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
”一聲,肩部已中招。他忍痛拔下肩部的暗器,竟然是一片薄薄的萬字輪,巴掌大小,金屬打造,四邊都開了刃,旋轉起來就像飛來飛去器一樣,在空中竟然能自己來回穿梭。
六人狼狽地鑽出側廳,張立肩頭受了點傷,其餘人大多是臉部手部劃傷,連亞拉法師也不能幸免,多吉身材矮小卻沒有受傷,回頭看時,側廳空中滿是飛來飛去的萬字輪,一時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唐敏問道:“強巴拉呢?”
衆人大驚,只有亞拉法師和多吉才知道,卓木強巴在裏面按住了兩個即将噴水的噴管,然後大家疲于躲避萬字輪,竟然無人發現卓木強巴沒能跟上來。多吉突然伸手一指道:“看,聖使大人在那裏!在那裏啊!”
只見卓木強巴倒在門口,裏面的房間已形成雨霧,不住地澆灌在卓木強巴身上。原來,就在亞拉法師他們沖出房間,卓木強巴正準備松手跟上時,突然頸部一涼,卓木強巴知道,別的乳突已開始噴水。那一涼的感覺之後,頸部突然癢了起來,這一癢不打緊,跟着全身上下好像都癢了起來。疼痛可以忍受,可是這種癢的感覺竟然無法抵禦,一直癢到心窩裏,好像無數螞蟻爬進了骨髓裏,他渾身一陣哆嗦,按住噴管的雙手不由松開了。卓木強巴手臂一松,整個房間的噴頭全面噴發,一蓬蓬雨霧占據了房間的各個角落,卓木強巴全身都被包裹在裏面,接着引起了全身劇烈的反應。卓木強巴在地上痛苦而嘶啞地叫了兩聲,那聲音卻被滿天旋轉的飛輪掩蓋了。
亞拉法師看着滿天旋轉不停的萬字輪,又看看大殿正中這尊挂着七具鬼面的吞劍神像,再看看衆人,只見唐敏幾次欲沖回去,卻被張岳二人死死拉住,方新教授愁眉緊閉。這時,多吉也準備沖回去拉人,亞拉法師一把拉住他道:“不能回去,如今的他碰不得,我們得用繩子把他拉回來。”說着,手臂一揚,飛索正勾住了卓木強巴的背包,将卓木強巴從側廳正中通道裏拉了回來,拉出飛輪區時,背包已被紮得像個刺猬,不過卓木強巴沒有被劃傷。
可是這時,卓木強巴的身體漸漸起了變化,唐敏雙手捂嘴,幾乎就要痛哭失聲,方新教授和張立都是倒吸一口冷氣。張立道:“怎麽會這樣的?”卓木強巴的身體,被那些雨霧沾過的地方,竟然開始變成綠色。而且綠色的皮膚表面,很快起了許多大小不等的疱瘡,好像被火燒傷形成的水泡。
【密教機關二】
亞拉法師制止大家靠近,同時指着挂鬼面吞劍神像問多吉:“這尊神,剛才你說你們稱作俱利伽羅不動尊,是這樣叫的嗎?”多吉點點頭道:“以劍有黑龍圍繞之像為本尊者,俱利迦羅大龍,吞飲利劍。”
亞拉法師道:“不,不對,這應該是德叉迦龍王,視之有毒,在古藏教和民間,是瘟神的化身。快,找有水的地方,剛才我們經過不是有個水池嗎?把他擡到那邊去,別碰到他身體的任何部位。”
張立、岳陽、方新教授、亞拉法師,四人戴上絕緣手套,去掉包袱,各持卓木強巴手足,擡着他飛快地奔向有水池的地方,唐敏和多吉跟在後面。此時關多吉的那個房間,水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個水池的輪廓。來到水池旁,亞拉法師又道:“除去他身上所有衣服,一件也不能剩。”
索性唐敏不是外人,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又将卓木強巴衣服剔除幹淨。亞拉法師道:“扔進水池裏,先捏住口鼻将頭浸泡入水,多涮幾下。然後一個人擡着他的頭,別淹着了,讓他就這樣泡在水裏。”卓木強巴的身體一落入水中,水面立刻漂浮起一層綠色的油狀物,而且面積還在不斷增大。那些綠色的漂浮物在水中越聚越多,但又很快地淡化散開來,順着水流飄入池底,不知道流向哪裏去了。
岳陽擡着卓木強巴的頭道:“這……這到底是什麽啊?”
亞拉法師道:“按現在的觀點,這應該是一種類似于真菌或者是藻類的微生物,它們幹涸後的粉末對人體皮膚産生強烈的致敏性,而且這種奇特的孢子生命形式讓它們一直處于休眠狀态,遇水就複蘇過來,但是它們的生命周期很短,只要水足夠多,它們又會很快地死亡。這種綠色的東西效果極為霸道,半個小時沒有有效的救治方法就讓人全身潰爛流膿而死。強巴少爺也算命大……”
方新教授道:“這種噴水的機關我們以前似乎沒有見過啊。”
亞拉法師道:“嗯,這種機關應該是源自苯教吧。”說到這裏,亞拉法師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再次問出以前問呂競男的問題,“你們對藏區原生的古苯教,了解多少?”
這個問題,誰也答不上來,大家被亞拉法師用陰冷的目光一掃,人人自噤。
亞拉法師緩緩道:“古苯教是基于對原始自然崇拜而産生的人類最古老的宗教之一,遠早于佛、道、基督等著名的教派,崇尚自然,崇尚當時未知的一切不可抗拒力量,風雨雷電,花鳥草蟲,飛禽走獸,奇樹怪石,無不是他們崇拜的對象。它和許多原始宗教是一樣的,大巫師起禱文求福,以活人祭天,對于一切未知的事物,古人必須親身去體味;所有的動植物,能吃不能吃,都需要他們靠嘴去嘗;所有的奇怪現象,如火燒、水流、風吹、雷擊,都要靠自己去觸摸、去接觸;植物生長,飛鳥飛翔,魚兒游水,他們都試着去模仿。這是一切人類文明萌發所必須經歷的。就在這樣反複的體驗、試驗中,經過歷史沉積,古苯教形成了自己一套完整的防禦系統,為了對抗外敵,他們發明了——蠱毒!”
“蠱毒!”一聽到這個詞,除了多吉,所有的人都心驚了一下。這個詞本身就顯得陰狠無比,一聽到它就讓人想起諸如五毒教、南洋降頭一類莫名可怖的東西。
亞拉法師接着道:“早期的藏地,特別是林芝以東這一帶,又特別是墨脫地區,環境惡劣,蟲蟻滋生,許多地方瘴氣缭繞,毒蟲出沒,而人群中疫病流行,又不知該怎麽防範,這為蠱毒的産生和發展都提供了良好的環境,蠱毒就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下誕生的。而後随着苯佛之争,古苯教漸漸轉移,後來才傳入了雲貴之地并在那裏發揚光大。藏語原本不叫蠱毒,是後來漢人為它們取的這個名字,其實蠱和毒是兩個分開的意思,本都屬于毒的範疇,蠱是以蟲蟻之争而制毒,毒是以草木藥石而制毒。蠱字從蟲從皿,本意是指用皿養蟲,而置蟲于腹噬其心腸稱之為蠱。毒從青從母,指的是以草石根本而治病,後來治療疾病的治變成了導致的致,變成了以草木而致病。這就是蠱毒原本的意思,到後來蠱毒術的範圍擴大了,凡養蟲取毒的,不一定将蟲放入人腹中也都稱作蠱,而不管蟲毒還是樹毒,只要致人不适的藥物,都稱作毒,像這次強巴少爺所中的,也可以說是蠱毒的一種。”
張立恍然道:“我明白了,前面那個狹窄通道處的屍體,肯定是被毒死的,所以才沒有傷口,而且死了那麽多,難怪百多年前的人無法通過通道。”
唐敏擔憂道:“那,有沒有解毒的辦法?”
亞拉法師道:“蠱毒千奇百怪,種毒之法更是多不計數,要想全部會解幾乎是不可能的。像這次的尼刺部陀,源引的地獄中的名字,幸虧我在書籍上讀到過,假如方法不對,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好了,呼吸很平穩,身上的疱漿也在消退,現在估計已經穩定下來,強巴少爺過一會兒就會醒來,但是至少泡夠半小時。按古籍記載,只要将身上的毒物沖洗幹淨,半小時就能恢複正常,我要先去德叉迦龍王殿看看。對了,強巴少爺醒來起身後,把他的衣服也都扔在水裏泡一泡,以除後患。”
岳陽道:“什麽,法師你還要去那裏啊?”
亞拉法師道:“嗯,我要回去看看。雖然我們逃了出來,可是機關是怎麽被啓動的,我們卻一無所知,如果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機關,豈不是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多吉和我一起去。”
多吉看了看聖使大人,又看了看亞拉法師,終于還是惶惶跟着離開。看着這位對他們信仰的教義理解得比自己還深的法師,多吉心中有一種敬畏的感覺,這名法師就好像是村裏的長老一樣。
亞拉法師離開之後,留守在房間內的張立依言清理強巴少爺的随身衣物,将一些重要物品拿出來,然後将剩下的衣服放在一堆,準備待卓木強巴醒後抛入水中。
唐敏見岳陽擡着辛苦,也戴上絕緣手套替下岳陽,岳陽不忍拒絕。看着心中的人如嬰兒般安靜地躺在自己雙手之間,唐敏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滿心歡喜地暗道:“終于,我也能為你做點什麽了,強巴拉,你要平安無事地醒來,如果你有什麽事,那我豈能……”
方新教授看着水池裏大難不死的卓木強巴,不由長出一口氣,為了讓唐敏這個小姑娘和強巴拉單獨待在一起,他去幫着整理卓木強巴的衣物,岳陽也來幫忙。
張立清理到卓木強巴裏衣的時候,發現裏衣有個暗袋,取出裏面的東西,三人眼睛都是一瞪,岳陽忍不住扭頭看了唐敏一眼,只見唐敏關切地盯着卓木強巴,仿佛不知身在何處。暗袋裏有四樣小東西,第一個大件是巴掌大小的銅镏金十字劍,那便是剛剛參加特訓團時德仁老爺給卓木強巴的家傳遺物,除了方新教授,別的人都沒見過。第二件是一件長橢圓形的石頭,上面是黑白兩色圖文。方新教授認了出來,這種東西叫天珠,是藏民心中至高無上的信物,上面按圖像眼的多少來區分其珍貴程度,如果達到九眼,便叫九眼石,那便是相當珍貴的了,而這枚天珠上面刻的石眼竟然有十八眼,而正中呈寶瓶像,僅看數眼方新教授就知道,這絕不是一般的天珠,但是究竟是什麽他也不知道,這恐怕是強巴拉少數的秘密之一。第三件便是曾在可可西裏遇見的灰狼三兄弟送給卓木強巴的骨笛,張立沒想到強巴少爺這麽重視與灰狼三兄弟的友誼。
而讓他們三人眼睛一瞪的是最後一件東西,也是讓岳陽扭頭看唐敏的原因。這是一張微微泛黃的寸許照片,照片上一位如天使般相貌的小姑娘童真地笑着,那眉毛,那眼睛,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唐敏。張立悄悄看了唐敏一眼,低聲道:“真想不到,強巴少爺愛敏敏小姐已經愛得深入骨髓了,連小時候的照片也要貼胸收藏,唉,看來我們的石觀音娘娘……唉……”
岳陽低聲道:“不是深入骨髓這麽簡單吧,我看簡直是愛得走火入魔了,大活人在眼前,為什麽偏偏收藏一張小時候的照片呢?”
方新教授突然低聲道:“不,不對,這不是敏敏的照片。”張立岳陽都輕輕“嗯?”了一聲。方新教授道:“從這切邊的花紋工藝,還有照片的老舊程度,你們看,這照片至少是在二十年前拍攝的,可那時候敏敏還沒有出生呢。”
張立悄聲驚呼道:“啊,那會是誰?”
方新教授心情一下子就沉重起來,低沉道:“我知道了,這或許是強巴拉心中最大的痛苦。這件事情,恐怕也是他們家庭最大的痛苦,他們從不對外人說,我也是從他們日常生活談話中略知一二。強巴拉他……本還有個小他十幾歲的親妹妹……”
方新教授輕輕嘆息,張立和岳陽腦袋湊得更近了,只聽教授用幾若蚊吟的聲音說道:“在他妹妹很小的時候,強巴拉帶他妹妹出去玩耍,不料他妹妹竟然被人綁架。眼睜睜看着妹妹從自己身邊被人搶走,恐怕那是一輩子也無法抹平的創傷吧。”
岳陽細語道:“怎麽會這樣的?”
方新教授道:“好像是為了他們家族那本寧瑪古經,德仁老爺也真狠得下心,接到綁匪要求的第二天就對外宣布将經文獻給國家,好像從那天起,父子倆十年沒說過話呢。”
張立嘆息道:“其本無罪,懷璧其罪啊。”
方新教授好像剛蘇醒過來,道:“奇怪,我為什麽跟你們兩人說這些?記住,這件事是強巴拉不願意提起的,你們不能對任何人說,到此為止,就當沒聽過,OK?”
張立岳陽二人連打保票,一個說“明白,明白”,一個說“理解,理解”。岳陽別過頭去看了一眼唐敏和卓木強巴,心道:“原來如此,這就不難理解強巴少爺對敏敏小姐的愛了,裏面竟然包涵着三重愛意,因為年紀間隔,有父親對女兒的愛,彼此吸引而産生了情侶之間的愛,由于過去的悲痛記憶,還有想要彌補的哥哥對妹妹的愛。天哪,難怪強巴少爺對敏敏小姐愛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唐敏突然道:“醒了,他醒了!”
張立等趕緊到卓木強巴旁邊,卓木強巴睜開眼道:“我,我還活着嗎?”
※※※
而此時,亞拉法師帶着多吉,已經回到德叉迦龍王大殿,看着怒目威儀的龍王像,空蕩蕩的大殿裏竟然泛起寒意。來到側廳門口,只見滿天飛舞的萬字輪已經插回壁縫,只有少數擊傷擊中人的萬字輪改變了飛行軌跡,散落在大廳兩旁的高臺上。看了看寫着梵文的地板,還有兩邊牆壁,若說是踩踏地板引發了機關,可是多吉明明是跟着大家一起出去的,踩地板的順序也沒有錯啊?周圍沒有任何屍骨,也就是說這個廳殿自封閉起來之後沒有任何人來過,這也給推斷帶來不小困惑,少了可以參考的先例。亞拉法師再次詢問多吉道:“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是一踏過這道門,裏面馬上就飛出許多萬字輪嗎?然後進入裏面的房間,機關又自動關閉了,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打開。”多吉一直點頭。
亞拉法師又道:“第二次進去的時候,機關一直都沒打開,出來的時候才啓動了機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第二次也是你帶路進入的吧?”
多吉搖頭道:“不,是聖使大人在前面帶路。”
亞拉法師皺眉道:“這怎麽可能?唔,再試一次!”
“啊!”多吉咽了口唾沫,艱難地看着亞拉法師。法師道:“你別擔心,我先進去試試。”
亞拉法師踏上了地板,果然,前面幾步安然無恙。就在亞拉法師認為自己可以安全地通過側殿的時候,來到側殿正中,突然腳下地板一沉,亞拉法師見機行事,右手搭住了右邊高臺,這時整個地板竟然從中裂開,整個中間通道變成了一條二十來米長、十來米高的深坑,坑中矛尖旌簇,插滿了屍骨。此時亞拉法師身處通道正中,距離前後兩道門各有十米遠,而通道有二至三米寬,雙臂伸直也無法讓身體卡在通道中,若不是搶先搭住高臺,連半點生還的機會都沒有。
亞拉法師驚魂未定時,只聽“咔嚓”一響,心知不妙,另有機括啓動,同時手指感到輕微震動,法師趕緊用力向下一摁,将整個身體撐了起來,身在半空,手掌剛剛離開高臺邊緣,只見灰塵揚起,兩處高臺的邊緣齊刷刷彈起一排寸長小釘,如果手還搭在高臺邊緣,此時已被刺傷。而這還只是開始,突然高臺牆角處石壁移動,露出一排小孔,跟着無數帶鐵鏈的矛槍交叉對射,幸虧亞拉法師手勁大,身體淩空較高,否則就被穿插在半空了。
這還沒完,牆壁裏隐藏的萬字輪開始漫天飛舞地激射而出,而頭頂一陣灰屑落下,石板打開,伸出無數筆管一樣的銅管,亞拉法師心頭一涼,這不就是那些噴射水霧的銅管嗎?下方的深坑內“咔”的一聲,所有的矛頭向下沉了一沉,亞拉法師魂飛魄散,這一聲意味着,下面所有的矛槍都要向上彈出,如今他身在半空,無從借力,哪怕再好的身手,也是籠中鳥兒。同時“紮紮”聲響,前後兩道空門竟然好似有銅板要從石門中間落下,亞拉法師感覺自己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老虎,無數槍管從籠子鐵條中伸進來,自己卻無力反抗。
幾乎萬念俱灰時,法師突然靈光一閃,不,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還有多吉,多吉還在外面。法師看清多吉位置,手臂一揚,飛索激射而出,多吉也不愧為工布村最優秀的獵人,早就看見亞拉法師在側廳裏掙紮求存,可惜心急如焚幫不上忙,他一直站在門口沒動,就是知道一定有需要用自己的地方。如今見那老法師一揚手,抛出一個什麽東西,多吉知道一定是繩索一類,伸手去接,哪知道飛索厲害,輕易就擊穿了多吉的手掌,一直釘入多吉身後幾米遠的地板中。多吉不顧疼痛,将飛索往手臂上一繞,反身拉着飛索快跑,亞拉法師一受力,就像線上的風筝一樣,被多吉朝門口拖去。
“轟”的一聲,銅門落下,整個側廳已處于各種機關的包圍中。亞拉法師帶傷躺在地上,雙腳貼着銅門外側,一直回不過神來,恍如隔世,方才真的是從地獄裏走了一遭。從亞拉法師走到通道正中,機關啓動,至銅門落下,整個過程不足半分鐘,如果不是借助了最新科技的飛索和多吉,亞拉法師此刻已經變成亞拉刺猬了。就是這樣,法師依然多處被萬字輪劃傷,肩背處還直接被釘了兩枚萬字輪,方才從門裏被多吉拖出來時在門口邊緣被刮掉了。
亞拉法師仰面看着天花板,暗忖:“原來第一次逃出來時,根本就不是機關的全部,這套組機關可比前面那狹窄通道的組機關厲害百倍不止,這裏根本就不準備讓人通過。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設立機關,在你可能想到的求生的地方設立更可怕的機關,一處比一處險,瞬間齊發,不留餘地。可是,剛才是怎麽進去的呢?”
亞拉法師翻身爬起,只見多吉正小心地将穿透掌心的飛索扯出,疼得額頭直冒冷汗。法師取出包裹裏的噴霧麻藥,一面幫多吉取下飛索,一面問多吉道:“你身上有什麽東西?你身上藏着什麽特別貴重和有特別意義的東西?”
多吉聽了半天,才領悟到亞拉法師的意思,他愣了片刻,擡起胸口的七眼石,喃喃道:“聖物。”亞拉法師抓着多吉佩戴的瑪瑙佛挂珠,低聲道:“天珠,難道和它有關?”法師叨念着,取下佛挂珠,讓多吉自己慢慢取飛索,自己握着佛珠又來到門前,也不見有什麽動作,突然“咔”的一聲,銅門自動升起,又隐藏回了石門夾縫中。漫天飛舞的萬字輪不見了,兩邊和頭頂的石板都移回原位,而腳下從中斷裂的地板正像吊橋一樣“嘎嘎”的回到原來的位置,終于合在一起,側廳依舊安靜,看不出有任何異動。看了看門口兩塊不足十厘米長的兩片金屬板尺,亞拉法師喃喃道:“我明白了!”
【地獄之門】
當亞拉法師帶着多吉雙雙受傷而回的時候,卓木強巴已經醒轉,正泡在水池裏和唐敏說着什麽。這蠱毒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卓木強巴就跟沒事人一樣,只是水池裏的水位又下降了一些。看見滿身傷痕的法師,張立和岳陽都驚呼起來:“法師,你受傷不輕啊!”
亞拉法師不理二人,讓唐敏幫多吉将掌心傷口做消毒處理,扭頭一看卓木強巴,鼻唇溝出現淡淡一抹青色,心頭一驚:“難道已經中蠱?這……這可該怎麽辦?只能希望工布村人知道怎麽解蠱了……”當下不敢冒問,只是直接拿着天珠問卓木強巴道,“你身上,有沒有和這個東西類似的?”
卓木強巴愣道:“咦?這顆七眼天珠,不是多吉的嗎?法師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岳陽接口道:“哦,強巴少爺的珠子比這個可要大些。”
卓木強巴語音一變,喝道:“你們……你們看我的東西!”
岳陽一吐舌頭,恐不敢言。亞拉法師道:“那就是有啦。”
卓木強巴只得承認道:“嗯,是有一顆,那是,我們家族的傳統,從小就帶着的,是女孩就傳承這麽一顆天珠,如果是男孩就是一把小銅劍。”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住口不語,神色悲戚。
而方、張、岳三人這才明白,恍然一悟。
亞拉法師道:“我可以看看嗎,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扭頭看着張立,他知道岳陽看見的東西,這家夥肯定也有份。張立忙取出天珠,同時傻笑解釋道:“我們是為了清洗你的衣物而對你衣物裏的重要物品進行了一下整理,絕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啊!這……”驚呼幾乎同時來自亞拉法師和多吉的口中,多吉接着大聲數道:“十,十一,十二……十七,十八!十八眼石,肯定連長老都沒見過這樣的聖石啊!”
張立岳陽又同時想到:“說不定這就是他們長老确認強巴少爺是聖使的原因吧。聽說這天珠在西藏到處都有賣,那個本說不定也是買了一顆所以才渾水摸魚冒充了一次聖使。”
而亞拉法師驚呼之後就沒有出聲,他反而別過了頭,他是不願讓人看見自己激動的淚花。亞拉法師心中在吶喊:“強巴少爺啊,你可知道這是至高無上的象征。十八眼寶瓶天珠,十八是摩醯首羅的十八重天,寶瓶是盛一切大千世界于淨,有一寶瓶,盛諸光明!盛諸光明!”
亞拉法師強忍激動,回過頭來,心境平淡道:“方才那處機關,便是由這天珠引起的。”
衆人詢問怎麽回事,亞拉法師這才道:“據我推論,那側廳前後兩道門的兩旁,有可以感應天珠的東西。其具體原理我不十分清楚,但當多吉第一次去時,感應器感應到天珠,認為是這處地方的後人來取回自己的東西,所以啓動了萬字輪,意味着考驗,如果沒有通過萬字輪的考驗,就沒有資格拿到這顆紅石。而當強巴少爺第二次踏入側廳時,第一道門口的感應器就已經感應到了,當我們離開那圓室時,第二道門的感應器又感應到多吉身上的天珠。所以我們離開時遇到的機關,其實并不是要致我們于死地的機關,只是給予一個小小的懲戒,意思是拿了紅石就不該再回來,就是不要貪得無厭的意思。這就是這個地方的修建者們,想要告訴我們的……”
衆人無不嘩然,張立岳陽聲音最大,張立道:“不是吧,懲戒也不用往死裏整啊!”岳陽也道:“那機關根本就是要人命啊,強巴少爺都這樣了,還不是要致我們于死地?”
亞拉法師讓他們說完,才淡淡說出了這次自己試機關的全過程,直說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相信吧,多吉在一旁又是點頭又是比畫,眼中充滿了恐懼。最後,亞拉法師道:“所以,這也算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我們沒有天珠的話,根本不可能進入圓形石屋,就更不用談能不能出來了。”
卓木強巴活動了手腳,問道:“我可以起來了嗎?”又看看唐敏。唐敏臉色一紅。
亞拉法師道:“好吧,給他找件衣服穿,而這堆衣物扔進水裏漂洗,再裝袋,拿回去做焚化處理。”
多吉已經處理完傷口,恭敬地來到卓木強巴面前,低頭道:“想不到,我多吉跌不的命,又一次被聖使大人庇佑。從今天起,多吉這條命,就是聖使大人的了,多吉将追随聖使大人行遍三千大千世界。以我身下阿鼻地獄,受盡十八苦楚,也保大人平安。”
卓木強巴看着這個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個子男人,神态肅穆地誓言要保護自己,不禁憐憫地摸了摸多吉的頭。多吉喜不勝收,聖使灌頂賜福那是極高的榮耀。
卓木強巴身材高大,找件合适的衣服不易,多吉脫下自己的氆氇袍正好做卓木強巴的上衣,另用帳篷改了一下,裹在腰間可做圍裙。而張立正準備将衣服扔進水池裏時,突然傳來異響,仿佛整個地下廢墟都搖晃起來,而水池裏的水位突然消失不見了,石屑紛紛墜落。
張立、卓木強巴等都在問:“發生什麽事了?”唐敏抱着卓木強巴道:“我們快離開這裏吧!”
方新教授道:“這裏要塌了嗎?”亞拉法師道:“怎麽回事?”岳陽道:“是不是教官那邊出了什麽狀況?”試着聯系了一下,沒有回音,隔了許久才傳回一個橙色信號,意思是正在忙,沒時間通信。
只有多吉不為這震動所驚,他在水池裏左摸摸,右探探,發現水池裏果然一滴水也沒有剩下,最後竟然朝西方跪拜起來。大家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時,多吉才道:“阏迦池從來就不會斷水的。門開了,門開了,納帕錯幹涸了,所以阏迦池裏的水都流走了。門被打開了!”
“到底怎麽回事?說詳細一些。”可是多吉開始念工布族特有的經文,一句話都不說了。亞拉法師知道持念咒的規矩,示意不可打擾。這震動并不十分劇烈,整個地下建築群落似乎也不像要坍塌的樣子,大家便在水池旁靜靜等待。震動不停,外面聲響滔天,一直過了大半個小時才逐漸消失,多吉停止了念咒。這時,其餘的人将一些衣物器械都收整完善,背好了背包,就等着多吉一起離開了。
張立又問了一遍,多吉道:“我們村裏流傳下來的,一旦生命之門被關閉,整個納帕錯湖的湖水都會幹涸。只要納帕錯湖裏還有一滴水在,一定在這阏迦池中,可是如今水池裏一滴水都沒有了,全流走了。”
岳陽道:“不是吧,剛才你說門開了,現在又說門關上了,到底是門關了,還是門開了?”
多吉突然道:“跟我來,你們跟我來。”帶着這群人從他們進來的地方返回圓形的下水管道,在排水系統中左拐右拐,沒兩下工夫就來到一條死胡同。張立道:“沒路了。”
多吉道:“那裏是道門,原本是無論如何也推不開的,現在,你們把那道門推開吧。”
張立推開門,原本管道裏只有燭帽的熒熒火光,門被輕輕推開,突然外面的陽光直射進來,一時都睜不開眼睛。等待恢複視力,張立才怪叫出來:“啊,真的幹了!湖水幹了!”
大家聚在洞口,原來這排水系統竟然就鋪設在湖底。洞口水珠串線滴落,洞外就是幹枯的湖床,無數的魚兒在泥濘地裏翻騰跳躍,掙紮求生,青天白雲覆蓋着遠處崇山峻嶺。短短半小時,一個偌大的湖竟然變成了一汪泥潭,真是讓人無法接受的突變。
方新教授看着被推開的門道:“唔,這門是借助水壓關上的,只能從裏向外推,當湖水蓄滿時,這門自然怎麽也打不開。”
多吉一步跨出,踏入湖底泥沼,淤泥淹至他的膝蓋,他低聲吟唱道:“生命之門被關閉了,地獄之門就打開了,地獄之門打開了,勇敢的使者們便出發了。他們漂越冥河,穿過荒漠,蹚過長滿毒蟲的沼澤,歷經一切艱難,來到天上的聖殿,人間的仙境……香巴拉!”多吉扭頭道,“這就是我們村裏常常唱的一首歌謠,連三歲孩童都會唱,是長老教會他們的。”
地獄之門,香巴拉,當這些熟悉的詞彙再次傳入這群人耳中時,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卓木強巴這還是第二次聽到有人提起地獄之門,可是據他所知,這道門應該在橫貫喜馬拉雅山脈的狹長形區域,沒想到,竟然在墨脫這樣遙遠而偏僻的地方,聽到地獄之門的傳說。卓木強巴問道:“你知道地獄之門在哪裏嗎?”
多吉道:“當然。”他往遠處一座山峰一指,道,“地獄之門就在生命之門的正西方,本來也該是我們工布人守護的三大聖地之一,可是,因為那裏實在是什麽都沒有,後來就放棄了。”
“啊?”張立疑惑道:“那座山,看起來也沒多遠嘛,地獄之門真在那裏?”
卓木強巴則問道:“什麽都沒有?是什麽意思?”
多吉道:“你們看了就知道了,真的什麽都沒有,那裏就是央恰布藏布。”
唐敏道:“這個央什麽名字好像很熟,我們以前好像聽過?”
亞拉法師道:“是雅魯藏布江的古稱,那森曾經提過的。”
岳陽指向遠方道:“看,是教官,教官他們也在外面。”
只見呂競男和巴桑兩人在幹涸的湖底行走,似乎在勘查什麽,卓木強巴等人也趕了過去。
走到近處,卓木強巴等人不禁暗驚,巴桑臉手都是傷口,從額到鼻烏青,連呂競男也是頭發淩亂,略顯憔悴。張立打了個招呼:“喂,教官,巴桑大哥,我們在這裏,我們過來了。”
呂競男道:“哦,你們也發現了地下出口啊。”
岳陽道:“怎麽搞成這樣啊,巴桑大哥?”
巴桑冷冷地說道:“九死一生。”熟悉巴桑的卓木強巴等人都知道,讓巴桑說出這四個字,那确實是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危險。巴桑又補充道,“你們不也這樣?”
大家才反應過來,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特別是穿着奇怪服飾的卓木強巴和挂彩嚴重的亞拉法師。張立點頭道:“嗯,這裏的機關比訓練時厲害不少,險些出不來了。對了,巴桑大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你們觸動了機關嗎?這湖水怎麽突然就幹涸了?”巴桑點點頭。
呂競男冷道:“機關并不厲害,關鍵在于你們是否想到了古人所想的。你們是接受過專門訓練的人,這點機關都對付不了嗎。嗯?這人是誰?”
卓木強巴道:“是多吉,工布村的多吉,他被本他們關在地底水池裏,被我們救了出來。對了,多吉知道很多關于這裏的事情,還有地獄之門,是吧多吉?”
多吉頭一昂,反問卓木強巴道:“聖使,她是什麽人?”
卓木強巴又介紹呂競男,道:“她是我們教官,也是我們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解釋一番,讓多吉知道負責人是指什麽,多吉還是不能理解。在他們的世界,女人只負責生孩子和料理家務,哪有一群人聽從一個女人號令的道理?卓木強巴不得不以聖使的身份,将呂競男要問的問題再問一遍,多吉才極不情願地作了回答,還不停地念叨:“要是在我們那裏,這樣的女人肯定沒人要。男人說話,女人怎麽可以插嘴呢?還要參與自己的意見,簡直要不得!”把呂競男氣得七竅冒煙,生裂了他的心都有。
在呂競男詢問多吉時,張立等人也在詢問巴桑,到底是碰到了什麽機關,怎麽個厲害法。巴桑簡單說了,其驚心動魄,絲毫不亞于他們這邊。聽完巴桑他們的經歷,岳陽道:“那麽,湖水到底去哪裏了呢?”
巴桑跺腳道:“這下面。”
“還在下面?”張立奇道。
巴桑點頭道:“嗯,教官說了,這高原的地下水系統一直是科學家想研究清楚的問題,這裏地質結構十分複雜,估計有大量的地底溶洞和地下河。青藏高原一帶有許多海子一夜間便消失的傳說,而且不少都得到了證實,都是與地下河之間的通道突然連通,然後湖水大量流失引起的。我和教官方才就是在找是否有被打開的地下水通道。”
唐敏道:“找到了嗎?”
巴桑搖頭道:“這個湖本不大,估計只有十平方公裏不到,我們走了一圈也沒有發現。教官說,可能是因為将湖水排幹之後,湖底的石塊和淤泥,又将洞口封了起來,所以我們找不到。”
方新教授用攝像頭環拍一圈,只見那兩座小島都已成聳立的山峰,而周圍的群山也更加高大。
呂競男聽完多吉的訴說,吩咐道:“走吧,這裏已經沒有更多我們需要的信息,先上岸再說。”
湖底淤泥時深時淺,淺的時候可以露出腳脖子,深的時候整條腿都陷進去,行走十分艱難,但又沒別的路可走。卓木強巴注意到,呂競男和亞拉法師兩人在泥沼裏行走時,淤泥始終沒有沒過他們的鞋面,心中暗自羨慕,這就是密修的成果了,有機會,一定要練習密修。
抵達湖岸,看着淤泥鋪陳、魚兒亂蹦的湖底,和剛剛看到這湖時有着天壤之別,大家心裏自有說不出的滋味。呂競男望望天空,看看遠山,然後詢問道:“從這裏走,需要多久可以抵達地獄之門?”多吉就像沒聽見,卓木強巴只能重複一遍。多吉道:“從我們村子出發,抵達地獄之門和抵達生命之門所需要的時間是一樣的,如果直接從生命之門抵達地獄之門的話……看你們這麽強壯,估計四五個小時就能到,不過,如果帶着女人的話,恐怕……”
呂競男打斷道:“知道了。如今天色已晚,我們先趕回工布村,明天一早去地獄之門看看,然後直接去古格。既然已經知道他們的路線,我們得趕快了。”說着,拿出手機,試了試果然沒信號,又拿出一部特制通信器,和一個小型衛星接收裝置,開始與外界聯系起來。
張立好奇道:“多吉,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事情?不是在騙我們吧?”
多吉不滿意道:“我怎麽不知道?我是村裏最優秀的獵人,将來是要繼承長老的職務的,這些事情長老們自然會告訴我,我比那森知道得可多多了。你們真的要去象雄王朝嗎?”
岳陽道:“當然,不是另一個聖使已經去了嗎,我們也要趕過去。”
多吉用懇求的目光看着卓木強巴道:“我也要去。”
卓木強巴道:“你?”多吉道:“我們畢竟是世代守護聖地的人,怎麽可以連聖地什麽樣都沒見過呢?我對村裏長老們的這些做法十分的不滿,如果一百年前我多吉就在的話,是不會容許一個外來人闖入聖地而我們卻看着不動的。”
卓木強巴想想,指着呂競男道:“那你問教官去,她說了算。”
多吉道:“她?不,我只要聖使大人同意就可以了。”
多吉的固執讓卓木強巴頗為難,要是敏敏聽到多吉這番言論那還不跟他急?正準備解釋,呂競男道:“走吧,我們回工布村,直升機需要調配,至少明天早上才能到這裏。”
張立抓住呂競男的纰漏問道:“教官,不是說用直升機很危險嗎,為什麽這次要使用了?”
第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