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巨大的悲痛與傷心如同泥石流呼嘯而來，瞬間就完全淹沒了蒙捷。兩行熱淚從他的眼眶裏奪眶而出，迅速泅濕了他的整張臉。◎

早在去年六月份，蒙捷其實就已經知道了蒙燕妮并非自己的親生女兒。

那天蒙燕妮在幼兒園玩滑滑梯時不小心摔下來磕破了頭，幼兒園老師趕緊送她去醫院，并通知蒙氏夫婦即時趕來。

因為是頭部受傷，所以醫院方面讓小女孩留院觀察了一天，并且為她做了幾項檢查。當蒙捷無意中在檢查單上發現女兒的血型居然是O型時，他整個人頓時為之一呆。

蒙捷和徐潔兩個人的血型都是AB型，在醫學的血型遺傳表上，AB型血型的父母絕對不可能生出O型血型的孩子。

蒙捷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當時就有所明了了一件事：妮妮她……看來不是我們親生的孩子。

一般的丈夫發現孩子與自己血型不符時，首先會懷疑是否妻子紅杏出牆了。但蒙捷與徐潔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兩個人多年來一直情深意篤。他絕對信任自己的妻子，相信她不會背着自己偷人。

所以，蒙捷第一時間就猜測是否醫院方面搞錯了。并且他還回想起了一件事，孩子出生第二天，護士抱去洗澡再送回來時，原本系在孩子小手腕的手牌不見了。也許就是那個時候跟別人家的孩子搞混了。

雖然意外得知了蒙燕妮與自己并沒有血緣關系，蒙捷卻沒有将這件事告訴妻子徐潔。

因為他擔心她會受不了，畢竟妮妮雖非親生骨肉，卻是他們倆一直當作親生骨肉一手養大的。如果現在說孩子其實是別人的孩子，跟他們兩口子沒有任何關系，實在是一件讓人很難接受的事。

蒙捷自己就接受得痛苦萬分，所以他不想讓妻子遭受同樣的痛苦，而是在心底暗想：暫時先瞞着小潔吧，好歹我先把我們的女兒找到了再說。

為了找回自己的孩子，蒙捷想辦法托熟人查了醫院當年的紀錄。發現孩子出生當天，的确還有一名孕婦與徐潔差不多同時生下了一個女孩。如果孩子的确是在醫院弄錯了，那麽他的女兒只能是被那名孕婦抱走了。

設法搞到那名孕婦的姓名和地址後，蒙捷尋尋覓覓地找去了向陽巷。

當他來到向陽巷85號時，還沒上樓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因為有不少閑雜人等站在樓下交頭接耳地讨論着，樓上還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一目了然這地方出了什麽事。

“可憐啊！好好的小孩說沒了就沒了！聽說今年才五歲是吧？”

女房東唉聲嘆氣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是啊，上個月1號才過的五歲生日，沒想到這麽小就夭折了！小姑娘長得很可愛，嘴巴也很甜，每次看到我都會叫奶奶好，可有禮貌呢！”

“聽說是她爸爸只顧着玩手機，沒看好孩子？”

“是啊，現在這些小年輕啊真是不像話，帶着孩子出門還要分心玩手機。這不就出事了吧？真想不通那手機怎麽就那麽好玩？”

“要說現在這些智能手機真是害死人啊！年輕人都快要玩傻了，連吃飯走路的時候都在玩。前幾天晚間新聞上不還播嘛，一個女孩子走路時玩手機，結果掉進正在維修的電梯井裏摔死了。”

“這個算是她自己活該自找，誰讓她自己不小心的。但這個小姑娘的死完全是她爸的責任，帶孩子要非常小心啊，因為孩子太脆弱了，一時疏忽就可能釀成大錯。”

“是啊，那個當爸的實在太大意了！如果他當時能看好孩子而不是玩手機，小女孩也就不會掉進湖裏淹死了。”

從人們讨論的話語中，蒙捷不難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聽說意外溺亡的孩子是一個小女孩，而且還是上個月1號剛過的五歲生日，他的心頓時就為之陡然一沉。

因為蒙燕妮的五周歲生日也是上個月1號，這意味着死去的那個小女孩極有可能就是他想尋找的親生女兒。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這麽倒黴的，也許事情發生在同一棟樓的其他人家，而不是那個盛德英家。蒙捷，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一邊拼命地安慰着自己，蒙捷一邊拖着兩條沉甸甸的腿往樓上走。越往上走，哭聲就越響，走到三樓時，撕心裂肺的哭聲更是近在咫屍體，如同一把鋼絲鋸一樣鋸着他的心。

303室的大門敞開着，有不少人在屋裏或站或立，還有一個年輕男人是跪着的，跪在一扇虛掩的卧室門前，滿臉是淚地苦苦哀求。

“老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諒，只求你保重身體，多少吃點東西吧。”

卧室門一開，沖出一個披頭散發眼睛紅腫的年輕女人。她一邊大哭着，一邊歇斯底裏地對着那個男人一通拳打腳踢。

“鞠炜，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從今以後，我盛德英是死是活都和你沒有關系了，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滾，馬上滾。”

聽到盛德英的名字時，蒙捷眼前一黑地陷入了鋪天蓋地的絕望中，心底的最後一絲僥幸也都破滅了。隔着敞開的房門，他淚眼朦胧地看見了鞠家客廳牆上挂了不少照片。絕大部分是一個蘋果臉的小女孩對着鏡頭天真可愛的笑。

只一眼，蒙捷就可以認定照片上的女孩一定就是他的親生女兒。因為小女孩的五官長相都酷似妻子徐潔。可是，他的女兒居然已經死了，他都沒有機會親眼見到她的音容笑貌。

巨大的悲痛與傷心如同泥石流呼嘯而來，瞬間就完全淹沒了蒙捷。兩行熱淚從他的眼眶裏奪眶而出，迅速泅濕了他的整張臉。為了不被人發現自己的失态落淚，他用最快的速度轉身離去。

離開向陽巷85號後，蒙捷滿眼是淚地鑽進一間公廁，躲在隔間裏無比壓抑地痛哭了一場。哭過後，他決定徹底地埋葬掉這個秘密，什麽也不對妻子徐潔說。

最初得知蒙燕妮并非親生時，蒙捷實在是痛苦萬分。因為他真的特別疼愛這個小天使一樣的女兒，可以說疼她愛她到了骨髓裏。這五年來，她已經是他們夫婦倆無法替代的精神寄托，有着無法割舍的養育之情。

盡管蒙捷也想找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但并沒有一定要交換孩子的打算。他當時的想法是：最好是兩個孩子都能歸我，當然這個可能性很低。如果女兒在那戶人家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顧，那也不用非得換回來。畢竟那樣無論孩子還是大人感情上都會接受不了，不如大家認作親戚互相走動好了！

現在蒙捷的這一想法已經不可行。他的親生女兒已經死了，如果被盛德英知道她的親生女兒還在蒙家好端端的活着，她一定會要求他們歸還孩子。

而這一點是蒙捷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的。原本他就舍不得送走蒙燕妮，更別提還無法換回自己的親生女兒。所以，他決定把這個秘密爛在自己肚子裏。

當天晚上回到家時，蒙捷像平常一樣談笑自如。只是看向女兒蒙燕妮的目光格外寵溺，願意滿足她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

徐潔都為之嗔怪他：“妮妮今天已經吃了兩塊巧克力，不能再吃了，你幹嗎又答應她呀！”

“唉呀，小孩子嘴饞，再吃一塊不要緊了。”

蒙燕妮的心願得償，開心地一邊吃着巧克力，一邊含糊不清地對着父親說：“爸爸真好，我最喜歡爸爸了。”

女兒奶聲奶氣的聲音讓蒙捷差一點又哭了出來。他掩飾地一把摟住小女孩猶自散發着乳香的身體，不露痕跡地擦去自己眼眶裏湧上的淚水，在心底默默地自我催眠：其他的都別想了，從把妮妮帶回家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我的親生女兒，誰也不能改變這一點。我會把所有的愛都用來養育這個小寶貝。

蒙捷決定忘記一切，繼續與妻子徐潔一起用心撫養女兒蒙燕妮，無論她是否與自己有血緣關系。

因為五年來朝夕相處的時光裏，是他們夫婦倆親手把蒙燕妮從一個小嬰兒養育成一個花骨朵似的小女孩。他們仨之間的那份親情紐帶已經牢不可破，不是親生也勝似親生。

但是蒙捷沒有想到，那個被深深埋進心底的秘密并非他一己之力就能保住的。繼他之後，盛德英居然也發現了這個天大的秘密。

來到追風物流工作後，盛德英一開始的工作地點是第一倉庫，今年夏天才調到第三倉庫上班。

每天早晨來第三倉庫上班時，盛德英都會經過街角的那家苗苗幼兒園，總能看到上學的孩子們被家長送過來的畫面。因為女兒的緣故，她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用心端詳着那些與鞠婷年紀相仿的小女孩。

——如果婷婷還在，應該也有那個小女孩那麽高了吧？

——如果婷婷還在，那個小女孩穿的那條裙子她穿起來肯定也很好看。

——如果婷婷還在……

某一天，盛德英上班途中再次在幼兒園門口駐足觀望時，意外見到的一個小女孩讓她産生了一份異樣的感覺：奇怪，這個小女孩看起來怎麽那麽像我啊！

“妮妮，在幼兒園要乖，聽老師的話啊！來，跟奶奶再見。”

“奶奶再見。”

小女孩妮妮被守在門口的幼兒園老師接進了大門內，送她上學的老太太也轉身走了。但是盛德英卻一直呆呆地立在原地，一顆心困惑不已又震蕩不已。

——那個妮妮真是長得好像我啊！倒像是我親生的一樣。

呆了半天後，盛德英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極其苦澀地告訴自己：你別再胡思亂想了！否則你總有一天會發瘋的。要知道你的親生女兒已經死了，妮妮是別人家的孩子，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雖然理智告訴盛德英別再對着別人家的孩子胡思亂想，但是她每天上班時經過苗苗幼兒園時，照樣會身不由己地停下來張望。

以前，她只是随便看一看，現在卻會下意識地在那些孩子們當中尋找妮妮的身影。而每次見到小妮妮，她的心總是會有一種特別奇妙的感覺。就如同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樣。

盛德英将這種奇妙感覺歸結為“真是發瘋了”。她還試圖控制自己別這麽“發瘋”，再經過幼兒園時會低下頭加快腳步，如同逃離瘟疫病區一樣快速走過。

這種努力一度是有效的，但是某天下午四點半後，盛德英因為有事提前下了班。當她經過幼兒園時，意外地發現來接妮妮放學的人并非她奶奶，而是一個十分面熟的年輕女人。

“妮妮，今天在幼兒園乖不乖呀？”

“媽媽我很乖，老師又獎勵了我一朵大紅花。”

“妮妮真棒，來，讓媽媽親一下。”

從對話中聽出年輕女人就是妮妮的媽媽後，盛德英難以置信地渾身一震：什麽？她就是妮妮媽。當年我在醫院生婷婷時，她好像跟我是同一間待産室呢。

當初盛德英與徐潔在同一家醫院生孩子。孩子出生那天也是一起在待産室裏等待生産。她記得這個女人是醫生特別緊張上心的一個，因為她的心髒不太好，生孩子有一定風險。所以她對她的印象深刻，因為她是冒着生命危險在生孩子。

事隔幾年後，盛德英依然能夠認出徐潔其人。發現妮妮的媽媽居然曾經與自己在同一家醫院生孩子後，她自然而然地對于自己的“發瘋”有了新的想法。

——她的女兒為什麽會長得這麽像我，難道……是孩子當初出生後被醫院弄錯了？所以，我看到妮妮時才會有特別的感覺，覺得她像是我親生的一樣。天啊！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我就又有女兒了！

當時盛德英激動得心潮澎湃。如果可以，她真想跑過去緊緊抱住妮妮不放，但是她知道自己絕不能這麽沖動。

畢竟，一切都只是她的假想，她憑什麽說自己才是妮妮的親媽呢？除非，她能證明這一點，否則人家只會把她當成瘋女人對待。

這一晚，盛德英幾乎徹夜難眠，一直在翻來覆去地想着妮妮。如果她真是她的親生女兒，那麽她的世界又可以從黑暗模式回到光明模式。當然她還是會繼續懷念婷婷，但妮妮的存在，将會為她的生活帶來一份全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