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晚宴
晚宴
夕陽還在天空中,燈就全都開了。
“狂夢歡場”是名響整個米拉克城的娛樂場所,它原本是家巡游馬戲團,但如今提供的項目早就從狗熊鑽火圈升級到脫\衣\舞和陪\\睡。這裏充斥着各種放肆的笑語、羞\恥的叫\喘、揮金如土的客人以及油頭粉面深谙世俗的美女俊男。
迷幻與縱欲,誘惑與物質,都在此得到極致的發揮。
走進大門,就可以放下所有文明的修飾。空氣中的香水和酒精味道令人嗆醉,牆上挂着各色人種的裸\\體畫像,走廊中擠着貼身摟抱的男女,仿佛播種期的犁和地,也像春天的哺乳動物。舌\吻在這裏已經十分委婉,噼啪聲混亂,到處能看見被撕扯得稀巴爛的內衣和大片豐盈的膚色。
屠淵一直把滄餘擋在身後,但滄餘踮起腳,将下巴放上屠淵的肩頭,用說不清是欣賞還是嫌棄的眼神去看這糜爛的景象。
然後滄餘歪頭看着屠淵,說:“哇哦……這就是你今晚帶我來的宴會?”
“是衛弘舉辦的宴會。”屠淵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咱們只待一會兒就走。”
“不用,”滄餘低聲說,“馬戲團是我的最愛。”
他一直笑嘻嘻的,如果不仔細看,就會錯過他眼中的陰影。
原始而狂野的氣息令人燥熱,正好角落裏一個男孩發出了愉悅的尖叫,滄餘打算走過去看看。結果一個異常高大的男孩從側面擠過來,絞着雙手,稍颔下颚,朝滄餘一臉羞澀地微笑。
男孩看上去不過十幾歲,只穿着件皮質的背心,脖子上帶着尖刺頸圈,露出滿身的肌肉,健碩得令人咋舌。事實上,滄餘真的啧了一聲,甚至伸出手,在男孩鼓囊的胳膊上戳了一下。
“真不錯,”滄餘驚奇地說,“你好壯。”
這樣可愛而挑\逗的動作,再配上滄餘這張臉,男孩臉紅心跳,只好不住地深呼吸,否則就要暈過去了。他咬着嘴唇,扭捏地靠近滄餘,握緊拳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美麗的先生,”男孩怯聲問道,“今晚,可以讓我陪伴你嗎?”
“好啊,”滄餘笑彎了清澈的眼眸,問,“你有什麽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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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都可以的,先生。”男孩回答,“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我的上肢尤其有勁兒……我可以抱着您,又或者,在您盡興的時候,我可以,在、在牆邊撐住我自己……”
然而這樣的營銷在滄餘面前完全沒有效果,滄餘眨着他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思考片刻,真誠地問:“你是說做俯卧撐嗎?”
男孩看上去快羞哭了,他說不出話,就大着膽子伸出手,繞過滄餘的肩,想先将滄餘摟進懷裏,再仔細解釋。
一直站在陰影裏的屠淵擡起兩指,攔在了男孩的腕間。男孩胳膊一震,明明滿身都是腱子肉,卻不能再挪動一寸。
“很不幸,但你的邀約必須被拒絕。”屠淵偏頭露出金色的雙眸,“這位美麗的先生,是我今晚的男伴。”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随着擡手的動作而“不經意地”露出腰帶和側邊的手槍。男孩剎那間臉色大變,踉跄着後退兩步,顫抖着聲音努力解釋,說自己只是在招攬生意,希望得到兩位尊貴的先生的原諒。
“一個誠實的錯誤,畢竟小魚的美貌會讓所有見過的人都感到戰栗。”屠淵收回手,微笑着說,“我原諒你。”
男孩結巴着道謝,轉身倉皇而撤。
“唔……原來他是想和我交\\合!”滄餘仿佛剛剛反應過來,又不解地問:“我看上去像個女孩嗎?”
屠淵用目光撫摸過滄餘柔軟的銀發、潔白的面頰、清澈的眼睛、窄挺的鼻梁以及飽滿的紅唇,最後搖了搖頭。
“在如今的福徹爾,性別早已不是相愛的前提,”屠淵說,“那條小狗就是在尋找同性的主人。他很聰明,知道沒有女人也沒有男人能超過你的美麗,所以帶着自己的肌肉,試圖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自然界,性別從來就不是阻礙……”滄餘忽然反應過來,瞪起眼睛,說:“但我才不是你的男伴,我不是任何人的男伴。”
“好吧。”屠淵嘴上答應,卻脫下手套,拉起了滄餘的手,一邊認真地說,“但是以防萬一,我們得這樣穿過這條走廊。”
無論何時,屠淵的手都溫暖舒适,手指修長,比滄餘的手要寬大許多。而滄餘的體溫一向很低,這樣十指相扣,他被暖到了。
滄餘借着這個姿勢靠近屠淵,兩個人一起擠進這裏清淨又昏暗的角落。
“屠淵殿下,”滄餘貼着屠淵,放低聲音,“你是在因為我被那只小狗纏上而嫉妒嗎?”
他比屠淵矮,還非得把屠淵壓在牆上,仰着臉,鼻尖迫近屠淵的喉結。
渾像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妄圖打劫高年級生的小孩子。
屠淵背靠牆壁,配合地俯臉,讓滄餘的氣息悉數濺灑在自己下颚。然後他緩緩嘆了口氣,誠實地回答滄餘的問題:“是的。”
滄餘得意地咬着唇笑起來。
“讓你這條勾人的小魚就這樣離開我身邊,穿梭在無數渴望偷腥的貓狗之間,”屠淵晃了晃手,說,“我不放心。”
滄餘盯着屠淵的雙眼。
深不見底的淵洞裏,只有美麗的小魚。
***
宴會房間雕花挂畫,中央圓桌巨大,餐具純銀。等屠淵和滄餘到達時,衛弘和其他人已經在推杯換盞。
玩政治得靠人脈,衛弘知道白手起家的看不上他,就抓住小輩拉攏。這一點上,他是個聰明人。
桌子的主位和右側沒有坐人,衛弘坐在左首,看到門開,就站起了身。
“屠淵殿下!”他大聲招呼,“終于!等到您大駕光臨!”
一群人已經喝了不少,紛紛舉杯站立。今天他們應衛弘邀請,來給殿下和海洋戰士送行。裂縫計劃将在三天後正式啓動,彼時屠淵和滄餘會從米拉克城邦出發,乘坐火車抵達位于大陸最北的大崩海角。在那裏,他們會登上鋼牙號,向着白霧進發。
至于那之後會發生什麽,只能交給命運。因為自從白霧蔓延,出海與死亡幾乎已經畫了等號。所以這次參與裂縫計劃的人兇多吉少,和敢死先鋒沒什麽區別。
一桌人對着屠淵畢恭畢敬,嘴上說着“佩服”和“一帆風順”,眼神中吐露的卻是“惋惜”和“諷刺”。
屠淵毫無波瀾,對他們一一點頭。只是滄餘始終躲在屠淵身後,不肯現身。
剛才還是條厲害的小魚,這會兒變成了貓咪。
“戰士先生,請別害羞!”衛弘将眼神鎖定在屠淵和滄餘還握在一起的手上,大聲說,“既然已經被屠淵殿下牽住了,就請不要藏匿于黑影中,走到我們大夥兒面前來吧!”
片刻之後,滄餘怯怯地探出身,來到了明暗交界處。
光影朦胧間,他漂亮得不似真人,五官完全放松時也像在傳情,眉目昳麗,膚色勝雪,唇角呈現處天生向上的弧度。最美的是那雙眼,蔚藍得像海,透徹得像晶,明亮得像月,無辜得像鹿。他是如此我見猶憐,柔軟脆弱,随便睨去一眼,就能激起人們的保護欲。
再看一眼,勾起的就是獸\\欲了。
這人不是貓咪啊!
他分明是一篇獻給神靈的頌歌,不染塵埃,不沾煙火;也是瀕臨滅絕的珍稀花卉,美麗得讓人心生不忍。
此時的衆人都忘記了,又或者他們不敢相信,就在十天前,這個年輕人以一己之力連“殺”了四名海軍中最頂尖的士兵。
有人猛地起身,帶翻了半瓶紅酒。猩豔的液體染紅了白色的餐巾,也融作驚豔和欲望,染紅了衆人的眼。
然而很遺憾,滄餘并沒有對任何人表現出興趣,他似乎認定了屠淵,對屠淵亦步亦趨。就連落座之後,他的身體也稍微偏向屠淵,菜端上來,他的牛排也要等着屠淵給切。
而屠淵事事回應,還單獨給滄餘倒了杯牛奶。
來這裏大多是權貴二代,已經大概明白兩人是什麽關系。所以就算不服氣也得控制,不再明裏暗裏往滄餘那裏遞去暧昧的眼色。
這群有錢人如此膚淺,衛弘嗤之以鼻。他幾口吃完面前的肉丸,抹了把嘴,然後用刀使勁地敲響高腳杯。
房門應聲而開,十三位豐滿豔魅的舞者魚貫而入,男女都有,身上的服裝只能勉強蓋住關鍵部位。緊接着,音樂被調到了一個以震聾客人耳朵為目标的音量,舞者們跳上桌面,開始表演。
肉\\體的旋顫和扭\動沖擊着視覺神經,讓豪氣十足的二代們熱血沸騰,紛紛掏出皮夾,将大把的鈔票抛向舞者。又或者像逗寵物似的,引着舞者爬向自己,然後把錢放進舞者的內衣。
屠淵把切好的牛排換到滄餘面前,全程沒有擡眼。反而是滄餘,一邊吃肉,一邊看得津津有味。剛好正對着這邊的一位男舞者尤其賣力,和剛才走廊裏的男孩類型差不多。
屠淵不動聲色和舞者對了個眼神,就沒有人敢對着滄餘跳舞了。
“讨厭你!”滄餘察覺到了,含着冰激淩勺子,不開心地說,“總是剝奪我的樂趣。”
“戰士先生,別覺得掃興,”衛弘恰逢時機地說,“好戲還沒開始呢!”
舞者一撤,桌子中央的圓盤就陷了下去。誰也沒想到,這房間的地下竟然還有一層。就在不少人驚嘆着起身,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那升降臺又緩緩返回,這次帶着一個長方形的玻璃缸。
裏面是一條活着的人魚。
“裂縫計劃的目标是深海,”衛弘說,“今晚我就給在座的各位添點兒海腥味。”
房間裏喧聲漸止。
玻璃缸六壁密封,裏面蓄滿了水,底部鋪有水草,卻早已打蔫衰敗。缸裏到處漂浮着墨綠色的碎末,肮髒發臭。人魚無法游動,只能時不時擺一下尾巴,額頭撞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咚聲。
“這是……”有位小姐捂着胸口,十分嫌棄地問:“人魚?”
的确,眼前的這個生物和傳說中美輪美奂的精靈大相徑庭。她的皮膚破爛,尾部鱗片脫落,露出下面殘敗的肉,身上到處都是流着膿和血的瘡口。
“這位小姐,我理解你的疑惑,但這就是人魚。”衛弘說,“多麽神奇,同時多麽惡心,一半是人類,一半是動物。”
他說完,将手裏的叉子用力扔向玻璃缸。脆響過後,人魚有了更大的動靜,她扭動起脖頸,用半腐的雙手扶上玻璃,開始艱難地旋轉身體。
“我的上帝!”那位小姐不可置信,“它是在試圖逃出來嗎?”
“不用害怕,”衛弘立刻安慰他,“這裏的魚缸都經過加工,這東西逃不出來的,咱們絕對安全。”
其實人魚并沒有想做鬥争,她像是被吞噬了靈魂,只留下軀體機械運動。她用毫無生機的眼珠看過每一位來觀賞的客人,最終停在滄餘面前。
兩個生命隔着玻璃,靜默地對視。
仿佛彼此的鏡子。
最終,人魚張開雙唇,開始對滄餘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