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栽樹(三)

栽樹(三)

我原本以為那儀典大概是最為繁瑣複雜的,可是等到儀典結束後才知道,共衆人宴飲、接受不知摻雜了多少虛情假意的祝福,竟然是最為輕松的時候。

這才第二日,早朝都未開始,妖魔鬼怪們卻找上門來,攪擾我的安寧。

我昨日其實問過瞿姜我是否需要搬去別的宮殿,她卻反問起我來。

“可是住不慣?”

我自然說沒有,還補充道:“要是住不慣,也不會一直憋到今日才說。”

“既然住在這裏住慣了,搬動倒是麻煩。”她似乎放下心來,接着道:“望你能記得你方才說過的話,有什麽不習慣的或者不喜歡的,不許憋着不說,定第一時間同我講。”

“嗯。”我應下之後,有人來祝酒,她便不再接下文了。

回去之後問起霧岚才知道,我所住的地方,已經是離瞿姜所居之處最近的宮室了。又沒有正式成婚,自然不好搬到一處去。

她說着說着,突然臉紅起來,我覺得她定是覺得我急不可耐,便匆忙解釋了幾句,沒成想,她聽我解釋之後反倒更來勁了,一個什麽經驗都沒有的黃毛丫頭,反倒作出一副過來人的表情,還頗為大膽地鼓勵起我來。

“将軍該去問陛下的。”

我眉心一抽,“問過了。”

霧岚皺起眉來很認真地想了一番後,坦言道:“陛下可真是發乎情而止乎禮。”

她固然是在誇瞿姜,可我怎麽覺得這話是在鞭策我?但是越解釋倒也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我也就由她去了。

一沒換宮室,二也沒有特意調來更多的守衛,這倒是為找上門來的人減輕了不少阻礙。

“鳳将軍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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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用擡眼看,聽這聲音我就知道,來者是成王瞿盈虛。

我懶得理他,這回可不是因為忙于軍務,而是在看瞿姜下聘的禮單,沒得功夫招待他。

霧岚見他就這麽直接進了院子,自然趕緊和其他幾個內侍一起跑過來攔着他,不讓他再往裏走。

瞿盈虛那沒腦子的暴脾氣,做做表面功夫都不會,在院子裏大吵大鬧的。我怕我宮裏的人受欺負,便收好禮單,心中含着萬般不情願地前去會他了。

“成王殿下,有失遠迎。”我不動神色地将霧岚往身後一拉,擡手示意衆人也退後,“大清早地特意來一趟,所謂何事?”

瞿盈虛道:“聽聞大将軍兵法修得極好,身手也極為不凡。”

這話絕不可能是真心誇我,我便也幹脆沒搭理。

他倒是不在乎我的反應,自顧自地接着道:“陛下不曾習武,本王自幼為護着陛下一直苦練功夫,既然陛下總讓将軍随侍左右,本王便鬥膽來讨教一二。”

讨教?

說的這麽好聽,其實就是上趕着來打架。

說什麽瞿姜不會武功,自己從小習武,還不就是意在說他就是為了守護瞿姜而生?繞了這麽一大圈,說了這許多別扭的話,無非就是不服氣瞿姜沒選他做皇夫呗?

還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保護瞿姜可輪不到他。

“成王殿下有所不知。”我從不主動惹事,也不屑于和他計較,他若知難而退,我也樂得清淨:“本将軍的劍,只亮給敵人。”

“這是自然的,将軍守土衛國,本王欽佩。那丫頭眼光一直不怎麽樣,今日一見……罷了。”瞿盈虛一挑眉,揮了揮手,立馬有人送上兩把木劍來,“既然是讨教,那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難免失了本意。本王特意備了兩把木劍,還請将軍不吝賜教。”

那丫頭?眼光不怎麽樣?

當着我的面說她不好,真是不怕死。

我雖然在當扈國行事時,素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但是對付這種人,有理有節地回避退讓不僅行不通,還讓我心裏很不舒服。

幹脆一次性給他打服了。

把他打到求爺爺告奶奶,那才是真正的“少一事”。

“行。”我運起輕功,一個側身過去挑了把劍握在手中,但也只是拿着而已。

着實不是我輕敵,對付他還不用我特意擺出一招起手式來。

我這散漫态度,似乎讓瞿盈虛頗為惱火,他連個“請指教”的話都沒有,直接持劍劈來。

力氣尚可,可是從招式的選擇運用到出劍的時機速度,統統不行,差得太遠。

饒是我這使劍二流的人都覺得他有些廢物。

他每次出招,還必須伴有大喝一聲,仿佛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在手中之劍上。可惜,也就他的侍從給他叫好,任他多大力、多大聲,劍法不行就是不行。

他五六招架式很大,我卻一劍就止住了他的全部攻勢。之後,我用劍身在他的手腕處取巧一敲,他居然險些讓劍落地。

出劍左右虛晃、華而不實倒也罷了,這拿劍居然也能拿成這幅稀巴爛的模樣。

我連嘲諷的眼神都懶得給。

也難怪他沒有趕赴戰場,不然這面子,哪裏挂得住?

敲了他的手背後,趁着他有些措手不及,我直接破了他的防禦,橫劍在他頸側。

瞿姜眼光很好,只有你是個不長眼睛的。

本該說句“成王還是疏于練習”,可是到底諒他是她的族兄,我決定留一線。

“成王殿下,承讓了。”

我說我劍使得不好,那只是謙虛,瞿盈虛大概是當真了。他面上青一陣白一陣,似乎是想罵我故意隐瞞于他,但由于輸得過于難看,冷哼一聲後,摔了劍就立馬走了。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跑過來攪擾我,還讓我給他收拾爛攤子?

好在霧岚任勞任怨,把他扔下的劍和我手中的一并處理了。

一個時辰後我才知道,收拾爛攤子不算完,瞿盈虛還在上朝時聲讨我在皇宮內練武,讓人小心我有不臣之心。

打不過就背後講這些話,真是不要臉吶。

此外,因為老丞相似乎對瞿姜同我定親一事沒什麽異議,他居然還順帶着參了老丞相一本。

哦,說他耽于修史,連朝事也不上心了。

他真是蠢得可以,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這麽多讓人啼笑皆非的念頭。找武将比武還輸不夠,竟然接着去找文官鬥嘴。

老丞相能屹立朝堂這麽久,自然不是單純因為他“老”,他自己不出聲,他的一衆弟子就已經将成王罵得狗血淋頭。說什麽修史書乃是陛下允準,可資千秋偉業。

倒也順便替我開脫了,說将軍不能不練武,還順帶着說他擅闖內闱,是大不敬。

聽霧岚彙報完,我忽然醍醐灌頂——時移世異,現在他找的鳳将軍,已經是陛下的未婚妻,可不是他想見便能見的。

瞿姜批完第一波遞上來的奏折後,就立刻過來找我了,面上不太高興,我以為她是為瞿盈虛找茬兒才如此,沒想到她竟然先責問起我來:“阿泱,你不該同他動手的。”

我現在一想,确實不該,本可以有充分理由避開他,但是她這麽一說,我反倒不願自省了:“他來挑事的。”

瞿姜聽出了我不高興,卻也沒哄我:“他是故意試你武功,他并非真是看起來的這幅不堪模樣。”

“可是他……”

“朕還有事,将軍下次,莫要如此任性而為。”我沒說完的話,被她匆匆離去的步伐抛在腦後。

她走到門口,似乎覺得特意過來說這樣一通,略顯薄情,便又回頭添了一句:“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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