。
來之前,夏侯冶特意去那家粵菜館打包了兩份蚝油牛肉。任翔曾經對這道菜贊不絕口,而他犧牲前的最後一頓飯也是吃的蚝油牛肉。現在他的人雖然已經不在了,夏侯冶卻還想在他的墓碑前為他敬上這道蚝油牛肉。
夏侯冶掀去食盒的蓋子,盒子裏色香味俱全的牛肉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能誘得人食指大動。看着墓碑前任翔含笑的遺像,他在心底默默地說:任翔,這是你最愛吃的牛肉,以後我只要來看你,就會給你帶上它。還有你的老婆孩子你也盡管放心,只要有我在,她們遇上的所有麻煩所有問題我都會負責解決到底。
盡管夏侯冶與任翔相識的時間并不長,交情也并不深。但是警察這一職業,注定了彼此之間不只是同事關系,還是戰友關系——關鍵時刻,是需要一起沖鋒陷陣,一起直面生死的人。所以,任翔的死,讓他無法不難受。
而在任翔的葬禮上,他妻子莫蘭悲痛欲絕的哭聲,以及他女兒妞妞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都讓夏侯冶更是加倍的難受,心一寸寸像被鈍刀子割着似的疼痛難當。
這天,夏侯冶在任翔的墓碑前呆了很久,很久。
看着熱騰騰香噴噴的牛肉一點一點涼透;
看着滿天霞光一絲一絲褪色;
看着一輪圓月一寸一寸爬高,如一顆碩大的眼淚挂上深藍的夜空……
晚上八點半的時候,夏侯冶驅車回到東方花園的家。他的父母陶慧雲與夏侯斌正坐在客廳裏等他。
陶慧雲早就想來看兒子了。但是任翔殉職後,夏侯冶先是每天都留在局裏加班到深夜,後來又為了抓捕安旭海去了外省,她根本找不着機會和兒子見面。這天晚上才終于能夠一家人湊齊坐在一起。
看見母親拉着父親一起來了,夏侯冶不用問也知道她的用意何在。果然,對兒子噓寒問暖了一番後,陶慧雲就直奔主題。她希望兒子能辭去刑警的工作,因為任翔的死為她敲響了警種,這份警察職業實在是一份高危職業。
警察工作有危險,這件事陶慧雲其實一開始就有所了解。但是任翔在追捕犯人時中槍殉職的事,把這種危險性如此鮮血淋漓的展現出來,讓她無法不膽戰心驚:如果當時是阿冶在追犯人,那豈不是……
盡管只是假設性的想法,陶慧雲也完全不敢想下去。所以,今晚她拉着丈夫夏侯斌一起過來看兒子。事先就跟他說好了,兩口子要意見一致地勸說夏侯冶辭職換工作。
“阿冶,算媽求你了,這份警察的工作你絕對不能再幹下去,因為實在是太危險、太可怕了!媽都不敢想,如果當時中槍的人是你……阿冶,爸媽可不能再失去你了!”
夏侯冶在母親身邊坐下,伸出一條胳膊環繞上她的肩膀,輕聲說:“媽,我明白您的擔心。但是如果大家都像您這麽想,都不願當警察。那麽我被綁架的那一年,也就沒有人來救我了。也就意味着,早在十五年前,你們就已經失去我了。”
陶慧雲無法不語塞:“這……”
夏侯斌決定退而求其次:“阿冶,如果你一定要繼續當警察,那能不能換個警種,至少別當刑警了。”
“爸,其實你們真的想太多了。刑警在公安內部不算是危險性很高的職業。因為本職工作就是抓壞人,在這方面有着充分的心理準備和防範意識。一般情況下不會出事,唯一完全不可控的風險就來自槍支。不過國內的禁槍工作嚴格來說做得還是比較到位的,能弄到槍的壞人畢竟是少數。”
刑事警察長期負責追查抓捕犯罪嫌疑人,在這方面有着豐富的工作經驗,多年磨練出來的套路都很實用。而對于刑警來說,抓捕嫌疑人的精髓在于兩點:第一是己方不打無準備之仗;第二是打敵方一個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刑警每次動手抓人之前,尤其是那種危險性很高的壞蛋,都會細心地摸清楚對方藏身的地方,并弄清楚其出入規律。萬事俱備後,首選是找一個深更半夜,趁着嫌疑人呼呼大睡的好時機破門而入抓人,那樣能夠把風險降到最低。
陶慧雲依然滿臉憂色:“雖然是少數,可要是萬一攤在你頭上怎麽辦啊?”
“媽,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當年既然挺過了那一劫,應該就沒那麽容易再倒黴的。”
知子莫若父,夏侯斌看着兒子眼神堅定的樣子,知道他們夫婦倆再說下去也是白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後,他對妻子說:“算了,咱們啥也別說了,尊重兒子的選擇吧。”
勸說兒子改行的目的沒有達到,陶慧雲很是有些怏怏不樂,卻也無可奈何。她只能沒好聲氣地埋怨丈夫:“你就是這樣的牆頭草,明明答應幫我來勸兒子的,倒過來卻又幫着他勸我。”
夏侯斌做了一個很可憐的表情說:“不然我能怎麽辦?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夾在你們母子倆中間很難做的好吧。”
夏侯冶莞爾一笑,拉着母親的右手與父親的左手重疊在一起,哄着他們說:“好了,你們倆回家去吧。別在我面前秀恩愛了,要知道對于單身狗來說,這屬于一萬點暴擊的傷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