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會
第3章 再會
屏幕裏的少女斂了笑容,道:“C區污染物5-3已經回收成功,第九,第十三基地污染覆蓋值已經逐漸回落到正常範圍,初步預計兩天內可以解除封禁管理。”
她頓了頓,補充道:“污染物5-3隸屬語言類異化,對基地和各個庇護所的運行沒有影響,現已收容于第一研究所。”
她說到這裏就閉了嘴,準備關掉視訊。
但是機會顯然難得,主持人便笑着說:“真是好消息啊——最近又到了各個基地招生的時間了,淩小姐有什麽想對廣大學生說的話嗎?”
淩如故頓了頓,道:“歡迎來第一基地找我,閑暇時我在這裏教感知控制。”
随即屏幕一片漆黑。
陸曦的視線在屏幕上主持人的臉上轉了兩圈,無味的抽離開了。
車廂裏一時間熱鬧非凡,陸曦聽不真切,注意力又再度集中到身邊。
齊禾正用一只手撐着下巴,嘴裏嘟囔着什麽。
陸曦湊近了,聽出她說的內容:“第一基地感知控制……根本想都不敢想嘛。”
“那是一門課程嗎?”陸曦問。
齊禾點頭,神色遺憾,“是能力者,而且是感知類能力者才有資格上的課。我這樣的想都不要想了。”
陸曦眨了眨眼,拿着“分屬院所以什麽都不知道”的人設,又問:“所以我們要去哪裏學習?”
“圖書館。是給普通人上課的地方。”
陸曦被突如其來的“熟詞生義”砸的有些昏頭轉向。
“圖書館……不應該有很多書嗎?為什麽在那裏上課?”陸曦忍不住問道。
就見齊禾像看傻瓜一樣憐憫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看的難道是五百年前的資料嗎?早在星元世紀之前,新智能時代的時候,紙質資料就已經基本被淘汰了,現在留存的紙質書籍都是歷史典籍,收藏在博物館裏的。”
陸曦一時無語凝噎住了:“所以現在的圖書館?”
“是空的啊,講課太适合不過了。”齊禾理所當然道。
陸曦腦子宕機,第一反應居然是摸了摸書包裏的兩本B版五三。
真不錯,兩本文物。
……不錯什麽啊,千萬不能落入別人手裏啊,不然自己難逃一死了。
陸曦想着,就聽腦子裏3321發聲:【旅者不必驚慌,你的物品在這個世界無條件永久保留,不被損壞的。】
陸曦:“……更危險了好吧!”
【怎麽會,就連您的衣服都是不會被外因損壞的。】
陸曦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尿素袋子一樣的大號校服,伸手把領子豎起來,拉上拉鏈了。
好耶,天然護盾。
陸曦這邊還在掙紮糾結,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抓住胳膊
——齊禾的臉湊過來了。
她的把她的手擡到陸曦面前,聲音很低很低:“這是怎麽做到的?”
陸曦看着她手心上面娟麗的“曦”字,有些莫名其妙:“我寫的啊。”
“噓——”
陸曦一下子禁了聲。
她看見齊禾無聲的張了張嘴:“你有筆?”
陸曦遲疑着,點了下頭。
就見齊禾再次張嘴:“藏好,別告訴別人。”
陸曦不知所以,但是還是乖乖點頭。
齊禾這才松了口氣,她靠在陸曦肩膀上,擡起寫了字的左手細細端詳,好半晌才道:“寫的真好,你在哪裏經常寫字嗎?”
“……和你們比起來的話。”陸曦道。
“那确實。”齊禾笑了。
列車有一搭沒一搭的晃着,已經是後半夜,睡意逐漸湧上心頭。
陸曦強撐着精神确認了車次和時間,他們要去第十二基地,再有兩個小時是第一分路,不用下車,之後再有四個小時就需要下車,更換車次了。
正好就是早上八點鐘了。
于是陸曦抱着書包,披着校服外套,左邊靠着車廂,右邊被齊禾靠着,就這麽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陽光已經灑滿桌面,乘務員陸續派發早餐。齊禾已經醒了,用手在桌面上寫着些什麽。
很專注,沒看到陸曦,于是陸曦便把視線轉移到車廂中。
比起昨晚的昏暗迷蒙,現在倒是看的真切,的确都是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人,男生居多,皆是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的樣子——就像齊禾所說,離開庇護所對他們來說的的确确是個天大的好事。
“啊,你醒了。”齊禾輕輕叫了聲,“那咱們就吃早飯了,你沒有忌口吧?”
陸曦下意識道:“不要香菜。”
“香菜,是什麽口味?”齊禾問。
陸曦:“沒事……我不忌口。”
雖然不應該,但是一想到香菜從世界上消失,陸曦就隐隐有些暗爽。
【這應該嗎?】3321不解的問道。
陸曦:……我錯了。
這還是陸曦在這個世界吃的第一頓飯,縱使已經做好了沒什麽好吃的的準備,但是在看見乘務員遞來的各色管狀液體的時候,陸曦還是不可控制的僵硬了一下。
突然就理解齊禾問的“香菜是什麽口味”的意思了呢。
這東西閱文無數的陸曦問都不用問,一定是營養液。
她挑了一管紫色的。
不管是葡萄還是藍莓,總歸是不會出錯的吧。
她想。
她一邊打開包裝,一邊随意開口問道:“你最喜歡什麽味道的?”
齊禾咬着營養劑,道:“沒喝過幾個味道的,都是過年還有一些盛大典禮的時候才喝過,我感覺都挺好喝,非要問的話,草莓的吧。”
陸曦掃了一眼她嘴邊的裝着粉紅液體的試管,了然。
離下車時間不多了,她也打算速戰速決,便仰起頭喝了一大口。
的的确确是葡萄味。
但是——很扭曲的葡萄口味,讓人想起劣質香精的混合味道,而且不知道因為什麽,沒有甜的感覺。
不是葡萄糖嗎?
陸曦疑惑。
她皺了皺眉,沒說話,只是和所有人一樣,把手裏的營養液喝完。
平心而論,如果這東西好喝一點的話,的确很方便。
齊禾這邊早已經解決掉了草莓味營養液,她從一邊拎起包裹,拍了拍陸曦的肩膀;“到了十四基地,咱們住在一起?”
陸曦愣了下,問:“室友可以自己選嗎?”
齊禾突然咧嘴笑了,“我自有辦法。”
陸曦眨了眨眼,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說:“到了學校再看看吧。”
齊禾也沒說別的,點了點頭。
八點,下車。
陸曦跟着人群下車。
她聽見有人低低的聲音:
“是不是和去第一基地的車次時間一樣?”
“會不會遇見淩如故?”
陸曦第一反應卻是:淩如故這樣的人物居然沒有私人飛行器嗎?
這種感覺有些微妙,像是月薪千萬的霸總出差回家居然擠公交一樣離譜。
至于淩如故——自己對她有一種莫名的喜歡和親近感。
陸曦并不懷疑這是她的能力作祟,也不懷疑是自己的身份搞怪,她只知道,要是和淩如故碰面,自己這些在齊禾面前,用來維持自己身份的謊言都會變得拙劣。
但是也有一種“她不會殺我”的預感很強烈的湧上心頭。
——雖然自己不會被殺死。
又一次的排隊,又一次的污染值檢驗。
又一次清脆的鈴聲。
陸曦盯着屏幕上刺眼的“0”,腦子裏一時間只有一個念頭:完蛋。
沒有王月,這次的逮捕任務倒是很輕松的完成了。
陸曦看着手腕,腳踝和脖頸處的枷鎖,一時有些啞然。
“陸曦?!”剛領了空白車票準備去排隊的齊禾遠遠地望見這塊偏僻地兒有争吵,擡頭居然看見是陸曦,便朝她招手,“你沒事兒吧?”
緊接着就被守衛軍攔下了。
陸曦:……
她看向和這裏截然不同的前樓,那裏一切正常,人聲嘈雜。
下令逮捕她的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看他的着裝也是研究員,現在正抱着肩膀看着陸曦,“污染物,怎麽混到車上去的?”
陸曦的視線落在他身邊的守衛軍隊長手上跳躍着的電流上,有一種說了“我不是污染物”就會死的很慘的錯覺。
于是她別扭的把手伸進校服兜,把裏面的舊車票拿了出來,“正規途道。”
男人下巴一擡,視線在的那張車票上掃過,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僵硬,半晌,這種僵硬又轉變成了一種憤怒。
“今天第三基地的的污染物監測排查工作,誰負責?”他朝身邊扭了扭頭。
“是王澤研究員”守衛軍隊長翻了翻手上的光腦,如此回答。
男人當即翻開自己的光腦,撥打了視訊。
陸曦看着他手腕上的東西,長得和手表有些相似,但是在手表上方是有全息投影的——比如在視訊的時候。
因為他看見一個穿着白色長衫的男人背影,出現在了光屏上。
“葛組長,有什麽事嗎?”王澤問。
“你別看我,”葛同在光腦上按了一下,全息投影就一百八十度翻轉,變成了正面這陸曦,“你看她。”
這次陸曦看到了他的正臉。
莫約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鼻梁上架了一個黑邊眼鏡,身後還有熙熙攘攘的候車人群。
“呀,好可愛的小同志。”他見了陸曦,眯了眯眼睛笑起來,“你好呀。”
“……你好。”陸曦遲疑了一下,莫名感覺自己回到了幼兒園。
“你怎麽被戴上抑制鉸鏈了?”王澤指了指自己的自己的脖子,表情十分真摯。要不是身上的研究院白大褂,真的會讓人以為他毫不知情。
“王澤,你差不多就行了。”葛同忍不住出聲打斷,“我問你怎麽把這污染物放進車廂的。”
“啊呀,葛組長還是這麽會開玩笑啊,我可是第一次和小同志見面。”王澤依舊眉眼彎彎,語氣輕快,“最近削員力度嚴重,中心研究所缺少樣本——葛組長不會把立功的願望寄托在我身上了吧?”
“你少信口雌黃,誰不知道你嘴巴厲害?我和你就事論事——既然你不認識,它是怎麽拿到車票的?”
“按照時間推算,她上車的時間正好是王研究員幫忙的時間段。”王澤擡了擡眉,道:“王月她今天正好去接淩隊會研究所,倒得也是這趟車,要不葛組長去問問淩隊?”
葛同抽了下嘴角,“你們姐弟倆在裝聾作啞和狐假虎威這方面還真是一模一樣。”
“謝謝誇獎,葛組長客氣,是您教的好。”
“……那居然和你沒關系,它我就帶走了。”葛同沒等對面回答,就臉色很臭的關了視訊。
“帶去哪兒呢?”一個聲音突然從一邊傳來。
這聲音十分耳熟,陸曦下意識擡頭看過去,就和王月四目相對,後者淺笑了下,朝自己眨了眨眼睛。
“自然是研究院。”葛同下意識答。
“那就不用麻煩葛研究員了,正好我們要回研究所。”
葛同愣了下,察覺到不對勁,轉身,就看見王月的職業假笑,以及一邊,來自淩如故的飄揚的黑發。
“淩隊,和……王研究員。”他神色變幻的異彩紛呈,最後還是定格在恭敬謙卑上,他聲音有些低,“淩隊剛從污染區回來,就不麻煩了。”
他看向淩如故,希望得到這位最強能力者的默認。卻見後者微微擡頭,即使雙眼被遮擋,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注意力被其他東西吸引了。
而她視線所及之處,正是陸曦站立的地方。
葛同無聲的咽了口口水,他清楚的知道淩如故并沒有給自己施壓,但是就是莫名感覺喘不上氣。
好在,空氣中的沉默只有一瞬,很快淩如故就輕飄飄的偏了偏頭,沒繼續動作。
但是葛同能感覺到她在用同樣的目光審視整個大廳。
他就眼睜睜看着淩如故的“視線”在大廳飄飄悠悠轉了兩圈——最後落在了自己身上。
葛同再一次咽了口水,指尖發涼,掌心一片滑膩。
淩如故的語氣依舊輕快,聽不出來喜怒:“你研究員學歷是買的?”
見葛同一時間的茫然,王月反倒是笑了起來,解釋道:“不然怎麽會給人類帶上抑制鉸鏈呢?哦,對了,淩隊,澄清一下,我的學歷是考來的。”
她頓了頓,不等淩如故回應,笑着朝陸曦招了招手:“不久前和研究所報備,你情況特殊,和我們一起去十二基地。”
陸曦有點狀況外,她看了看王月,又忍不住瞟了一眼看不見表情的淩如故。後者和鏡頭中不太一樣,比起那時候的溫和,現在平添了分冷漠和戾氣——但是并不會招人讨厭。
王月注意到陸曦的視線,拽了拽淩如故的外套下擺,有些不滿道:“你別冷着張臉,給人家小孩兒吓着了。”
比起其他人對淩如故望而生畏的反應,可以肯定的是,王月和淩如故關系還算不錯。
陸曦扭頭朝身邊緊跟着的守衛軍隊長看過去,舉了舉被鎖着的手腕:“麻煩了。”
後者面色難看,視線朝葛同投過去。
而葛同還在淩如故的審視下坐立難安。
淩如故擡頭了,她道:“過來。”
她的聲音帶了些金屬的冰涼感,錯不及防闖進陸曦耳朵,引得她身體一顫。
“哦。”陸曦應了一聲,走到王月身邊。
淩如故朝着陸曦擡手,手掌向上。
陸曦沒怎麽思考就将被綁在一起的手腕送過去。
黑色皮質不能傳遞後者的體溫,摩挲在陸曦的手腕上引得陸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種A級鉸鏈能力承受閥很大,解不開,這裏有鑰匙。”葛同弱弱道。
陸曦的手腕被握得緊了些,她聽到淩如故從鼻腔裏哼出一聲輕笑——手上的鉸鏈應聲而斷。
——不,不是斷裂,是無聲無響的變成一堆粉末。
“解不開?”淩如故聲音輕飄飄,似乎下一秒就能随風飄走,“看來你們研究院的工具得再升升級了。”
她說着,右手手掌附在陸曦的脖頸。
淩如故剛從污染區回來,手套上似乎還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這會兒近了,變得愈發明顯。
皮革,血液——似乎還不夠,還有一種淡淡的木香味道。
很奇怪,但是并不反感,反而……有些熟悉。
或許陸曦平靜的反應取悅了她,淩如故壞心思的用拇指在她頸窩裏蹭了兩下,收獲後者意料之中的顫栗之後滿意的停止動作。
“不害怕?”她收回了手,陸曦脖子上的鉸鏈随即脫落。
陸曦活動着手腕,語氣是十足的理所應當:“你要殺我只要擡一擡手,你并沒有這方面的打算,我為什麽害怕?”
淩如故忽然笑了:“你也感覺是很明顯的道理吧。”
“既然這是正确的道理,那我能請你再幫我個忙嗎?”陸曦問。
“嗯?”
少女拽了拽校褲褲腿,露出纖細白淨的腳踝,上面兩道黑色的印記無比顯眼。
“我這兒還有兩個鉸鏈,幫我打開呗。”
“可以。”淩如故爽快的答應了。
她打了個脆生生的響指。
陸曦盯着自己幹淨的腳踝愣了兩秒鐘,猛地擡頭看向淩如故。
“別這麽看着我,我可沒說過解開這東西需要我碰你。”後者語氣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