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席姜楞了一下, 不過馬上反應過來,二哥應該是考慮到了什麽她沒注意到的問題。

她真誠請教:“為什麽不行?難不成良堤的精兵已全部移到了甲下?二哥是怕他趁咱們兵力分散在三地,圍而不攻只是想要個借口?”

席姜一個勁地認真分析着, 只有席覺知道他剛才只是失态了。

他轉身把線匙放下, 閉目聞到了他新放的百安香的香氣,這種香比之前的清寧香安神的功效更大,但無論是清寧香還是百安香,于他來說都已起不到安寧的作用。

他常年随身帶着這些香, 并不需要點燃,來撫平東躲西藏岌岌可危的那些日日夜夜。

百安香的藥效雖與他已沒有效果, 但其味道還是能令他理智回籠, 重新挂上往日的溫笑。

他睜開眼轉過身對席姜道:“沒有那麽複雜, 無關戰事, 只是擔心你的傷才剛好, 實不宜出門活動。”

席姜微擡了擡手:“真的沒事了,一點小疼不當事。”

席覺納悶, 她不過一個十七歲的年輕小姑娘,從小到大雖練功還算刻苦, 但也沒受過什麽傷痛,被一箭射中,還為了退熱刮了肉,日日都在上藥,怎麽就是一點小疼了。

“那明日我過去, 現在我要睡一下了。”百安香起了作用,席姜的身體從靠枕上一點點滑落下去, 慢慢地閉上了眼。

席覺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昏了三日, 燒了三日,不過才剛剛醒過來,按理她這一天都該是睡睡醒醒的,可見她心裏存了事,心緒太雜,才會讓他不得不靠安神之物來讓她歇一下的。

還是先前的疑惑,她一個小姑娘,怎麽會有這麽重的心事,竟讓他這個在風霜雨打中滾過泥濘的,聞到了同類氣味。

席覺走近了些,觀察到這一次她該是沒有再做惡夢,眉目舒展,面色恬靜。他走到窗前随意拿起一冊書,坐了下來。

聞着熟悉的百安香,轉頭就能看到睡得安寧的席姜,這一刻席覺被安全感與惬意包圍,這是在他五歲後從沒體驗過的感覺,他甚至生出如果時光停在這一刻也挺好的想法。

席姜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這一次睡來,她感到身上輕松了不少,也不知背上抹的什麽藥,以她現在忍痛的能力,真的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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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圍缦是放下來的,席姜坐起掀開,一眼就看到了席覺。

她心裏一突,不受控制地腦中又冒出宋戎那日的質問,她搖了搖頭。

席覺見了問:“頭痛嗎?”

異樣感更強了,“唰”的一下床缦被放了下來,席覺見此一楞。

不過沒一會兒,又被掀了起來,席姜親手把床缦挂好,席覺這次忍住沒有上手幫她。他意識到,該把一些他內心奔湧的東西在她面前收一收了,當掩則掩。

于是席覺主動道:“醫館門口已備了馬車,你還不能騎馬。大哥與三弟今日事多,一會兒我陪你去城門。”

說完他就出了屋,席姜剛松口氣,聽到又有人過來,一看是醫女給她送吃的來了。

看着冒着熱氣的香粥,席姜才後知後覺,她昨日除了渴藥沒有吃東西,這會兒才覺出饑腸辘辘。

醫女把托盤放下道:“禦醫與姑娘兄長皆明示昨日不能吃東西,但今天可以了,不過也只能吃些清淡菜粥。”

席姜沒有去接醫女遞過來的碗,她坐到床沿邊,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朝桌子走去。

她恢複得很好,腳下有力,走路并不費勁。忽見屏風後面有一條塌,随口一問:“誰睡在這裏?”

醫女道:“是姑娘的兄長,從你被抱到這間廂房療傷開始,他一直都是守在這裏的,先前幾天你沒醒時,他幾乎整宿都是坐在這上面的。”

末了還感慨一句:“你們兄妹間的感情真好。”

席姜在宋戎的魔音馬上要入耳前,直奔桌子,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吃飯上。到底還是食物更為她所需要,動起筷來真的就是什麽都不想了。

吃過東西後,她換上衣服,勞醫女幫她绾發。對鏡而坐時忽然想到,二哥既然派了人回潛北帶回了糖罐,為什麽不把福桃一起帶過來,總比現在她無人可用,還要他日日守在屏風之後的好。

醫女的梳頭功夫與她不相上下,在她照鏡子時有些不好意思,覺得是自己耽誤了神女的仙姿。

席姜心裏想的是,畢竟要去見人,她的樣子關乎着潛北軍的形象,還是要利索整潔的好。對于她這個要求,醫女的手藝足可以滿足,席姜很滿意。

下樓走出醫館,席姜看到了馬車,以及騎在馬上等在一旁的席覺。

席姜站在馬車前,好幾次席覺想要把人直接抱上去,但他忍住了,他看着她顧忌着傷口,一點一點地蹭了上去。

他這時才下馬,走到車窗旁問:“可以出發了嗎?”

席姜正新鮮着車中貼心的設計,聽到這話忙道:“可以。”

車裏都被軟棉包了起來,柔軟的墊子厚厚的背靠,竟是比醫館二樓廂房的床上還要舒适。

馬車走得很平穩,明明城門離這裏不遠,但卻走了很久。

待到車停下,席姜掀開車簾,竟見是席覺在趕車。席覺把車停好,同剛才一樣,看着席姜慢慢蹭下來。

爬上甲上的城牆也是席姜自己上的,她中間沒停,但速度不快,席覺默默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終于爬上去往下一看,果真有幾個良堤軍守在下面。其中有人擡頭看到席姜,立時飛身上馬朝遠處林子奔去,沒一會兒宋戎就出現了。

宋戎清楚地看到席姜後,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他們說她醒了,劉禦醫也是每日都出城向他彙報情況,但沒見到人,他終是不能安心。

此刻宋戎才後知後覺,他滿口的血腥味,這幾日他急得嗓子冒火,裏面火辣辣地疼,明明劉禦醫就在眼前,他卻沒有要看一下的想法,根本顧不上。

“你沒事了?”他問。

席姜:“聽說宋督主要見我,得督主挂念實不敢當,如今見到了,督主可以回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傷病剛好,不該爬上來的,不要為了見我而如此勞神。”他說完這句看了眼站在席姜身旁的席覺,感覺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了。

席覺像是沒看到宋戎一樣,對席姜道:“上面有風,把這個披上。”

說着他親手給席姜披了一件大氅,并親手幫她系上帶子。

若是上一次在四造城牆上,席覺撫席姜額頭的傷是巧合,是他多心,這一次宋戎可以肯定,席家二郎是故意的。

兩次他都是在挑釁,在宣誓主權,再加上彩食節他上門要帶走席姜時席覺的表現,殺他絕沒有殺錯,只可惜阿擡失了手,更令他無法忍受的是,席姜對他以命相救。

宋戎看着與席覺并肩而立,且冷冷看着他的席姜,他一改之前的急躁:“看到你無事我就放心了,是該回去了。不過我們馬上就會見面的,我等你回潛北。”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她回潛北關他什麽事。席覺聽此話終于肯看向宋戎,目光陰狠銳利。

宋戎不再多言,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席姜,帶着他的人消失在城門前,沒一會兒遠處密林泛起群鳥飛翔,城下與林中一下子就空了。

席姜望着遠處,漸漸遠去的她的心腹大患,到底要何時用什麽方法才可以滅掉良堤滅掉宋戎,她還要等多久。

“在看什麽?”席覺不想她站在風口裏太長時間。

“我醒來時,二哥哥說會幫我殺人,我想要宋戎死,好想讓他死。”席姜依然看着遠方,語氣雖平靜,但席覺聽出了其中的恨意。

席覺大受震動,事實上宋戎并沒有做什麽能讓席姜恨到想要對方命的事。下一秒席覺眼神變了,莫不是宋戎曾傷害過她?

回想席姜就是在一次從良堤回來後,開始絕食的,她躺在床上好幾日沒有出屋,沒過兩日她向家人宣布,她不喜歡宋戎了,不要他了,甚至從那之後,她再沒去過良堤。

再後來,宋戎為了那批大烏骓來到潛北,席姜與他客氣得像是陌生人 ,并且拼了命也要搶走全部的馬。更不說攔住顏繁搶占四造,與良堤徹底決裂開始了針鋒相對。

難道這一切不全是因為她所說的長大了懂事了,而是,她被宋戎……欺負了?

席覺下颌繃得緊緊的,拳頭握得生疼,他望着席姜的側顏,還真讓他看到了一抹哀意。

他也不想做于席姜來說亵渎般的猜想,但他再想不到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樣的恨意能讓她在受傷昏迷時流淚并咬牙切齒地喊出“殺”字。

席覺有好多話想問,卻一個字都問不出來。他咬着牙,一字一頓道:“那就讓他死。”

又過去三天,甲上城的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席姜除了不能武刀弄槍不能縱馬狂奔,基本與好人無異。

宋戎走得急,沒有帶走劉禦醫。席姜問他意見,想去哪裏。這位老醫者嘆嘆氣,雖怕了宋戎,但家人都在甲下,那也是自己的故鄉,他還是選擇回去。席姜派了兩個人送他回去。

在回潛北的路上,他們就得到消息,良堤成為大後方,宋戎留下駐軍與他母親趙夫人,剩下大部隊全部遷往甲下,他離南邊又近了一步。

得到這個消息,席姜他們恨不得快馬加鞭,早日趕回潛北,因為如此一來,潛北也要移城了,效仿宋戎舍潛北為大後方,主力全部要搬去四造。

席姜忍了兩天了,哥哥們怕她受颠簸,走得有點慢。她今日聽到有關良堤的消息,再忍不住。一掀車簾對趕車的席覺道:“二哥,你還是騎馬去吧,我來趕都比你快。”

席覺還是不緊不慢,他道:“你急什麽,不差這兩三日,不行先派杜義回去,與父親提前知會,待咱們回去不用再從頭準備。”

席姜的意思讓哥哥們先走,至少先走一位呢,可他們都不同意,說分開了怕不安全,想來是她挨的這一箭把他們吓壞了。

最後還是聽了席覺的,派了杜義離隊,疾速奔回潛北。

席姜坐在舒适的馬車裏,心裏可舒心不起來,想她席家兒郎,這個時候第一挂念的是她已好得差不多的傷口,還在擔心他們不在,怕她路上遇到危險這樣的事。

這是席家人的優點,一家人抱團,團結友愛,席家兒郎們戰場上也算勇猛兇狠,但,野心還是不夠。這樣的心性在和平年月守成尚可,亂世中奪取天下就不行了。席姜有些憂心。

慢悠悠四天的行程走了七日,一回到家中,席銘跑來,先是查看席姜的身體情況,見她确實無事了,想到個能令她開心的好事,迫不及待地告訴她道:“你要的通關商人有眉目了。”

席姜眼晴一亮:“怎麽說?”

席銘:“是從都城來的,聽說在前前朝還是大世家,如今是正經的生意人家,待明日我把人找來你見見。”

席姜:“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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