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西藏墨脫:(2)
看了莫金一眼,莫金勃然暴怒,拎起那個不足一米五的小個子搖晃道:“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在外面不用叫我聖使聖使的!你沒聽明白嗎?”
小個子也不反抗,依然笑道:“是,聖使大人。”
莫金無奈地嘆息,只得吩咐手下那批人盯緊點,和索瑞斯跟着那小個子穿過巨大的石門,沿着寬闊的石階向下來到一間佛堂似的屋子。屋子正中有個圍着破朽木欄杆的圓形高臺,臺基上是一尊巨大的石雕像,雕塑的是兩個站立着的大象相互摟抱在一起。莫金不由發出了冷笑,道:“歡喜佛,這個教拜的都是邪佛啊,呵……有意思。”
索瑞斯道:“這裏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詭異,對這種原生教派我們毫不知情,諸如他們放在壇子裏的那些生物連我都沒見過,好像有魚的特征,又有哺乳動物的外形。還有外面那些屍骨,這裏恐怕比阿赫地宮還要邪門兒。”
那個小個子男人似乎做了什麽,向莫金道:“聖使請看……”只聽“轟”的一聲,巨大的石像竟然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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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行進了三十公裏,途中遇到六處塌方,有的地方甚至完全無法通行,只能攀岩而過,呂競男告訴大家,三天前的一場大雨可能是導致大範圍塌方的原因。中午找到一處較寬路面,石壁向內凹進去一處,形成一個天然半洞,大家準備進午餐。也虧沿途有一些這種人工開鑿的半壁凹洞,才讓人有休息的地方。呂競男突然道:“教授,法師,看看這裏……”
卓木強巴也擠了過去,只見地上一個煙嘴,顏色盡褪,不遠處還有兩支,其餘地方也有些東西。只聽方新教授道:“看來,他們已經來過了,走在我們前面。”
亞拉法師道:“不錯,藏民是不抽這種煙的。”
呂競男看着幹燥的地面道:“煙蒂沒有被水泡過,不會褪色這麽嚴重,他們至少三天前就從這裏經過了。”轉身道,“吃快點,吃完我們要快些趕路。”
亞拉法師搖頭道:“恐怕已經遲了。”
呂競男道:“不管怎麽說,我們也要去看看,而且……”她擡頭道,“只有這兩天不會有雨,這兩天不能穿過這段崖壁的話,前進就更困難了。”
此後又先後在路邊發現一些食品包裝袋,每個袋子似乎都在朝他們炫耀,衆人趕路的心思更急。通過對方留下的痕跡,初步判斷,對方人數在十至二十人間,同樣訓練有素,有些更早形成的塌方路段發現使用鉚釘和滑索的痕跡,而且他們喜歡高熱量食物,應該是從嚴寒地區來的,普通習性并不好,口袋扯得稀爛,煙頭四處亂扔,随地大小便,還有塗鴉惡習。呂競男認為,這些習性和雇傭兵很接近,因為整天都在和死神打交道,所以雇傭兵大多有一副流氓脾氣,可是從一些跡象表明,這群人的身材并不高大,這點又讓人生疑。
看着呂競男條理分明的剖析,卓木強巴漸漸領悟到一些呂競男所說的分析思維。如此快步行軍,依然在第三天黃昏,才趕到呂競男所說的那條大道!
岳陽第一個提出抗議道:“教官,你可不可以用常人的眼光告訴我們,這條路到底是怎麽樣的?不要用你的眼光來看問題吧,這個……這個能叫大道?明明就是大溜索嘛!”
呂競男微微一笑,并不發話,只是道:“準備一下,一個一個過去。”
大溜索是大峽谷上一道風景,也是門巴等幾個族的族人進出墨脫的唯一通道,一根燈管粗細的鐵索,幾百米長,橫架在峽谷兩岸。過索時當地人用自制的木架架在鐵索上,用根繩系在腰間,将繩往木架兩頭上一拴,然後雙腳離地,半夾着鐵索,順着鐵索的弧度自然下滑,滑至最後十幾米,需要手足并用攀上去。如果技藝不夠,在抵達對岸時沒能及時抓住鐵索,那麽順着鐵索又會滑回去,最後挂在溜索的正中,下方數百米就是濤聲震天的雅魯藏布江,峽谷間有陣陣陰風吹過,據說那種滋味極不好受,有将人吓得精神失常的例子。那時唯一的辦法,就是技術熟練的人滑過去,将前面的人頂至對岸,同時在溜索上人數不能多了,一是相互擠碰十分危險,二是溜索不能承重可能斷掉。
卓木強巴他們用的滑輪,移動速度遠遠高于木架,而且一挂上去就可以滑走,不過滑到最後同樣需要手足攀爬。
前面幾人都安全抵達對岸,這時,唐敏卻害怕起來,卓木強巴勸了幾次,她似乎不敢挂靠。無奈只能讓其他人先過去,最後只剩下卓木強巴和唐敏兩人,卓木強巴反複鼓勵,唐敏才最終同意試一試。
溜索的另一頭,呂競男問道:“唐敏怕繩索嗎?”
方新教授道:“嗯,爬繩網不怕,滑索的時候似乎有點害怕,不過沒有這次怕得這麽厲害啊,每次都能完成任務的。”
呂競男握着鐵索,半晌道:“她可能被蛇咬過,張立、岳陽,你們兩個靠前一點,待會兒如果她過不來拉她一把。”
張立岳陽一左一右靠索站了。只見唐敏咬唇露齒,滑了過來,剛到鐵索一頭,身體頓住的那一刻,原本唐敏應該夾緊雙腿,同時雙手握索,攀爬過來,可不知道為什麽,唐敏的手握着滑輪挂件,不敢去抓鐵索。張立大聲道:“抓住鐵索,抓住鐵索啊!”同時和岳陽再前進一步,抵達斷崖邊緣,準備拉住唐敏的腳。
這時,唐敏突然開始倒滑,張立和岳陽都還夠不着她,眼看着唐敏越去越遠,接着在溜索上來回滑行了幾次,最終停留在鐵索的正中。
呂競男道:“她過不來,訓練的時候怎麽沒有發現?”
亞拉法師道:“或許,訓練的時候做得比較少,畢竟滑索是很簡單的一個項目,而且訓練場下面是沙地,與這裏的環境不同。”
“她好像不行啦!”張立和岳陽同時叫了起來,只見唐敏的腿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從溜索上滑了下去,整個人僅憑挂在滑索上的繩子,懸吊在半空,而且,在空中猛烈地搖晃起來!
“糟糕,是陰風!”呂競男柳眉微豎,喃喃道,“就看能不能挺過這一關了。”
【樹葬】
荒漠無人區,放眼望去,平沙落雁,高塔林立,風吹石滾,一行人排成長龍,像一條多足長蟲奔行在黃土高坡上。登上附近最高一座土丘,海拔四千米,冷風一吹,人也精神了,莫金吸着冷氣道:“這鬼路,到底還有多長?”
索瑞斯冷笑道:“聖使,找不到路了嗎?”
莫金怒道:“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是什麽使,他們真的什麽都沒告訴我。現在沒有那些工布人,不要這樣稱呼我了。”他看了看索瑞斯,盡量誠懇道,“相信我,索瑞斯,除了上次血池的事,我對你沒有任何隐瞞。”
索瑞斯不置可否地笑笑,繼續趕路。馬索看在眼裏,微笑。
由于地表無路,而且到處是林立的土丘,不熟悉地形的人根本無法驅車在這一帶通行。莫金他們的五輛車都在路上宣告報廢,只能背着沉沉的包袱,徒步前行。這是阿裏地區的西南端,方圓兩百公裏沒有人煙,距離古格遺址,尚有百餘公裏,這一帶的地理結構十分特別,叫“土林”。
這些奇特的“土質山林”地貌,為遠古時期該地區所處的湖盆沉積層在喜馬拉雅造山運動影響下,随着水位下降、湖盆擡高,并在氣候及河水侵蝕切割之下形成的。陡峭險峻的山岩看上去似巍峨挺拔的城堡、碉樓、佛塔等,千姿百态、氣象萬千。
索瑞斯拿出地圖,道:“按那小子所說的,應該就在這附近了,長眠的阿南塔,阿南塔,那邊……”索瑞斯所指方向,只見高大的土林像一座座巨大的靈塔比肩而立,盤繞成龍形,如果不是登高望遠,在衆多土林之中,根本無從分辨。
莫金手一揮,道:“跑步前進!”
兩個小時後,這群人抵達土林腳下,眼中露出詫異的神色,莫金咧嘴道:“呵,難以相信。”
只見眼前的土丘高聳,大地開裂,巨大的崖壁上鱗次栉比、重重疊疊的洞窟猶如蜂巢,從左至右,望不到頭,給人的感覺這裏不是西藏高原,而是到了敦煌莫高窟一般。“阿南塔的心髒,隐藏着銀色的光芒……”莫金念念有詞,順着土林走向望去。只見這些塔立土丘起伏綿延,自西向北,盤繞屈曲,好似一尾巨龍昂首而立,欲破空而去,此時他們正站在巨龍的尾處。莫金打了個響指,道:“向北向北,別管那些洞窟,我們向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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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峽谷兩岸都是數千米的高山,這種疊峰夾江的地形,導致空氣一旦流入峽谷中,就只能朝一個方向前進。風就如潮水般呈現一股一股的猛烈湧動,大風能吹得溜索晃動不已,溜索上的人也會經歷海嘯一般的驚濤駭浪。
陰風吹得溜索上的唐敏好似斷了尾巴的風筝,在溜索上擺起了大空翻,連續幾圈下來,眼睛都翻白了,搭在繩子上的手一點點松開。看着唐敏這般情況,呂競男道:“不行,她堅持不住,我得去拉她。風停了嗎?”
只聽岳陽道:“強巴少爺,強巴少爺過來了!”
只見卓木強巴将牽引滑輪的繩子系在手腕上,一手吊着溜索,飛快地朝唐敏靠攏,風剛停、人剛落的一剎那,一個燕子抄水,将唐敏攬入懷中,又飛快地繼續朝溜索這頭滑過來。張立喃喃道:“哇,強巴少爺身手了得,如果去馬戲團演雜技,肯定有看頭。”呂競男輕哼一聲,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取下背包,将唐敏放在地上,只見唐敏臉白如紙,嘴唇烏青,意識模糊,竟然連呼吸都已停頓,卓木強巴趕緊為她實施人工複蘇。壓四呼一,便是胸口按壓四次,口對口呼吸一次,接連做了幾次,唐敏輕咳一聲,一口氣總算緩過來了。
唐敏微微睜開眼,看見的是卓木強巴模糊的臉龐和一雙關切的眼睛,她輕輕吐氣道:“我不是……故意的。”
卓木強巴一把摟過唐敏,輕聲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沒有誰怪你。”
岳陽和張立低聲念叨着:“要哭,要哭,又要哭……”如今唐敏愛哭的性格已為特訓隊員所熟知,只要她嘴一咧,眼圈一紅,就足以讓特訓隊員們提心吊膽,連亞拉法師都說小姑娘淚如泉湧,天知道她哪來那麽多眼淚,好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唐敏的哭已成為特訓小組的終極武器,加上她年紀最小,張立岳陽在背後給她取了個雅號,叫“鼻涕公主”。
方新教授在兩人後腦各敲一個暴栗,開玩笑也要有限度的。
沒想到,這次唐敏的表現大出張岳二人所料,她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掉。張立暗想:“難道是因為教官在的關系?”再看呂競男,不知道何時已離開人群,獨自站在斷崖邊任風吹,巴桑則站在另一處斷崖仰頭望天。張立也望了望天空,天上白雲朵朵,伸手可摘,但他一見巴桑那個姿勢就不由心寒:“這鬼天氣,說變就變,該不會又出現什麽天災吧?”
由于唐敏的意外,整個隊伍的行程慢了下來,跨過大峽谷後,他們一直朝東南方前進,一路山峰層巒疊嶂,峰頂白雪皚皚,山腰綠樹蔭蔭,山腳鮮花開遍,萬紫千紅。這就是大峽谷山峰所特有的景觀——一山顯四季,山山不同景。山路陡峭,林深樹茂,時而飛鳥翔雲,時而走獸穿梭,走至天黑,空中霧氣漸濃,天上飄灑起蒙蒙細雨,路滑難走,大家在一處山澗峽谷旁的高地平臺紮營。平臺四周樹木高大,遮天蔽日,放眼而望,方新教授不由感慨道:“好大一片巨柏林啊!”
林芝地區的巨柏與南美叢林中的桉樹、雲杉等不同,如果同為四十米高,那麽美洲的樹可以說是秀麗挺拔,而林芝巨柏則是雄奇壯闊。樹冠猶如一蓬大傘展開,占去整株樹的大半,樹根樹幹也都粗大無比,樹幹中瘤節盤錯,形成萬千形态,借助那些樹瘤,巨柏十分好攀爬。
選好營地,各自都有分工,張立岳陽二人負責勘查周圍地形環境,卓木強巴和巴桑力大負責紮營取材生火,方新教授和亞拉法師憑借各自豐富的知識和經驗作科學的調研,呂競男和唐敏負責後勤工作。唐敏只是受到一時驚吓,并無大礙,恢複得很快。
張立向岳陽抱怨道:“要勘查到山崗的位置,路程太遠,而教官的工作也太輕松了,就是整理一下背包,拿點吃的出來。”
呂競男在他身後道:“沒聽說過要尊重女士嗎?”
張立立馬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岳陽看着他偷笑,同時問道:“教官,這附近不會有什麽危險的野獸吧?莫像上次一樣……”
呂競男打斷他的話道:“用你們學到的知識,自己去回答這個問題。”
岳陽吐吐舌頭,這次準備時間不充分,他們同時想到了方新教授那個包羅萬象的電腦,借來一查不打緊,沒想到墨脫這座高原孤島,由于其獨特的地理環境,竟然孕育了千奇百怪的各種生物,簡單過目,其危險物種就以千百計。張立岳陽垂頭喪氣,看來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勘查地形了。呂競男還是不放心,在他們出發前提醒他們注意觀測樹林的抓地力和土壤酥松程度,她看着天空喃喃道:“如果雨勢變大,你們也該知道最糟的情況是什麽。”
過了一會兒,張岳二人回來了,他們沒有發現危險的野獸,也沒發現周圍有人居住的痕跡。
呂競男道:“山很深,很難發現裏面居住的人。吃飯後大家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一天路程才能抵達目的地呢。”
飯後,呂競男很神秘地将唐敏拉入帳篷,岳陽眼尖,暗中留意,不知道何事,因為這種事以前從未有發生。岳陽暗想,莫不是教官心中吃醋,要借紮營之際暗中報複?
雨漸漸大了起來,亞拉法師和方新教授收拾好儀器,兩人都皺起了眉頭,方新教授道:“北面山地坡度太大,土壤呈弱酸性,部分為砂石岩,山體容易破碎。如果這雨再大一點,恐怕會有泥石流,而且巨柏林在這裏出現稀松分布,估計以前就發生過。你看,将營地西移三百米會不會好一點?”
亞拉法師道:“可是,這裏已經是附近最高的平臺,從山脊到山梁下來,兩條溝壑呈八字形撇開,應該會從我們的左右分流出去才對。如果西移的話,我們不就處在那樹葬群中?”
方新教授道:“跟競男說一下吧,聽聽她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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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內,唐敏奇怪道:“有什麽事嗎,教官?”
呂競男猶豫再三,才勉強道:“敏敏,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小忙?”
唐敏道:“嗯?”
呂競男道:“是……是這樣的,我的內衣紐扣,不知道為什麽打了個死結,我解不開,有點硌背,我想請你……”
唐敏道:“啊,還以為是什麽大問題呢,來,我幫你把外衣脫掉……”
剛準備起身,亞拉法師便在帳篷外問道:“可以進來嗎?”
“啊……可以,進來吧。”
亞拉法師入帳,對呂競男道:“根據張立他們觀察的結果,以及我們做的土壤測定,這雨再繼續下的話,我們得預防泥石流。”
呂競男道:“哦,知道了。我們紮營的時候,已經選擇過了,從山勢來看,如果泥石流暴發,應該是從我們的兩旁沖過去。既然法師這樣說,那麽今天晚上派人值夜,留意觀察,這樣就比較穩妥了。”
亞拉法師看了看呂競男和唐敏的奇怪表情,點頭出門,剛走不遠,就見岳陽神神秘秘地跑來,問道:“法師,她們倆在裏面沒什麽事吧?”
亞拉法師道:“有什麽事?”
岳陽道:“我只是奇怪,以前沒見教官和敏敏小姐走那麽近乎,今天敏敏小姐懼繩又耽誤了我們的行程,我是擔心教官會不會……”
亞拉法師微微一笑道:“競男教官不會這麽小心眼兒的。唔,不過聽你這麽說起來,剛才在帳篷裏看見她們兩人的表情,還真是怪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